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旁的一间小房子，标注着“城市驿站”几个字。在嘉兴市，2021年底这样已建成的“禾城驿·温暖嘉”品牌驿站已经有68个，预计今年年底将达到百余座，其中不少是由公共厕所升级改造而来。从周边居民的避之不及，到如今的热热闹闹，嘉兴城市驿站让公厕这么一个“邻避项目”成了“邻里项目”“邻利项目”。
什么是城市驿站？
一个工作日的中午，记者走进嘉兴市秀洲区新城街道的一座城市驿站。环卫工人和绿化养护工人三三两两地坐着，用充电口给手机充电、吃饭、休息，也有人调低音量，刷着短视频。
新城驿站的负责人欧俊斐介绍说，这个驿站旁边恰好是一座小公园。每天上午，去公园里遛弯的大爷大妈们走累了，就来这里坐一会儿，再去菜市场买菜给孙子孙女做饭。中午，环卫和绿化养护工人常来这里吃午饭，休息半晌。下午三四点，外卖小哥来得多些，过了中午的配送高峰，他们也有时间来喝口水，歇一歇。“一天到晚，驿站里总是有人的。”欧俊斐说。
没过一会儿，65岁的修鞋师傅程战新穿上志愿者红马甲来到新城驿站了。程战新是辽宁人，10年前定居在嘉兴，在秀洲花园摆起了维修摊，给附近的居民修鞋、修伞、修行李箱。如今，他在驿站里有了自己固定的工位。“驿站环境很好，我也不用在室外风吹日晒雨淋了。”程师傅说。他还告诉记者，很快他还要迎来一位新伙伴，是名做裁缝的阿姨，就坐在他旁边的工位上。修鞋、补衣，驿站里的便民服务点功能越来越丰富。
程战新在新城驿站便民服务点修鞋
中山路上的老建委驿站看起来更大更漂亮一些，这是最初投放的城市驿站之一，也是嘉兴驿站中的标杆。驿站门口的吧台可以购买咖啡等饮品，转过一个转角，十几节阶梯令整个空间变得豁然开朗，百余册书籍摆满整面墙的书架，零星有人坐在台阶上安静地阅读。如今来到这里的人们已经很难想象，曾经的老建委驿站竟然只是一间不起眼的公共厕所。
老建委驿站
2019年，借着“厕所革命”的契机，嘉兴市对一部分脏乱差的公共厕所进行升级改造，变成了城市驿站，同时也选址新建了一批专门的驿站。一开始，附近的居民还很抵触，觉得这是在自己家附近建公共厕所，避之不及。建好之后，觉得真漂亮，都好奇过来看看驿站到底是个啥地方。
如厕、饮水、充电、休息……除了满足最基本的这些功能，不同的驿站还根据所在地点做了差异化的设计。比如老建委驿站主打文化调性，请来艺术家布展。新城驿站周边小区数量多，就以便民服务为特色，门口建起了“骑士加油站”，快递、外卖小哥随时能给电瓶车充电。
公益底线不能破
驿站建好了，人气怎么聚拢来？
欧俊斐记得，驿站刚刚开放的时候，总有居民过来问，这地方是干什么的？外卖小哥和环卫工人们也时不时在门口踌躇：真能免费休息？
欧俊斐总是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能！快进来！
一开始，大家还有点拘束，后来发现无论是睡觉、刷手机还是小声聊天都没有人管，也就慢慢放松下来，自在起来，还一传十地告诉更多伙伴。
在欧俊斐看来，一开始的确需要一定程度的宣传和引导，才能让驿站更好地被大家接纳。毕竟，比起曾经的公共厕所，这里看起来确实太“高大上”了。她在门口贴了指示牌，欢迎大家进来休息，茶水免费喝。又联系街道负责人，组建了好几个驿站活动群，拉了不少居民进群。周末的时候，驿站里总是举办一些特色活动，比如亲子类互动、艺术沙龙等。
办活动是个引流的好方法，与新城驿站类似，洪兴路驿站有民乐团常态化入驻；退休医生会去三元路驿站担任志愿者开展爱心义诊；律师作为志愿者驻点在望湖路驿站开展法律咨询服务……自首个驿站建成以来，嘉兴市“禾城驿·温暖嘉”的各类活动已经举办了上百场。
作为驿站标杆，老建委驿站似乎自带流量。地处繁华区域，又设计得如此漂亮，很快，这里就成了嘉兴的新一届“网红打卡地”。驿站负责人张佳欢告诉记者，自驿站开放以来，人流能够达到近万人。
流量也带来了一些甜蜜的烦恼，来这里专门为了拍照的网红、淘宝店主也越来越多了。有淘宝模特，拎着一大箱子衣服，带着摄影师在老建委驿站院子的水池旁，一拍就是一整天。“后来我们也规定，商业拍摄是要收费的。”张佳欢说。
对于一个公共服务为主的公益性驿站来说，哪些能收费，哪些不能，成了驿站运营者们必须思考的问题。
老建委驿站门口设置了吧台，可以购买咖啡、饮料。这与驿站可读书、较文艺的调性比较匹配，再加上身处商业地段，所以大众接受度还算可以。另外，因为面积比较大，也安装了投影仪，老建委驿站还探索了场地租赁的运营模式。企业等小团队团建，可以租赁驿站空间，购买饮品套餐作为场地租赁费用。
然而，在居民区为主、面积较小的新城驿站想做这些就没那么容易了。新城驿站里只摆放上了一台自动贩售机，暂时还没有其他商业元素的引入。“居民们还是会默认，驿站里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免费的呀。”欧俊斐跟记者说了她的难处。就拿驿站里的便民修鞋服务为例，驿站为程师傅免费提供了场地，但是居民们来修鞋的费用还是要自理，但一般也只有几块钱。可还是有几位居民找到欧俊斐，问她：在驿站里修鞋怎么还要收我的钱呢？她只能耐心地跟居民解释。在欧俊斐看来，起码目前，在居民区中的驿站并不适合添加过多商业元素，会影响居民的信任感、体验感。
新城驿站便民服务点
城市驿站的建设主体单位、嘉兴市建设局相关负责人坦言，能够实现城市驿站的自营自养，是他们未来的理想目标。目前只有老建委驿站一家基本能够实现收支平衡。“毕竟我们城市驿站的初衷是公益的，这个底线无论如何不能破。那么怎样在公益基础上，添加小体量的商业元素，可能是未来需要再作斟酌的。”他说。
当然，也有一些潜在的经济效益能够通过城市驿站的运营体现出来。城市驿站的运营是交由第三方物业公司来负责的。“当我们把‘禾城驿·温暖嘉’这个品牌做好、做出口碑以后，会为公司吸引来其他的一些业务板块，有城市精细化管理需求的客户可能会因为城市驿站的良好运营找到我们，让我们承接其他的项目，这其实也是在变相补贴驿站的投入费用。”张佳欢解释道。
自在的一隅方寸
不止嘉兴，这几年，不少城市纷纷开始建设城市驿站。
比如上海，从杨浦大桥到徐浦大桥22公里的东岸滨江岸线中，每隔1公里就有一座供市民休息、休闲的“望江驿”，提供卫生、咨询、运动、寄存、应急等滨水生活服务。
今年8月底，芜湖已经建成了24座人民城市驿站，采用“人民城市驿站 第三代公共卫生间”模式，依托原环卫第三代公共卫生间改建，除配有空调、微波炉、电视机、休闲座椅、书架等硬件设施外，还提供了医药急救箱、手机充电设备、饮用水、便民设施等配套服务。
所以到底什么是城市驿站呢？它到底是厕所？是休息区？还是城市会客厅？文化展示厅？
嘉兴市建设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其实倒不必纠结“驿站”到底是什么，只要这个建筑能够完成所需的社会服务功能，让人喜爱就可以了。
“从公共服务角度来考虑，公共厕所是一个社会城市必须有的功能，但会有邻避效应。周围的居民可能会有意见，觉得影响了生活。但如今，城市驿站的模式就是为了打破这种邻避效应，让驿站变成邻里项目，再通过各种元素的添加，变成邻利项目。”他说。
当然，在满足基本的功能配备以后，想要进一步提升，那么不同城市的驿站也可以再探索出些城市特色来。
在老建委驿站，入口处是一整面由141块古砖组成的中国历代古砖陈列墙，专门邀请了嘉兴古砖收藏家邵嘉平布展设计，陈列墙年代上起东汉，下至民国，贯穿华夏历史。其中，一红一青两块单独成列一旁的“建党百年纪念砖”引人注目，彰显嘉兴的红色特质。引入艺术家进驻驿站是老建委驿站的一个创新之举。邵嘉平告诉记者，自己和朋友有一些收藏品，一直想要找地方做个展览，但体量不想过大，场地租赁费用也不想过高，城市驿站恰好满足了他的需求。“我和老建委驿站互勉了借展费和场地费，展品有了展示的空间，驿站也增添了文化氛围，是双赢。”邵嘉平说。
老建委驿站中，居民在阅读
一站一特色是不少城市驿站想要达到的效果。最开始，嘉兴市选用了两家设计公司的驿站设计方案，组成素材库，尽量使城市驿站的外部公共空间与自然融为一体。在标准化之上，可以有非标准化的创意。长征桥驿站就是“桥文化”主题，望湖路驿站是“非遗文化”主题，长中港驿站是“动漫文化”主题。
上海的22座望江驿虽然形态相似，但主题也不同，比如1号望江驿“悦读”可以体验阅读的快乐；3号望江驿“遇见”可以感受星空与未来科技感；4号望江驿“发现”听直播，体验进博网红产品；11号望江驿“驿动”可以提供科学运动、健康生活的指导服务等。
在创造更多花样的同时，城市驿站最朴素的初衷仍然不该被忘记。那就是让城市居民、城市一线工作人员、每一个属于这座城市的人都能够愿意进来坐一坐。
欧俊斐每次傍晚时候值班，总能碰见周围居民区的几位阿姨，大概四五个人，来驿站坐下聊天。谁家养的狗晚上总是叫，菜场菜价又贵了，今天去公园里跳了广场舞。
这是自在的一隅方寸。
栏目主编：孔令君
来源：作者：刘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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