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有一个很可爱的人物,就是刘姥姥。

在书中,按角色来分的话,她大概算个丑角,但绝不是小丑;相反,是个很有光彩的形象。她三进荣国府,每次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给我们留下了不少“金句”。书中说“那刘姥姥虽是个村野人,却生来的有些见识”,从她出场的表现来看,是很有生活智慧的一个人,有不少值得我们学习之处,今天就来说道说道。

红楼梦前六回进入贾府的三个人(农村老妪到贾府)(1)

先简单介绍一下刘姥姥是何方神圣。这要从刘姥姥的亲家那边说起。书中说是“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个人家”,“本地人氏,姓王,祖上曾作过小小的一个京官,昔年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那时只有王夫人之大兄凤姐之父与王夫人随在京中的,知道有此一门连宗之族,余者皆不认识”。后来这位姓王的京官去世,留下一个儿子叫王成,家业萧条,城里生活成本高,搬到郊区农村里去了。现在则王成也去世了,留下儿子狗儿,狗儿娶妻刘氏,生下一儿一女,一家四口主要是务农为生,因为两个小孩无人照看,就把岳母接来照看。

他的岳母,就是我们要介绍的刘姥姥了。她是多年的老寡妇,除了狗儿之妻外别无儿女,所以一心一意相助女儿女婿一家过日子。但毕竟穷家薄业,眼看女儿女婿日子难过,她挺身而出,用“八竿子再加一竿子”才打得到的亲戚关系走进荣国府,为这“小小一个人家”争取到了好处。

特别是,在这过程中表现出了十足的智慧。以下试析之。

红楼梦前六回进入贾府的三个人(农村老妪到贾府)(2)

01事在人为

书中说,“这年秋尽冬初,天气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就是年货也没钱置办,当家人狗儿“未免心中烦虑,吃了几杯闷酒,在家闲寻气恼,刘氏也不敢顶撞”。借着酒劲发起脾气来了。

这大概也是无能男人的典型表现了。刘姥姥实在看不过眼,跟女婿说了两点道理:

一是“守多大碗儿吃多大的饭”。说女婿是托祖上的福自小吃喝惯了,到现在还把持不住,“有了钱就顾头不顾尾,没了钱就瞎生气”,这是算不得男子汉大丈夫的。也就是说,要审时度势,结合自身实际过日子。

二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说他们虽然住在农村,但毕竟还是天子脚下,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可惜没人会去拿”,不想办法只在家里折腾,银子是不会自己跑到家里来的;然后她就给狗儿找出了一个机会,就是他们与金陵王家是“连宗”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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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刘姥姥的“谋”是有依据的,有亲身感受,也有社会风评:当年金陵王家二小姐就是现今荣国府的王夫人,据她和女儿曾去王府的体验,王夫人做姑娘时就“着实响快,会待人,倒不拿大”;又听说“如今上了年纪,越发怜贫恤老,最爱斋僧敬道,舍米舍钱的”。据此,刘姥姥判断,“如今王府虽升了边任,只怕这二姑太太还认得咱们.你何不去走动走动,或者他念旧,有些好处,也未可知”。

从以上信息看,这刘姥姥虽是个乡村老妪,却也真是“知己知彼”吧?也幸好,她的女婿女儿倒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去贾府的话恐怕“他们那些门上的人也未必肯去通信”,公推刘姥姥带着外孙板儿去试试运气,不然恐怕抽丰打不着,全家都得喝西北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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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正确定位

刘姥姥进荣国府,有两点定位很明确,这对她顺顺利利进出贾府非常关键。

一是“我是来打抽丰的”;二是“我是从乡下来的”。

为什么说这两个定位关键呢?因为这涉及到在贾府中如何“自处”的问题:既是打抽丰,就不必装清高;既是乡下人,就不必怕嘲笑。

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识,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句话刘姥姥明白,贾府上下也明白。如果明明是穷亲戚上门偏要装个纯粹是无事串门聊天,那对双方来说都是相当劳心费神的,像薛姨妈一家能在贾府作客多年,那是有自家实力保障的;索性摆明了是“打抽丰”,那反而双方心下坦然,要盘算的无非是“打多打少”而已。

当然,第一次进荣国府时,那还是相对有点含蓄的,主要是把意思传达出来;二进荣国府后就没什么掩饰了。

红楼梦前六回进入贾府的三个人(农村老妪到贾府)(5)

刘姥姥首次进荣国府先找着联络员周瑞(当年王夫人陪嫁过来的仆人)的妻子时,虽然没有直白地讲“我是来打抽丰的”,而是含蓄地说“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但周瑞妻子听了,“便已猜着几分来意”。

见凤姐时,凤姐起初其实是有点端架子的,还说亲戚们不大走动是因为亲戚们“厌弃我们,不肯常来”,这自然是假话,抬举抬举刘姥姥的。而刘姥姥的回答是:“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象。”这是真话,非常实在,就是因为家道艰难,攀不起王家了。

这似乎是丢脸的,事实上却是一下子使她给凤姐的印象加深了——穷得坦率,穷得真诚;同时,“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意思也挺明白。而喜欢算计的凤姐就是喜欢这种爽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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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真要直截了当地把“打抽丰”的话说出来,还是不容易的,刘姥姥也是在周瑞老婆的提示下才“未语先飞红了脸”,“忍耻”把家里“连吃的都没有”的情形说与凤姐听。

这也正常,尽管大家心知肚明,但如果“打抽丰”打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那恐怕就惹人厌憎了,因为这变成软性敲诈勒索了

凤姐是早已明白,听刘姥姥这样一说,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另加一吊钱。这对贾府当然不算什么,对刘姥姥一家,却是意外之喜。可以看出,王熙凤后来对刘姥姥的态度尽管仍是居高临下,却已经不再是拿腔作势了;并且是越接触,态度越亲近。

到刘姥姥二进荣国府的时候,所得就更多了,上百两的银子,还有各色衣物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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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说的是“打抽丰”,还有个定位是“乡下人”。

孔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样看来,刘姥姥就是个智者。她完全基于乡下人的角度来认识贾府,而不是试图加以掩饰。

来到荣国府,刘姥姥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比如在王熙凤那边,看到“满屋中之物都耀眼争光的,使人头悬目眩”;看到“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般一物,却不住地乱晃”,还被它发出的“当”的声音吓一跳,她自然不知道这个是西洋时钟。

再如在贾母为她安排宴席时,她不认识鸽子蛋,以为“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初次吃到“茄鲞”,说“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了,我们也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了。”知道了做法后说:“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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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黄杨根抠的杯吃酒,她认作黄松,倒似强不知以为知,但这又是基于乡下人对贵重木料的无知,说“你们这样人家断没有那贱东西,那容易得的木头,你们也不收着了”。

诸如此类。

就是说,刘姥姥并不掩饰自己的鄙陋无知,不过,她又不是带着种“仇富”心理,对那些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人和物,真诚地表现出了她的喜欢、羡慕,而没有故意装出不屑的、阿Q式的敌意;也正因此,她即便无知,也是很坦然的无知,她对荣国府上下都抱有善意,而荣国府里,虽然凤姐、鸳鸯等人拿她取笑给贾母作乐,黛玉把她比作“母蝗虫”,嫌于轻贱,但根子上,也都是怀着善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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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乐天达观

刘姥姥是个乐天派,最重要的是一种自嘲精神

一进荣国府之前,她与女儿女婿商量着到贾府打抽丰,也有碰运气的成分,当时她就说:“舍着我这副老脸去碰一碰。果然有些好处,大家都有益,便是没银子来,我也到那公府侯门见一见世面,也不枉我一生。”

你看,如果运气好得了些好处,那自然不错;如果得不着,那也没关系,去公侯人家见见世面也好。无论结果怎样,都不是白跑一趟。换作会计较的人,恐怕是从贾府得了好处也还嫌他们小气,如果不给好处,那基本上就是满大街要如王熙凤所说的那样宣称贾府眼里没亲戚了。

刘姥姥就是给我好处那很好,不给好处也无妨。进了荣国府见了大气派,凤姐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在她是意外之惊喜,而不会想:这么个大户人家才给二十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吗?

二进荣国府时,刘姥姥的乐天达观就表现得更清楚了。

最明显地表现在贾母安排的宴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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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为了让了贾母开心,决定拿刘姥姥当酒席上专门用来取笑作乐的“女篾片相公”,与凤姐商量着捉弄刘姥姥,还事先跟刘姥姥讲了要如何如何行事,说“这是我们家的规矩”。其实刘姥姥心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别无二话。

然后她在宴席上贡献了许多“笑果”极佳的金句:

她说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沉: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那里犟的过他。

在贾母说“请”时,她说: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配合动作:自己鼓着腮不语)

她说鸽子蛋: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

吃凤姐说“一两银子一个”的鸽子蛋,好容易夹住一个却掉地上了,她说:一两银子,也没听见响声儿就没了。

凤姐给她换银筷子,告诉她可以试菜里的毒,她说:这个菜里若有毒,俺们那菜都成了砒霜了。哪怕毒死了也要吃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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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欢笑。核心人物贾母也是笑得眼泪也出来了。恐怕是多少年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事后,鸳鸯和凤姐跟刘姥姥说明情况,要赔不是,让她不要恼,刘姥姥说:“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可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个笑儿。我要心里恼,也就不说了。”

另一个例子:

凤姐恶作剧给刘姥姥打扮,将一盘子花横三竖四地插了一头。你看刘姥姥的表现是笑着说“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贾母他们都笑着说凤姐把她打扮成了个老妖精了,刘姥姥笑道:“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老风流才好。”

刘姥姥岂会不知头上的花怎么插才美,但此时此刻,大家无非图个乐子,她偏偏说自己的头修了福得到了体面,老了更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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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这样的情形从某个角度来看确实又有点作践人的味道,但是既然前面已经提到,刘姥姥非常明确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自己的身份又是什么,那这种玩笑又算得了什么呢?

恰恰是这种面对各种作弄的一派天然的态度,反而得到了尊重。后来,像凤姐这样的精明干练的当家,也向她求教女儿的健康问题,还由她给女儿取了名字。这尽管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这表明了她对刘姥姥的信任感。

包括游园时,刘姥姥在进黛玉的潇湘馆时不慎滑了一跤,因为她刚说了自己泥地走惯了不会摔跤,就笑自己“刚说嘴就打嘴”。

这些都是刘姥姥的乐天风格、自嘲精神。

她得到的回报也是巨大的,前面说了,钱啊、物啊,一大堆,得用车子载回去。够他们小户人家用上几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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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刘姥姥以扮小丑凸显贾府上下优越感换来的成分,而更多的,还是刘姥姥凭着她真诚、坦率、达观的风格,得到了贾母她们的喜欢。她们没有把她当作一个纯粹打抽丰的穷亲戚,而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老婆子。

朋友们,刘姥姥以上三个智慧,是不是值得我们学习呢?或者,刘姥姥还有值得我们学习的智慧可以挖掘,就请朋友们一起讨论吧!

(网图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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