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平赵桥渡过西贡河,再拐上1号公路折向东北,行三四十公里到了边和。同北宁慈山与河内连成一片相似,西贡与相距不远的边和似乎也分不清界限,出现了同城化的趋势。沿1号公路两侧布满了连绵不绝的街市和民居,多个初具规模的开发区正在加紧建设。种植农作物的田地不断被汹涌而来的工业化所吞噬,明显感到胡志明市的经济冲动在拓展。不相协调的是,在杂乱无章的民居群落旁,不时有高层建筑出现,多个现代化的住宅小区正在加紧施工,房地产的蓬勃发展始见端倪,其活跃程度远远高于河内及中部沿海地带,岘港、芽庄也不能与之相比,无论是规模还是质量。

边和市是同奈省的省会,与胡志明市均为同奈河水系流域的重要城市。胡志明市畔西贡河西岸,边和市居同奈河之东,两市水系沟通,内河航运便利。水濑岩湾吞吐西贡—同奈水系和湄公河九大入海口之二个,沿海湾及运河(越南共有人工运河长度约3100公里)与湄公河前、后江各省市相勾联,形成越南最大、最密集的水运交通网。更为突出的是越南两条交通命脉,1号公路和中央铁路(又称统一铁路)均经过边和并在此与来自大叻的20号公路和来自头顿的51号公路交汇,再直达西贡。边和踞山临江近海,其对西贡的屏卫和交通枢纽的地位不可小觑。

嘉定古城居九龙江平原北端,阮主割据南方、浸淫高棉时,就以此地为屯营,是统率、参谋、征伐、开发南越的驻扎之所。后设立嘉定府,辖南方五镇。边和即为五镇之一,西贡之东、平顺之南俱为其所属地域,最早进入阮主开发南方的视线。

虽然当代越南之疆界为阮朝所奠定,所指意蕴主要是指对占城、水真腊及长山山脉部分地域的处置,但其行政区划的划定则是法国殖民时期大致形成的。不似中国自清朝以来行政区划,特别是省级行政区划基本上未有大的变动。之中原因,是由于中国未经历过完全殖民化时期,而越南的殖民时期几近百年之久。这使得越南的行政区划带有明显的宗主国法兰西的色彩,如省级区划多,所管辖面积和人口小而少。

殖民印度支那三国时期,为统治便利而将其分为五个行政单元,分别是越南的北圻、中圻、南圻及老挝、柬埔寨,总督府驻河内,在越南的三圻之下又分为六七十个省级单位,如法国现分为五六十省类似。其南圻所属地域与原嘉定府大致同。过去嘉定府仅分五镇,而现南圻之地分为十九个省级单位,其中南部中区为一个直辖市胡志明市及五个省,湄公河三角洲(又称九龙江平原)地区分一个直辖市芹苴市和十二个省。

抵边和西再向北,路面坎坷,约行2公里,穿过一片岗地树林,沿途多为军队营区,后到达一工业开发区。舒明外甥女黄小姐的公司位于其中。广州大学毕业的黄小姐,娇小妩媚,精明强干,虽才30出头,但已在商场拼搏近10年,大学一毕业就到了东莞创业,先经营五金材料,后改做瓷砖建材,当发现家居装修利润高企时,又改做装饰面板的加工与经销,仅仅两三年,她与丈夫胼手砥足开辟一片天地,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后与一家设在广州的美国板材公司合作。这家美国公司已有上百年的历史,既有招牌名号,又掌握北美高档原材料的货源。黄小姐夫妇诚实厚重,手法灵活,销售业绩斐然,受到老板信任。一次偶然来越南,见西贡开发热潮渐起,而国内市场竞争激烈,便向厂方提出转移战场的建议。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小黄夫妻经营的板材已在越南南方的业界有了好名声。

初春的暖阳半挂空中,笼罩着这片刚刚开发的土地。小黄说,这一带原是美军在越南南方最大的军事基地之一。北边不远处就是机场,现还在运转。统一后基地附近盖了些手工作坊或专业集贸市场,随着开放的进展,正辟为招商引资的集中地。新盖的开发区与旧有的设施交错在一起,沉闷的大地开始有了生气。

抵小黄公司,七八排偌大的库房并列而立。每排为一个高约10米的钢架结构房舍,直通通的,面积上千平方米;排之间行距很大,约20-30米,地基深厚,高出地面1米多,顿觉场面不小,颇有气势。

小黄说这里原是美军仓库,开发后盖了新库房。小黄夫妻原在西贡租了一两百平方米的地方作为仓储、办公用地,租金高且不论,受地幅限制难以扩展进行改建,去年底物色了这块场地。边和地阔势高,水陆空交通便利,租金、人工成本低,有利于企业发展。我不禁为这对年轻人眼光长远、善于应变的举动所折服。

小夫妻俩整整租下一栋库房,内里摆满了大小不一、形色各异的板面材料。原来所谓板面,就是取各类优异木材截为薄面,取其纹路、造型、颜色,施以加工固定着色,用于门窗、墙壁、家具之表皮装饰,达美化如真之效果。徜徉库房,榉木、桦木、核桃木、樱桃木、橡木、非洲波士木、水曲柳制作的板面一一展现,而尤以桃花青树木为上,树疙瘩、树枝截后所留下的纹路、造型,精巧奇异,令人惊艳。小黄说,就工艺而言,欧美为上;就原材料而言,美、加、北欧为上,东南亚一带次之。

近些年中国的加工能力和加工质量提高很快。我问企业下步如何发展。小黄说,越南经济发展快,先把销量搞上去,至于开不开办工厂,视今后情形再定。这种老成之言,出自妙龄女子之口,出人意料。可谓后生可畏。粤人之善商基因在下一代身上展露无遗。

越南已成为近几年广东产业结构调整的重要转移之地,而西贡—边和一线则又是粤商赴越投资的桥头堡。黄小姐说,就她所熟悉的东莞地区厂商,近两年来就有二三十家企业迁来或在此地投资设立新厂,大多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如服装、鞋袜、建材、塑料、精细化工、家具等。其中不乏上千以至数千人的民营企业。而转移投资的目的地多为西贡、边和地区。这种状况的出现既与珠三角一带推行“腾笼换鸟”政策,调整产业结构的客观需求相契合,又和国家实施“一带一路”战略的大背景相适应。

粤商出现向西贡一带投资的趋势,除这里物流交通、产业基础、营商环境等条件较好外,还有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因素便是血缘关系和历史交往。黄小姐的仓库僱了四名越南青年,二男二女,都是边和人,但皆可说中文,两人流利,两人有点磕巴。个子高挑的小徐,皮肤白皙,善言乖巧。他说他祖籍广东广宁,曾祖父为躲避战乱,20世纪30年代末举家来到同奈省定官县,这个县的原有人口80%以上是华人后裔,或有华人血统。

小徐的祖父20世纪60年代被南越拉去当兵,死在战火之中。他的中文是跟父亲学的,还会说几句广州白话。另外三名员工,其中一人近两年读过中文培训班,他的体会是中文很容易掌握,越语中有大量的词根源于中文字、词,语句结构与粤语相像,多倒置结构,状语连缀动词。如“你饭食着没?”他还说:“你们广东有粤汉语,我们越南有越汉语。越语也如此构句,同白话。”听后不觉大笑起来。

另外两个员工则俱为明乡人,阮朝时明乡人便被视为越南本土人。他们说,他们的祖上都是跟着胜才公(即陈上川,字胜才,被阮主封为胜才侯)开发边和镇时过来的。胖胖的小吴姑娘是公司的会计,她说,陈微王(即陈上川,被明乡人尊为微王)墓地就在土龙木(平阳省会)和边和交界的地方,离这里不远。难料他乡遇故乡人,很是亲切。正是看中了这里的乡缘,才使黄小姐下定了在此扩展业务的决心。她说,她在邀集广东乡亲们到西贡创业时,常将“易服水土”作为一个由头向外推荐。

开发区周围是大片的未垦闲地,树木蓊郁,被河涌分割的沙洲平坝蒿草萋萋,仍然是过去几十年那场战争的遗留物。当乘车绕行在机场及营区周围时,才发觉四五十年前美军在越南南方建立的边和军事基地规模是如此巨大。上中学就时常冒出“边和”这个地名,美军的鬼怪式战斗机和B52轰炸机常常从这里出发去轰炸北方,而南方游击队则多次对机场进行袭击,“边和大捷”的喜讯曾令我们这一代青少年感到兴奋。

在1975年4月发动对南越政府的最后决战“西贡战役”中,处于西贡东北部的边和为南越军队主力第二军的驻扎地,是拱卫西贡北、东两面防御的战略重地。西贡战役中最激烈的一场战斗就发生在边和东部的春禄地区。北越集中了第四军、第二军两个主力兵团,与南越军队在春禄展开激战。南越军队从西贡、西宁增兵一个步兵团、一个伞兵旅、两个坦克、装甲团和八个炮兵营,并倾边和、西贡新山一、芹苴机场飞机进行疯狂轰炸,仅4月9日、10日,北越军队主力师341师就有1100名官兵伤亡,一半以上坦克被打坏,进攻受阻。

后北越改变战法,主力用于切断边和与春禄的联系上,迫敌东逃巴地、头顿,至4月20日解放春禄、边和。西贡东部的战斗整整打了12天。待4月26日向西贡发动最后一击,南越军队已无还手之力,仅仅用了四五天,就占领西贡,取得战役胜利。

越南之行留念(孙新生越南南部游记)(1)

边和战役纪念碑

越南之行留念(孙新生越南南部游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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