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雨》里，宇宙正像一只残酷的井，落在里面，怎样呼号也难逃脱这黑暗的坑。”
上世纪三十年代，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学生写出了一部话剧，红遍大江南北，一时间各大剧团纷纷排演，演出场场场爆满。不但如此，它还成为被翻译成各国语言文字最多的中国话剧，在日本、新加坡、苏联等多国上演。除了话剧版，它还被改编成沪剧、黄梅戏、京剧、评弹、芭蕾舞、现代舞、音乐剧和歌剧等多种艺术形式，也被许多著名导演改编成电影，搬上荧幕，其中的一部你一定知道——著名导演张艺谋的《满城尽带黄金甲》
《满城尽带黄金甲》剧照
这个学生就是话剧大师曹禺，这部被誉为“中国话剧现实主义基石”的戏剧，叫《雷雨》。
这部话剧以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国社会为背景，两个家庭、八个人物、三十年恩怨贯穿全剧。残暴冷血的周朴园、被压抑生活逼疯的樊漪、表面顺从背后叛逆的长子周萍、对新世界充满幻想、单纯的二子周冲、还有朴实善良、爱上周萍的四凤、意外归来的鲁妈、挑起工人运动的鲁大海、势利自私的鲁贵，这一切的家庭之谜和身世之谜，都在雷雨之夜一齐爆发。
自从这部话剧诞生，各界的讨论热烈地展开，焦点不外乎就是周朴园到底爱没爱过鲁侍萍？周萍是个怎样的人？是否鲁侍萍的出现导致了悲剧发生等等。
不过今天我想从另一个角度谈点不一样的——两个家庭的悲剧，到底谁是凶手？
人生如戏——躲不过命运安排的悲剧
先问你一个问题，这部话剧有几个人物？
你可能会回答：八个。
而我的答案跟你不同，这部神作，有九个人物。
而第九个人物，虽不露面，却处处显示了掌控一切的威力。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决不能使我完全屈服。”
——贝多芬
音乐神童、年少成名、才华横溢，这位伟大的艺术家前途不可限量，可是命运给了他致命一击，他丧失了听力。你能想象吗？一位音乐天才，竟然变成了聋子！可他没有被命运打倒，誓要扼住它的咽喉，继续创作，为我们留下许多不朽的佳作。
天之骄子尚且躲不过命运捉弄，更何况芸芸众生？西方有两大悲剧传统，一是性格悲剧，二是命运悲剧，最出名的要数俄狄浦斯王，人们预先知道了自己命运，终其一生企图摆脱诅咒，结果还是俄狄浦斯王弑父娶母，一起努力都变成徒劳。
俄狄浦斯王
《雷雨》的“第九条好汉”，这个暗中操纵一切、无所不在的神秘人，正是命运。
一、命运的重逢——酿成更大的悲剧“悲剧”一词最早源于古希腊，由酒神节祭祷仪式中的酒神颂歌演变而来。在西方，带有悲剧性的作品尤为被人们所推崇，人们普遍认同悲剧是一种最有深度、最有感染力的东西，是古今艺术审美情趣中的高级形式。
文学作为一门语言艺术，在许多优秀作品如《哈姆雷特》、《红楼梦》中都呈现出悲剧性，也正是由于这种悲剧性，读者才会感到无比遗憾，生发无限感慨与遐想，这些作品也更加耐人寻味，拥有了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
鲁 朴园，你找侍萍么？侍萍在这儿。
朴 （忽然严厉地）你来干什么？
鲁 不是我要来的。
朴 谁指使你来的？
鲁 （悲愤）命！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朴 （冷冷地）三十年的工夫你还是找到这儿来了。
鲁 （愤怨）我没有找你，我没有找你，我以为你早死了。我今天没想到到这儿来，这是天要我在这儿又碰见你。
因为命运，冥冥之中，两人三十年后重逢，并由此引发了一系列悲剧。我们不妨假设，如果命运不安排他们相见，或许周萍和四凤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他们都不会死，周冲还是一样天真正直，对新世界充满希望，樊漪和鲁侍萍不会疯掉，生活虽矛盾重重，但必定能继续下去。
《雷雨》周朴园和鲁侍萍
被誉为“中国话剧现实主义基石”的戏剧《雷雨》，围绕着周、鲁两家的复杂纠葛铺陈叙述，体现出剧中人物的社会悲剧、命运悲剧以及性格悲剧。
“悲剧是人的伟大的痛苦，或者是伟大人物的灭亡。”
二、周萍和四凤——亲生兄妹不伦之恋四凤是鲁家的女儿，十八岁，天真善良，含苞待放；周萍是周家大少爷，近三十岁，世故老练，和继母有过一段不伦之恋。一个是仆人，一个是主子，被对方身上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深深吸引，走到一起，产生了爱情。
《雷雨》四凤
四 萍，你带我走！我不连累你，要是外面因为我，说你的坏话，我立刻就走。你－－你不要怕。
萍 （急躁地）凤，你以为我这么自私自利么？你不应该这么想我。－－哼，我怕，我怕什么？（管不住自己）这些年，我做出这许多的……哼，我的心都死了，我恨极了我自己。
现在我的心刚刚有点生气了，我能放开胆子喜欢一个女人，我反而怕人家骂？哼，让大家说吧，周家大少爷看上他家里面的女下人，怕什么，我喜欢她。
四 （安慰他）萍，不要离开。你做了什么，我也不怨你的。（想）
如果说三十年前周朴园和鲁侍萍的命运悲剧是因为两人身份的天差地别，那么周萍和四凤的相爱不正是重蹈他们父辈的覆辙吗？在那样一个保守又封建的社会，门当户对是婚姻幸福的首要保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道，自由恋爱者想要冲出这包围，难上加难。
更何况，周萍和四凤的关系更加复杂，他们不仅是不同世界的恋人，还因为命运的戏弄，二人竟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这样的关系交织复杂，注定没有善终。
《雷雨》周萍和四凤
三、鲁大海和周朴园——亲生父子反目成仇鲁大海是矿上工人运动的组织者，带着合同来到周家，和压迫剥削工人血肉的资本家周朴园谈条件。周朴园对于这类事件的处理早就有一套自己的办法，他暗中勾结警察，命令他们开枪打死几十个工人，又用钱财买通了另外几位谈判者，打发他们回到矿上，重新开工。
鲁大海孤立无援，队友的软弱和背叛，敌人的残暴和强大，让这位青年有些不知所措。他想最后一搏，于是大声控诉周朴园见不得人的丑恶嘴脸，周家人打了他，他也发誓与他们不共戴天，可怜的周朴园，命运阴差阳错把自己和儿子变成势不两立的仇敌，亲生儿子就在眼前，相认却难于登天。
大 哦，好，好，（切齿）你的手段我早就领教过，只要你能弄钱，你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叫警察杀了矿上许多工人，你还－－
朴 你胡说！
鲁 （至大海前）别说了，走吧。
大 哼，你的来历我都知道，你从前在哈尔滨包修江桥，故意在叫江堤出险－－
朴 （低声）下去！
［仆人等拉他，说“走！走！”
大 （对仆人）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放开我。我要说，你故意淹死了二千二百个小工，每一个小工的性命你扣三百块钱！姓周的，你发的是绝子绝孙的昧心财！你现在还－－
萍 （忍不住气，走到大海面前，重重地大他两个嘴巴。）你这种混帐东西！（大海立刻要还手，倒是被周宅的仆人们拉住。）打他。
大 （向萍高声）你，你（正要骂，仆人一起打大海。大海头流血。鲁妈哭喊着护大海。）
《雷雨》鲁大海
四、致命一击——周朴园亲手制造悲剧朴 （在门口）你叫什么？你还不上楼去睡？
繁 （倨傲地）我请你见见你的好亲戚。
朴 （见鲁妈，四凤在一起，惊）啊，你，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繁 （拉四凤向朴园）这是你的媳妇，你见见。（指着朴园向四凤）叫他爸爸！（指着鲁
妈向朴园）你也认识认识这位老太太。
鲁 太太！
繁 萍，过来！当着你父亲，过来，跟这个妈叩头。
萍 （难堪）爸爸，我，我－－
朴 （明白地）怎么－－（向鲁妈）侍萍，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繁 （惊）什么？
鲁 （慌）不，不，您弄错了。
朴 （悔恨地）侍萍，我想你也会回来的。
鲁 不，不！（低头）啊！天！
繁 （惊愕地）侍萍？什么，她是侍萍？
朴 （嗯。（烦厌地）繁，你不必再故意地问我，她就是萍儿的母亲，三十年前死了的。
繁 天哪！
看到这里，细心的你一定发现了：周朴园与众人之间其实存在着一个大误会，樊漪对周朴园说的那些话，原本是想控诉周萍和四凤荒诞的恋爱，希望他像从前那样，拿出大家长的风范，严厉地阻止他们的出逃计划，幻想着周萍能够回到自己身边。
谁知周朴园刚刚与旧情人鲁侍萍重逢，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惊慌和疑惧让他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他慌张失措，以为他们大家都知道了真相，于是干脆撕破脸皮，把埋藏心中三十年的惊天秘密公之于众。
《雷雨》樊漪和周朴园
仔细推敲，我们发现这一切原本都可以避免，只要周朴园没有说出那句“侍萍，我想你也会回来的。”万事皆有转圜的余地。大概是良心的谴责已经受不住，周朴园突如其来的忏悔解脱了自己，却犯下了大错。
真相大白，四凤发现自己的爱人竟是亲生哥哥，感觉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发疯一般冲进雨幕，被落下的电线电死在雷雨之夜，连不明所以去救她的周冲也未能幸免。周萍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打击，饮弹自尽。痛失骨肉的樊漪和侍萍同时发了疯，原本好好的两个家庭，因为周朴园的一句“侍萍”，顷刻间支离破碎。
【写在后面】
至此，《雷雨》这部伟大的悲剧在观众的一片唏嘘声中落下帷幕。剧中人物的一切欲望和追求都被一种无法反抗的强大力量所压抑，这个力量即为“命运”，无处不在，却又不见影踪，它推动情节朝着剧中每个人物意愿相反的方向发展，直至毁灭。
《雷雨》中周萍想带走四凤，“由一个新的灵感来洗涤自己”；繁漪也想让周萍带上自己，“想重拾起一堆破碎的梦而救出自己”；侍萍想带走四凤，以免旧剧重演；周朴园希望侍萍结束旧梦，维护周府的秩序；即使周冲也想和四凤在一起，资助她上学，一同“向着天边飞。”剧中所有这些人物都在挣扎，但结果呢？“正如跌在泽沼里的羸马，愈挣扎，愈深沉地陷在死亡的泥沼里。”（《雷雨》序）
曹禺在《雷雨》中所想表达的即是这种人生存的困境和残酷——源于“命运”，源于“第九条好汉。”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雷雨》既是关注现实的，同时又超越现实，追索着隐藏于现实背后深处的人生、人性、人的生命存在的奥秘”。
读完《雷雨》，你认为还有哪些原因造成了他们各自的悲剧呢？欢迎在下方评论区留言，说出你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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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钱理群《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
[2]田本相著,曹禺探知录[M],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6.03.
图源网络，侵权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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