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专栏:往日人间烟火 作者:陈秋月
白糖拌饭、酱油拌饭、腌菜拌饭、猪油拌饭、蜂蜜拌饭、豆花拌饭、腐乳拌饭、豆豉拌饭、白酒拌饭……那是我的童年。
小时候常常吃,特别是腐乳拌饭。
腐乳是最平常的下饭咸菜,哪里都买得到。在昆明,很多人就喜欢腐乳烧饵块,就像蕃茄必须炒鸡蛋一样,有点公不离婆、称不离砣的意思。其实,早上起来煮一碗白粥,加半块腐乳才是绝配。
白粥软绵滑、腐乳咸鲜香,一口下去,只能说入口即化。这些都不用形容了,没吃过的,可以自己尝试。关键是,从小耳濡米染,我还学会了腐乳的做法。
豆腐要现做成老豆腐,压板以后切成方块,摊开晾在簸箕或者筛子上,晒上一天,白白的豆腐变成带着金边的小方块。干稻草铺在提箩里,晒好的豆腐码上去,一层稻草一层豆腐,上面盖的稻草要更厚一些,叫“捂豆腐”。
一个星期,或者七八天之后,掀开稻草,都长白霉了,拿出来阳光下再晒一个半天,晒着还是香。辣椒粉、花椒粉早已用石臼冲得细细的,盐是粗盐,一小勺包谷酒,全部放在不沾油的盆里调匀,晒好的豆腐块放进去滚一滚,鲜红的一块,让人看着就喉结滚动,装进陶制的腌菜坛子里,昆明人叫榨罐。
将榨罐摆在阴凉通风处,放三个月,用素筷子细细地夹一小片,放在口里,细细地呡一下,细腻、绵密、稠厚,可以吃了!
大哥是腐乳大王,我看到他每次吃腐乳拌饭,鼻头都会冒出细密的汗珠,也许是吃得欢快。后来大哥不在了,妈妈再也不将“你大哥最爱吃腐乳”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了,但她还是每年都会做腐乳,我知道,一坛腐乳是她的心事。
还有白酒拌饭,只要一碗白米饭,一勺酒。我肯定不是逗你的。
地滑,奶奶摔了一跤,瘫痪了。每次打电话给我妈,我说,妈,我奶奶咋样了?我妈说,总说要吃白酒拌饭。白酒拌饭舒筋活血,老人家就信这些。
三块钱一市斤的包谷酒打来,还得用饭甑子蒸出来的饭,老人家不喜欢吃电饭锅煮的饭。好在我妈特别会做柴火蒸饭,烧一锅开水,将淘好的生米放入锅中,一边煮一边搅,煮至七八成熟。煮得半熟的米捞出来,放入筲箕滤干水分,才倒入饭甑里蒸。常常饭蒸熟,舀一小碗,添几小滴白酒,拌在饭里,我奶奶吃得心满意足,隔壁邻居来拉家常,这一嘴酒香的老太太,精神真正好!
有一次,回家,我让我妈放心出门去,我来照顾奶奶,偷懒用电饭锅煮饭,我奶奶皱着眉摇头问:你妈去哪了?
奶奶去世之前,我很少留意她的饭甑子。但她去世之后,那个饭甑子忽然涌在我的眼前,这是她用了一辈子的东西,奶奶走了,它从此落了单。
我会做饭以来,都是用电和用煤气,但我总会想起那奶奶的饭甑子,打开盖子,香味猛烈地窜出来,那是真正的米饭的香味,惹得我口水不停地涌上来。
昔时拌饭香,其实每一种拌饭,都有一个冗长的故事,和小时候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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