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阙清言教授的课,每节都人山人海、座无虚席,,现在小编就来说说关于《你听起来很好睡》?下面内容希望能帮助到你,我们来一起看看吧!

《你听起来很好睡》(你听起来很好睡作者)

《你听起来很好睡》

文案:

阙清言教授的课,每节都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旁听的学生们乌压压挤着一片从门口排到走廊

但林棉每次都能奇迹般地占到前三排的座

然后,

睡给他看

第1章

  最近在K大的校内论坛上,法学院分区,有个很火的帖子。

  帖名起得学术又正经,叫:《国际经济法课堂交流研讨汇总》。

  然而只有当点进去才会发现,这个一看就很正经的帖子……内容从头到尾都不太正经。

  楼主在主楼用一串感叹号与拟声词表达了激烈澎湃的内心戏,全文围绕一个中心思想:这学期转到新校区教课的那位阙教授,真是要命了。

  紧接着楼主在一楼甩了一张模糊的照片,配文一条:不敢偷拍得太明显,大家低调!![图][捧心]。

  照片的背景是某教室的讲台,是在男人写完板书后转身的刹那偷拍的。模糊是模糊了点,但也依稀能看清轮廓英隽的侧脸与颀长的身影,他一手虚撑着桌沿外侧,衬衫随着动作在腰背拉出一道异常好看的弧线,说不出的清俊孤拔。

  有人在楼里八卦了阙教授的学术履历,末了捧着一颗憧憬的心感叹,年纪轻轻就当上副教授也不是没有理由,果然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啊。

  男神以前在老校区带硕博生,是最近才转来新校区的。

  帖子在短短的几周内盖上了数千楼,在清一色只有零星回复的其他帖子中显得庸中佼佼。帖子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删掉的原因是:论坛分区的版主同样也是学生,在浏览完内容后,随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把帖子放过去了,顺便还右键保存了偷拍图。

  当众人的焦点都放在这位阙教授身上时,很快有人细心地发现了图里另一个亮点。

  2166楼:我怎么好像看到有人……在睡觉?

  照片拍进了离讲台最近的前几排座位,放大了仔细看,在一个个仰着头观瞻垂听的背影间,还真的有个趴着睡觉的人,后者柔顺的黑发自肩背披泻而下,发尾微微弯成了卷儿。

  很快,有人回复: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上节课我也看到了,上上节课也……

  这节国际经济法是出了名的难占座,尽管地点是在偌大的阶梯教室,每次来听课的人也总能熙熙攘攘地从门口挤到走廊,高价有偿求帮忙占座的更不在少数。

  阙教授从来不点名,来上课的学生里甚至还有外校生。不管是为了听课去的,还是为看人去的,能占到靠前的座位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而这位,每次都堂而皇之地占了第三排的座位中间——

  睡觉。

  还睡得光明正大,睡得泰然自若,睡得旁若无人。

  .

  书三百,一言以蔽之:困。

  这堂国际经济法的课,林棉已经睡了快小半个学期了。

  能容纳百人的阶梯教室里此时一片安静,她趴在臂弯里半梦半醒,只能听见耳边传来的一道嗓音。

  男人的语速不疾不徐,声音低沉悦耳,清冽得像碎冰碰壁。本来这样的声音很容易将人带入上课节奏,但很奇怪的是,在林棉听起来,他的一字一句都异常催眠。

  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她坐在最后一排,只能模糊看见远处的人挺拔的身形,没听两句就已经睡死了。

  平时林棉失眠的时候足足有一星期都睡不了觉,他的声音却对她有奇异的安抚性,像她这样的职业失眠病,居然生平第一次被一个人的声音抚顺了毛。她得寸进尺,再接再厉,从第二次就开始占了最前排的位置,接着一课不落地睡到了现在。

  隐约间,林棉听见有人沉缓地念了个名字:“许彤。”

  许彤?

  “……”

  听到这个名字,趴在桌上睡得安安稳稳的人总算是动了动。下一刻,林棉缓慢地抬起脸来,下意识地循声看过去,视线明显还处于迷蒙状态。

  一旁正在玩手机的男生注意到了,低声问:“同学,你是叫许彤吗?”

  林棉“唔”了一声:“是吧。”

  是吧?男生默了一瞬:“教授正喊你回答问题呢。”

  林棉一抬眼,就和不远处男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两人隔得不远,等到林棉站起身后,阙清言合上了点名册。他敛眸注视过来,问得言简意赅:“法学专业,许彤?”

  林棉点点头,白皙光洁的额头上还顶着一道睡久了的红印,从脑袋顶到发梢无一不透露着“正在睡觉,勿扰”六个大字。她一边艰难地从零星的睡梦记忆中回忆刚才的问题,一边在桌下暗自掐了把小臂,才渐渐清醒过来。

  真惨,阙教授第一次点名,就点了个正在睡觉的。一旁男生看林棉的目光掺杂了点同情,悄声说:“……牛逼啊,同学。”

  林棉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底气十足地回答:“选B。”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在场的学生刚好都能听清楚,话音落下后,全场诡异地安静了几秒,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笑了一声,紧接着四下里纷纷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B什么B,我刚刚是说,”男生憋笑憋得辛苦,“牛逼啊。”

  林棉这才注意到,前方两旁的投影屏上放了一长串的英文,即使有晦涩难懂的专业词汇夹杂其中,也不难看出这是一道论述分析题。

  论述分析题。

  她刚刚回答什么来着?

  选B。

  林棉:“……”

  她选择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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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时后,林棉乖乖地坐在了某办公室的接待沙发里。

  办公室的门缝半掩,门外的人像是在打一个越洋电话,暂时还管不到她。林棉在心里大概算了下通电话的时间,调整好端正的坐姿,酝酿完忏悔的神色,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周围。

  室内很宽敞,装潢得非常讲究,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书架上。林棉的目光在上面仔细地停留了一瞬,整整一面墙的原木书架上放的是或厚或薄的专业书籍,有个唯一的共同点:她都看不懂。

  刚才她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办公室的牌标,银底鎏金的字明明白白地写着:法学院副教授,阙清言。

  就是现在在门外打电话的那位。

  “……”

  林棉只想回到两个月前,掐着许小彤给她打电话的那个时间点,无情地把电话挂掉。

  许彤是她表妹。

  她这个表妹是K大的大二生,大半年前参加了学校到加拿大的交换,为期一学期。两个月前,许彤从加拿大交换回来,第一时间报了某个国际志愿者的项目,办完签证,把行李一揽,又风风火火地去了加拿大。

  原因无他,只因为小姑娘在加拿大邂逅了一段浪漫的异国恋,哭哭唧唧地想要多陪陪小男友。

  林棉是许彤的表姐,从小就一起长大,现在两个人同在B市,关系更是好得不得了。

  走前许彤给她打了个电话,软磨硬泡地求她:“棉棉姐,别的课也就算了,这门是专业课,我听说以前上这课的那个老教授又凶又杀,堂堂必点名,缺课必挂科。”末了补了句,“救救孩子啊!”

  林棉不买账:“许小彤,我都毕业三年了,看起来像是大学生吗?”

  “像,特别像,特别清纯可爱!”

  这句话许彤说得发自肺腑。她和林棉认识这么多年,后者从小就是美人坯子,以前唇红齿白,长大后五官更是水灵,以前两个人出门逛街的时候,不知道的以为她在带妹妹。

  许彤再三保证:“就签个到的时间,那个老教授眼神不好,签完到就能遛,从正门溜出去都不一定能被发现。”

  林棉答应的时候想,不就是个代签到的事儿,小问题。

  只是她没想到这堂课的教授临时换成了阙清言,也没想到她居然对他的课有睡眠依赖症,更没想到……

  更没想到现在自己在人家办公室里等着挨批。

  她侧耳听了会儿,男人仍旧在打电话,声音沉稳好听,正有条不紊地同另一端的人谈事情。

  林棉听着听着又开始犯困,临睡前念叨了句。

  本来英文就催眠……

  .

  再醒过来的时候,林棉愣了下。

  ……她居然又双叒叕睡着了!

  她内心石化地装睡了会儿,片刻后才一点点地抬眼,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两人间的位置就隔着一张桌子,她大喇喇地在这里睡了这么久,竟然也没被叫醒。林棉半是忐忑地开口:“阙教授。”

  阙清言正在翻阅资料,闻言看她一眼,顿了顿:“我这里没有果汁,要喝水还是咖啡?”

  果汁……

  他把她当小孩儿。

  “不喝了不喝了。”林棉认错态度很良好,低头再低头,“阙教授我错了,我下回再也不在您的课上睡觉了。”

  内心想的却是,下回一定要找个位置偏僻的地方睡。

  阙清言“嗯”了一声。

  林棉正要松口气,对方递过来一本绿皮书,出声道:“《公约》第一条第一款,说说适用范围。”

  “……”啥?

  她抬头看了看书,又带着一副忏悔的神色低下头。

  不会。

  不多时,眼前又多了一本摊开的原文书,被翻开的那一页上做了笔记,旁边的注解写得走笔翩跹,是一手凌厉漂亮的好字。阙清言扫她一眼:“上面这个案例,看完分析给我听。”

  按理来说,他写了注解,应该至少能看得懂……林棉尝试性地看了一眼,更歉疚地低头。

  男人不说话了。

  完了,他肯定觉得自己不学无术,还嗜睡成性。林棉丢脸地想,她好歹也是从小被夸到大的,这下好了,跨了个专业领域就成了文盲。

  林棉破罐破摔地安慰自己,反正他也不记得她了,要丢也是丢许小彤的脸,她怕什么?

  她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抬头重新看向阙清言,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也跟着抬眸看过来。

  林棉猝不及防地跟他对视了一眼,放在膝上的双手手指微微蜷了起来。

  ……不得不说,他没怎么变,长得还是这么好看。

  办公桌就在窗边,此时落地窗外的阳光打进来,勾勒出男人深刻英隽的五官轮廓,林棉没能移开目光,下一秒就见阙清言弯唇笑了一下。

  他本来神色淡漠,现在看过来的眉眼中却若有似无地带了点笑意,她看得晃神,对方这一笑像冰寒冷冽的霜雪中悄然绽开的君子兰,冷淡中带着禁欲的矜敛,偏偏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林棉还没来得及去仔细研究这笑大概是个什么意思,就听阙清言开口道:

  “一万字。”

  “……啊?”

  他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翻了一页书:“一万字睡觉心得,写完交过来。”

  林棉愣了足足有十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地靠了句,而首音节“k”还在唇齿间没说出来,就听他又道:“两万字。”声音并不严厉,却清清冷冷,“再被我听到你说脏话,再加一万字。”

  林棉:“………………”

  如果这会儿林棉内心弹幕能放映的话,她的脑内屏幕上可能已经划过了一整串的靠。

  然而她只是迷茫眨了眨眼睛,又软又乖地小声道:“我没有说脏话……”

  阙清言“嗯”了一声:“两万字。两周后和期中论文一起交给我。”

  ……

  她刚刚想什么来着?冰寒冷冽的风雪中悄然绽开的君子兰???

  林棉陷在回忆中沉默了一秒。

  对不起,她向君子兰道歉。

第2章

  昏暗的卧室内,柔软而宽敞的床上正蜷着一个被团。

  被扔在床下的手机已经响了快半小时了,此刻还在不依不饶地响着,林棉在被窝里垂死挣扎了几十秒,终于伸出手臂在床下胡乱摸索一气,把手机捞了上来。

  接了电话,对方的声音凉飕飕的:“木眠老师,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林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将手机松松地贴着耳朵,闷着声道:“姑奶奶,我凌晨四五点才睡下的,人间处处有真情,给条活路行不行?”

  另一头的编辑一口拒绝:“不行,我给了你活路,谁来给我活路?主编这两天都快把刀架我脖子上了,说是再催不到你的稿子,就让我提头去见她。”

  说完还是关心地多问了句:“怎么又这么晚才睡,还在卡瓶颈期吗?”

  “昨晚不是……”这事想起来就头疼。林棉翻了个身,声音带着点软糯的鼻音,“昨晚在想怎么写检讨呢。”

  “写检讨???”

  林棉幽幽地回:“很久没写了,有点生疏。”

  她活这么大就写过两份检讨,两份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挂了电话,林棉像条咸鱼一样在被窝里挺尸了五分钟,终于挣扎地摸到床头的按钮,窗帘应声缓慢拉开,窗外已经阳光大亮了。

  她趿拉着拖鞋下床,一脚踩进了厚软的地毯里,一眼看去,地毯上到处都散着凌乱的画稿,还有几张被翻出来的电影碟。

  林棉昨天后半夜怎么都睡不着,还真打开了电脑,认认真真地写了三千字的睡觉心得,开了个《中小学生检讨范文500篇》的在线文档边写边抄,抄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实在编不下去了才暂停找了几部电影出来看,最后是在《午夜凶铃》的背景音中睡着的。

  她脑中闪过阙清言冷峻淡漠的神色,苦中作乐地想,他怎么不让她写失眠心得呢,失眠她在行啊,字数翻个倍都能写。

  林棉弯腰把碟片收了起来,理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地上的废稿一并收拾了扔进了废纸篓。做完这一切后,她又拨了一个电话,响了两声后,接通了。

  林棉深情道:“栩栩!”

  方栩栩愣了下,跟着深情回应:“老师!”

  “栩栩,我好想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被无情戳穿:“老师,您后天是不是该交稿了?被编辑催了才想起来给我打电话的吧?”

  “栩栩,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林棉好受伤,“刚才我一觉醒来看见窗外灿烂的晨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清晨的阳光就像你……”

  “阳光早就不晨了,快中午十二点了,老师。”

  “……”

  方栩栩早就习惯了对方的神经质,想当初刚知道自己被聘为木眠老师的私人助手以后,她还激动地打了三个晚上的鸡血,设想了无数种和崇敬的偶像共同迈向成功人生的可能性。

  但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林棉租的公寓里。被迎进门之前,在方栩栩想象的画面里,这应该是一次充满了漫画与梦想气息的交流,谁知道一进客厅,她就跟电视屏幕上暂停着的白衣女鬼打了个照面。而她幻想中成熟知性的木眠老师顶着一张清纯无害的脸,声音软软地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啊,刚刚在看恐怖片,忘记关了。”

  方栩栩看着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瞬间觉得自己不是来当漫画助手的,而是来当小少女的保姆的。

  木眠,在职畅销少女漫画家,在知名少女向主打漫画杂志《糖心》上定期连载漫画,常年占据杂志的读者票选第一名,出版的单行本更是大受欢迎。

  这样一个少女漫画家,业余爱好竟然是看惊悚恐怖片,说给谁听都不信。

  林棉最近刚换了公寓地址,为了方便,她租了离K大不远的公寓。平时方栩栩做完助手的工作,会直接在网上把画稿传给林棉,只有在临近截稿那几天才会跑到林棉这里来面对面地修稿。

  方栩栩拿到了新地址,赶过来的时候却在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住了。

  公寓的位置在市区中心闹中取静,环境清幽,安保也比别的地方更严。方栩栩只能给林棉打了个电话,后者刚吃完起床后的第一餐,头发都没梳,叼着袋牛奶披了件外套就下来接人了。

  方栩栩手里也被林棉塞了袋牛奶,两人进了公寓楼里的电梯,林棉刚按下楼层,电梯门又被人摁开了。

  “我手里有个棘手的案子,牵扯上下游资金链的经济诉讼,打赢了至少有这个数。”说话的一身的西装革履,打着一条香槟色的领带,边说边进了电梯,“你大半年才接一个案子,我都求你这么久了,怎么着也得考虑考虑吧?”

  回应的人声音异常熟悉:“你今天是来跟我谈案子的?”

  香槟领带“哇靠”了一声:“老朋友叙叙旧谈谈案子怎么了,阙少你好无情!”

  “噗——”

  在看清了进来的另一个人是谁后,林棉一口牛奶呛进喉咙,抖着肩膀剧烈咳嗽了十几秒。

  “老师你怎么了?”方栩栩被她吓到了,忙帮她拍背,“没事吧?”

  林棉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暗示性十足地拍着对方的手臂,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

  方栩栩以为她心疼喝了没几口的牛奶,又说:“没事我这里还有一袋的,老师你是不是呛到了?”

  老什么师啊!!!

  谁是老师啊!!!!!

  林棉总算缓了过来,双眸咳得泪光盈盈,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助理,小声道:“寝室里开开玩笑就好了,我就只教你打过一次麻将,不要叫我老师了……”

  方栩栩:“……”啥玩意儿?

  说是小声,但音调控制在了电梯里的人都能听见的范围。接着林棉看向阙清言,眼里带了点小惊喜:“阙教授,好巧,能在这里碰到您。”

  反应好快,演技好自然,林棉自己给自己打了个满分。

  方栩栩跟着看过去,目光都直了。

  阙清言像是刚办完公事回来,穿着很正式,衬衫西裤将他原本颀长修挺的身形又衬上几分,眉眼间俱是深邃光华,难掩的成熟迷人。他垂眸看向林棉,应了声:“今天没有课?”

  他并不是多高冷的人,但气质却是浑然天成的,即便跟人多说两句,也会让人觉得有高下间的疏淡距离感。

  “没有课,”林棉诚恳地摇头,乖巧地解释道,“我跟两个室友之前从学校搬出来合租,租了这里的公寓,没想到遇见您了。”

  这里虽然是单身公寓楼,但这样地段和环境的房价高得离谱,租房价也不便宜。她和两个室友,加起来一共三个人,合租一个临近学校的高价位单身公寓,多合理啊。

  林棉再给自己打了个满分。

  方栩栩:“……”啥?玩?意?儿?

  谈话间,阙清言按亮了楼层,莹亮的数字正一层一层地往上跳,林棉悄悄瞥了一眼,看到八楼和十楼都亮着。

  她住八楼,那他就是住十楼了。

  林棉看着挨得极近的两层楼,心都收缩了下,少女漫画家的脑洞在瞬间开了无数个可能性走向。

  近水楼台先得月。

  近水楼台……

  林棉脑中走向一歪,清晰地闪过了一句:近水楼台,知根知底,二十万字。

  那颗扑腾的小心脏唰的一下收了回去。

  电梯稳稳地停在八楼,林棉回头看阙清言:“阙教授,那我们先走了。”

  方栩栩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这才百脸懵逼地问林棉:“老师,您最近报了什么班吗?”什么教授?什么上课?

  林棉心有余悸,撕开另一袋牛奶的包装:“差点,差点就要写二十万字的检讨。”

  要是让阙清言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学生,甚至还想起来了她到底是谁的话……那可能就不止两万了,她怕是要二十万检讨手写断。

  方栩栩发誓,她当助手以来还从来没见过木眠老师在谁面前乖逊成刚才那样子,问:“老师,你怕那个男人啊?”

  林棉门开到一半,闻言摇头,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她非但不怕他……

  甚至还有点想睡他。

  她就想想,想总不犯法吧。

  电梯还在往上走,香槟领带一手提着礼盒,一手插着裤袋随口侃了句:“你这学生可真够可爱的,见到教授反应这么大。”

  电梯门在十楼打开,阙清言步伐一顿,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之前吓到她了。”

  .

  将近月末截稿日,林棉闷在公寓里没日没夜地赶了两天画稿,方栩栩也跟着来回跑动了两天,总算是掐着时间点把稿子交了上去。

  截稿的当晚,林棉交完稿,把微信签名改成了“本人失踪,有事转账”,亲手拔了网线,关了手机,滚进被窝连着补了十几个小时的觉。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了。这个时候,小区的便利店都不一定开着,冰箱里又正好没什么吃的了,林棉边煮牛奶边感叹。

  惨,太惨了。

  她翻了翻备忘录,突然想起来,还有件更惨的事。

  两万字的睡觉心得她才写了三千。

  心得没写完,课还是照样要上。林棉下定决心这次要找一个隐蔽的小角落藏起来睡,最好还能是阙清言的视线死角,他既看不见她,她也能睡得放心。

  林棉想得很美。这天照旧去上课的时候,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提前数个小时就去占座,而是算着课前的十五分钟才到的阶梯教室,刚想搜寻个后排的座,余光就瞥见了有人在对她招手。

  她对着这人想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上周坐她旁边的那个小男生。

  “睡神!”男生指指座位,“这儿!给你占座了。”

  他在第三排,正中央,给她留了个座儿。

  林棉:“……”

  谁是睡神??

  男生想了想,换了个称呼:“学妹,这儿!”

  “……”还是叫睡神吧谢谢。

  林棉木着一张面嫩的学妹脸,憋了句:“不用,谢谢学长。”

第3章

  男生没想到她会拒绝,愣了愣,坚持道:“学妹你不用跟我客气的。”

  学妹……

  林棉也坚持:“真的不用了,我随便找个地方睡——不是,上课就好。”

  别开玩笑了,她两万字检讨还没写完呢,这回再要被阙清言发现她又睡他的课,还是第三排,许小彤这门专业课的成绩就别想要了。

  来上课的学生依旧爆满,一眼望去,能容小几百人的阶梯教室里基本没有空的座位。林棉的目光在最后一排扫了一圈,终于发现有个唯一还空着的座,正想走过去,下一秒就被某个拿单反相机的女生占了座。

  单反女生从包里拿出迷你三脚架,娴熟地摆弄好相机的角度,聚焦调光圈一气呵成,最后一本正经地在桌上竖了本《国际经济法》的课本,既挡住了相机显眼的部分,又巧妙地露出了点镜头。

  林棉:“……”

  她终于知道,K大校内论坛上那些阙教授的高清无死角偷拍照是怎么来的了。

  这下真的是一个座位都没有了。

  人固有一睡,或坐着睡,或站着睡。

  林棉能屈能伸,思考了一秒,转身挪到了之前那个小男生给她留的座位上,端正坐好:“谢谢学长。”

  “不客气。”男生放下手里看了一半的漫画,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回我害你被教授拎去办公室,这回帮你占座当赔罪了。”

  临近上课,男生合上漫画书,露出了彩绘的封面。他收起来前林棉多看了一眼,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偷摸着又看了一眼。

  这个花里胡哨的封面……

  这个壁咚墙角的姿势……

  这个异常熟悉的画风……

  这不是她的漫画吗??

  她还记得这本是她手上连载正热的少女纯爱漫画之一。两个月前,漫画系列的第六本单行本面市,为了迎合单行本的出版,林棉拉着方栩栩熬了一星期,画了男女主你侬我侬的彩页小剧场当出版彩蛋,还被逼着签了五千本的精装签售版。

  单行本的销量在首月加印了三次,破了五十万,加印的漫画封面上还用红色加粗字体加了句:“人气少女漫画家木眠老师倾情奉献,躁动万千少女心!”

  ……躁动万千少女心。林棉收到编辑寄过来的样本以后看着那行字沉默了三秒,转头就塞进了书柜的深处。

  现在大学里的小男生……

  林棉心里百转千回,眼神从漫画书一路移到男生身上,欲言又止。

  男生注意到林棉一言难尽的目光,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你别误会啊,我不爱看这种少女漫画的。”

  林棉一脸“我懂我理解”的神情:“没关系的,学长。”

  男生知道她不信,翻到封面给她看:“我就是喜欢这个漫画作者,所以想看看她最近的作品。”

  林棉愣了瞬:“啊?”

  “木眠,这个漫画作者。”男生见她茫然,兴致勃勃地给她科普,“她以前在网上画过惊悚恐怖类的漫画,很有天赋,画得也很好,可惜画了一半就没再画了,前两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画少女漫画了,以前的坑也没填上。”

  “我就想看看她现在画得怎么样,”男生一脸可惜,“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继续画惊悚漫了,明明画得挺好的。”

  林棉默默地听完,才回他:“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少女漫比较畅销,比较赚钱……”

  男生不屑一顾:“她怎么可能是这么肤浅的人。”

  “……”肤浅的人:“哦。”

  当年还在大学校园里的时候,林棉确实在某漫画网站上连载过恐怖漫画。她平时喜欢看一切惊悚悬疑有关的电影书籍,也抱着玩玩的态度画过类似题材的漫画,虽然读者反响不错,但受众人群实在太小众,单靠着画恐怖漫画并不能赚多少钱。

  但那也是很久以前了,没想到还有人惦记着。

  年轻真好啊。

  林棉顶着张清纯漂亮的小脸,内心社会而沧桑地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地自我反省了三秒,开启了一场深沉的人生杂想,此刻脑内的小剧场已经给自己点了根不存在的烟。

  还在想着,人声躁动的周围倏然间安静了不少,她抬眼去看,阙清言正侧过脸和课辅助教说些什么,两人边谈边走进了教室。

  林棉心神微动,没舍得移开目光。

  太显眼了。

  他跟年轻的助教走在一起,明明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却被衬得气质出众。

  阙清言迄今为止的人生履历,她倒着都能背下来。

  他以前就是优中佼佼。B市有这么多眼高于顶不学无术的官二代权二代,阔太太们私下谈论起来的时候都当成是喝下午茶时的笑料,而只有阙家少爷是出了名的好风评。

  那个时候林棉还在上初中,偶尔跟着林母听一听下午茶闲谈,听说阙少在还是上中学的年纪就已经进了国内的名校本科读大学,听说人还在海外一流学府读硕士,说不准还要留在那里读博士。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见过他,还干了不少蠢事,最后以一份检讨收尾。

  现在他早就不认识自己了。

  阙清言走上讲台,颔首翻了翻手边的教案,只看过一眼,又合上了。

  林棉没有好好听过他的课,却看过其他学生对阙教授的教学评价,无一例外都是褒奖和崇敬,都说他的课逻辑清晰,法条案例信手拈来,记忆力好到让人咋舌。

  她的心思回到了刚刚的人生杂想上,默默想,其实当畅销少女漫画家也挺好,要是能靠着画少女漫攒够钱,那以后不画恐怖漫画也没什么。

  她有一个志向宏大的人生目标。

  她想攒够钱,然后包养一个人。

  已经是上课时间,按照林棉本来的设想,她这会儿应该窝在某个小角落里准备来一场说睡就睡的旁听,但现实是残酷骨感的,她这回还是坐在第三排,还是在座位中间。

  阙清言稍一留意就能看见她,她说什么都不敢再在他眼皮底下睡了。

  林棉乖乖地坐好,摊开崭新的笔记本。

  这样认真的学习态度,她给自己打五星。

  林棉夸了夸自己,一只手不露声色地摸进手袋里,摸了半天没摸出来一支笔,倒是摸出来了一支粉色的马克笔。

  这是她平时随身带着用来画灵感的。

  “……”

  林棉把马克笔捏在手里斟酌了几秒,冷静地拿出来,放在了笔记本旁边。

  等下用马克笔装模作样地记个笔记,他应该发现不了吧……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林棉撑着脸,用心地听了会儿。

  本来态度是端正的,但听着听着,就有点被转移了注意力。

  只隔着两排的座位,林棉能近距离地看清阙清言的一举一动。

  他衬衫挽起一截,小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分明,虚叩在桌边的手指干净修长,扫过来的黑眸沉沉,在讲课间隙垂眼看人的样子又禁欲又性感,每一个角度都能画成少女漫画的男主分镜,每一处都带着致命的干扰能力。

  唯一的缺点……

  林棉在下面掐了下自己,这才清醒一点。

  唯一的缺点是,他的声音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催眠了。

  行走的人形安眠药。

  问:阙教授平时上课怎么样?

  答:很好……

  睡。

  林棉困得不行,心里追悔莫及。她宁愿站在教室后面睡,也比凑到他面前睡给他看要强,真的。

  她前段时间赶稿熬夜都不困,整夜整夜失眠的时候,简直能清醒地蹦迪一晚上,现在听到他的声音,所有的困意却席卷而来,挡都挡不住。

  阙清言像是看了她一眼。

  她还是坐在第三排,像只挪不动窝的仓鼠,脑袋一点一点,水汪汪的杏眼半阖下来,脸上俱是困意,正艰难地揉着眼睛。

  阙清言见她又一次揉眼睛时,眨巴着眼跟他对视了下。

  他看到自己了。林棉心尖颤了颤,困得都快哭了,她权衡了下利弊,觉得还是跟人打一声招呼比较好。

  于是下一秒,阙清言见她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了点什么,过了几分钟终于完了工,下一刻她将笔记本竖在脸前,写着字的那一面朝着他。

  第一面,空白的笔记本上,用粉色的马克笔写了五个端正的字。

  “阙教授,您好。”

  阙清言还在讲课,声音却微顿了下。

  她又翻了一页纸。

  第二页:“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好困。”

  又翻一页。

  第三页:“我错了,我会写四万字检讨的。”

  最后一页。

  第四页:“真的对不起!!!”

  这回还跟了三个粉色的感叹号,歉疚之心溢于言表。

  阙清言看她的眼睛从笔记本后面露出来,目光湿漉漉,又乖又软,耳朵尖也红红的。

  做完这些后,林棉将笔记本合上放好,马克笔也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一边。

  她愧疚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双手搭上桌子,慢慢俯下身趴了下来,缩成一个仓鼠球。

  ……开始睡觉。

第4章

  说要睡还真的睡了。

  林棉睡得心安理得,耳边的乌黑的碎发贴附着脸庞,长睫压下一片带弧度的阴影,睡颜坦荡恬淡,仿佛上一秒歉疚的压根不是本人。

  认错的态度无比良好,再犯的决心也很强烈,甚至还有点小理直气壮。

  讲完上一节内容,阙清言的指腹在银色遥控笔上微抚过,动作稍顿,目光往林棉处瞥了一眼。

  课上到一半,宽敞透亮的阶梯教室后座,单反女生聚精会神地盯住相机里的阙教授。

  他正好翻了一页投影,女生正想抓点偷拍一张,就见镜头里的人抬手捏了捏眉心,几乎是转瞬即逝地失笑了一下。

  林棉一觉睡得很熟,醒来的时候早已经下课了。

  教室里空无一人。她看了看时间,距离下课都过去近四十分钟了,自己现在才醒。

  林棉缓缓揉着睡麻的脸,额头抵在了桌沿,艰难地回忆了一番她睡着前的情形。

  她好像……

  隔了片刻,林棉从桌上抬起脑袋,拿起手边的笔记本,翻开了。

  她还算冷静地看完了四页纸,最后翻回到写着“四万字检讨”的那一页,深深沉默了两分钟,后悔得差点没汪出两行泪。

  这是她亲笔写的。荧光粉的字迹这么明显,还献宝似的竖给阙清言看,他肯定也看到了。

  本来就难写的两万字检讨现在翻倍成了四万字,而且下周就要交给他。

  “……”林棉慢慢地把那张纸撕了下来,自我安慰地揉成一团。

  毁尸灭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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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教室后,林棉没有立即回公寓,反而转道在校园里逛了逛。

  图书馆旁的草丛角落窝着两三只小猫,林棉找到隐没在矮灌木里的宠物食盆,低头在手袋里翻出猫粮和猫罐头,蹲下了身。

  一只正晒着太阳的虎斑猫注意到了林棉,知道喂食时间到了,奶着音“喵——”了声,接着几只猫熟络地围了过来。

  林棉经常来这里喂猫,方圆几百米的几只都已经眼熟了她,于是纷纷过来蹭她的小腿。猫尾柔软的绒毛轻轻地带过脚踝,带着骄矜的讨好。

  正喂到一半,手机震动了起来。

  “木眠老师,”打电话来的是编辑,她听起来心情很好,“我这里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林棉喂着猫,拒绝得很干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编辑习以为常,只当没听到,边把手里的反馈表叠好,边说,“好消息是刚刚编辑部开会,《契约情书》最近几回的读者反响非常好,下一本单行本要开始筹划了……”

  这句话太熟悉,林棉心里一跳,颤抖着声音打断对方:“别——”

  果然,下一句是:“所以坏消息是,新的单行本打算照例加一个彩页剧场,就这几周的事情。”编辑哼着小曲,语气自带无数个波浪音,“木眠老师,画完传给我哦,加油哦。”

  本来就要写四万字的检讨,现在又多了个彩页剧场要画……

  林棉没有回应,把凑到猫嘴边的小鱼干收了回来,面如死灰地将鱼干咬进嘴里。

  小猫抬起脑袋“喵”了一声。

  编辑于心不忍,又补了句:“对了,粉丝寄过来的信和礼物还在编辑部存着,我改天有空了给你拿过来……”

  对面死一般的寂静,编辑看了看电话,已经被挂了。

  编辑:“……”

  电话是林棉手抖挂掉的。

  她现在就蹲在草丛边的猫盆旁边,脚边还围着几只喵呜乱叫的猫,视线好巧不巧地碰上不远处走过来的阙清言。

  看他走的方向,就是朝着这边过来的,等下势必会经过自己身边。

  林棉始料未及。她之前上课又睡着的事情还没解决呢,现在又在这里被抓了个正着,简直就像是拿着张空白支票送上门去,巴巴地递到他面前说:“阙教授,您想让我写多少字的检讨,随便填。”

  林棉快被自己脑补的小剧场弄哭了。

  阙清言身边还跟着位老教授,他将步伐放得很慢,身形颀长挺拔,深色休闲裤包裹着的双腿修长。林棉半仰着脸看他走过来,情感占据理智上风,将溜走的念头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两人还没注意到草丛旁蹲了个人,老教授惊诧地“咦”了一声,阙清言才循着目光看过来。

  林棉就蹲在他五步开外的地方,怀里还抱着金枪鱼猫罐头。

  她的目光心虚又闪烁,跟阙清言对视半晌,半是讨好半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喵。”

  老教授被她一声“喵”弄得乐不可支,笑眯眯道:“小姑娘,喂猫呢?”

  “教授好。”林棉点点头,拍拍裙子站起来,恭敬地打招呼,“阙教授好。”

  阙清言应了一声,扫过她脚边还在撒娇的几只猫,眼睫低落,目光停在食盆上,随口问:“喂了有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林棉满脑子都是怎么承认错误,声音低下来,反射性地回,“这学期才开始喂的,它们还小所以吃得不多,一直都挺好喂的,有的时候会吃金枪鱼和沙丁鱼的猫罐头,但还是吃猫粮多一点……”

  她毫不停顿地说完后,想了想,示意了下怀里的猫罐头,眨巴着眼问:“您要喂吗?”

  林棉卖乖能力一流,到了阙清言面前更是乖顺到极点,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您想问什么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隔着几步的距离,阙清言哑然失笑,眉宇修长,眸如沉墨。

  她如履薄冰的样子只是因为少女怀春,在对方眼里却成了面对严师的战战兢兢。

  一直以来,阙清言身为硕博导师,手底下带的学生各个出挑,都是谨本详始惯了的。他很久没有给本科生上课,之前抓到林棉课上睡觉,也没多想,开口就罚了两万字的检讨。

  她只是一个大二本科生,他用要求硕博生的要求来罚她,可能罚重了。

  一旁的老教授问:“清言,这是你学生吧?”

  “嗯。”

  “那正好那正好,”老教授大喜过望,“我那边有一堆公法资料要理,还缺人手筛一筛论文,刚才还想问你借个学生,不然……”

  让她去整理法学的资料……

  林棉闻言一愣,刚想开口,阙清言的声音低低沉沉地响起:“她不行。”

  他帮她拒绝掉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帮着解了围。林棉怔了怔,小心脏又开始扑腾起来。

  她看他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间隙间扫过来一眼,道:“我借个博士生过来。她太小了。”

  她太小了。

  “……”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像是在说:“她太没用了。”

  结合之前的种种,偏偏这句话确实又很有依据,让人无法反驳。

  林棉低头盯着在她脚边打转的猫,突然感觉有点凄凉,还有点委屈。

  接电话的学生正巧在学校,不过十分钟,人就已经远远地出现在了视线内。

  来的是个男生,身材瘦高,走过来的时候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反着光。林棉越看越熟悉,直到人走近了才反应过来……

  男生率先跟阙清言打招呼,亲切地喊了声“老师”,目光一转就见到了旁边的林棉,惊喜地张口就要喊。

  眼看着一个“林”字就要脱口而出,林棉头皮一紧,反应迅速,及时打断他:“师兄!”

  师兄?谁?

  “……”她悄悄使了个眼色,徐逐被一声师兄叫得愣了下神,好在反应够快,跟林棉对了下眼神以后打着哈哈道,“师妹你也在这里啊?”

  林棉一秒变乖,低低地“嗯”了声:“我来喂猫的。”

  她现在还冒充着许彤,就在刚才差点就要在阙清言面前被揭穿。林棉做贼心虚地松了口气,心想,幸好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问。

  徐逐是被借来帮老教授的忙的,没说两句就要跟人走了。他一步三回头,好奇心快蹿上了天,试图用眼波跟林棉进行一场精神上的信息交流。

  林棉过河拆桥,低眉顺眼地在原地杵着,看也没看徐逐,直接挂断了这场精神交流。

  阙清言还在身旁没走,林棉回想了遍,他好像刚刚半个字都没提睡觉的事情,是不是打算放过她了……

  想着想着底气就回来了,胆子也回来了,蹬鼻子上脸也有劲了。

  “阙教授,”林棉倏然抬起眼看他,眼眸亮晶晶的,“您等下是要直接回家吗?”

  已经是黄昏时分,阙清言侧过脸看过来,英隽的眼角眉梢镀着温柔的光晕,原本淡漠沉敛的神情都显得带着暖意。

  他没开口,林棉小声把话接了下去:“要是直接回家的话……我和您顺路的。”

  阙清言的目光落在林棉身上。

  她话里的亲近意味太过明显。

第5章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几秒,林棉对上眼前男人深邃浓黑的眼眸,扣着猫罐头的手指缩了缩。

  阙清言此刻神情淡淡,喜怒不露,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林棉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热血沸腾的一颗少女心瞬间凉了下来。

  她回过味来了。这不是她画的高冷男神易推倒的无脑少女漫,面前的男人是阙清言,平时小女生私底下花痴一把他也就放任自流了,要是真正到了正主面前撩人家,被拎去写检讨都是轻的。

  这是多年前她在他身上领悟到的真理。

  心里默念了三遍欲速则不达,林棉踌躇一瞬,眨巴着眼退而求其次:“如果您忙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您……”

  “不和室友一起回去?”

  “嗯?”林棉茫然抬头,反应过来后连忙轻声道,“我室友她们下午没有课,已经提前回公寓了,没有室友。”

  什么室友?不存在的。

  她的神情太过忐忑期待,小孩儿要糖一般,生怕他下一个冒出来的词就是拒绝。阙清言盯着她两秒,转开了眼眸:“走吧。”

  林棉还没缓过神来:“……啊。”

  阙清言停住了脚步,眼中带了些笑意出来,问:“不是顺路?”

  林棉顿时有些磕巴:“顺、顺路的。”

  意识到是对方默许了,林棉看着阙清言挺拔的背影,在他视线顾及不到的角度摸了摸滚烫的脸,脑补了张含泪咬手帕的表情包,步伐轻快,浑身都是戏地乖乖跟人走了。

  作为畅销少女漫画家,林棉一向知道怎么画出撩人心悬的分镜,怎么推波助澜地展现少女漫的苏点萌点,即使剧情单一,她也能画出最戳人的互动来,每回总能把粉丝苏得嗷嗷叫。

  但跟她熟络的人都知道,其实林棉本人并没有什么少女心。

  木眠老师平时最喜欢干的事是看惊悚恐怖片,最看不下去的书是自己画的少女漫。

  编辑也不止一次感叹,别的人多多少少还有些自己的情感爱好在里面,而木眠却是完完全全的天赋型少女漫画家。

  天赋早晚有一天会消耗完的,一旦消耗殆尽,就会陷入所有创作者都头疼的瓶颈期。

  林棉的瓶颈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前段时间最严重的时候,她三天的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小时,半夜清醒到披一条白床单就能演倩女幽魂。

  而阴差阳错重新遇上阙清言后,林棉全身温热的血一路烧到心尖尖,少女心死灰复燃。

  阙清言的车停得不远,他开了车门,林棉细白的手指搭上冰凉的车把,在上车前偷偷瞄了眼他。

  正巧隔着漆黑车身的两侧跟他对视了一眼。

  阙清言没注意到她不自觉的凝神,修长的手指轻叩车顶,声音沉稳平静:“上车。”

  林棉听话地开门上了车,不忘系好安全带,目视前方正襟危坐。

  这坐姿,认真得像来考驾照的。

  十月底的黄昏,外界的温度还是降不下来,阙清言打开车载冷气,看到林棉端端正正的坐姿,开车的动作顿了顿。

  旁边没有什么动静,林棉没忍住,偏头看他,见男人单手搭着方向盘,空出来的手伸过前去拉开车内的储物层。她顺着看过去,储物层里放了几盒小巧的盒装牛奶。

  堂堂K大法学系副教授,一个举手投足间俱是成熟魅力的男人,车里的储物层里放的不是别的……而是盒装牛奶。

  车上没有别的零食,阙清言开车时没有分神的习惯,这些牛奶还是前两天去机场接阙敏的时候顺手买的,小侄女只喝了一盒,剩下的就落在了车里。

  阙清言看出林棉的疑虑,也没解释,问:“喝牛奶吗?”

  他给她的。林棉眼底泛着光,软声道了谢。

  牛奶纸盒四四方方,她一时没舍得喝,此刻只想把牛奶带回去找个玻璃柜展览起来当藏品,展览品起名:“阙清言の爱心牛奶。”

  嗯……再画个粉红色爱心好了。

  林棉心里正微微泛甜,将牛奶拿在手上多看了两眼,见到纸盒旁用英文印刷了一行字:

  建议年龄:一到三岁。

  林棉:“……”

  车平稳地发动,顺着林荫道开出校园。林棉心跳迅速,边摩挲着牛奶盒边缘边绞尽脑汁地想话题,还没想到说什么来搭讪,对方先开了口。

  “听歌吗?”

  听声音,阙清言的态度竟然是温和的。林棉本来以为她巴着他一起回去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问她。

  林棉摇摇头,特别乖地回:“就一点点路程,不听了。”

  阙清言应了声,平静地问:“不听会不会想要睡?”

  “………………”林棉愣了一秒后崩溃,要哭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别人是打一棍子再给甜枣,他是给完甜枣再打。一记闷棍就打平稳了林棉紊乱的心跳,顺带着把她刚才狎昵的旖旎遐思给散得一干二净。

  她本来还想趁着气氛正好,顺便提一提那四万字检讨的事能不能大诫小惩,减减字数……现在看来,幸好是没提。

  林棉泪眼汪汪,转头看男人:“阙教授,我我错了,我下回真的真的不在您的课上睡了。”说完还嫌不够,坚定地补了句,“真的,我向您保证!”

  她道歉得异常诚恳,阙清言倒有些意外:“嗯?”

  他还真没有秋后算账的恶习,刚才那句话就是随口的调侃,并没有别的意思,没有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这一个“嗯”字尾音上扬,带着略微的沙哑和勾人,听到林棉耳朵里,就换了个意思。

  翻译为:你向我做过多少承诺,却还是屡次三番地睡觉,现在道歉有用吗,嗯?

  林棉一颗心七上八下,嘤嘤嘤地想咬安全带。

  前面的路况正好遇到了红灯,车开过减速带,缓慢地停了下来。阙清言侧过脸看了林棉一眼,五官衬着打进窗里的黄昏暮色,失笑问:“我有这么可怕吗?”

  林棉愣怔一瞬,忙接话:“没……”

  “我自认为对我的学生或许要求严谨,但并不词严厉色。”红灯结束,阙清言收回目光,“所以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拘谨。”

  林棉微微“嗯”了声。

  不不,不是的。

  怎么可能是拘谨。

  她暗忖,你要是知道我对你什么心思的话,恐怕就不是词严厉色这么简单了。

  他把她当小孩儿,她却想……

  咳。

  阙清言没有再注意这边,林棉闲着无聊,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却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微信。

  【徐逐:师妹!】

  【林棉:师兄!】

  【徐逐:师妹,师兄可能刚刚经历了一场失忆,不记得你是怎么成为我师妹的了,不如师妹你解释解释?】

  刚才徐逐在阙清言面前替林棉瞒天过海的时候,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不是林棉的师兄。

  林棉是S大美院的学生,大学时期加入过校辩论队,而徐逐也是其中一员。两人有回一起参加大学辩论联赛,一个二辩一个三辩,因为论点的切入点不同而临场发生意见分歧,队内互相拆台,场面惨不忍睹,自此不打不相识。

  徐逐和林棉是S大同一届的学生,但同届不同院,现在一个毕业当了漫画家,一个去K大连读了法学硕博,怎么算都算不到师兄妹上。

  林棉解释了几句,只简略地提了她代替许彤去点到的事。

  他不知道我知道他不知道,演校园间谍片呢?等了两分钟,徐逐的信息回过来,是张一排蜡烛的表情包。

  【林棉:?】

  【徐逐:敢这么明目张胆骗老板的人已经不多了,我先提前给你点根蜡烛。】

  老板指的是阙清言。

  林棉放下手机,颇为心虚地看了眼一旁正开车的男人。

  既然阙清言是徐逐的导师……

  她突然想到一茬,重新点开了微信,情真意切地打了一行字。

  【徐逐:你要老板的微信干什么?不会真想当我师妹吧?】

  林棉心道才不,我想当你师母……当然也就是做梦想想。

  过了片刻,徐逐把阙清言的微信推给了她。

  林棉看着被推过来的微信,贴着屏幕的拇指有些灼热,犹豫了一瞬,向徐逐道完谢后关了微信。

  ……不、不敢加!

  K大离林棉的公寓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车还没驶入地下车库,她转向阙清言:“阙教授,在这里把我放下来就好了。”末了认真道,“谢谢您。”

  阙清言看她。

  地下车库的电梯能直达各楼层,她却要在楼前下车。林棉顿了顿,又小声说:“我想跑两圈。”

  冷静一下……

  她微红着脸,睁眼说瞎话:“强、强身健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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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公寓楼前分开,林棉还真围着公寓楼的单幢跑了两圈,回到家时喘着气瘫在了沙发上,运动过后更是脸红心跳。

  她戳开微信,看着陌生的头像,微信名一个Que.

  加还是不加?

  林棉狠狠心,加吧。

  在加之前,她做了前期准备,将写着“要稿没有要命一条”八个大字的头像换成了清新甜美的日系风,删掉了所有可能暴露真实信息的朋友圈,留下一片岁月静好人生恬淡的画风。

  点完好友申请,她在沙发上左右滚了几圈,抱着手机蜷成了个烙饼。

  林棉平静完后端坐起身,默默撑着脸盯着屏幕看。

  五分钟,没动静。

  十分钟,没动静。

  半小时……

  仍旧没动静。

  “……”

  想也知道,阙清言不会加陌生人的。

  林棉默了几秒,唰地站起身,放下手机,决定放下红尘俗事,去洗个澡冷静冷静。

  等她边擦着头发边从浴室出来后,忍住去捞沙发上的手机的欲望,转去厨房炖了锅汤。

  汤还在慢炖着,林棉顶着一头湿发,慢慢蹭到沙发边上,动作放慢了数倍,缓慢地划开手机屏幕,缓慢地戳开微信,缓慢地……

  静默一瞬,林棉:“啊啊啊啊啊——”

  好友申请通过了!!

  林棉的脑海里瞬间炸开烟花数朵,看着通过的对话框,指尖悬空在屏幕上,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忍着剧烈的心跳,她发了句:

  【阙教授,您好。】

  中规中矩,没有下文。

  然后呢……

  她现在是许彤,难道要聊些法学专业该聊的话题?

  林棉在脑中想象了你一句法条我一句案例分析的正经对话,叉掉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她不是许彤呢?如果是她自己……

  这一周连着几趟差点在阙清言面前掉马,他会不会已经有所察觉了?如果现在向他坦白并承认错误,总比到时候被他主动发现要好……吧。

  林棉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去问问徐逐,于是诚恳地戳进了后者的对话列表。

  【林棉:徐逐,要是我向阙教授坦白我一直都是骗他的,会有什么……后果吗?】

  徐逐回得很快。

  【徐逐:我老板他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林棉舒了口气,刚想退出聊天框,和阙清言来一场直击心灵的对话,就见对方又回了过来。

  【徐逐:他记仇起来不是人。】

  林棉:“………………”

  这时阙清言的消息隔了数分钟刚好回复过来。

  【Que:怎么?】

  林棉望着这高冷的“怎么”两个字,又回想了遍徐逐的话,千言万语在求生欲面前憋了回去。

  要说什么呢……

  三十秒后。

  【林棉:微商了解一下。】

第6章

  厨房炖着的汤煲得差不多,玉米排骨的香气随着水汽袅袅弥漫开,砂锅的孔眼正发出细微的声响。

  距离林棉发出的上一条信息已经过了半小时,她盯着毫无动静的聊天框,扯过沙发上的抱枕,默默把脸埋了进去。

  阙清言没有再回复。

  林棉咬住抱枕角,懊恼:“啊……”

  ……让你皮!!

  不会已经被拉黑了吧?

  林棉踌躇了会儿,没敢再发一条过去确认。她在舒软的沙发里窝成一个球,悄摸着将眼前的微信信息翻了个彻底。

  他的头像是随手拍的风景图,角度像是居高临下俯瞰着五道口浓墨霓光的夜景。她翻了翻其他的,签名一片空白,朋友圈一片空白。

  根本找不到一星半点的个人痕迹,低调内敛得让人心痒。

  对着张色调单一的图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林棉终于舍得放下手机,笑得眼眸弯弯,飘着去厨房端了汤出来。

  一想到现在她和阙清言不过隔着两层楼,不光是近水楼台,自己还拿到了人家的微信,她就又想下楼跑圈冷静冷静。

  吃完饭,林棉收拾了碗筷,来到了书房。

  说是书房,不如说是由书房改成的工作室。林棉的漫画稿一半是手绘扫描,一半是数位板绘画,平时她起草人物和背景底稿的时候随处拿张纸就能画,而到了正式画稿的时候就会在工作室里熬着。

  她打开电脑,查收了一遍邮箱,发现多了封许彤的邮件。后者把写好的论文给发了过来。

  之前许彤求林棉帮着去上国际经济法的课替点名,这堂课没有平时作业,但布置了期中论文,林棉和许彤通电话的时候提了一句,没过多久许彤就写好发给了她。

  论文是下周要交的。

  嗯……

  连着四万字的检讨一起交给阙清言。

  “……”蓦然心里一哽。

  她只和许小彤说了论文的事,至于写检讨……她一个字也没提。

  说是帮着点名,却被揪到上课睡觉,还写了份万字检讨。

  林棉自诩从小到大脸皮都挺厚的,现在突然觉得有点丢人。

  她掂量了下手头两件事的重要性,发自内心地觉得,稿子的事情可以拖一拖,还是先把检讨写了……

  正边喝牛奶边想着,搁在透写台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林棉接起,刚“喂”了一声,柏大小姐的声音就穿透手机传了过来:“棉宝,我等下就check in了,在塞班机场登机,估计明天早上就到了。”

  “我出场费很贵的,早起过来接机要收人工费。”林棉舔了一圈唇边的奶沫,舌尖触到丝丝甜意,问,“你不是还在度蜜月吗?”

  柏大小姐全名柏佳依,柏氏财团的千金,是跟林棉从小一起皮到大的闺蜜,也是在林家家道中落了以后唯一还能跟林棉保持密切联系的朋友。

  上个月柏大小姐跟沈氏集团的公子联姻结婚,在B市完婚以后就飞出了国度蜜月,算算时间,林棉原本以为她会下个月才回来的。

  不问还好,一问柏佳依就来气:“我度他个西瓜皮的蜜月,你知道他这几天都干什么了吗?”

  林棉咬着玻璃杯沿:“怎么了?”

  对方憋了好几天的委屈,此时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句不落地倾倒了出来:“我就进专卖店买个包包试个鞋子的空档,他转头就跟人家导购员眉来眼去上了,还是个洋妞!要是我再试久一点,说不定两个人都开房开一趟回来了;

  “还有昨天,去海边的时候这傻逼一个劲地瞅美女,还一本正经地跟我说什么在看海,敢情人家比基尼里有一片汪洋大海让你浪呢?

  “结婚前我让人查了他的底,别人跟我说他整天跟着帮狐朋狗友喝酒飙车玩女人,我当时还不信。人向我求婚的时候都还好好的,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结婚的时候这么收敛了,原来新婚的时候是国内有他家长辈死盯着,现在出了国跟只自由飞翔的智障鸟一样,看得我都想为他掬一把同情泪,真是不好意思哦跟我结婚让他受委屈了,我是不是还得给他道歉啊?”

  柏佳依脾气爆,越说越气:“这蜜月再度下去我能气死,我怕忍不住用高跟鞋送他断子绝孙,就先回来了。”

  林棉听完,放下牛奶杯,语气沉重:“别说了,我明天一早就来接你。”说完软声补了句,“不收费的。”

  柏佳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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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林棉定了起早的闹钟,去机场接风尘仆仆的柏佳依。

  这场联姻的蜜月度到一半,新婚新娘就先被气回来了,这件事是肯定不能给两家人知道的。林棉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柏大小姐,两人前后进了家门。

  柏佳依将沉重的行李箱放在玄关,找了双拖鞋蹭进客厅,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沙发,舒服地喟叹一声。

  “早知道就不出去了,棉宝你这里比度蜜月要舒心。”躺了会儿,柏佳依在身后垫了个靠垫,坐起身,郑重其事地开口,“我算是知道了,家族联姻害死人,早知道说什么也要追求自己的真爱,让渣男滚蛋。”

  “嗯……”幽幽的一声应。

  林棉起得早,生物钟还没醒,满脸困意地揉着眼睛,也要往沙发里靠。

  她一双杏眼微红,困得泛着潋滟水光,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头,蜷成小小的一团就要往沙发角落缩。柏佳依看了眼林棉,心里隐隐有些羡慕。

  林家落败,现在林家双亲就只剩下了林母。

  即使林母是个做女强人的料,单凭她一人之力也挽救不回多少,林家实在跌得太惨,想爬回原来的高度不只要短短三五年的时间。要从跌落谷底到重回辉煌,人脉是关键,在这样的情况下,联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林母从小就宠林棉,不知道有多疼女儿,从来没提过联姻的事。

  林棉就像被呵护起来的宝,质地清透润泽。

  “对了棉宝,行李箱里有给你带的礼物,粉色盒子的那个。”

  粉色的礼盒巴掌大小,用丝绒缎带打着蝴蝶结,包装得很精致。林棉打开,是一款瑞士的情侣对表。

  “……你这是要向我求婚吗?”林棉沉吟了两秒,抬起头,“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们有缘无分,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心上人?”柏佳依忽略了她的加戏,精准地抓住重点,问了句,“谁啊?”

  林棉关上盒子,回答得非常直白:“我想追阙清言。”

  “……”

  “…………”

  “………………”

  阙清言?还能有哪个阙清言??

  柏佳依一脸被雷劈的神情,关切地去摸林棉的额头:“我的乖乖棉宝,你发烧了?”

  阙清言是谁她还是知道的。

  B市的上流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阙家少爷的名声她是听过的,学生时代是跳级狂人,如今是法学精英,一直以来为人沉敛,比那些油腻的花花少爷不知道强多少。

  可问题是……

  “就算他只比你——”柏佳依细算了算,“只比你大了四岁,但人家留学硕士快毕业的时候你才初中毕业!生理年龄是差得不多,可心理年龄差远了……你们俩八竿子打不着啊。”

  “打得着的,他就在楼上。”林棉在沙发里找了个舒适的睡姿,长睫垂落,闭眼想了想,小声改口,“……楼上的楼上。”

第7章

  对于阙清言正巧和林棉住在同一公寓里这个事实,柏佳依在沙发上足足消化了数十分钟才缓过来。

  柏大小姐抬头望白净的天花板,话都说不利索了:“为什么他要住在这儿啊?”

  为什么……

  林棉去厨房削了苹果,切成小块装碗,边咬边含混道:“因为这里离K大近……而且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她心里动了动,不要脸地用口型无声补了句,“住在这里能看见我啊。”

  “……棉宝,”柏佳依提醒她,“我能看见你在说什么的。”

  林棉把水果碗递给柏佳依,去书房拿了笔记本电脑出来,跟着窝进沙发:“好不容易能近水楼台,我不是那种见到美色不为所动的人。”

  语气居然还有些小自豪。

  柏佳依现在很想知道,要是阙清言听到有人把他当成美色该是什么反应。她看向正聚精会神敲键盘的林棉,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林棉的表情立即垮了下来:“写检讨呢。”

  四,万,字。

  .

  林棉上一次写检讨是初三毕业那年,洋洋洒洒写下来也就千百来字,算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写四万字的。

  她赶了几天,几乎博览了网上挂着的检讨范文,集百家之长,融汇小学生与中学生文笔,最终东拼西凑地攒成了一份文风奇异的检讨书。在完成后,林棉把成稿打印成册,抱着近四十页的检讨书险些喜极而泣。

  “你这个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写情书。”柏佳依在一旁敷着面膜,“离得这么近,直接上楼去给他不就好了?还能顺便做点什么。”

  言语间十分暧昧。

  林棉目光忧郁又惆怅:“我也想直接上楼做点什么。”按照少女漫的套路,她还应该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去敲他的门。

  但她不敢。

  而且即使是住在同一公寓楼,她和阙清言也从来遇不到一起。

  别说平时上下楼在电梯里碰不到了,就连有次她刻意地算好他下课的时间在楼下花园蹲点,也没能蹲到他。这样想想,也只有上课能光明正大地看见他了。

  国际经济法的课,从开课到现在,每节都座无虚席,没有例外。

  这次林棉总算挑了后排靠窗的座位,位置既隐蔽又能听见阙清言的声音,最适合睡觉。

  她没有马上就睡,而是支着脑袋强打精神,不听课,只看人。

  讲台上的男人正在分析一起国际商法案例,逻辑清晰、名列详尽,声音是冷感的质地,偶尔有学生对细节提出疑问,他都能精确地细述起某则法条,连法案的修订日期都回忆得分毫不差。

  后排时不时传来女生小声的议论,压抑着快要按耐不住的激动情绪。

  隔得远,林棉看不清阙清言的神情,只能看个大概。这种模糊不清的距离最挠人,看得清衬衫领口,看不清脖颈的线条,看得清袖子轮廓,看不清分明的指骨……越看心越痒,连睡觉都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她快后悔哭了。

  就不应该坐在后排的,坐前面至少还能看阙清言,就算不小心再当着他的面睡着也无所谓。

  林棉深刻地认为自己是个行动主义者,当再三确认了没人会注意这个角落以后,她面目沉着地拿出手机,解锁了屏幕,点开相机拍摄,用指尖放大了画面。

  手机屏幕里是放大的讲台中央,画面清晰聚焦在阙清言的身上。

  他正好在回答前排学生的问题,漆黑沉静的曈眸注视着对方,林棉一瞬不瞬地看着,视线一点点挪下去,修长的眉宇,低落的眼睫,挺直的鼻梁……五官深邃好看得像漫画。

  紧接着,男人抬起眼扫过一遍前座,顿了顿,将目光投向了后座。

  听见身后的女生轻声低呼,林棉倏忽觉得一阵心虚,刚想收起手机,就见屏幕里被拍的人方向准确地看了过来,她隔着屏幕跟阙清言对视两秒,清楚地看见他微微眯起了眼眸。

  看到她了。

  在人群中被他一眼找到,林棉的心跳声如擂鼓,脑海一片空白,灼热的烫感不断从脚尖往上窜。她微屏着呼吸,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突然眼前白光一亮。

  这下连前排的人都后知后觉地转了过来,林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按到了拍摄键。

  闪光灯……

  忘关了。

  “………………”

  啊啊啊啊啊?!!

  林棉手忙脚乱,恨不得扒着窗口跳出去彻底消失。

  片刻。

  “法学大二三班,许彤。”阙清言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意味不明,“下课后留一下。”

  .

  整洁透亮的办公室内煮着咖啡,隐约弥漫开一片香醇的咖啡香气。红木桌上摊开一本看了一半的案卷,黑色的钢笔搁在一旁,阙清言拧开钢笔,在论文封皮导师一栏签上了名字。

  “太谢谢老师了。”徐逐收起论文,“之前您给的推荐信我用了,律所那边同意给我三个月的实习期,还让我帮忙问问您最近有没有空。”

  “最近会忙。”阙清言应了一声,语气平稳,“我这里还有个学生。还有事吗?”

  徐逐忙说:“没事了。”

  路过一旁等着的林棉时,徐逐脚步稍停,对着她挤眉弄眼地示意,用口型问:“你怎么在这儿?”

  林棉也用口型回:“你,管,那,么,多。”

  太丢人了,她才不说。

  其实对于第二次来阙清言的办公室,林棉是不介意的。

  这个前提是……她不是来受训的。

  等徐逐走后,林棉乖顺地把手上的期中论文和检讨一并递给阙清言,低声道:“阙教授,这是我的期中论文,还有之前的检讨……”

  严格来讲,这份检讨的字数没满。

  四万字的检讨,林棉拼死拼活凑了三万四千,剩下六千多字抄了十遍的《师说》,最后一页,她在空白的地方还画了个栩栩如生的动漫小人儿,小姑娘神情悔恨地跪在地上,旁边手写添了个对话框。

  左联:悔过自新痛改前非。

  右联:放下屠刀洗心革面。

  横批:阙教授我真的错了。

  “……”阙清言叩住页码,停在最后一页,目光留驻几秒,开口叫她,“许彤。”

  检讨拼凑得这么明显,他肯定看出来了。

  林棉惴惴:“啊?”

  他按了按额角,问:“我的课这么好睡吗?”

  这句不是呵责的诘问,阙清言语气平淡,林棉回想了一遍,确定了是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句。

  “不是的……”

  其实我到现在也只会睡你的课,当初大学的时候还从来没睡过别的课。

  当然林棉还是怕死的,对生命的渴望制止住了她,最终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改口:“不然,我给您签个保证书吧。要是我再犯,就……”思忖一瞬,话脱口而出,“就不要这门课的平时分了。”

  “不用了。”阙清言合上了检讨书,目光扫过林棉,淡淡道,“没有下次了。”

  罚也罚过了,检讨也写了。小惩大诫,他从不信奉体罚式教育,对本科生的要求也放得比硕博生要低,这次的四万字检讨罚一个大二生,是严重了。

  林棉睫毛微颤,抬起眼来看阙清言。

  什么叫没有下次了?

  他不会生气了吧……

  林棉此刻的神情既乖又软,下唇被咬得殷红,衬着乌黑分明的眼眸,整张脸上贴了大写的“不安”两个字。

  阙清言带过不少学生,在法庭上也打过不少案子,有时气势冷下来的时候确实凌人,当庭辩护时他的字字句句都是最锋利的刃。但迄今为止在认识他的人里,还没有一个是像她这么怕他的。

  束手而又拘谨,小孩儿一般,生怕惹他生气。

  “我的意思是,”他失笑,逆着点窗外的光,眸中有星星点点的暗淡光色,“这次就算了。但没有下次了,明白吗?”

  这句话的语气是低沉温柔的,像轻抚过心脏的手,力道正好地拿捏住命脉,心口又酸又软。

  从她的角度看,能看到阙清言线条分明的下巴,往下是修长的脖颈,剩下的光景隐没在了领扣里,他放下检讨,衬衫随着内里肌肉线条而拉出几道衣褶。

  说不出的禁欲撩人,又带着不同于年轻小男生的成熟魅力。

  林棉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她蜷起手指,觉得脑中有哪根弦倏而一下就绷断了。

  “阙教授,”她一眼都没舍得移,嘴比脑子动得快,“有没有人跟您说过,您长得很好看?”

第8章

  办公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工作中的咖啡机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随即静默下来,提示煮好了的指示灯明灭闪烁着。

  “……”

  阙清言深而沉的目光落在林棉微红的脸上,笑意渐淡。

  他半天没说话,林棉估摸着他是被自己狗胆包天的暧昧搭讪给暂时震慑住了,没敢看他,低头还想夸:“我是觉得……”您是真的很好看的。

  话说到一半,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音给打断了。

  阙清言目光微顿,接起了电话,边谈事边屈指在林棉面前的桌面上点了点,神色如常,示意她可以先坐下。

  林棉从他那张英俊淡漠的脸上读出了一个意思。

  ……“你先坐着我等下再找你算账”的意思。

  他打电话没有回避她,只是起身站起,走到咖啡机旁,取了只干净的瓷杯,指腹按下出口压泵。

  电话对面的人听起来情绪慌乱,语速飞快,阙清言脸色不变,冷静地听完:“案卷我这两天都已经看过了,庭审时间在下个月,取保候审期间,我需要你提供给我所有真实有效的信息,包括文件,资料,以及相关合同。”

  林棉也正乖乖坐着等候审,眼前的桌上多了一杯咖啡。

  阙清言边打电话边倒了杯咖啡给她,他放下白瓷杯,修长分明的手指勾着杯柄转了半圈,将杯柄调整到了正对着她右手边的位置。

  林棉抬头看他,落入那双垂落的眼眸。

  电话还在继续,阙清言沉稳开口,声音带着冷调的磁:“作为你的诉讼代理人,我希望你能对我足够坦诚。”

  足够坦诚……

  林棉闻言目光闪烁,默默喝了口咖啡。

  突、突然好心虚……

  等阙清言和当事人敲定完会见时间后,林棉已经灌完了整杯咖啡,低声开口:“阙教授。”

  他挂了电话,执笔在案卷上写了一行字,问她:“咖啡还要吗?”

  “不要了。”

  阙清言搁下笔,隔着宽大整洁的办公桌,凝着漆黑的眸注视她:“刚才你想跟我说什么?”

  有位人气漫画家曾经说过:无论是漫画还是现实生活,遇到任何事要勇敢大胆地去面对,不敢承认既定事实的都是怂比。

  人气漫画家:“没、没什么。”

  .

  “……”柏佳依手一抖,口红在唇角划出一道红,微张着血盆大口愕然,“然后呢?”

  “然后他就让我回来了。”

  “你真的当着他的面说人家长得真好看?!那是阙清言啊,棉宝。”柏佳依走进卧室,敲了敲衣柜,“你先开一下柜子,一委屈就躲衣柜的毛病咱能不能改改了?我怕你被闷死。”

  林棉闷闷的声音透过衣柜的百叶门传出来:“不。”

  “办公室里就你们俩人,声音得小成什么样才会听不见?”柏佳依靠着衣柜,替她分析,“既然他问你说了什么,那肯定是装着没听到啊。”

  “……我知道的。”

  阙清言虽然没有干脆地拒绝她,但其实已经明确了他的态度。

  他把她当成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没有直言不讳地当面伤她心,而是非常绅士地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可是这一点都不能让她死心啊……

  林棉窝在昏暗的衣柜里,忧郁地抱住膝盖,心说,反而更喜欢了。

  “高招啊,四两拨千斤地就把你拒了。”柏佳依忍不住赞了一声。

  她之前就说过,阙清言和林棉心理年龄差得太多,他在法学界混迹这么多年,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像林棉这样的撩人套路在他眼里就是小孩儿伎俩,别说撩了,挠痒痒都算不上。

  不过……

  “说不定你简单粗暴的追人方法真能拐到人呢?”柏佳依安慰她,借着手镜擦了口红重新画,“棉宝,我等下要回老宅一趟,今晚可能回不来了。”

  衣柜里总算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声,接着柜子的百叶门被扒拉开一条三指宽的缝隙,露出林棉小狗般泛着水光的眼眸。

  “出什么事了?”

  柏大小姐翻了个白眼,解释:“鸿门宴。”

  柏佳依蜜月期间被气回国的事瞒不住两家人,事关合作关系的联姻,沈家是不能不给柏家面子的。听说沈公子隔天就被家里长辈揪了回来,今晚两家商量在柏家老宅摆了饭局,押着沈公子登门向柏佳依赔罪。

  等柏佳依走后,林棉在衣柜里思考思考了曲折的人生,展望展望了无望的未来,决定还是先煮一碗面比较实际。

  晚上,编辑给她来了个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林棉正在工作间埋头画稿。她的助理方栩栩这几天换季过敏,高烧不退,为此跑了好几趟医院,向林棉请了一周的假。

  单行本出版在即,林棉的彩页剧场拖着没画完,旧债新债攒着一起还的后果就是,今晚她又得熬夜画了。

  “木眠老师,明天下午等原稿审核校对完,过两天就要拿去送印了哦。”编辑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请问明早我上班的时候能在邮箱里看见老师你的稿子吗?”

  林棉开着语音免提,笔下没停,声音却非常自信冷静——

  “不能。”

  “……”编辑微笑再微笑,虚心请教,“为什么呢?”

  “其实,不瞒你说,”林棉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很苦恼,声音软软的,顿了顿才道,“我住的地方停电了。”

  “你也知道的,”听起来真的好无助,又可怜,“刚租的公寓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备用电源,稿子又全在台式机里,我可能明早不能给你了。”

  她装可怜的能力一绝,编辑早就免疫,声音阴凉凉的:“这个理由你上个月用过了吧。”

  林棉放下笔,认真扯谎:“真的停——”

  啪。

  话音未落,房间内的环形吊灯应声熄灭,室内刹那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林棉在黑暗中,看着已经黑屏的台式机:“………………”

  有一句真理是这么说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停电是真的,没有备用电源也是真的,但幸好原稿在移动硬盘里备份过,损失的只是今晚刚开始画的部分。

  总电源的断路器故障,林棉调试了几次都毫无头绪,看了看时间,物业已经下班了。

  片刻,她搬了个小桌子在楼层门廊处,又转身把笔记本电脑和数位板抱了出来,然后……借着电梯口的声控感应灯继续画稿。

  知名漫画家木眠老师,穿着睡衣窝在房间大门的门口,画着甜蜜的剧场,心里面一片凄凉,

  她正分图层上着色,对面住户的大门打开了。

  林棉选的位置正对着楼层的电梯口,眼前的紫裙女人牵着个小男孩,刚要按电梯,见状怔了一跳。

  “林小姐,这是怎么了?”

  紫裙女人是住在对门的单亲妈妈,林棉站起往旁边让了让,将一堆设备往里挪,抱歉道:“家里停电了,但还有点工作要做,不好意思挡到电梯门……”

  她长得本来就好,歉疚起来的模样实在讨人喜欢,紫裙女人笑着问:“不然你先到我家里去坐坐吧,都是邻居。”

  林棉弯起眼眸:“没事的,谢谢。”

  紫衣女人也没勉强,寒暄了两句就进了电梯。林棉刚想继续画,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回头看自己房间的大门。

  刚才她挪电脑让位置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身后半掩着的门。

  锁、上、了。

  林棉:“………………”

  出来混,是真的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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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钥匙,没有手机,没有钱包,十五分钟后,林棉抱着一堆东西来到十楼。

  她对着沉木大门面壁三十秒,小心翼翼地按响了门铃。

  等了会儿,门内轻微一声响,打开了。

  阙清言看见门外站着的林棉,眸中诧异微显,他垂眼望着她:“怎么了?”

  “阙教授,”林棉巴巴地回望他,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我租的公寓停电了,我什么都没带,现在进不去,室友晚上也回不来,可明早我必须要交一个社团的宣传报,想请问能不能借您一点点地方……”

  “我画完马上就走,不给您添麻烦的。”她小声吸鼻子,怕他不同意,声音又软又糯,微不可闻,“求求您了。”

  阙清言看着林棉,跟通讯那头的人简要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她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睡衣,露出细白的半截小腿与脚踝,脚上套着绒绒的暖黄色棉拖,手上还抱着沉重的笔电和数位板,指尖微微泛红,带着刚从水里捞出来般的柔软和委屈。

  像只小仓鼠,目若点漆,可怜兮兮地抱着仅有的玉米粒来敲人家的门。

  阙清言接过林棉手里的东西,侧过脸道:“进来吧。”

  林棉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她眼睫上还挂着泪,想到之前自己跟柏佳依的谈话内容:

  ——“我也想直接上楼做点什么。”

  ——“还应该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去敲他的门。”

  她这张嘴还真的是……开过光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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