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那”(以下简称CN)者,沪骂者也。
一如SB为京骂、TMD为国骂是也。
啥叫CN?
曰:CN是经典沪骂的最精简形式。
那么它的全称应该是什么呢?
曰:“我CN娘只X。”
若问出处在哪?
严谨如老叟,出处当然是有的,而且还不少。
沪上画家谢春彦曾经有一篇文字写到陈逸飞:
陈逸飞讲话,从来不讲粗话的,最多最多,我们兄弟私下讲话,讲到CN两个字,是到头了。结果那天晚上,他朝着盛小姐,嚓嚓嚓嚓,三个字四个字五个字,朝着个女人,统统骂出来了。
盛小姐何以如此倒霉?因为陈逸飞特会请伊在画展中全程照顾好谢春彦,结果那个谢春彦自说自话跑忒了。因此盛小姐代人受过了。
谢春彦不愧是老克勒,他写得克制,还是为老朋友留了一点面子。那天晚上,陈逸飞很可能六个字侪冲出去了,他写到五个字就结束了。
事实上,老上海人家的女子,在很私密的场合,两个字也还是难般要讲讲的。
有辰光,能与侬讲这两字,说明关系亲密,一般人伊还不舍得讲呢。
肥肥沈殿霞也像陈逸飞一样,亲口讲过六字真诀。
老叟N多年前看过一部由主演的电影,片名不记得了。戏中肥肥演一个流落在港的落拓上海女人,输了麻将老是想逃帐。
她总是先说,“先宕一宕,好否啊?”(即先欠着),然后寻个借口离桌,诸如“上厕所”,“炉子上煲的汤要开了”之类的,逃之夭夭。
(此类行为,眼下在沪上是要被称为“唐伯虎”的,“宕(账而)不付(账)”的谐音也。)
有一次,她又按此计策逃出棋牌室,只听见背后一片骂声。
她居然也能生气!
于是,电影镜头中,在黑暗里,她隔着门一字一顿地对她的牌友吐出这个六字真诀:
“我-C-N-娘-只-X!”
咬字色色清爽!上海味道十足!
当时就看得我笑翻。
后来每每想起,还是要笑。
来看看这六字真诀是如何最后精简为CN的。
首先阵亡的是第六字。
不用说,六字真诀里的第六个字,即京骂SB里的最后一个字了。
记得90多年前,鲁迅先生最不屑有人动不动就直指当年的弱势性别的器官。
遵从他老人家的意愿,我沪上一干人等在实际运用沪骂时,先去掉了最后那个字。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名词既亡,量词难留。
于是第五个“只”字也留不住了。六个字只剩下了四个字。
很长一段时间里,CN就是以如下方式存在并流传:
“我CN娘”。
也许有人觉得,这样的四字沪骂,结束竟是草草,没有结束感,不开心,于是有了如下变种:
“我CN嗰娘。”——嵌字法。
“我CN娘起来。”——添字法。
“我CN嗰娘嗰起来。”——嵌字添字法。
据说,以此可表示出语气的轻重,渲泄的多少。
沪骂从开始起,就一直只用于口语,所以三头六面,到底是谁CN谁,对象感还是很清楚的。
于是,因袭一般的口语规律,将主语省略,遂成:
“CN娘”。
清清爽爽,依然没有产生歧义的可能。
然而,“娘”是人人得而有之的。
再混蛋的人,也要装门面,不会当面实行“去娘化”。
于是,一来二去,都觉得有“娘”不妥,省略“娘”字的时刻终于到来。
据老叟考证,事情往往出在最后关头。
果然,当“CN娘”最终简化为CN的时候,问题出现了。
因为一个N字,在沪语里有很宽泛的语义,既是“你”、“你们”,又是“你的”、“你们的”。
主格宾格所有格,它全包了,比英语里的you还要结棍。
但因为先没有了“娘”字,N字中的“你的”、“你们的”的意思便永远没有了着落。
所以,C突然失去了目标,沦为“不及物动词”了。
其实,省略到这步田地,沪骂CN也早就变成语气助词了,丝毫没有要真的上枪的意思了。
试举几种常见用法:
——重音放在C上,且放在句首,意为“哼”或“嗨”;
例1:CN,侬还敢来啊!
例2:CN,又要付房贷了!
——重音放在N上,并拖长音,意为“喏——”;
例3:CN,侬又放我白鸽。”
——放在句末轻读,则意为“咳”或“唉”。
例4:阿拉覅睬伊,CN。
例5:啊?一歇歇已经5点钟了啊,CN。
——夹在句中,则基本都是当副词用,相当于英语中的“the hell”或“fucking”,表轻蔑。
例句恕从略。
尽管没有了最后一个字,也没有了“娘”字,CN依然不雅。
沪上一班像谢春彦、陈逸飞那样的惜誉如命的读书人当然一般不轻易出口,连转述也不行。
但总有绕不过去的时候。
遇此情况,一般读书人的绕法是:
“某某人口头禅多得弗得了。”
或,“某某人的言话里侪是标点符号。”
别人听了都能明白。
但依然有人嫌鄙这样的绕法不够精彩。
迄今为止,我听到过的最精彩的演绎法如下:
“迭帮小爷叔——”(这种读书人连“小赤佬”或“小瘪三”也不屑出口,故尊其为“小爷叔”),讲每句言话,总归要爷勒浪前头,娘勒浪后头。”
怎么解?
其实就是一个类似歇后语的字谜。
它的推理逻辑是:爷在啥物事前头,娘就在啥物事后头。
就象有一个古老的谜语,谜面是“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且宜在下”,谜底其实就是“一”字。
而“爷在啥物事前头,娘就在啥物事后头”的谜底就是CN。
因为爷总归要在CN的前头,而娘只好屈居CN的后头了。
亦即爷CN娘。
在此地,爷更像自称,意近“我”字。
概言之,CN一词,博大精深,老叟所考,不过冰山一角,难免挂一漏万,众家见笑则个。
不过,无论如何,CN也是一个使用频率极高的沪语常用词,大家都避而不考,慢慢地就没人晓得它的典故了。
又因为它毕竟不上台面,故称戏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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