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魏莹
整理：李祥宁
图四五六：大俗摄影
“叮铃铃”周日一大早，本想睡个懒觉的我，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迷迷糊糊摸起手机，半睁半闭着眼看了看，是个陌生号码，就给挂了。
翻个身想接着睡，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号码，就又挂了。可是对方特别执着，又打了过来，再挂；又打，又挂。
终于第五次打过来的时候，自己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本身就有起床气的我，接起电话，没好气地嚷道：“你谁啊？一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干嘛老打电话？”
只听得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虽然有点怯怯的，却又带着些趾高气昂：“你是周菲吧？”听他这样说，我先是一愣，然后很是诧异，因为“周菲”这个名字，已经有二十多年没人叫过了。
我满是疑惑地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叫周菲？”对方呵呵一笑，很自然又有点窃喜地说：“我是你爸爸。”我有一瞬间感觉大脑有些不够用，带着埋怨说：“话不能乱说，大早上的，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
可对方又很肯定地接着说：“我真是你爸爸，我是周健运。”听他说了后，我愣了好一会，回过神以后，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很高很壮的男人身影，但是又很模糊，二十多年没见过这个男人了。
不过我并没有其余的心绪起伏，对这个男人只有痛恨与陌生，于是我冷哼一声：“周健运？谁啊？不认识！我不是周菲，我叫魏莹，我爸是魏国昌！”说完就又挂了电话。
以往的一幕幕出现在眼前，想着他当年对我妈和我的伤害，不禁又流下了眼泪……
周健运的确是我的爸爸，然而在我心里只是基因层面上的父亲。年轻时候的他也挺意气风发的，在市郊区承包了大片土地种植大棚蔬菜，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已算是乡亲们眼里响当当的人物。
他和我妈是经人介绍走到一起的，我妈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人非常温柔漂亮，说是当年的村花也不为过，为人也很是热情大方，又能吃苦耐劳。我生父和我妈的结合，乡亲们都说是他捡到了宝。
结婚后，我妈也跟着他来到了大棚种植基地，没日没夜地一起操劳着。成熟的蔬菜，除了合作的销售商自己开车来拉走一部分，其余的是生父去批发市场销售。
不可否认的是，那两年他们两个的日子过得很甜蜜，夫唱妇随，相濡以沫。后来妈妈怀上了我，据说生父当时得知消息后，高兴得像个孩子。
可是好景不长，由于生父经常在外东奔西走，就在妈妈怀孕期间，他被一个同在批发市场卖菜的女人给迷惑住了。
不知道那个女人当时怎么想的，人也挺漂亮，一个未婚的女孩子，本不愁嫁，可怎么就看上了已婚的生父？偏偏生父还对她服服帖帖的。
妈妈知道生父出轨的时候，我已经出生了，妈妈尽力想挽回那段婚姻，可生父一点情面不讲，只想着尽快和我妈离婚，和那个女人双宿双飞。
在我不到三岁的时候，她们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妈妈只是要了我的抚养权，其它的什么都没有提及。
妈妈带着我回了姥姥家，那个年代对离过婚的女人并不友好，外人对我和我妈指指点点，也就算了，还能理解。可是舅妈也天天阴阳怪气地奚落我和我妈。姥姥姥爷和舅舅不止一次地维护我们娘俩，但是舅妈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我妈带着我住进了大姨家，大姨的公婆那时已经去世，大姨夫常年在外打工，所以一切都安稳了下来。我也慢慢地长大，而妈妈为了养活我，也一直在打工。
我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但因为户口还在生父那，而他又像是故意为难我妈，说什么都不同意迁出我的户口。当年舅舅他们费了很大的周折，也得益于那时的把控并没那么严格，我在大姨的村子里上了小学。
那几年是我妈和我最难的日子，离了婚的女人带着孩子，又寄人篱下，走到哪都有人说三道四，在学校，同学经常侮辱欺负我，好在大姨和表哥表姐对我们娘俩都很好，不然那些年可能都熬不过来。
我在上小学的期间一共去找过生父两次。一次就是因为我户口的事，那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听到妈妈他们又说起我户口的事，瞒着所有人，我自己跑去了生父的家里（那时他的蔬菜基地已破落，回了老家）。
可是他却连面都没让我见，让老人打发走了我。我还记得当时两位老人眼里满含的泪花，以及浓浓的不舍与心疼，他们毕竟是我的爷爷奶奶啊，可他们也是拿我的生父一点办法没有。我离开的时候，两位老人掏出了好几十块钱要给我，我没要。
从那个时候，我就记恨上了生父。虽然我还是个七岁的孩子，但我已经理解了什么是仇恨。
第二次去找他是五年级的时候。好几个月没工作的妈妈，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可在上班第三天就摔断了腿。而当时又赶上学校让交学费，妈妈手里的钱根本不够了。妈妈说她再找人去借。
就这样我又瞒着妈妈去找了我生父，这次也见到了那个女人，只记得她已是一个挺胖的妇女了，其它就没什么印象了。
而我说出想要找他要学费的时候，却被他们两个一顿嘲讽羞辱，最后说到让我从哪来滚哪去，说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让我以后都不要再找他。
那天我是一路哭着回的大姨家，当时我就发誓，以后死都不会再去找他。
以后的我一定要赚很多钱，我要让他们高攀不起！
这件事直到现在我都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在我上六年级的时候，妈妈认识了我的继父魏国昌，继父的前妻几年前因病去世。他们有一个儿子，跟我同岁。继父很会疼人，极尽温柔地围着我妈转来转去，很好地照顾着我妈的方方面面，对我也是非常疼爱。
就这样我妈和继父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我对继父有着一种天生的莫名亲近感，在我妈决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很自然地叫上了爸爸，弟弟也没过多纠结，很快也改口叫了妈妈。
妈妈和继父结婚后，正好我和弟弟都要上初中了，这个时候没有学籍就不行了。继父虽然也是一普通的农民，但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又喜欢结交朋友，人脉关系还是很好的。
在继父的努力下，生父把我的户口迁了过来。落户口时，继父跟我妈和我商量要不要把我的姓改成我妈的，妈妈没说话，满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当即说道：“不，爸爸，我要姓魏，而且名字也要改掉！”
继父听了以后，特别激动和兴奋，妈妈也会心一笑，就这样从那天起我的名字由“周菲”改成了“魏莹”。那天继父又一个人忙前忙后做了一桌从没有过的丰盛菜肴，我们一家四口非常开心地吃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团圆饭。
妈妈和继父在一起后，两个人非常恩爱甜蜜，直到现在两个人都还如初恋般，让人羡慕。继父真的是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好爸爸，各方面对我们的照顾都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在他们的陪伴下，我和弟弟一天天长大，在他们的影响下，我和弟弟也相处得特别好。在他们的支持下，我和弟弟有了各自的事业与家庭。
弟弟弟媳在我们当地的一家中型企业上班，有他们自己的车和房，有两个儿子，工作很理想，生活很幸福。我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会城市，多年的打拼，也有了自己的车和房，认识了我的老公，有一儿一女。
现在的我是一家公司的运营总监，老公是某网络公司的设计部经理，老公很疼我爱我，我们的日子也非常幸福甜蜜。我也算实现了自己当年的梦想和誓言，我要让他们高攀不起。
继父和妈妈一直在老家生活，我和弟弟家，不管是到谁家，只能住个三五天就要回去，用他们的话说：“我们才五十多岁，能打能跳的，还用不着你们养老，在老家种个地，没事到处溜达溜达，多好！”
想着以前的种种不堪和现在的幸福，我的眼泪越流越多，慢慢“嘤嘤”地哭出了声，睡在旁边的老公被吵醒，特别紧张地问我怎么了？
在我老公拥我入怀，我跟他说着生父打了电话过来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看到还是那个号码，我就又给挂了。可是电话还是不停地响，我想要将他拉黑的时候，老公说：“接吧，索性一次性跟他说清楚。”
于是我抹去眼泪，又气呼呼地接起了电话：“周健运，你有完没完？该干啥干啥去，跟你说了我不认识你！”只听对方很生气地说：“你怎么说话呢？周菲，你有没有教养啊？我是你爸爸，周健运是你能叫的吗？”
我冷笑道：“呵呵，周健运，我说了你不是我爸，我叫魏莹，不叫周菲。还有，你跟我谈教养？你有什么资格？要点脸吗？我今年多大，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你教过我什么？”
接着我又冷冷地说：“你有教养，你有教养会抛弃妻女，不管死活？还记得那年我去找你要学费的时候，你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跟我说过的话吗？你们说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忘了？”
我气得有些哆嗦，老公紧紧地抱着我，对方还在嚷嚷着我怎样怎样的不懂事，怎样怎样的没教养。说着说着居然说到我妈那去了，提着我妈的名字说她怎么教出我这样狗屁不懂的女儿？
我当即就炸了，泪水哗哗而下大声吼道：“周健运，拜托你做个人吧，你怎么有脸提我妈？那些年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老公给我拭去眼泪，拍了拍我的后背，我喘了口气又说：“周健运，你也别啰哩啰嗦的那么多废话了，你就说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吧？”
对方嘿嘿一笑，贱兮兮地道：“对，对，咱说正事，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爸，你现在过上好日子了，是不是该给我养老了？给我点钱用用呗？”
我当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慢慢说道：“周健运，你脸还真大，我欠你的？还是该你的？你咋这么理所当然呢？35年了，你在哪？我上学读书你在哪？我结婚生孩子你在哪？我买车买房，你在哪？咋没见你给我一分钱？”
“现在我条件好了，你想起来有个女儿了？但是我告诉你，从我找你要学费，你把我赶出去那天，我跟你就没有关系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把那个号码拉黑了，可是他却又换了电话打过来。当我接起电话听到又是他的时候，我恨不得要把手机摔了。我老公把电话接了过去，语气很强硬地把我生父一顿呵斥，然后不等他说话，把那个号码也拉黑了。
那一天我觉得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可我老公却认为我在强撑，因为他知道我的性格，总是把不好的一面压在心里。最后把事情打电话告诉了我妈，继父知道了以后，说：“你们都别管了，别再理他，交给我。”
继父第二天就直接去找了周健运，继父拿了两千块钱甩给了他，说：“莹莹现在是我的女儿，她们娘俩早就和你没有关系了，知道吗？还有，这些钱是我个人给你的，跟孩子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看你可怜。”
“你记住了，以后不要再去打扰莹莹他们的生活，如果你还觉着自己是个人、还是个父亲，如果你还想给自己留点脸，就离他们远一点。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找我，当然我也不一定帮忙，不然的话最后丢人的、被收拾的一定是你！”
继父回来就跟我们说了这些，至于其他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问。不过从那以后，我真的没再接到过生父的电话。
我不知道在将来我会不会原谅他，一切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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