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亦同
第
二
辑
螺 号 纪 年
- 二 十 九 首 -
唐三彩
外电报道：1986年国际服装的流行色之一，是唐三彩。它，被誉为“中国色彩”。
从绵绵群山来
从滔滔江河来
我们海水镶边
白云缭绕的黄土地
又一次
风靡和倾倒了世界
因为五大洲的风
都知道她
不再砸碎她稀世的珍藏了
不再关闭故宫
不再批斗杜甫
通往敦煌的道路
也同禁锢春天的百叶窗
一起打开
巴黎和东京
才在大雁塔的虹霓中
汲取美的灵感
塔斯社、路透社
才在葛洲坝的浪花中
寻找新的注解——
十年啦（又一个十年！）
漂移的大陆终于
确定了自己的形象
岂止是丝绸的光泽
和古陶器上的釉彩
中国！中国！
当你鲜艳的披巾
飘过二十世纪的晴空
我听见和平的鸽哨
在把你热切地呼唤
我看见腾飞的日月
将留下你更加辉煌的记载……
绿领巾
文汇报载：上海市的小学里，成立了队前儿童团组织，团员佩戴绿领巾——
连领巾也有了绿色
这是呢喃的燕子告诉我的
它说：
黄浦江边的小树
也系上儿童团员的绿领巾了
踏着漫天风雪
参加除夕晚会去
时光老人眺望在岁月门口
白花花的胡子上
也落满了湿漉漉的欢喜……
真好，这是冬夜里的童话
也点燃了我的诗情
因为我深知它的来之不易
我要向明天的日报投寄诗行
告诉七彩流韵的阳光
告诉耕耘和播种者的日子：
看见了吗？春的俏影
虽然不像比基尼泳装
那样撩人眼目，却已经
在每个孩子的胸前宣布了
——她来临的消息！
（1986.12）
雪的素描（两首）
雕塑
雪后的城市
是雕塑者的乐土
缤纷耀眼的滑雪衫
映照着无数
冰晶玉洁的杰作……
昂首的龙
腾跃的虎
玩绣球的狮子
还有笑呵呵的胖雪人
正好奇地盯着
摇篮车上的孩子
和新落成的三十七层高楼
我边走边观赏
这不收门票的美展
一路思忖：是什么
比瑞雪的馈赠更丰厚？
才雕塑出今天
多姿多彩的生活！
赶考
白茫茫的风雪里
几乎融化了
一位姑娘的娇小
为赶期末最后一门考试
她和打滑的车轮
不知摔了多少跤
终于，结满冰雪的围脖
系住那远处的钟响……
姑娘眼中的热泪——
溢出了雪地上
最早的春潮
看：漫天风雪！
跌跌绊绊地后退了
手扶自行车的姑娘
反一个多么好的满分
推进了学校……
（1984.1）
吹螺号的孩子
题雨花小区的一座雕像
关于大海的记忆
终于走出了雨花石里的蕴藏
生活以楼群的崛起
和大路的伸延
开始自己多彩的流淌
你，不知谁家的孩子
才跑进这黎明的谷地
将一颗金灿灿的童心高举
仿佛要告诉醒来的朝阳
对面山头那座举世瞩目的纪念碑
不再用光荣的沉寂
遮盖贫瘠与荒凉……
因为，这里——
有了接纳晨曦的阳台
有了告慰星空的灯光
有了被纱窗透视的欢乐与烦恼
有了由单元组合的安逸与繁忙
有了前进中的艰难、阻滞
有了开发期的苦闷、彷徨……
那么，就请你未来世界的主人翁
随飘逸的晨风吹奏热情的螺号吧
告诉曾经凝固又重新涌动的一切
告诉地平线上正在升起的帆樯
也让长眠在松林里的那些英灵知道
——即使昨天的浪潮早已退去
鼓荡今天和明天心胸的
依然是大海孕育的音响
（1988年）
飞越音障的人
1947年美国飞行家查尔·耶格尔，成功地进行了超音速飞行，成为世界第一个突破“音障”的人。
第一个飞越音障的人
是勇敢的人
第一个飞越音障的人
是幸福的人
比鸟翼的节拍快
比风暴的呼吸快
比雷霆的脚步快
他把所有的声音都甩在身后了
怀疑的声音
嘲笑的声音
担忧的声音
喝彩和赞叹的声音
再能阻碍他的飞行了
一旦声音砌成的墙壁
被前进的身影撞开了缺口
引导前进者的就只有
地平线上升起的理智之光
和希望之星！
（1987.4）
蝉蜕·警世篇（图像诗五首）
一指禅
地球说：你看
这
倒
立
的
家
伙
戳得我好痛
手指说：嗨，你们瞧
我
顶
起
了
什……么？
裸奔
情思
在心的城池里 裸 奔
小说将戏装
扔给它
绘画用彩笔
将她带走
音乐闭起眼睛
张开
五
线
谱的网
只有诗端坐不动
她看见了阳光下的自己
山之魅
灵
魂
的
劲舞
欲望
的堆积
足尖将它
翻译成“Ｖ”字
公墓奇想
乞乞科夫有福了①
这 死 都
么 魂 有
多 灵 一
个可以偷走吃份额
且不会喊叫的 空 名 字
① 乞乞科夫是戈果里名著《死魂灵》中的人物，他专事贩卖不存在的“农奴”名单来牟利。
蝉蜕化石
最
后
的
蝉
为 裹 鸣 层 里
流 在 这 膜
沙 薄
所掩埋的石质
为了将一个遗嘱
留给登上地球的外星人
告诉他们
喧嚣的文明
连同那满世界的绿荫
是怎样从这里
消
失
的
（1997年夏）
2003春天纪事（图像诗两首）
空中花园
不
知
姓
名
的
飞
行
物
击中了你（！）
巴格达的空中花园
无辜的玫瑰、忧郁的波斯菊
纷纷凋残，鲜血……滴进了底格里斯河
幼发拉底在哭泣，痛苦和愤怒撕裂美索不达亚平原
唉，披黑纱的母亲怀抱死去的婴儿抖颤着双肩
全世界都看到了这一幕。我眼前的荧屏上
竟映出拜伦爵士写在两百年前的诗句
“我不愿听见这样的声音，我不愿听见……”
难道，《哀希腊》的歌者还要为他
横行在21世纪的子孙
空袭巴比伦的春天
而悲吟？
（附注：此诗的排列，模拟闻名世界的“怪影式”军用飞机的形状）
红杉树上的黄丝带
黄丝带，飘在加利福尼亚的春风里
黄丝带，飘在老约翰逊的泪眼里……
老约翰逊的独生女儿“失踪”了——
文静的苏珊娜，30岁的单身母亲
牙牙学语的小女儿，哭喊着要妈妈
（外公曾骗她说妈咪坐着“飞毯”走的）
不是《一千零一夜》里新编的故事啊——
两岁的玛丽在BBC的画面上看见妈咪了！
……苏姗娜在遥远的巴士拉做了俘虏
她乘坐的“飞毯”也当上了“战俘”……
老约翰逊，黑人约翰逊，只好把黄丝带
系在自家门前那棵翘首望天的红杉树上——
见证过美国历史的加利福尼亚红杉树呵，
你还要记下：一位越战老兵晚年的悲剧？！
（2003年4月2日于南京）
生肖物语（组诗）
（又名：十二种活法）
子鼠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
多少油水可捞了
亲爱的，趁着天黑
咱俩窜到土星上去吧
丑牛
（尾毛还轻拂着缕缕月光
犄角上高挂的ＢＰ机骤响……）
有熊咆声传自股市热线：
牛大哥，快醒醒！该你上班啦
寅虎
武松那厮一身蛮劲
还不是给那十八碗猫尿灌的！
这回再来试试，哼，俺早让
那店家换上假酒啦……
卯兔
捣药太辛苦，月宫太寂寞
如今世上化妆品最吃香，吴老大
研制个“三瓣牌”美唇膏如何？
就说嫦娥专用，还有……我！
辰龙
准时上班，分工不同
起不完的草、盖不完的章、批不完的文
撒到哪里，哪里就刮起了：
龙──卷──风……
巳蛇
装了空调，再不怕挨冻了──
欠农夫的那笔债，就算了结罢
热也不怕了（那回帐子里吓晕许官人）
怕只怕：停电
午马
“吃过了吗？”
──摇摇头
拿草的一只手缩了回去
“吃过了吗？”
思忖片刻，点点头──
扬鞭的另一只手说：好，跑吧！
未羊
谁来评评这个理？我的上帝！
你们吃我、穿我、喝我、涮我
还要我“带头”，还要我扮天上的云彩
到头来，那被告席上替罪的……
咩──咩！
申猴
嘘，小声点──
就咱们活得像个“人”样儿
还不是全靠了祖上，沾亲带故
积下的……那点荫德
酉鸡
下午五点啦，啼了几千年
才弄明白：叫醒的是
人家的太阳，喔喔喔──
老婆，到西半球讨工钱去！
戌狗
主人躲进了铁栅栏，孩子有了保姆
就只剩下当宠物的一条路……
真想对着这世界“汪”一声：
不干啦，咱也要“与狼共舞”！
亥猪
……日头转到这时辰
俺老猪还有什么好说的？
“九九八十一难”都经历过了
就是忘不了高老庄的媳妇！
（1996.8.8）
八十一秒之中国①
打一把菜刀要几分钟
造一颗炮弹要几小时
种一片高梁要多少天
酿一瓶金门高粱酒呢
问神秘莫测的鱼尾狮
问香格里拉的红地毯
只因为全世界都在看
某年某日，下午三点
两个黄皮肤男人的手
隔着海峡，穿越时空
紧紧用力地握在一起
握住机遇，握住希望
握住愿景，握住明天
滴答滴答，波诡云谲
滴答滴答，花明柳暗
滴答滴答，山高水长
滴答滴答，星移斗转
九九八十一九九归一
九九八十一孰易孰难
多少泪光跟着电光闪
打一把菜刀要几分钟
造一颗炮弹要几小时
种一片高梁要多少天
酿一瓶金门高梁酒呢
白发昆仑捋着长须数
他要算的是中国时间
① 本诗为观看“习马会”现场直播后作，“八十一秒”系新闻报道的两人握手时间。菜刀、高梁酒皆为金门特产，据报道“习马会”晚宴中均成为谈资。鱼尾狮，新加坡城雕；香格里拉，酒店名，为会议地点。
（2015年11月7日作于南京，14日修改）
寸金集
南京金箔集团采风记
锤声
题打金箔者雕像
锤声，没有远去
岁月，就是铁砧
三十年河西
三十年河东
丁当、丁当、丁当
东风唤醒千年绝艺
一寸光阴一寸金！
“凤凰鸣矣
于彼高岗
梧桐生矣
于彼朝阳”①
铿锵、铿锵、铿锵
创业者的《诗经》
赞颂大时代的翱翔
飞天
是汗滴热土
春雷惊蛰
是秦淮渴盼
东山再起——
丰沛如甘霖
璀璨似云霓
重锤下的“一亩三分”②
泽被苍生
情牵五洲
从新江宁到新丝路
伴随中华的飞天
乌金纸
神奇的襁褓
辉煌的胎衣
真金不怕火炼——
真知，敌万钧！
想打探它的奥秘吗③
让我悄悄告诉你：
去问造纸的蔡伦
去问东渡的鉴真
问明城砖上的“人夫远近中”④
问江宝全手中那张
金灿灿的“南京名片”⑤
① 引自《诗经˙大雅˙卷阿》篇。
② 一两（旧制）黄金可以打出的金箔“面积”之广。
③ 乌金纸生产配方，珍藏着“国家级”技术机密。
④ 明城墙每块砖上都有工匠姓名，“远近中”出自其中。
⑤ 江宝全，新时期以来南京金箔业大发展的知名企业家和代表人物。
壬寅春望（两首）
盼雪·迎冬奥
八十个春秋和我一起盼雪
在我青筋蜿蜒的手背上
绕过梅花桩，摇着拨浪鼓
同我越过雪线的双鬓相约
迎接新世纪第二十二个春天
我们期盼了多少峥嵘岁月
红旗漫巻西风的长征路上
义勇军进行曲的白山黑水间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
艾青的诗句点燃我青春的火焰！
此刻，他正同我一起盼望你
像一个老农盼望瑞雪兆丰年
像孩子们盼望堆雪人、打雪仗
更像那冰冻三尺不知寒的冬泳健儿
今日神州啊，真的是——
梅花喜欢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
划哟，滑哟，冰墩墩和雪容融
滑哟，划哟，新世纪的主人翁
登上冰天雪地的八达岭挥手唱——
《北京欢迎你》《一起向未来》
含笑的泪光中，有他，也有我……
雪花·中国印
追记北京冬奥会开幕式上的“点火时刻”
奥林匹亚，五环旗下——
你是星光，也是浪花
你是集合，也是出发
黄河、长江为你演奏欢乐颂
鸟巢、冰丝带是你的新家
呵升起来，升起来了——
你是雪花，也是火把
你是飞天，也是朝霞
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中国印
情结四海、举世瞩目的嘉年华
更快更高更强更团结的世界语
你好，“2022北京”的报春花！
（2022.2.14于南京）
本辑选自冯亦同新诗选编117首《扬帆》三部曲之第三部，原载微信公众号《天授元年》，未完待续。下辑《行吟的云》，敬请期待。
冯亦同（右一）与吴奔星、公刘、汪国真在金陵诗荟上。
【作者简介】冯亦同，当代诗人，中国作协会员，文学创作一级。著有诗集《相思豆荚》、《男儿岛》、《紫金花》、《牵手树》，诗评论集《红叶诗话》、散文诗剧《朱自清之歌》，诗人传记《郭沫若》《徐志摩》等，曾获紫金山文学奖、南京文学艺术奖、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现为南京市作协顾问、南京诗词学会顾问、江苏省中华诗学研究会顾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