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奇人杨度在《湖南少年歌》中写道,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只要湖湘子弟有一个人、一口气、一滴血在,决不允许日寇在我国土上放肆猖狂。
1938年10月,武汉会战结束,日军进逼湖南,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所谓相持阶段,就是对峙胶着、拉锯反复,就是日寇举步维艰、国人寸土不让,就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8年全面抗战,在湖南打了整整7年,直至日寇认输投降;22场正面会战,在湖南打了足足6场,歼敌数量占到全国会战歼敌总数一半。而只有3000万人的湖南,所征募兵员的数额达到210万,平均每15人中就有1人参军,居全国各省人均参军人数第一位。那个年代,日寇中间流传着一句话,“欲灭华夏,先平湖南”……是清醒认知,是理性判断,更是深深的恐惧和无奈……。
之一,长沙会战,荣耀和悲壮
1939年9月1日,德国闪击波兰。9月3日,英法对德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为配合欧洲战事,日军第11军司令冈村宁次调集10万之众,从赣北、鄂南、湘北三个方向进犯长沙,叫嚣“一个星期内占领长沙”。经过50天的激战,日军被迫撤退。是役,日军伤亡2万余人,没有达成战役目的,兵锋受挫。日军军部报告承认:“中国军队攻势的规模很大,其战斗意志之旺盛,行动之积极顽强,在历来的攻势中少见其匹。”
在湘阴营田镇,日寇奸淫掳掠,杀人放火,制造了“推山咀血案”、“相公湾血案”、“干塘弯血案”、“六房屋血案”等系列血案。该镇武穆乡农民易玉涛,妻子惨死日寇之手。他悲愤交加,手持一把菜刀,接连砍死三个日本士兵,后被日军乱枪杀害,碎尸数段。两个月后,著名剧作家田汉赴湘北采访,闻知此事,怆然写下,“人人易玉涛,中国不会亡。”
1941年9月,日美谈判陷入僵局,苏德战争全面爆发。为打击国军第九战区主力,摧毁中国军民的抗战意志,日军调集11万兵力卷头重来。历时一个月,经历大云山战斗、新墙河战斗、捞刀河和长沙附近战斗等战役,日军短暂占领长沙。10月1日,国军趁敌立脚未稳、果断攻击,迫使日军节节败退,至10月中旬收复全部失地。此役,中国军队共歼灭日军3万余人,击落飞机6架,击沉汽艇9艘,一举挫败日军企图歼灭第9战区主力的狂妄计划。
期间,湖南桂阳人曹克人率领一营兵力(400余人)守卫湘阴,顽强阻击数千日军。终因寡不敌众,全营壮烈牺牲。曹克人被日军所俘,宁死不降。日兵先是用刀割下曹克人的舌头,再割烂嘴唇,然后削掉鼻子、挖去双眼,最后斩断两手,用刺刀挖开胸膛,用铁钉将四肢钉在当地一个祠堂的墙上……。湘阴人民感念曹克人忠勇壮烈,将其和部属合葬在湘阴城郊的义山之上,并修建了一座纪念塔,塔前刻着一副对联:丹心悬日月,白骨镇山河。
1941年12月7日清晨,日军突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为策应香港及南洋方向的作战,日寇集结12万兵力再战长沙。战前,守备长沙城的国民革命军第10军,从军长到士兵,人人预立遗嘱、写下血书:“成则以功勋报祖国,死则以长沙为坟墓。”会战期间,第十军与日军激战四昼夜,以死为荣、向死而生,生者向前、伤者不退,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声威和血性。第三次长沙会战,中国军队大获全胜,共毙伤俘日军56000多人,引起巨大国际反响。英国《泰晤士报》发表社论:“12月7日以来,同盟国惟一决定性的胜利系华军的长沙大捷。”美国总统罗斯福高兴地说:“盟军的胜利,全赖华军长沙大捷”。
就是这一次胜利,同盟国决定任命蒋介石为盟军“中印缅战区”最高统帅;也就是这一次胜利,宋美龄获邀访美,在美国掀起了“宋美龄旋风”;还是这一次胜利,美英两国主动提出,废除西方列强与中国历届政府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历史反复证明,没有胜利就没有尊严,没有尊严就没有尊重。而胜利的背后,是义无反顾的决绝,是慷概赴死的悲壮,是千千万万华夏儿女的奉献和牺牲!
之二,常德会战,凄绝反击
常德乃湘北重镇,川贵门户,不仅是富庶的粮食产区,也是西南大后方重要的物资补给线。自日军踏足湖南开始,即把常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三次长沙会战期间,日军在常德发动了令人发指的细菌战,直接导致常德地区鼠疫大流行,酿成了一个家庭一个家庭消失、一个村庄一个村庄荒芜的人间惨剧。
1943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初现曙光。2月,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取得辉煌胜利;7月,墨索里尼法西斯政权轰然垮台。在中国战场,日军进入焦躁癫狂状态。5月,在益阳南县,日军疯狂屠戮3天,杀害同胞3万多人,尸首满地,河水为赤,制造了仅次于南京大屠杀的侵华第二惨案,也是太平洋战争期间的最大惨案。10月,日军调集15万兵力直扑常德,其规模为武汉会战以来最大的一次。湖南浏阳人彭士量率军驻守石门,死战不退,壮烈殉国。临终之前,大声高呼:“大丈夫为国家尽忠,为民族尽孝,死何憾焉。”其部下受其感染,与日军死拼战斗,该师从彭士量师长到士兵几乎全部阵亡。
常德作为此次会战核心城市,守军是号称“虎贲”的第74军第57师的8000官兵。11月21日,日军包围常德。57师以一个师的兵力,与数倍于己的日军浴血奋战16昼夜,寸土寸血顽强搏杀,一街一巷拼死争夺。8000“虎贲”,打到只剩83人,以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为国军形成反包围赢得了时间。常德在陷落6天之后,又被国军胜利收复。57师师长余程万后来记录此次战役,“敌挟其优势武器,空炸、炮轰、毒攻,无所不用其极。我以有限人数、血肉之躯,与敌做殊死战……有一人使一人,有一枪使一枪,无枪则使刀矛或砖石木棒,与敌人死拼。直至弹尽粮绝,援救无望……”日军以“凄绝”形容常德会战,又称“此次攻防战激烈之程度,不禁使人想起南京攻击时,‘重庆’军之战意,诚不可辱也。”此次会战,被誉为“东方斯大林格勒保卫战”。
之三,衡阳会战,喋血孤城
1944年春夏, 日军为力挽颓势,发动了豫湘桂战役,意图打通大陆交通线。6月中上旬,日军先后占领长沙、株洲、湘潭。6月28日拂晓,日军发起对衡阳的第一次总攻,抗战史上最惨烈的拉锯战拉开序幕。
当时的衡阳,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既是湘桂铁路、粤汉铁路联结点,也是美国空军基地所在地,飞机可直接轰炸日本本土。当时的国际形势严峻复杂,美国高层和舆论咄咄逼人,美国史迪威将军公开叫板蒋介石,企图夺取实际上的中国战区最高统帅权,以图支配、控制中国。国军第10军在外无支援、内乏物资的极端不利条件下,奉命“死守衡阳” ,以18000兵力,顽强阻击11万来犯之敌。血战47天,从城外反复厮杀到城内激烈巷战,国军以战死7400人的代价,杀敌48000人,创造了抗日战争正面战场敌我损失比例的最大值4.6:1。这一战,震惊日本朝野,骄纵狂傲的东条英机内阁在一片谴责非议之声中崩溃下台。日本战史把此次战役称为“中日八年作战中,唯一苦难而值得纪念的攻城之战”,其“牺牲之大,令人惊骇。”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把衡阳定为全国唯一的“抗战纪念城”。在命名奠基典礼上,蒋介石颁布训词:“抗战八年,战死疆场之英烈士,至少数十万人;而保卫国土,死不屈者,亦不在少数;但其对国家贡献之大,于全局胜败有决定作用者,为衡阳守军。”
之四,湘西会战,对日寇最后一战
1945年,法西斯已是穷途末路、垂死挣扎。4月,日军集结了5个师团的部队,在湘西发动了中国战场的最后攻势,企图夺取芷江空军基地,进而进入贵州四川、威胁重庆。历时50多天,双方投入总兵力28万余人,战线长达200余公里,在怀化溆浦、邵阳洞口一带展开激烈战斗。6月,国军取得雪峰山大捷,歼敌3万余人,抗日正面战场由防御转入反攻阶段。
两个月后,在湖南芷江,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军人,向中国人民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认罪认降,如同丧家之犬。自九一八事变以来,中国人民等这一刻等待了十四年。由此追溯到更久远的甲午战争,中国人民等这一刻已等待了半个世纪。而湖南芷江,是近百年以来第一次由侵略者向中国人民乞降的地方。坚忍血性的湖南人民,有幸见证了这扬眉吐气的光辉时刻!
时间回到1944年3月5日,当时的湖南省政府主席、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上将在国民政府行政院会议发言中说:“湖南战时对国家的贡献居全国之冠!”语毕,与会者全体起立,掌声经久不息!这是湖南的旷世功勋、旷世荣耀,亦是湖南的旷世悲壮、旷世苍凉。
《湖南少年歌》写到,中国如今是希腊,湖南当作斯巴达,中国将为德意志,湖南当作普鲁士。无时代如何变迁,我们都要永远记住,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在国家和民族危亡时论刻挺身而出、提刀上马,他们舍生取义、奋不顾身,他们舍小家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很多人离开家乡再没回去过,告别妻儿再没相见过,他们有的甚至来不及成年、成家就与世永诀……。是他们,挺起了这个国家和民族的脊梁!让我们永远铭记他们的奉献和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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