片头一艘小船悠悠驶入小镇,河岸两边的住宅区、那一拱弯弯的小桥,让我想起了2018年冬天途径的苏州,坐在船上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美景。

林家铺子创始人林楠身价(林家铺子创业者)(1)

拍摄于2018年-苏州

这部影片是著名剧作家夏衍根据茅盾的同名小说《林家铺子》改编而来,以1932年“一二八”上海战争前后的江浙农村为背景,以林家铺子倒闭的必然命运作为剧情主线,反映“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社会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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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林家铺子》

夏衍对小说的改编并不拘泥于原著,在原著的基础上做了适当的加减法,他站在历史的角度对林老板进行了新的认识:

“既不能把林老板表现为十足的反派,也不能让观众完全同情他。他对豺狼是绵羊,但对兔子则是野狗。我看他是旧社会中所谓的‘规矩人’,但他对弱者则是不客气、不规矩的,你可以在他对朱三太、张寡妇的态度中,流露出一点他的狡猾性、残忍性,但也不要太露了。”

在《林家铺子》这部小说中,外有日本帝国主义的军事、经济侵略,内有国民党的敲诈,地主高利贷的剥削,小说透过林家铺子的倒闭,反映民族商业破产的厄运,林老板也得到了许多善良读者的同情和怜悯。

但让我感触更深的是夏衍在影片中对林老板一家形象所做出的修改和补充,小资产阶级林老板一家在面临生死关头,为了生存人性的恶已经完全裸露在外面,让人透骨的心寒,比国民党、帝国主义更可怕的是老百姓的盲目麻木以及无尽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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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铺子》电影海报

1、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社会

雷军说:

“只要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但《林家铺子》告诉我们,在1932年的那个乱世里,创业做生意是件多么艰难的事。1931年“九一八事变”的爆发,让人们抵制日货的情绪日渐高涨,日本来的东洋货被学生群体所唾弃,这是第一次卖日本货的林源记面临的关门倒闭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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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截图

林老板的女儿林明秀也很着急。在影片的开头,对于背后嘀咕的同学们她只是冷着一张脸,一回到家就着急忙慌地脱下身上的日本裙子,翻出一大箱子的衣服,全是日本货。她生气地将小橘猫扫下床铺,还扔了它一下。林明秀面对学校同学时的一言不发,与面对娇弱小猫时的冷酷无情,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暗示了林老板一家的本质-欺弱怕恶。

林老板花了400元度过第一次商业危机,被允许将日货的标签替换成国货的继续售卖,然而这并不能改变社会经济不景气带来的购买力低下。朱老太上门讨要九块钱利息的时候,林老板虽然为难,但也将店铺里的现款结算给了对方,同时力劝她买条老牌麻纱手帕,并给她一个公道的价格。朱老太连口拒绝:

“不要,不要;老太婆了,用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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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太讨要利钱

旧社会已经把底层民众剥削到连购买这种生活必需品的能力都没有了,这是林家铺子面临的第二个商业危机。夏衍在电影中增加了林老板送走朱老太,他正巧看到对门裕昌祥八五折优惠,就派出阿四去打听,并果断做出打八折优惠的价格战,这使得店里的生意异常红火,表现出林老板善于经营的商人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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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截图

亏本式清仓大甩卖挤兑得其他店铺生意更艰难,然而好景不长,随着“一二八淞沪战争”的爆发,林老板迎来了上海客人的催债,此时寿生还在外收账,一时半会拿不出现钱来。无奈之下,林老板答应连夜筹钱。

从钱庄借钱失败,冰冷的雪花飘洒在林老板身上,他走到望仙桥时几乎想一纵跳下去一了百了。原著中的林老板在此遇到了他的一位债主,他回答了一声“哦”就赶快下桥,一口气跑回家去。而在电影中改成了林老板遇到了欠自己债的王老板,他向对方逼债,当王老板说:

“好吧,我卖儿卖女这两天一定还你。”

林老板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同情心,反而大声喊道:

“你说话一定要算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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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钱失败的林老板

林老板的弟子寿生带着收到的钱赶回来了,此时上海客人要求将115元的两张庄票兑换成现钞。林老板派了一名伙计去兑现,并叮嘱了要钞票。然而伙计空着手回来,说恒源庄将票子抵扣了林先生的欠款。

林老板匆忙出门,冒雪亲自去交涉,结果是徒然。他低声求着让上海商人宽限几天,保证将剩余的款项尽快打过去,对方提出的再凑50元的要求也拼拼凑凑的满足,最后发现客人带走了钱却留下了供货单,对此林老板也不过是撕碎了货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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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雪交涉的林老板

货源短缺是林老板遇到的第三次危机。此时他的弟子寿生发现了商机,上海逃难来的有钱人肯定需要脸盆、毛巾等日常用品,提出“一元货”的建议。林老板联想起曾给王老板赊了一批日用货,忙带着伙计前去拿货。

王老板的妻子重病在床,再三哀求高抬贵手,等她的丈夫回来商量。对于王老板夫妻俩的哀求,林老板根本不理,几乎将小店存货全部拿走,对王老板的哀求,他眼珠一瞪说道:

“那你说我怎么办?你做生意,我也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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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板搬货

“一元货”的火爆解决了危机的同时又带来了新的危机。对面裕昌祥想要那批日用货,散布“林老板要跑路”的谣言,卜局长看上了林老板的女儿,另一位长官则想要钱,多方面因素的结合导致林老板被抓。

林家铺子失去了货源,日用货又卖给了裕昌祥换钱,钱又被交上去赎林老板,林家铺子走到了破产的结局,林老板不得不带着剩下的钱财与女儿趁夜逃跑。

在当时的社会情境下,林老板一家被剥削压榨的结局是悲剧的,但同时他又剥削压榨了更下一层的劳苦大众,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王老板一家的死活,对那些将所有钱财借给他的张寡妇、朱老太等人而言,林老板亦是残忍至极的剥削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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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截图

夏衍在改编的过程中去掉了上海客人对林老板的一段评价:

“林老板,你是个好人,一点嗜好都没有,做生意很巴结认真。放在二十年前,你怕不发财吗?可是现今时势不同,捐税重,开销大,生意又清,混得过也还是你的本事。”

这段过于强调时代原因,否定阶级因素的对话,被删去了,这样子的林老板更体现阶级性,与今时今日的老板并无两样。影片中的林老板被剥削压榨,很苦,他带着淡淡的哀伤与家里最后的现钱,坐着一艘小船缓缓远去。但更苦的是被他剥削的那群劳苦大众,辛苦劳作换来的那点钱没了,拿林家铺子货物抵债这事也轮不上他们,徒留遍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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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的林老板

2020年疫情的突然而至打了很多人个措手不及,很多员工接受降薪,与企业共渡难关,但更多人等来的是被拖欠薪资,被吓唬劳动法无用,被责备诉诸法律就是无情无义。仅今年第一批欠薪“黑名单”上30家违法企业欠薪数额都超过百万元,甚至有拖欠715名劳动者劳动报酬1372万元。

这次疫情就好比那个吃人的社会,就像林老板以人格作为担保一样,张寡妇等人相信了他,换来的却是求路无门的绝望。很多员工也相信了他们的老板,等来了一样的结局,不一样的是现代社会以法律为准绳,让员工们能举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的权益,即使拿不回那笔工资,也能送老板一餐牢饭。

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这个时代是层层剥削,层层压榨,除了内忧还有外患,明显的社会阶级分层,压迫纷至沓来。即使像林老板这样的小资产阶级,也只能在生存的夹缝中苟延残喘,面对生死存亡的关头,自私地顾着自己一家亦不过是人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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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剧照

现代社会赋予了民众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权利,它的稳定更为人们提供了跨越阶级的可能性,而影片中透露出来的复杂人性至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2、林大娘与张寡妇的对照组

影片中林家铺子破产的悲剧,与林老板的残忍性让人感慨颇深,更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林大娘的母亲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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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截图-林大娘

小说《林家铺子》中的林大娘与她的打呃症是剧情的一条副线,通过她打呃次数的多少、声音的大小、间隔的快慢来反映林家铺子所经历的风雨坎坷。在整部小说中,描写打呃的次数高达101次,多的时候达到37次打呃。

林大娘的打呃与林家铺子的命运休戚相关,生意兴隆赚到钱时,打呃停止;经营惨淡,或因外界因素造成林家铺子变革时,打呃不止;林家铺子出现转机时,打呃次数明显减少,平均5分钟至10分钟一次。

国民党的警察局故意要找林家铺子的麻烦,以林家铺子存有东洋货的名义要封林家铺子,林老板气不打一处来,林大娘不停地打呃,一打就是33个。

夏衍在剧本中删去了打呃这个疾病,保留了林大娘遇事求神拜菩萨的典型传统妇女形象。就是这样一个全剧三分之二都表现的很懦弱,遇到林家铺子变革只能求神拜佛的妻子,在第一次听到卜局长看上了她的女儿时,她的态度是决绝而坚定的。林明秀是林大娘唯一的独生女,此时的她不见了平时的唯唯诺诺,恨不得打杀了那个想让她女儿做姨太太的卜局长,这动人的母爱在于女儿是珍贵的,是她竭力守护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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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娘求神拜佛

当国民党部抓走了林老板的时候,林大娘连求神拜佛都顾不上,她趴在桌子上痛哭,被“丈夫死了”的想法吓得六神无主,在她眼里,失去丈夫等同于天塌了,这一幕将林大娘菟丝草的形象推上了巅峰。

在林老板被赎回来,林家铺子破产的时候,竟然是林大娘站了出来。她将女儿嫁给林家铺子的伙计寿生做妻,拿出压箱底的钱给丈夫和女儿,交代他们先走,自己和伙计寿生留下来应付之后的局面。

林大娘把所有生的希望留给了丈夫和女儿,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想她已经预见到了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在影片的最后,林大娘虚弱地躺在病床上,面对债主的咄咄逼人,她内心亦是安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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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截图

这样子的林大娘让观众们不得不感叹一句:母爱的伟大。然而影片的高明之处在于,林大娘的虚弱、与女儿生别的痛苦,和门外倾家荡产、丢失儿子的张寡妇之间形成的对比。同样是离别,张寡妇的离别可以说间接是林大娘造成的,那么是否她更可恨呢?可是对这样一位母亲或者对林家要如何恨得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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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失孩子的张寡妇

当卜局长看上林明秀,于会长希望父亲林老板考虑一下,答应了日子反而会好过些。在那个年关,林老板被四处逼债无力偿还,没有货源,有个强大的靠山更容易生存下去。可是身为母亲的林大娘态度很坚定,她亦不过是希望女儿生活得快乐幸福。

林老板的悲伤茫然,林大娘的安然,那些有权有势债主们的咄咄逼人,那些警务员的冷漠开枪,最后定格在张寡妇逆着人群寻找孩子的痛苦哀嚎,这一幕是令人震撼、毛骨悚然的,恕我难以用语言描述此情此景。

3、总结

《林家铺子》这部影片成功地塑造了林老板这个既是被压迫、被剥削者,又是压迫、剥削者的旧社会小商人的艺术形象,他在雪中独行的无奈与残忍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小的林家铺子道尽了世态炎凉,当观众把无限同情和怜悯放在走投无路的林老板身上时,却发现还有更多苦难的百姓遭了秧,所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放在今时今日依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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