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uhu专访
白蛇的故事，人们大多熟悉。
唐传奇载为《白蛇记》，宋元话本记为《西湖三塔记》，明代冯梦龙著书编为《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鲁迅撰文题为《论雷峰塔的倒掉》……
但少有人知青蛇（小青/青儿）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当故事不再拘泥于传统的框架，那么不妨用现代视角重新解读经典。在《白蛇2：青蛇劫起》导演黄家康看来，小青是一个更靠近现代人的古代人，心怀执念也是她和我们现代人所需要共通的一面。
《白蛇2：青蛇劫起》作为暑期档最令人期待的动画电影，也是追光动画超高人气动画电影《白蛇：缘起》的续集，以其国内领先的动画制作水平呈现出了“极具想象力的世界”、“独属于东方人的浪漫”、“国产顶级视听盛宴”……
影片自7月23日上映以来，一直保持着优异的市场占有率和居高不下的话题热度。首日票房达6373万元，首日排片占比42%，这是追光动画的历史最高单日票房成绩，这也是今年暑期档以来评价最高的国产动画电影。
1000多个日夜，200多个人物，2343个镜头，《白蛇2：青蛇劫起》凝聚着250多位追光人的不懈努力。
导演黄家康坦言每一场戏都很艰难，但他和小青一样心怀执念和追求，最终与团队共同创作了这部成长冒险故事。希望给自己和观众，同时也是每一位心有执念的人一份回馈，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为什么会讲小青的故事？为什么开幕即是“水漫金山”？修罗城与黑风洞是如何“修建”出来的？宝青坊主的秘密是什么？创作者是如何看待这部影片，如何看待小青的？
我们精挑细选了观众最想问的10个问题，随着《白蛇2：青蛇劫起》导演黄家康的解答，我们也一同走进影片幕后的每一处角落，听听动画创作者的故事。
嘉宾 | 黄家康
wuhu专访第315期
采编 | 新桥别亦
Q1
欢迎家康导演来到wuhu专访！您执导了《白蛇：缘起》，这次也是《白蛇2：青蛇劫起》的导演，在您看来这两部作品最大的不同在哪里？为什么会拍摄这部小青的成长冒险故事？
黄家康：
两部影片最大的不同在于主角故事和影片风格。
首先《白蛇：缘起》是以小白为主角的爱情故事，《白蛇2：青蛇劫起》是以小青为主角的成长冒险故事。她们经历的事情不一样，小青因为执念而堕入修罗城中，整个故事都是围绕在修罗城中发生的事。其次是两部影片的风格从古风唯美变为古今文化交错的冒险风格。
为什么会拍摄小青呢，因为我们在《白蛇：缘起》的时候讲述了小白与许宣的爱情故事，偏向于古风与唯美。在续集里面我们希望讲述不同角度的故事，所以我们选择从小青出发，去讨论关于小青经历的一些不同人和事的冒险故事。
Q2
这次续写这部经典传说的新篇章，您可以为我们讲讲从《白蛇2：青蛇劫起》立项到如今上映，影片的制作周期是怎样？期间您和团队与这部作品有着哪些难忘的故事？
黄家康：
《白蛇2：青蛇劫起》其实是在《白蛇：缘起》上映之前，大概是在2018年中旬我们就在构想续集的创作。在《白蛇：缘起》上映期间我们也听到了许多观众的反馈，希望可以看到小青的故事，后来我们就开启了小青这部电影。
制作时间从18年开始前期工作，花了一年到一年半时间，中期制作穿插在其中，也差不多用了这么久。这次影片时长从《白蛇：缘起》的99分钟突破到了131分钟，我们对特效、动画、资产等都进行了全面的升级。制作人员从白蛇的170人到了如今的250人左右。
由于主创都是《白蛇：缘起》的原班人马，所以我们的默契度很高，最后我们用了相同的制作时间完成了时长上的新突破！感谢每一位同事！
制作中最难忘的便是我们遇到了疫情。
疫情中，我们很多同事在老家过年都回不来北京，同时整个园区实行了封闭，只有少数的同事能够到公司工作，所以整个进度以及同事们的身体状态我们都还蛮担心的。我们也花了很多的功夫和力气在同事们的身心健康上面，每天晚上我们会拉一个群聊聊天，同时每一天也都会填写一个健康报告以了解他的情况。
当然，在疫情之中我们也采用了远程工作模式，我们常常在家里开会，你会听到很多不同的声音，他们有些人在带哭泣的小孩子，有些同事衣服也穿得比较随意。我们也把电脑寄到同事家，这样大家都能在不影响进度的情况下完成工作。再次感谢大家的辛苦付出，这也是我们最为难忘的故事。
Q3
影片开幕便是经典的“水漫金山”场景，为何把这一幕作为影片的开端？汹涌激烈的浪涛席卷整个金山寺、小白与小青合力对抗法海救回许宣的场面，于制作而言，幕后都有哪些需要攻克的技术难点？团队是如何解决的？
黄家康：
从故事上来说这一部主角是小青，所以我们跳过了小白的故事。“水漫金山”也是许多观众对白蛇传里都比较熟悉的一个桥段。并且我们在创作前期，也有考虑过想让没有看过《白蛇：缘起》的观众也可以迅速带入到电影中。
“水漫金山”这场戏的确是整个制作中最难的戏之一。
整个海浪以及他的特效量都是非常巨大的，从项目开始我们便一直在打磨这一场戏。困难之一在于我们从来没有做过，也很难在其它影视作品里面看过这么巨大的海浪扑过来，这样的动画相对来说是非物理的，从影片中人物所用的法术和所需要的艺术表达来看，部分内容我们是刻意地非物理制作。
水漫金山-场景概念设计图
所以对于制作团队来说，他们要在3D（软件）环境里面去展示一个非物理的动画表达是比较困难的，团队确实花了很大的功夫。
过程中我们也试了很多错，有些问题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错误。比如说我们在中期里面，动画是先负责把海浪的褶皱K下来的，但是海浪不知道为什么会呈现不规则的卡顿现象，我们同事花了一个月时间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卡。
水漫金山-动画特效
所以像这种未知的技术上难题要去探索与攻克解决 ，一方面不知道问谁，一方面也需要我们团队自身再去开发解决。总的来说，这是一段非常艰难的过程。
Q4
大战之后，小青劫起堕入修罗城中，惊险接踵而至，风火水气凶险四劫布满杀机。您可以讲讲这座修罗城背后的设定与故事吗？团队在修罗城上都倾注了哪些心思？
黄家康：
首先我们从故事层面，希望给到观众这样一个概念：第一，修罗城是一个不同朝代，不同空间的人共同存在的一个环境。第二，修罗城是活的，所以你会看到老的建筑崩塌和新的建筑升起，现代与古代的建筑物都在这个空间里共存。第三，这座城里面有很多不同的劫难。正是这三大元素构成了修罗城的城市风格和景象。
我和团队在创作的整个过程中，其实我们几乎没有和同事们讨论我们要做什么风格的影片。废土、赛博朋克这些形容对于修罗城来说都不是特别得准确，因为这些风格不是我们在影片中最初想追求的事情，我们并不是因为想做什么风格而构想了修罗城。
其实相反的是，因为有了这些故事，故事里面有了种种条件才产生了现在的视觉上的组合与冲击。因为有各种不同年代的人和妖进来，然后这些地方是活的，有不同的建筑物和劫难，才会有了这样的一个地方。
所以我们创作的理念是从故事出发，并不是从影视风格去倒推的。我们所有的设定，其实都是因为这个故事有需要所以才出现的。
三年里面其实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在修罗城的前期探索里面。因为整个修罗城是个架空世界，所以我们前期会构想许多不同版本的逻辑、规则，不同帮派如何生存和离开，劫难什么时候出现等，都需要我们对其考虑。所以整个制作难度，第一个就是对于修罗城整个概念， 要让观众觉得整个概念是可行的，小青在整个环境里面的真实感是很足的，这是我们内容构想上最难的地方。我们自己想明白了，这样观众在观影时才会相信这是可信的。
故事中的很多设定其实也并不是一些新鲜的概念，对于中国观众或许都是比较熟知的元素，例如我们所描述的比如执念、轮回、牛头马面、罗刹等，包括无池的概念有点像孟婆汤。我们只是用了一些偏向现代风格的想象力去把它表现为一个新的不一样的空间。修罗城其实就是一个生和死之间的空间。
Q5
修罗城中蒙面少年神秘莫测、牛头帮主高大威猛、司马官人俊朗帅气、牛头马面奇异怪诞、罗刹门众人别具一格，他们都有着鲜活独特的角色形象，来到这座城都心怀执念不愿忘却。家康导演对其中哪位角色或是他们的执念印象深刻呢？团队在进行角色设计的时候，坚持的设计方向与理念是什么，幕后都有哪些考虑？
黄家康：
从我们的设定来看， 修罗城都是一些有执念的人和妖怪才会进来， 他们的背后都有各自的故事。
其实这可以映射为我们生活中也会有很多执念，或者说初心、目标、理想 ，这座城也是我们生活的投影。修罗城的人不是非黑即白，不是绝对的坏人和好人，他们都有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去奋斗、坚持和生活下去。
也许他的目标不是被人所理解的，但是他自己是明确的，就像小青一样。
Q6
影片中小青与蒙面少年等人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险象环生的危机，枪战、追逐、飙车、狂奔、功夫等让观众看得热血沸腾！这般行云流水的动作也要求制作团队有着极高的动画水准，加上全片的动作场面一幕接着一幕，其制作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家康导演和团队们是如何高效且高质量地完成影片的动画部分？
黄家康：
这部电影的制作难度是非常大的，我们也提前想了一些制作方法，在提升效率的同时也保证质量。
在动画这方面，这次我们用了更多的动作捕捉技术，但是我们却不太像传统的动作捕捉所呈现的风格。我们只是捕捉了一个基础，然后在捕捉数据的基础上再进行编辑。所以他们一方面可以很快得到一个相对比较快速呈现的带点夸张的动画，但是动画师也有一定的空间去发挥。我们也是第一次使用，但这种模式可以帮助我们更高效率地完成动画。
除了动作捕捉外，我们对人物的表情系统进行了更新。
我们对比一下小青在《白蛇：缘起》和《白蛇2：青蛇劫起》中的形象就会发现区别。
《白蛇：缘起》中的小青
《白蛇2：青蛇劫起》中的小青
我们基本上是重做了一次小青的表情，把整个系统提升到了让动画师可以更好的去表达她的情感。所以在影片中，你可以看到小青的情感戏表达得更细腻，比如开心、不甘心、生气会呈现出更丰富、更微妙的表情。你也会看到影片给了小青更多的情感表演，对于小青的文戏，这是我们刻意希望能给观众看到提升的一个点。
比如影片后半段有很多小青哭泣的戏，她的表演要很自然才能让观众感染，才能和小青有一个情感上的交流，所以在表情上我们花了很多功夫去加强。
虽然我们影片里面有很多炫酷的打斗场面，但是我们花了更多时间的还是在文戏上面。情感部分是我们影片最想表达的一个核心，也是我们最为看重的一部分。
Q7
修罗城的风火水气四劫难宛如世界末日一般震撼眼球、多方势力你死我活般的激烈搏斗场面，呈现给观众的是一幕幕堪称“国产动画特效之最”的顶级视觉盛宴，这也不愧是追光动画带来的年度大作！那么，幕后团队都付出了怎样的功夫在特效上？都有哪些难点，又是如何解决的？追光动画对高水准的特效为何如此注重？
黄家康：
（特别注重特效）可能是这样的哈哈哈。其实从我的角度来看，我们团队并没有那么刻意地去放大特效的呈现，华丽的特效并不是我们想追求的。
故事是最主要的，特效是在辅助我们讲这个故事。在故事中，有一些效果是我们需要用特效来攻克的，这是很重要的，这样表现对于情感、矛盾造成的冲击力比较大。
影片之中确实有很多劫难，它们给了小青很大的压力。在故事层面我们所追求的是要让观众有一个很深的带入感，感受到小青的不屈不挠勇敢无惧。同时我们也希望给观众这些具有很特别的幻想场面。
比如说，我们在影片里面“满天花瓣”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这是为了我们故事可以讲得通——花瓣是小青与小白共同的记忆，所以才有这个特效出现，并不是我们想单纯表现满天花瓣的美与技术难度。
我们最大的制作难点就是在于想象力多一点。怎么用特效去帮助讲故事，这是我们最看重也是最难的。
我们特效的同事非常用心，不停地去挑战特效的难度，没有他们就没有这样高质量的视觉表达。
Q8
小青与蒙面少年来到的“黑风洞”，其唯美浪漫的水彩古韵画风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以请家康导演讲讲此处风格变化的原因吗？在技术上，团队是如何一步步呈现出来的呢？
黄家康：
“黑风洞”的时间和在外面是不一样的，这里我们主要想表达一个时间流逝的空间。
为了更好表现这个空间，我们构想了类似于水彩漂浮在空中散发出来的时光流逝的感觉。最后采用了水彩加残影的画风——这样的效果会营造符合这个空间的虚无感，之后我们就挑战了这种效果。
我们也想了很多版本，怎么从环境上去表达这样的一个概念给观众看到。整个过程也是很困难的。在《白蛇：缘起》中我们最开始有过这种尝试，那时候是黑白风格，且只有一个人物。但是这次是彩色的，两个人物，还有蛇与凤凰，以及雷峰塔等，元素比之前多得多。
出来第一版的时候，我们团队一直觉得画面很乱，元素很难控制，颜色也都叠加在一起。很难分清楚哪里是重点。并且里面的法术很多，包括法海和小青的法术，还有凤凰与蛇打斗时产生的碰撞。但是这些特效一方面是随机的，其中的粒子是不可控的，每一个版本呈现出来的效果都不一样。所以在整个过程中我们需要做出取舍，要让观众看到什么是重点，什么是次要的。
Q9
小青的执念是影片的核心理念，这份深深的情感使她忘不了也不愿忘记小白。家康导演是如何看待这份姐妹情的？全片中，您最受感动的是哪一幕？
黄家康：
我们在创作故事的时候会发现，小青和小白的情感是非常特别的，她们共同经历了千年的相处。笼统的说她们是一段姐妹情，但其实在我看来是超越了我们普通理解的姐妹情，可能更像亲情，是一种无法离开对方的情感。
你可以回想一下我们从古到今的白蛇传故事，对于小青的故事，她都是离不开小白的。你很少听到她有什么朋友或是亲人，小青的行为动机也都是关于小白。
影片的故事是以小青救小白为一个基础。不管小白经历了什么事情，她可能投胎转世忘记了对方，甚至连性别都改变了，但是在她们重遇的时候，她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说不上来的亲切感。只要小白过得好，她也就开心了，这是我们创作故事时最感动的一点。
我觉得小青与小白的这种缘分，和我们生活中是一样。于我自己，我有时候会觉得我们这一辈子遇到的一些人，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你好，会莫名其妙为你付出很多，或许这就是我们中国所谓的缘分，或是有句俗语：“我上辈子欠你的。”
我最感动的一场戏是最后一幕——小青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她回到了现代的西湖，发现她一直在追寻的小白原来也在一直寻找自己，也和她一起经历了那些磨难。我觉得这种一方面是错过，但是一方面也是很开心她不是单方面的付出，所有的付出都是没有浪费的。
最后小白出现叫了一声：小青。很多观众都私信问我说这是不是幻觉。这一幕并不是幻觉，而是真的。
10
专访的最后，如果家康导演来到无池，您会选择跳吗？您心中的执念又是什么？
黄家康：
这部影片不单单只是一部白蛇传的故事。小青这个人物，其实她的一些观点还蛮靠近现代人的想法。我在创作电影时通过小青的视角去讨论了一些关于执念的看法。
和小青一样，生活中每一个人也会有执念，也可以理解为初心、理想和目标。而修罗城其实和我们生活很像，我们会遇到很多不同的人，我们在电影中的劫难是比较夸张的描述，它就像我们生活中很多不如意的事情和不顺心的状况。我们在遇到劫难的过程中，也会考虑是否要坚持我们的梦想和目标，有的人会受不了放弃，有的人和小青一样依然保持目标。
就像我们在做动画和这部影片时，也是非常困难的。包括我在这个行业里面也是经历了二十年，其中也有想过放弃，也有很多迷茫，但我的选择和小青一样。我想通过这部电影去和观众们交流——我们需要有执念和追求。我们这部电影可能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但是这不是我们的终点。
我们不单只是想做一部纯粹的续集，电影不单是给大家娱乐，同时也可以给大家一些思考：在我们人生遇到一些困难的时候也可以克服过去。
我们希望通过一个故事能让观众收获思考与启发，这才是我们做动画电影的原因，也是我的执念。
这部电影的信息量比较大，我们也确实埋了很多内容在影片中，观众可能需要二刷三刷才能够看到更多，也希望观众多去挖掘一下，会发现更多。
感谢黄家康导演的倾心分享。
在这个以执念为线索的故事中，我们看到的是小青将执念当成一种信仰，她放不下的是小白，在追寻执念的过程中也不断成长，最终得以更加强大。就如我们所见，追光动画也一直在传统神话中寻找有价值的核心精神，并以全新的形式呈现给更多年轻人一般。
最后，据导演透露，宝青坊主收获了大多数观众喜爱的同时，导演自己也很喜欢。团队已经为了她准备了很多后续故事的可能性。在彩蛋中埋的关于宝青坊主的伏笔，也是为了看看观众们是否想看宝青坊主的故事。
那么，看到这里，快快在评论区里留下你的观影感，或是想对导演说的话！
说不定，这份执念就能得到导演的回馈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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