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卑微如青苔(一个卑微的母亲)(1)

剧照《满秋》

纷纷扬扬的大雪一下就是一天一夜,小娜冻得瑟瑟发抖,不停地往女人怀里钻,女人喘着粗气,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紧紧抱着小娜,艰难地往前走,平时十几分钟的路程,硬是走了半个多小时。

小娜扭着小脖子,往前看了一眼,发现走到校门口了,立马滑动着小身子,滑到地面上,瞪了女人一眼,气哼哼地说,“你怎么不早说?这样抱着我他们又该笑我了。”

拽过女人胳膊上的小书包,头也不回地进了学校,女人在后面焦急地说,“娜娜,不要跑那么急,小心摔跤。”

路过的同学低头偷偷地笑,还有同学走到小娜面前说,“哎呀,小娜你好有福气,你妈都来送你上学了,”小娜气鼓鼓地跑进教室,她才不需要妈妈人来送她上学呢。

女人抬起来的手僵在半空中,微微叹气,她知道女儿在嫌弃她,嫌她丢人,她也不想的,只是风雪那么大,路那么滑,她不放心女儿,才坚持抱着女儿到校门口的,平时都是送女儿到对面的路口就停下了,远远地看着女儿进学校。

只是今天路很滑,她不放心,才走到学校门口的,没想到害的女儿被人嘲笑,她的心有些疼,不知道是因为被女儿嫌弃而难过?也不知看着女儿被人嘲笑而难过,大概都有吧。

母亲卑微如青苔(一个卑微的母亲)(2)

剧照《满秋》

女人转过脸,抹了一把汗水,小风一吹,浑身冰冷,抖抖索索往家赶,女人不年轻了,已经五十岁了,年轻时没太注意,身体受了寒,结婚十多年都未能生个一男半女。

她的心很慌,虽然丈夫没说什么,她还是难过,不停地寻医问药,也遇到过庸医,还吃过各种昆虫,不但身体垮了,脸也毁了,嘴歪眼斜的,平时都是戴着口罩,她知道女儿嫌弃她,邻里对着她总是指指点点。

四十三岁那一年终于怀孕了,第二年生下小娜,那是她盼了十几年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疼?小时候还好,小娜躺在小床上,对着她咿咿呀呀,不懂得美丑,也不懂得别人看她目光中隐含的嘲讽和奚落。

渐渐长大,直到上了学,小娜开始讨厌女人,不但年纪大,还长得丑,像个怪物一样,同学都嘲笑她,小娜以有这样的妈妈感到羞耻,她不止一次冲着女人大喊大叫,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女人的心口,痛得无以复加。

女人依旧低着头,默默地给小娜做饭,送小娜上学,小娜不让她靠近学校,送到学校对面的路口就行,每当遇到同学,女人总是会别过头,或者离开,小娜装作不认识她。

只是今天的风雪太大,路太滑,女人不放心,坚持把小娜送到了校门口,看着别人异样的目光,女人心如刀绞。

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底,都换成了汤药,为此公婆不喜,丈夫愈加沉默,女人也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每天拼命地干活。

有人劝女人去大医院看看脸,她也只是摇摇头,环顾空无一物的家,再也没有多余的钱往医院送了,哪怕她多么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在阳光下,可以牵着女儿的手走在大路上,没有嘲笑,没有异样的目光,像很多妈妈那样,可以光明正大地抱抱女儿,这一切都不能。

抓着抹布,不停地擦拭桌子,椅子,灶台,农闲时只能干干家务,好像没什么可干的,她也想出去打工,可是丈夫说她那副样子,是没人要的,她也只能暗自垂泪。

母亲卑微如青苔(一个卑微的母亲)(3)

剧照《满秋》

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有时候她会想,吃那么多药,花那么多钱,只为了生下一个孩子,到底值不值?特别是女儿是那么排斥她,甚至还说过让她去死的话语。

有一次站在河边,她真的想跳下去,顺流而下飘到哪里算哪里,她觉得生活没有希望,都是黑暗。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心中的悲伤无处诉说,只能一个人忍受,女人一天天长大,她看着女儿的那张脸,像极了她年轻时的模样。

坐在镜子前,看见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蜡黄蜡黄的,深深的皱纹像是被斧头刻上去似得,头发花白,她才五十岁,却像七八十岁的老妪般苍老,眼睛滑过一滴清泪。

小娜小学毕业了,中学毕业了,高中毕业了,不负所望,小娜考上了大学,家人都很开心,女人不懂什么是艺术,只是知道女儿考上了艺术学校,学费一年就要一万五。

开心过后是淡淡的失落,上有公婆要养,丈夫也只能打打零工,好像负担不起,小娜开始绝食,手里拿着剪刀往脖子上放,恨恨地说,“你们不让我去上学,我就死给你们看。”

女人心如刀绞,她不明白读了那么多年书的女儿,为何如此?大家都说读书让人明理,可是女儿越来越暴力,对她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横眉冷对,她不懂为什么都说读过书的人是文明人?可是,她看不出女儿有哪里不同。

她还是妥协了,颤颤巍巍的手接过女儿手里的剪刀,她还是疼这个女儿的,哪怕女儿三岁之后再也没有喊过一声妈妈,她还是心甘情愿地爱着女儿,对女儿掏心掏肺地疼。

母亲卑微如青苔(一个卑微的母亲)(4)

剧照《满秋》

跑去医院卖血,可是医院不要,他们只接受无偿捐献,女人蹲在医院大厅失声痛哭,她想着女儿的那张脸,她只是想女儿再叫她一声妈妈。

她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个热心的男人把她带去一个破旧的小区,上了楼,里面是一个小型的诊所。

女人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她还是躺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男人说她的一个肾可以卖十万块,还告诉她人有两个肾,就算摘掉一个,也不影响生活。

女人信了,她觉得男人说得好有道理,就像人的眼睛一样,没了一只眼睛,还是能看见的。

手术很顺利,在床上躺了一周,下了床,揣着十万块回了家,女儿喜笑颜开,时隔多年再一次对着她喊妈妈,还对着她笑。

女人扭过头,擦拭着眼角的泪花,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咧着嘴笑了,急忙拿起筷子把鸡肉往女儿碗里夹,只是筷子快要挨到碗边时,她愣住了,女儿一向讨厌她夹的菜,总是说不干净。

急忙收回手,把那块鸡肉放进了自己碗里,沉浸在喜悦中的女儿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一顿饭吃下来很是融洽,她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这是这么多年来扬眉吐气的一天。

年轻时因为迟迟未能生下孩子,她觉得心虚,生下女儿时,喜悦渐渐被女儿的冷漠冲淡,她开始沉默,总是低着头,她怕他们的目光。

哼起小曲,洗着碗筷,她觉得生活变得不一样了,有了希望,只是这样的美好在一个月后被打破了,女儿拒绝她送行,虽然说不舍得她来回奔波,她还是看出了女儿的不悦,还有深深的嫌弃,以及怕别人知道她的存在时的丢人,她笑着把女儿送出家门。

母亲卑微如青苔(一个卑微的母亲)(5)

剧照《满秋》

一颗火热的心再次冷却,依着大门失声痛哭,女儿还是讨厌她的,她以为女儿变了,以为女儿接受了她,结果并没有。

她擦干眼泪捡起扫把开始打扫卫生,一遍又一遍,她想忙一点,不让自己乱想,像是疯魔了一样,早出晚归,不停地干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能停下来,否则她会疯掉。

偶尔女儿会给她打电话,只是女儿的电话不是问候,不是思念,有的只是要钱,要生活费,要买新衣服,她像无数妈妈一样,喜欢唠叨,只是女儿不想听,总是说完金额后,就挂断了电话。

世人都说儿女都是债,她想上辈子大概是欠了女儿的,这辈子是来要债的。

日子一天天向前滑动,女儿有两年没有回来了,寒暑假总是说要去体验生活,拿着画板四处观光,开阔眼界,她不懂,女儿也不屑于和她说。

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她才知道,人是需要两个肾的,摘掉一个肾后,她明显感觉身体大不如从前,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身体一天天衰败,她的精神越来越差,终于有一天女儿回来了,她很开心,挣扎着给女儿做饭,洗衣服。

女儿好像并不开心,女儿穿着时髦的衣衫,那是她不懂得的美,女儿说那是艺术,但她看不出来,她始终不懂艺术是什么?

母亲卑微如青苔(一个卑微的母亲)(6)

剧照《满秋》

在一个月圆之夜她倒下了,医生说她积劳成疾,又缺了一个肾,只能好好养着,但她知道她时日不多了,躺在病床上,她感觉到生命一点点流逝。

她看着房顶发呆,医生让她住院,她爬起来出了医院,他们家没有多余的钱让她在医院享受,她还要劳作,还要看着女儿结婚生子。

只是,她没有等到,到了酒尽灯枯的那一天,枯瘦如柴的身体毫无生机,一双手像是老树皮一样,她才六十六岁,还不老,她觉得她还能撑到女儿嫁人。

她还是闭上了眼睛,女儿在通知书上签了字,她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她身上能用的器官都被拿走了,她是愿意的,只是在按下手印的那一刻,还是流了一滴清泪,她觉得欠女儿的应该还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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