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我怂,不过那个时候,我确实浑身没力气,腿软脚软,当时能站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眼看冯秀芹向我冲来,我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想做点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更不要说身体能有什么反应。
本来我还想着小叔能救我,可能这种事儿我小叔也是第一次遇到,而且冯秀芹速度确实太快,眼看就要冲到我跟前了,我小叔手中拿着黄布还站在那犯傻呢。我心里忽然响起一个念头,这一回真的就看不成《风云》大结局了。抱着这样的心态,心想大结局都看不到,死就死吧。我都看见冯秀芹张开嘴,露出来她的白牙。我还想这牙咬人得挺疼呢。
最后这个念头正想着,还没想完呢,我耳中就听到一声鞭炮响,身在空中的冯秀芹忽然身子一软,擦过我的身旁,落到了地上。一晚上,生命被威胁了两回,我也真是受不了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不愿意起来。看到冯秀芹落地,我小叔这才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拿着黄布跑过来把冯秀芹严严实实的盖住,又来看我。小叔来到我身边,我心中再也受不了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就在我哭的痛快的时候,几个身穿灰色军装的人快步跑了过来,看了我们几个一眼,问道:“同志,你们没事吧。”
我擦了擦眼泪,抬头一看,差点没喊出来。只见来人,就是趴在淌水沟中那群人中的几个。刚才因为里的比较远,分辨不出来具体哪个是哪个,只记得他们身上军装的样子。我看着他们不敢说话,我小叔也紧张的很。那群人中,一个半边脸都烂没了的人说道:“老乡们不要害怕,我们是人民解放军。刚才看到有野兽伤人,那一枪,就是我开的。”
这人这么一说,我才想明白,原来刚才那个响声,不是鞭炮,而是枪声。原来是这人救了我。想到这里,看这人腐烂了半边的脸也不是那么害怕了。这人说完,一个鼻子烂没了的战士伸出只剩白骨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说道:“不要怕,咱们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什么都不要怕。”这人的手摸在我脑袋上,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这人身上土腥味真重。
我小叔忽然说:“刚才你们不是冲锋去了吗?”
那个烂了半边脸的人说:“是的,不过战斗已经胜利了。”
那时候说不清楚我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一切都诡异的不得了,脑中说不上空白,但也是浆糊一团,硬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还想说说感谢的话,可话还没说,树林的不远处又响起了号声。听那声音,似乎在召唤队伍集结。那几人听到号声,急忙站了起来,烂了半边脸的说道:“要集合了,我们该走了,你们小心。”说着话,几个人一起往树林深处走去。我小叔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个烂了半边脸的落在最后,回头喊了一句:“沈高娃。”
那天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小叔专门问起来我爷爷认识不认识一个叫沈高娃的人。我爷爷告诉我小叔,沈高娃本是我家佃户的孩子,跟我太爷爷前后脚生的,后来据说参军去了,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我小叔把林中的事情跟我爷爷说了,我爷爷激动的不得了,连说执念执念。说完这个,我爷爷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打完没几天一辆奥迪车停到了我家门前,奥迪车上下来两个和尚,一老一少。
两个和尚在我们家住下后,三天两头去树林里打坐念经。我还跟着去玩过,两个和尚念经真是专业,一念就是一天,不吃不喝。和尚念经念了一个多月,念完经就走了。自从和尚走后,再也没人在那片树林里听到过冲锋号的声音。
又过了几年,我问我爷爷这件事情,我爷爷说,我们那晚遇到的,是死去的军队。但是那军队不是普通的军队,是当年淮海战役时候的解放军。那些军人虽然战死了,但是军魂还在。那两个和尚,是京城广济寺来的,专门被我爷爷请来给这些军魂超度的。
再说那天晚上,那几个死去的解放军走了之后。我小叔把冯秀芹用黄布裹着,摁在地上揍了一顿,揍的鬼哭狼嚎。不过那冯秀芹硬气的很,挨完揍,还不断的对我小叔呲牙咧嘴,跟小狗似的。
我小叔见她这副样子,顿时笑道:“你都被我抓在手里了,怎么脾气还这么大。”我小叔说完,又在她脸上扇了几巴掌。冯秀芹被搧之后,更是凶相毕露,不断的挣扎。但是越是挣扎,那黄布包裹的越紧,最后那冯秀芹竟然难过的哀鸣起来,然后一声一声的哭号,就跟小婴儿哭泣一般。
我小叔也不管他哭号,又踢了几脚,向林子里喊:“你这个女人可真是狠心,竟然让自己的孩子出来送死,自己躲着苟且偷生。行,我就替你超度他。”说着话,拿出书包里的健力宝瓶子,拧开瓶盖就要往那冯秀芹头上浇去。那老太婆从树后出来大喊一声:“住手。”
随着那一声住手,老太婆颤颤巍巍的来到我们几人近前,看着我小叔说:“我只要出来,你就把我儿子放了?”
我小叔点点头:“那是自然,只是你不能随便跑,你出来之后要到我这个东西上来。”我小叔说完话,从兜里拿出来一个小木头人,只见那个小木头人黑漆漆的,但是头脸雕刻的惟妙惟肖,凑近看去就跟一个真人一个模样。
那老太婆一见那小人顿时大惊失色:“不行,绝对不行。”
我小叔呵呵一笑:“刚才你还说我赶尽杀绝,现在我救你一命,你怎么反倒不同意了。”
那个老太婆说:“你让我做你的小鬼,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好。”
我小叔说:“那好,你就死了吧,连你的儿子一并死了才好。我倒是无所谓,你们母子爱怎么样都可以。”
那个老太婆咬牙切齿一阵,这才点了点头:“那我进去你那里之后,你能保证放了我儿子吗?
我小叔说:“不一定,但是你要先进来再说。”
那个老太婆听了我小叔的话,嘴里默默叨叨好久,这才骂道:“你真是个恶魔。”说着话,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一个黑影一闪,进了我小叔手里的那个娃娃里。
我小叔看了看那个娃娃,微微一笑,拿出来一个黄布口袋,把那个娃娃装了起来。然后从书包里又拿出了一个娃娃,跟那个老太婆说道:“行了,别装了,赶紧出来吧。”我心里不明白小叔的意思,那个周小云什么的不是已经进去了吗?我小叔嘿嘿一笑,又拿出那个健力宝瓶子,要拧瓶盖:“那好吧,既然你这样,也不要怪我做绝。”
我小叔瓶盖还没拿下来,那个老太婆慢慢爬了起来,脸上阴晴不定的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小叔哈哈一笑:“你真是幼稚的厉害,我都被你骗了一回了,怎么会在上你第二次当。你难道忘了,你爹要给你和你奶奶料理后事?连你自己都说,你死了,你奶奶也跟着共赴黄泉的。而且,上这老柳身的是谁,还用我说吗?我猜测一下,方才进到我这小木偶里的,是你奶奶,我说的对吧。”
那个老太婆听了我小叔的话,顿时气的哇哇大叫,大吼一声:“我要跟你拼了。”可是那老太婆还没走两步,我小叔哎了一声,作势又要往那冯秀芹身上浇尿:“别离我太近啊,不然我就把你儿子杀了啊。”
老太婆看我小叔那样,一个劲儿的喘粗气,胸口一起一伏。我小叔见到那老太婆这个样,似乎有些心软,苦口婆心的说道:“你说你都死了,还要上人身,口口声声说什么让人家破人亡。就算是刘兆民杀了你那又怎么样,那他也让周大鹏杀了呀。事情都闹到这种程度,你还要跟我不拉倒,你说你是怎么想的?我看你呀,是让仇恨冲昏了头脑。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样闹下去,万一不小心让我杀了,你孩子和你奶奶落在我手里,你就不怕我折磨死他们?”我小叔说到这里住了口,眼巴巴的看着老太婆。
那个老太婆呼呼的喘着粗气:“可是,我们被你养在木偶中,那又算什么?指不定哪天你心里不高兴,把我们灭了,那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我小叔有些无可奈何:“你这些知识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我真是服了。噢,我一个修道的,莫名其妙灭了三个鬼魂,我就不怕遭报应吗?我把你们收在这里的目的,是要帮你们超度,什么时候超度完了,我再放你们走,这叫积阴德。就你们现在这副样子,地府能收你们吗?就算地府收了你们,你们三个能不能过三途河还是个事儿。”
那个老太婆愣了一下,问道:“你真有这么好心?”
我小叔手里拿着一健力宝童子尿,无奈的说道:“我都说了,我是修道的,我总要积阴德的。算了,你爱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就地杀了,省得我跟你废话把我气死。反正你们现在是上身在先,按照道理,我杀了你们也算是积阴德。”我小叔说完,指着地上被黄布裹着的冯秀芹喊道:“沈浪,过来,把这个小王八蛋打一顿。”我听了小叔的话,拎着小棍作势就要打,其实当时我哪里还有力气,就是假装个样子。还没动手,就听那个老太婆大喝一声:“等等。”我小叔有些不解的看着老太婆,“嗯?你还有什么事情?”
那个老太婆想了想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我小叔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是心太软了,你问吧,问完了我再杀。”
那个老太婆说道:“你说的三途河,是不是很难过?”
我小叔拄着拐翻着白眼道:“是啊,相当难过了。”
老太婆又问:“那一个杀了好多女孩子的人,能不能过得去?”
我小叔嗤了一声:“那样的人想过三途河,简直是做梦。我跟你说吧,那样的人不仅过不了三途河,而且掉到河水里还要受尽苦难,被蛇蚁虫鱼啃骨噬髓不说,还要受尽烈火铁狗刀山火海之苦,哎哟,那个凄惨哟……”
我小叔说完,就听那个老太婆说道:“好了我明白了,我愿意跟你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我小叔有些不耐烦的道:“哎呀,你真烦啊,好吧,什么条件,你说吧。”
老太婆说:“你能救救我父亲吗?”
我小叔有些不乐意:“毕竟他杀了人了,我怎么救他?”
老太婆说:“杀人的不是他,是我娘上了他的身杀的人,那个刘兆民的尸体,也是我娘上身带走的。”我小叔听到这里傻了眼,心想他们这里面的关系可真是挺复杂的。那个老太婆说完话,看了看我小叔的表情才说,“刘兆民不仅仅杀了我,还杀了三个女孩子,那三个女孩子的尸体我都知道在什么地方。”
我小叔听完老太婆的话,想了想这才点点头:“行,我尽量帮你。”
老太婆听完我小叔的话,这才说道:“谢谢你。”老太婆说完话,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然后一道灰影从老太婆身上走了出来。那冯秀芹见到灰影,顿时咯咯咯一个劲儿的笑了起来,嘴里呜呜哇哇的喊着什么。灰影蹲在地上,摸了摸冯秀芹的脸说道:“算了,还是跟妈妈走吧。”那个冯秀芹又是咯咯咯的笑,嗯嗯了几声。虽然起身想走,但是因为身体被黄布束缚,却怎么都出不来。
我小叔见此,收了黄布,就见那冯秀芹身体一颤,一个小小的灰影,从冯秀芹身体里飘出来,飘到了那个大的灰影身边。那个大灰影拉着那个飘过来的小灰影,亲昵的抱在了怀里,然后两个灰影向我小叔手上的小木偶一起飘了过去。那两个灰影进入到那个小木偶之后,我小叔不敢怠慢,掏出一个黄布袋,把小木偶装了进去。
这时候天上又飘来一朵云,把月亮遮住了光辉。我小叔一屁股坐到地上,跟我说:“累死我了。”我也跟着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躺下,脑中想到那几个解放军的样子,心中也不怎么害怕,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我爹和我秃子叔带人找到了树林,才把我们接回去。但是回到家里之后,我大病一场,在家里休息了半个多月才好。我小叔也好不到哪里去,肩膀留了一道伤疤。老柳更惨,从那天开始,天黑就不敢再出门了。老柳的老伴儿也是,树林里的鸡场也不管了,老两口见天出去烧香拜佛。
那天之后,我小叔开始了养小鬼的勾当,每天往那两个小木偶上滴血,一滴就是好几年。有几次,我娘夜里起来上厕所,看到我小叔屋里传出来女人和小孩嬉笑的声音,我娘偷偷查看,只见一个只有单薄影子的女人在和我小叔聊天,地上还有一个小婴儿爬来爬去,把我老娘吓坏了。不过那几年也有好处,就是我的成绩飞涨,都是那个女鬼周小云给辅导的。那几年里,我小叔这小鬼养的,自己越来越精神,身体不见一点儿虚弱,反倒是强壮了不少。
后来我听我爹谈起过周大鹏,说是刘兆民的尸体还是没找到,实在没办法定罪,关了一年多的时间,最后还是放了。刘家人闹的不成样子,后来知道周大鹏被放了,竟然纠结了许多同村青年,去分局闹事,听说警车都给砸了。最后没办法,只好把主要责任人抓了,关了大半年,终于消停了。
在这件事情中,我秃子叔和我爹成了最大受益者,根据周小云的线索,真找到了三具尸体,破获了三起失踪案。不过最后检查的结果让大家大吃一惊,这三个失踪的女孩子,和周小云一样,都是刘兆民的学生。最后分局的领导压了下去,说嫌疑人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就不要多生枝节了。
我秀芹姑经历过那件事情之后,在床上养了两三个月才好。身体好了之后,最后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听说后来又嫁了人。再次见到我秀芹姑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
见到我秀芹姑,我吃了一惊,我秀芹姑还和几年前一样年轻漂亮,人一点儿都不见老。我秀芹姑见到我很高兴,说我救过他的命。还拿出来好多东西给我吃,我很不好意思。当然,我秀芹姑那次到我家来也是有事找我小叔。当时我家正在盖新房,我小叔到河底跟我爷爷住去了,我就带着我秀芹姑去找我小叔。
到河底的时候,我小叔正穿着大裤衩,坐在树荫下逗猫。我小叔见到秀芹姑也很高兴,打过招呼之后搬了个小板凳让我秀芹姑坐下。我秀芹姑跟我小叔客套了一会儿,我小叔问道:“秀芹姐,你找我是不是有事?”
我秀芹姑说:“确实是有事,但是这件事很奇怪,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我小叔说:“没事,你直接说就是,别有什么顾忌的。”我秀芹姑得了我小叔的鼓励,这才说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要从我秀芹姑的现任丈夫说起。我秀芹姑现在嫁的地方在我们县的南边,叫张湾,靠近大运河。张湾整个村的人都姓张,她丈夫也不例外。她丈夫叫张全安,是个卡车司机,经常出车,一年在家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
张全安倒是个本分人,稳重和善,知冷知热,对秀芹姑和秀芹姑的孩子也很好。可张全安有一个毛病,就是爱打呼噜。但秀芹姑也能理解,一个一米七八的汉子,体重二百斤,打个呼噜不算啥毛病。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这个张全安又添了新的毛病,就是说梦话。本来说梦话也没什么,哪个人睡觉还不说两句梦话呐?可是这个张全安说梦话却不一样,一说就是一宿,关键还不是他自己的声音说的,是两个女人,一粗一细两个嗓门,叽里咕噜的,好像是吵架。
最开始,张全安回来的一两趟,我秀芹姑到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到了后来回来的那几次,我秀芹姑这才害怕。因为我秀芹姑听得清楚,那两个女人讨论的,是怎么杀人的事情,而要杀的,就是我秀芹姑的丈夫张全安。张全安醒来之后,我秀芹姑问他,是不是最近出车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全安想了又想,说没发生什么事情啊。我秀芹姑又问张全安:“那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张全安挠挠脑袋想了想说:“倒是没觉得不舒服,不过我耳朵可能有点儿幻听,老听到两个女人在我耳边跟我说话。”
我秀芹姑一听之下大惊失色,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带着张全安去医院,前前后后检查一遍,医生说道:“除了有点脂肪肝,其他一切正常。不过呢,最近我们医院推出了一款男性福音,可以提高持久力的,价钱合理……”我秀芹姑赶紧拉着跃跃欲试的张全安走了。
出了医院,我秀芹姑经人介绍,带着张全安到了一个老天爷那里。那个老天爷是个男的,听了我秀芹姑的描述,掐着手指头左摇右晃了十多分钟,说张全安冲撞了天上的童子,必须买猪头羊头各一个,公鸡一只,水果若干,在某某路口,少多少多少纸钱,向两位童子赔罪。
说完这些,那个老天爷又是翻白眼又是吐唾沫的,跳了一段之后,又画了一张符,说这张符是张天师亲手画的,要我秀芹姑拿九百九十九块钱来请,请完这符,前面的事情都可以免了。我秀芹姑听的就觉得不靠谱,那个中间人还一个劲儿催促抓紧请,请完就好了,谁还想受那个罪。就在我秀芹姑犹疑不定的时候,那个老天爷忽然翻了白眼,一口鲜血喷出来,趴倒在地人事不省。
我秀芹姑吓了一跳,怕这个老天爷碰瓷,拉着张全安逃之夭夭。出了老天爷府地,又带着张全安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灵姑那里。还没看,那个灵姑吓了一跳,只说治不好,连拉带拽给撵了出来。
我秀芹姑有点无奈,又带着张全安,找了那边镇上的一个神婆。那个神婆主要是看水的,烧了符纸,看了水,结果莫名其妙挨了两巴掌,也不知道谁打的。神婆慌了,退了钱,赶紧让我秀芹姑和张全安走。我秀芹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想问神婆两句,那个神婆说张全安得罪了大神,她根本惹不起,求秀芹姑夫妻俩饶了她吧。
我秀芹姑一看这些民间的旁门左道不行,那只有求助名门正派。只好带着张全安去了市区的一间道观。那道观倒是不大,前后三进,但人倒是不少,到处香火缭绕,功德箱里也塞了不少纸币。我秀芹姑觉得来对了地方,专门往功德箱里面塞了一张红票子。
塞完钱,来到客堂,说是找这里的大师父。那客堂中的小道士翻了个白眼说:“师父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吗?”说着话咚咚咚敲了几下桌子,然后指着旁边的一个箱子说:“捐一点功德钱吧。”我秀芹姑无奈,只好又捐了一百块钱。那个小道士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然后才说,“你跟我来。”
我秀芹姑跟着小道士来到道观后院,还没进门,就听里面吼道:“哈哈,一对二,三带一,要得起吗,要不起我就走喽,顺子三到勾。哎,我去,不对呀,你怎么还有炸?”我秀芹姑一听,得了,也不进去了,拎着张全安就出了道观。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我秀芹姑有些迷茫,这要去哪儿。我秀芹姑正犯愁呐,一个声音在在我秀芹姑耳边响起:“阿弥陀佛,施主请财神吗?”我秀芹姑一抬头,哟,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看着自己。我秀芹姑正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指着和尚鼻子就骂:“骗子,一群骗子。”
“你说云笺兄弟,到底能不能有点正经的。我家男人就是有点儿小毛病,怎么一个一个都看不了?”秀芹姑跟我小叔发了一通牢骚,把自己气得够呛。
我小叔劝道:“秀芹姐,你别生气,就这个事儿,没必要较真。不过话说回来,秀芹姐,咱们最主要还是把事办了。你这找了一圈儿,都带着姐夫,怎么到我这来,就把姐夫丢了?”
我秀芹姑叹了口气说道:“什么把他丢了,他来到这还能闲着,跟你秃子哥喝酒呐。从晌午来,一直喝到现在还没喝完。我说去看看你,结果你秃子哥高兴了,说你赶紧去吧,正好我跟全安兄弟多喝两杯。你瞧瞧,我倒成碍事的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院子外面喊道:“我来看看,谁成碍事的了?”我回头一看,秃子叔带着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歪歪扭扭走了过来。
秃子叔这几年倒是没少来我家,有事没事都要来坐坐,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找我小叔唠嗑,唠的都是所里发生的一些琐事。我小叔听我秃子叔说话也不恼,有时候还给出个主意什么的。有一回,我秃子叔说到一个凶杀案,我小叔还给打卦看了一下,说照准南方去查,一定可以查得到。我秃子叔听了我小叔的话,一直往南查,结果就在海南把疑犯抓到了。为此,我秃子叔又立了一功,光是奖金就拿了不少。
跟在我秃子叔后面的是个高壮的中年男人,不用说,这就是张全安。就他那张憨厚的大脸就把他出卖了。此时的张全安,醉醺醺的,手里正往外掏着烟。我秃子叔赶紧制止住张全安要散烟的举动,自己从怀里拿出一盒中华,拆开后,抽出两根递给刚从屋里出来的我爷爷,然后毕恭毕敬的又给点上。我爷爷抽上眼,喷了一口烟雾说:“你们玩儿,我去家里看看。”说完也不跟别人打招呼,转身带着狗就走了。
张全安只好悻悻的把烟递给我小叔,我小叔客客气气的拒绝了。
我小叔招呼他们坐下,俩人坐下之后,我秀芹姑说:“云笺,你给你姐夫看看,我就不说谢了,我命都是你救回来的。”
我小叔又客气了两句这才端详起张全安来,端详了一阵子之后,我小叔才问道:“姐夫咱们也不是外人,你得跟我说实话,最近你跑车,是不是出了啥事?”
本来我小叔看张全安的时候,张全安就紧张的够呛,现在我小叔开口一问,张全安反倒更紧张了,坐直了身子,手里拿着烟吸了一口,歪头看天想了一会儿才说:“你要说出啥事,还真没啥事,老板钱也照给,一路上车也没啥大毛病。跑了几趟远途,挂了蹭了的小情况也没有,就是路上抛了一回锚。真要说别的啥事儿,还真没有。”
其实当时看张全安那样,就不像在说谎,不光是我,包括我小叔,都觉得这张全安都是个极为厚道的人。我秀芹姑也说:“我都问过他好几回了,他也都说没遇到什么事儿。”
我小叔听了秀芹姑的话,摇摇头说:“不对,你肯定遇上事儿了,但是可能这件事情很小,你不记得了。”
张全安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天,大脑袋晃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个:“我还是想不起来有啥事儿。”
就在这时,旁边的秃子叔说道:“哎,刚喝酒的时候你不还说,前段时间撞到个什么东西吗?”
张全安一听秃子叔的提醒,这才一拍巴掌说道:“确实有这么回事,往沈阳运了一批板材,回来的时候,经过河北,撞死了一对小狐狸。说来这件事情也怪,那对狐狸就站在路中间,怎么摁喇叭他都不躲。当时是夜里,发现那俩狐狸的时候已经离的很近了,本来想避开的,可当时是在高速上,车速太快,根本避不开。我也没减速,就撞过去了。后来到服务区一看,车前一摊血。当时我心想撞个狐狸能咋地,后来就没管。好像就从那次开始,我这耳朵里好像就多了俩小人儿,没事儿就在耳朵里叨叨两句,不过叨叨的是啥我也听不明白。我一直以为是耳鸣,谁知道他奶奶的不是……”张全安说到这里还想说下去,却被我秀芹姑一巴掌拍在胳膊上打断:“在云笺兄弟面前说话注意点,别什么奶奶娘娘的。”
我小叔笑笑说:“没事,都是自家人。”又问张全安,“那后来你又走过那条道没?”
张全安咧着大嘴,嗨嗨咳了两声说道:“我倒是没走过,但是原来撞狐狸的那辆车走过,车翻沟里了……”
我小叔问道:“车翻了?”
张全安打了一个饱嗝说道:“车翻了,不过人没事。也没有超速,车况也良好。据司机说,正开着车,莫名其妙路上就多了一个黑影,就跟人似得,下意识躲了一下,结果车就侧翻了。幸好当时司机反应比较快,车是滑着出去的,撞到护栏,人受了一点轻伤。”
我小叔想了想问道:“是不是那趟车应该你去的?”
张全安咦了一声:“哎,你咋知道哩。”
我小叔看着张全安一脸懵懂的样子,有点儿无奈的说道:“你呀,这是惹了大祸了。行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咱们关系还不错,我帮你问问,是不是还有缓和余地。”
张全安腆着一张大脸:“哎,你问,你问谁啊?”
我小叔笑了,有心逗逗他:“当然是问你耳朵里面那俩小人儿了。”
张全安还是不明白:“我耳朵里小人儿,你咋问?不会是骗人的吧。”
张全安说完这话,我小叔顿时有点不高兴了,看了看秃子叔和秀芹姑,然后说道:“你这事儿,还挺麻烦的,我也管不了了,你们找别人去吧。”我小叔说完话起身进了屋。
我秀芹姑一愣,啪的一声拍到大腿上,指着张全安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猪脑袋,云笺骗你干啥,就你这样浑身上下攒不出来二两米的人,你有啥好骗的?”我秀芹姑骂完张全安,又去拍门求情,可是无论怎么拍门,我小叔就是不理。没有办法,我秃子叔只好敲了敲门说:“云笺啊,全安他不是那个意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咱哥俩这些年的面子上,就当是帮你秃子哥解个心事。”
我秃子叔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小叔也没办法,好在这时候张全安也明白过来了,也赶紧上前说好话:“云笺兄弟,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嘴一出溜,真是对不住啊,云笺兄弟。云笺大哥,你救救我……”
张全安话还没说完,我小叔就开了门,看着张全安哭笑不得,消遣了张全安两句之后,让他进了屋。进屋之后,我小叔就关上了门,没一会儿屋里就传出来一声惊呼。我听这声音,明显是张全安的。惊呼之后,又是啪啪啪清脆的几巴掌。我秃子叔和秀芹姑在外面面面相觑。
啪啪几声脆响之后,然后就响起了一阵喝斥之声。那喝斥的声音是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声,语速极快,我们在外面根本就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呵斥声中,偶尔会响起几声张全安唯唯诺诺的声音,还有我小叔温和劝阻声。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我小叔开了门,率先走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哭丧着脸的张全安才出来,一脸的青紫。我秀芹姑连忙上去拉住张全安,本来还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小叔也不解释,只对张全安说:“你赶紧去办吧,现在去还不晚。人家也说了条件,千万不要疏忽了。”
后来我才知道,张全安随着我小叔进了屋里,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来一胖一瘦两个女人,对着张全安一阵乱扇。胖女人说张全安撞死了她的儿子,瘦女人说张全安撞死了她的孙子,一定要让张全安一命换一命。张全安吓坏了,后来在我小叔的劝解下,这才罢了。但是那两个女人开出了条件,说一定得让张全安去撞死狐狸的那个地方祭拜她们的儿孙,而且一定得供奉她俩的牌位。
我问我小叔,这事情就这么简单就结束了。我小叔说:“那你还想咋地,狐狸有灵,那也是狐狸啊。”不过后来我小叔告诫我,以后要是开车了,一定要在车上带几包纸钱什么的。我问他为什么。我小叔说,这路啊,一般都是在荒郊野外,那些地方都是鬼狐精怪的地盘。不说别的,从人家地盘上经过,花点买路钱不冤。当时我已经上了高二,但是并没有理解我小叔说的意思,直到第二年我参加完高考,发生了一件大事,我才明白,小叔并没有危言耸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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