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娇妾:宠妾养成手册【糯糯酒】

清州的四月,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半个月,才堪堪打了晴。只那股子潮气还在,扑在脸上湿湿蒙蒙的,不大舒服。

但是,这是主子们才能感觉到的,清梨嗅着鼻尖泥土的清香,却觉得舒服极了。

不过,清梨很快又不舒服了。她仰着头看着书架子上的那本《幽谷集》,小脚踮了又踮,小身子上下小幅挪了两下,可那小手却始终够不到那本书。

架子不高,最高的那层也是成年男子一伸手便能够到的,但清梨长的小,根本够不到的。

外头的天,雾蒙蒙的要亮了。

大清早的书馆冷清极了,清梨转头看了看,却是一人没有。

这本幽谷先生的诗词集她一早就想要了,今儿出府,特意忍痛揣了大半月的月钱,就为了买上一本。

她攥着衣角,咬着小唇,眼巴巴地瞅着那本书。

这时,书馆里走进一青衣书生,一进门便看到清梨这委屈的小模样,倒是觉得有趣,勾了勾薄唇,便转头去寻了书翻看起来。

清梨听见了声响,立马转头,果然见着一人站在了书架子的尽头处。

这人极好看,玉面英鼻,凤丹眼狭长深邃,薄唇紧抿,侧脸刚毅,明明是一身书生装扮,却浑身散发着杀伐果断的威势。

总之是极养眼的。

清梨一双澄澈水灵的眸子就这么盯着人家直瞅。

青衣人感受到一股视线,凌厉的目光扫去,却冷不防对上一道干净纯粹的目光。就见一双眸子晶晶亮地瞅着他,水盈璨亮,直击人心,竟是他从未见过的。

青衣人愣了一下,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惊艳。清梨也被他威凌的目光吓得眨了眨眼,无辜极了。

只一瞬,青衣人便已不动声色地收回自个身上的威慑,把视线往清梨小脸上转了转。刚刚他只觉得这小家伙奶乎乎的模样软糯可爱,如今这小东西转过头来,倒是看清了她的模样——

杏眼秀黛,水眸灵动,睫毛长翘扇如小蝶,琼鼻娇小,粉唇娇嫩欲滴,上头压了一截贝齿,俩小虎牙若隐若现,一对梨涡陷在肉乎乎的小脸蛋上,更是添了一分蠢。

小东西一看就年纪不大,身量才将将到他胸口,小小的一团陷在宽大的石青色衣裳里,只露了个精致的小脸蛋。

青衣人看着清梨身上套着的石青色粗绸长袍,墨眸深了深。

这是清州标准的小厮衣着,大街上随处都是,乍一看没有旁的特别的。但是青衣人却知道,清梨身上穿的,是清王府里小太监的常服。

青衣人皱了皱眉,他怎么不记得清王府上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只小蠢兔。

而此时,被青衣人嫌弃的小蠢兔——清梨,见他没再冷脸,赶紧朝他笑了笑,梨涡轻陷,水眸晶莹,里头的讨好显而易见。

但是,这讨好太过明显,竟意外让人觉得不厌,只是有点蠢。

青衣人挑眉,“说,何事。”

清梨顿时眼眸一亮,笑得越发欢快甜糯,立马抬了小手指着架子上那本《幽谷集》,滴溜溜的水眸忽闪忽闪地看着青衣人。

清梨的衣裳太大,把她的小手盖了大半,只露了嫩生生的一小截指头,被暗绿色的袖口显得,粉嫩娇小。

青衣人顺着她那小指头看去,就看到架子顶上那本《幽谷集》,有些意外地扫了清梨一眼,他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长臂一抬轻易便了取下来递给清梨。

清梨抱着自个的小心肝,笑得开心极了,给青衣人鞠了一躬道谢后就立马跑开了。

青衣人被清梨这笑容晃了一下,回头看着那蠢嘟嘟的小身影,深眸里晕了一圈波澜,薄唇紧抿,脸上松下去的凌厉又爬了回来。

清梨走后,青衣人又拿起了刚刚撂下的书,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另一边,抱着书的清梨一路小跑地去掌柜那付了钱,又赶紧躲到角落把书塞进衣裳里藏好,才松了一口气,想起了她今儿出来的正事。

清梨伸出小手,看着掌心上已经有些糊了的三个胭脂字——金瓶梅。这是侧妃娘娘亲手给她写上的,因为安侧妃以为她不识字。

就是昨儿掌灯时分,安侧妃忽然唤了她进屋,还亲自吩咐她来书馆买这本书,又特意交代了,让她一定趁着清晨人少的时候来买。

清梨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主子的事,她是不敢过问的。

她仰着脑袋在一排排书之间游目,忽然她的目光碰到一个狭仄的角落,里头有个隐隐约约的“金”字影子。

顿时,清梨一喜,使劲踮了踮脚,果然就是安侧妃吩咐她买的书。

紧接着,她又蹦蹦跳跳了几次,想要把那书勾下来,但是,她长的太小,最终还是只能鼓起了包子脸。

书页沙沙,零星地在安静的书馆里蹦跳。隔着书架,清梨又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这个男子是她见过最好看的。清梨在宫里当了七八年的小太监,轻易见不到男人。再者,即使她女扮男装了这么多年,她骨子里还是个小姑娘,情窦初开的小妞喜俊郎,再寻常不过了。

她喜欢这个俊书生。

清梨的小脸红了红。

这会儿又有了理由,她又笑的欢实,揣着小手,挪着小步,又轱辘回了青衣书生在的那排架子上。

清梨的声响,自然逃不过青衣人的耳朵。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小蠢兔有趣,是他从不曾体味到的有趣,总是下意识地关注着她的声响。

许是还想看她笑的讨好的蠢模样,于是,听到她过来,青衣人又一次放下了手里的书。一回头,又对上了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

清梨的眸子长得极漂亮,其实她的五官并不算惊艳,只能说是精致,但是有了这双大水眸,立马衬得她整个人水灵勾人了。

一眼,青衣人便又怔了一瞬,却仿佛错觉一般,下一刻,他已抿了薄唇,仿佛嫌弃又无奈一般,淡淡道,“有何事。”

清梨果然又笑得讨好,小跑过去,脸上的梨涡越发的甜了。

对上青衣人的深眸,一向胆小的清梨却没有被里头的冰厉吓到,反而大了胆子拽着他的衣袖,伸了小手指向了那边的架子。

青衣人低头,看着这只大胆的小东西,一股温温糯糯的气息钻了过来,竟意外的,令他不厌。

他深深地扫了一眼清梨,又一次顺了她的意,走到了她指的书架那里,又一次帮她拿下了她蹦蹦跳跳要的书——《金瓶梅》。

但是这一次,青衣人却没有把书递给清梨,而是剑眉蹙起,眼底闪过凌厉。

清梨也感受到了男人的一瞬间的冷脸,顿时无辜地眨了眨眼。

青衣人瞥了一眼清梨这蠢乎乎的小模样,眉头蹙得更高了。

男人的冷脸带着一股威慑,清梨一向胆小,也不敢上去直接抢了书,只能瞅瞅书,又眼巴巴地看了看男人。

青衣人被她瞅得额角跳跳,就活似他欺负了她一般。

他嫌弃地把书扔到她怀里,便继续翻看自个的书去了。不过,转头的时候,余光又看到了这小蠢兔脸上的傻笑了。

青衣人冷哼一声,走回了原处,脸色依旧难看。而清梨却迈着欢快的小步,抱着书从他的视线里轱辘了出去。

瞅见清梨蠢蠢的背影,正窝着火的男人忽的气笑一声,刚刚闷下的火也不知被泄去了哪儿。

只是,气笑之余,想着他刚刚拿下来的那本书,深眸眯了眯。

半晌,青衣人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小身影,忽的扬了扬薄唇。

破天荒的,他放下了书,未到辰时便出了书馆。

外头正打着瞌睡的元福见到男人走出来,眼珠子都差点没瞪出来。

“回府。”青衣人却没管元福诧异的神色,他深了深墨眸,淡淡望了街巷,撂下两个字,便跟上了前头那个身影。

这一跟,便一路跟着清梨进了清王府。

清州地处大懿北疆,北御箜图,南抵玉林关,地贯东西,是诸皇子封地中最大的,但却已是出了关的。

清州,自从高祖把这块地打下来后,已被叫了百余年的“蛮荒之地”。

二十年前的大雪夜,尚在襁褓中的皇七子被抱到了这个蛮夷之地。清州,也一夜之间矗立起一座清王府。

后来,箜图来犯、雪灾大旱、瘟疫蝗灾,却是一步步推着清州疆域扩,人市繁茂。到了如今,清州已俨然如一小国,清王府在清州的地位自是无上的。

清梨回到清王府时,便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已经垂了下去,灵动的眸子被小扇般微抖的睫毛遮住,俨然一副木讷小太监模样。

跟在后头的青衣人看着清梨怂乎乎的模样,深眸闪了闪,唇勾兴起。

看到青衣人这神情,元福贼溜溜的小眼往清梨身上探了探,脑瓜一转,接着肥脸一笑。

被跟着的清梨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她谨慎地藏了自个鬼灵精灵的眸子,抱着安侧妃吩咐她买的书,低着头一路进了安侧妃的琼华斋。

正屋里,安侧妃正慵懒地倚在妆案前,半眯着眼让人伺候着,玉手抚唇半掩呵。

安侧妃今儿穿了件叠福层云流苏银纹水袖宫衣,外头罩了件遍地金妆花掐腰褙子,下身是妃色十二幅罗裙,乌黑青丝披落,头顶已零星带了几支镶金赤红宝石发钗。

额间嫣红双菊描心点妆花钿娇展傲舒,勾勒过后的凤眸含媚入鬓,慵懒高贵,纤巧芙蓉面,含笑勾明艳,逼人不敢与忤视。

清梨远远地瞅见安侧妃这慵懒威凌的模样,吓得她立马使劲低下头,加上外衣宽大,青衣人远远看去,她就好像缩成了一小团。

兔胆气!青衣人嫌弃地瞥了某小蠢兔一眼。

此时,屋里伺候的央荷也透过窗子瞅见了清梨,出来将她叫了进去。

安侧妃闺名徐兰,是清王生母秦贵妃的亲姐姐的女儿,祖母是皇上的亲姑姑阳熹太公主,祖父是德高望重的鲁奉公,父亲是天官吏部尚书。

家世显赫,才貌俱佳,安徐兰这位在福窝里长大的国公府嫡小姐做皇子正妃都绰绰有余,可如今却成了清王侧妃。

这其中的缘由,清梨在秦贵妃宫里伺候的时候,隐约听过几句。约摸是这位安侧妃心大,不甘心当个皇子妃,想要挖了她亲姨娘秦贵妃的墙脚。但还是道行不够,还未进得圣目,就被秦贵妃发现了。于是,安徐兰就在秦侧妃和善的笑容下成了清王侧妃。

秦贵妃不喜幼子在宫里人尽皆知,清梨也知道,但是她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真切地感受到——秦贵妃把厌恶至极的人塞给了清王,还要把她这个哑巴太赐给安侧妃折辱她。

所以,她在琼华斋的地位便可想而知了。

清梨进了门,就很乖巧地把怀里的包递给央荷,自个就站到了墙角,低着头尽量不去碍安侧妃的眼。

安侧妃拿着书随意翻看了两眼,红唇勾了深笑,瞥了墙角的清梨一眼,将将要斥了她下去,却忽的听见元福尖着嗓子在外头喊道,“清王到——”

清王来的太突然,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瞬,安侧妃回过神儿来,一把便将手里的书塞进她的妆奁里盖上,旁边的央荷也反应极快,立马转身就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下了一本书撂在摊开的包书布上。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清梨就只愣愣地搁墙角杵木头,却冷不防地被人撞了一下。

“边儿去!搁这儿挡什么道!”铃儿嫌弃地推开清梨,自个站到了清梨刚刚站着的位置上。

清王来的时候,屋子里伺候的人都有固定的站位。这个清梨是知道的,但是她更知道自个不受待见。

她垂了垂眸子,挪了两步,寻思着再寻个角落,却不防又被人推开了一下。

这个婢子明显比刚刚那个力气大,清梨没有防备,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朝旁边倒了过去。

恰在此时,清王走了进来。

跟在清王身边的元福下意识地要替清王挡开清梨,却在认出了清梨之后,立马往后缩了一步。

所以,清王一进门就被迫接到一个轱辘过来的小肉球。

安侧妃让人扶着从里屋出来,正好瞧见了这一幕,满脸的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眼底闪过一厉。

“大胆奴才!竟冲撞了清王殿下!还不滚出去领板子!”央荷看到这一幕也是眼皮一跳,狠狠朝着清梨斥道。

清梨一向胆小,自然被吓懵了,眸子睁得大大的瞳孔猛缩。不过很快,她就被安侧妃和央荷脸上的怒气吓醒了。顿时,清梨小身子狠狠一抖,“咚”地一下就伏到了地上。

一个哑巴太监,能说都尚且无人会听,何况她不能说呢?清梨很害怕,但却也很清楚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一滴滴的晶莹顺着清梨白嫩的小脸流下,掉在地上,滴溅无声。清梨一直都知道自己早晚会死,却万万没想到是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更想不到竟是这种痛苦的死法。

一想到那钻心的痛,清梨的眼泪就掉个不停,细细弱弱的“呜呜”声被她习惯性地困在喉咙里,不让旁人听见。

但是,却逃不过清王的耳朵。

清王看着伏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清梨,眉心紧蹙,看到小蠢兔吓成这样,他竟然有些烦躁。

元福肥溜溜的小眼在清王脸上转了转,又看了看清梨,脸上的笑纹深了深。

他刚刚自然看到了小清梨瞪起眼来的模样,模样倒是不错,性格……也挺好,当面首的要那么大胆干什么?这样的更好拿捏。

元福肯定想不到,将来为了这个“好拿捏”,他操碎了多少份心。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他现在正悠悠地啧了啧,继续笑眯眯地想着,他家主子都二十有五了却还没开过荤,他如今还管什么男女?只要有本事让他家主子尽快尝了滋味,他元福一定记着这小太监的好,一辈子供着他!

于是,这样想着,元福也照做了。他转头看向安侧妃时已撑了皮肉笑,甩了拂尘道,“央荷姑娘这话可就岔了,咱们清王可是明主贤王,怎的被个孩子冲撞了一下便要发落了他?”

元福说着,贼溜溜地小眼往清王身上瞄了瞄,脸上也笑得讨好,一副邀功模样。

清王挑眉,瞥了元福肥脸一眼,冷哼一声朝主位上走去,撩袍而坐,冷声道,“滚起来吧,还不赶紧上前伺候将功折罪。”

清梨听了清王的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一眼就对上了清王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深眸。

清梨的小身子又颤了颤——这这这不就是她在书馆里碰到的那个青衣书生吗?

顿时,清梨猛地低下头,下意识地又缩了缩。

清王看到小清梨转眼间又缩成了一小团,就好像他很可怕一般,脸黑了黑。

于是,清梨更怕了。

元福额角跳了跳,赶紧拿拂尘戳了戳地上的那小团,低声道,“哟,瞧瞧把这孩子吓的,殿下吩咐你上前伺候呢,快去!”

清梨能感觉到清王始终注视着她的视线,她害怕,拼命低着头,俩小手紧紧攥着衣裳,小步挪到了离清王有两步远的位置就不动了。

清王扫了一眼清梨离他的距离,脸色又冷了冷。

此时,安侧妃已经勾了明艳灿笑坐到了清王的身边,奉了茶含娇笑道,“这孩子哑了嘴年纪小不机灵,是妾身没教好,浪费了母妃赐下的一块璞玉,还冲撞了殿下,是妾身的错,殿下莫怪。”

清梨听着安侧妃的话,温顺低垂的睫毛动了动,她听得出,安侧妃这是在暗里指责秦贵妃不看重清王,其实,也是在道她自个的委屈。

清梨能听得出来,清王自然也能听得出来,只是他却没有安侧妃想要的气愤怜惜、安慰劝抚,反倒是把清梨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清王挑眉,看来这小蠢兔胆子是小了点,却是个聪慧的。不机灵?呵,倒是装得像。

清王有兴致地勾了勾薄唇,“原是个小哑巴。不过既是母妃赐下的,日后若无大事,还是莫要随意处置了。”清王把目光扫向安侧妃,淡淡含威。

安侧妃的笑顿时就僵在了脸上,眼底一冷,不过下一瞬又笑颜如花,极温柔地点头应下,转而又笑道,“殿下说的是,央荷与妾身自小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恼了殿下,还望殿下海涵,妾身定尽快去了这身娇蛮。”

“爱妃有心了。”清王抿了口茶,淡淡扫了一眼身侧极美盛笑的安侧妃,心里却激不起一丝波澜。

安侧妃的每一处颦笑都恰到好处,仿佛戴了一张精致的面具,一如那绵延之外的四方天里的人一般,带着层层叠叠的面具,笑面狰狞心。

清王厌恶地转了视线,却忽的又想到今儿清晨见到的那抹纯粹的傻笑,鬼灵晶亮的某处,讨好殷勤那般明显,却依旧纯粹得晃眼。

想着,他就不知不觉地缓了脸色。

旁边,安侧妃看到清王缓和的脸色,眉眼愈发弯娇明艳,侧身亲自捧了新茶递到了清王跟前,笑道,“殿下怎的这个时辰过来了?妾身正要去给姐姐请安呢,幸而姐姐一向大度,不在意这些虚礼。”

清王此时,正将视线落在桌子上的那本《金斋录》上。它底下压着的正是清梨在书店买的包书布,却不见《幽谷集》的踪影,只一本《金斋录》,他墨眸深了深。

安侧妃顺着清王的视线看去,心里一跳,赶紧压下了紧张笑道,“今儿晨起忽然想看戏本子了,便打发了人去买了本,让殿下瞧着笑话了。”

说着,安侧妃羞涩掩帕一笑。

清王瞥了安侧妃一眼,撂下了手里的书,淡淡道,“闲来打发,倒也无事。既是该去正院的时辰,规矩不可乱,你去便是,左右本王这里也无甚事。”

安侧妃顿了一下,她看着清王刚毅淡漠的侧颜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能化为一声极委屈不情愿的“是”。

有了清王的吩咐,很快,安侧妃便带了人去了王妃的锦颜堂。

安侧妃走后,清王先是装模作样地翻了两眼《金斋录》,就时不时往角落里缩着的那小只身上飞。

元福瞅了瞅自家主子那欺负人的眼神,又看了看刚刚侧妃走时趁乱又缩进角落的清梨,眼里越发地满意了,不错,就喜欢这样乖巧性子好的。

他清了清嗓子,扫了一眼屋里的人道,“行了,都甭搁这儿杵着碍殿下的眼了,都下去吧。”

“是。”屋里娇娥应声次第起,顿时婢子们鱼贯而出,清梨也怂溜溜地混在众人之间,悄悄地欲往外挪。

但是,元福一伸手就把清梨抓了回来。

“干什么呢?屋里不留人伺候啊?难不成让杂家里里外外全忙活了?”

清王厌女天下皆知,所以才在那事上寡淡这么多年,就连他身边伺候的也都是太监,没有婢女。

所以元福让人留下来伺候的时候,前头的丫头们没有一个回头的。

而安侧妃院子里只有清梨一个太监,此时也只能她留下来伺候。

即使她一百个不情愿。

没有跑成的清梨一阵难受,她偷偷抬眼瞅了一眼元福,看着他凶巴巴的面容,却也看出了其实他并没有生气。她悄悄松了口气,才慢吞吞地转了个身,又挪回了自个原来的角落,低头,垂眸,当小球。

清王看着角落里清梨的小熊样,顿时气笑了。他一把将手里的书撂在了桌案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吓的墙角那小球狠狠一抖,连眸子都吓得瞪大瞧了过来,无辜地眨了眨。

看到终于“睁开眼”的小蠢兔,清王才觉得合了眼,慢条斯理地端起了茶杯抿了抿,一边板了脸端了架子淡声道,“过来。”

清梨知道,这是跟她说的。

她攥了攥衣角,小脸鼓了鼓,又咬了咬小唇,才在男人的淫威下,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离男人还有两米的地方,小球试探着停了,一双眸子委屈巴巴地朝他瞅了过去,乖巧地眨了眨。

男人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清梨。

清王不满意。清梨对上清王的眼神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她小嘴扁了扁,不情不愿地又挪了两步,又拿水眸去瞅男人。

清王依旧没有说话。

清梨扁了扁嘴,又往前挪了两步,直到她见清王又挑了挑眉,才立马站定,悄悄吐了口气。

清王瞅着眼前的小蠢兔,薄唇极有兴致地勾了勾,他没有猜错,这小东西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小呢。他刚刚一句话都没说,甚至他刚一觉得可以了,这小蠢兔立马就察觉到,很“自觉”地就站定了。

这一连番的,看的元福都目瞪口呆,他家主子的心思最是难猜,旁人轻易摸不透,可这小哑巴倒是好本事,初初见面,竟就能有这份七窍玲珑心。一时,元福又对清梨高看了几分。

但是,被夸了的清梨现在心里却忐忑极了,她正紧张兮兮地低着头,局促地揪着衣角,等着清王发落。

站在清王跟前,她甚至都能听见清王沉稳的气息,胸腔里雄浑的震动,颠得她的小女儿心花枝乱颤,也惊得她胆小的心肝怦怦乱跳。

清王看着她搅在一起的小胖手,又对上她眼巴巴瞅着他的眸子,薄唇勾了勾,慵懒悠闲地拾起桌案上的那本书,似笑非笑地看了她,“解释解释吧。”

清梨极快地扫了一眼那本书,那双勾人的眸子又巴巴地瞅上了男人,肉嘟嘟的小脸儿鼓了鼓,一副乖巧小球模样。

清王也看出来了清梨这是企图耍赖混过去,他挑了挑眉。他看着眼前乖巧站着的小球眼底的那抹鬼灵,心里笑了笑,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清王随手把手上的书撂回到桌子上,瞥了小兔一眼,沉声道,“拿出来。”

清王就这样没前没后地说了一句,元福听得云里雾里。

但是清梨是能听懂的。

她被清王唬得小身子一抖,受了惊的小鹿眸子依旧巴巴瞅着男人,小手绞了又绞,一副央求状。

清王依旧板着脸,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

元福搁旁边看到两人这一来一回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肥脸笑得越发攒聚在一起,乐呵呵地看着他家一向清贵淡漠的主子如何一本正经地欺负人家一只小兔子。

但是,被看戏的清梨现在却快要哭出来了,她巴巴瞅了清王许久,可清王却依旧是一副冷脸模样。她却不敢再拖下去真的恼了清王,只能慢吞吞地从衣裳夹层里扯出自个的宝贝书,可怜巴巴地递到了清王的手上,委屈极了。

元福看着清梨竟是从衣裳里掏出了一本书?这书藏得那叫一个深哟,都恨不得藏进心肝里,一看就是宝贝得紧的,看看把人孩子委屈的哟。

元福看了清王一眼,暗暗啧了啧嘴,忽然,他都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

清王接过小蠢兔递上来的热乎乎的书,瞥了一眼,果然是《幽谷集》。所以,那本《金瓶梅》去了哪里,不问便知。

他不出意外地深了深眸子,转而缓了脸色看向跟前某只委屈巴巴的小蠢兔,温沉了声音,“认字?”

清梨下意识地使劲摇摇头,真诚极了,可她瞥到被清王抓到现行的那本书,又攥着衣角,犹豫地瞅着男人,小脑袋要点不点的。

清王又被清梨的小蠢样气笑了,拿书往她那肉翘翘的地方打了一下,唬她,“欺瞒本王,想挨板子是不是?”

一听到“板子”俩字,清梨吓得一下就跪到地上,俩小胖手使劲抓着清王的衣摆,水盈盈的眸子哀哀地盯了清王瞅着。

清王不想自己一句话竟又吓着了这小蠢兔,对上清梨那水灵灵的眸子,就活似他欺负了似的,里头澄澈晶莹仿佛在控诉着他的罪行。男人剑眉一蹙,抿了薄唇,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

一阵烦躁涌上,于是,男人的脸更黑了。

清梨更害怕了,紧紧抓着男人的衣摆,眼瞅着就要哭出来了。

元福看着这突然转成这样的一幕眼皮一跳,却忽然听见安侧妃回了院子的声音,赶紧笑眯眯地上前,又拿拂尘杵了杵缩在地上的小球道,“瞧瞧这孩子笨手笨脚的,行了你出去吧,别搁这儿捣乱了。”

清王也听见了安侧妃回来的声音,他蹙了眉,冷着脸起身,将手里的书扔回给清梨,越过了她径直便出了门。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安侧妃含娇带嗔的失落挽留声。

屋里的清梨手忙脚乱地藏好了自个的宝贝书,怂乎乎地就趁乱轱辘出了主屋,一溜烟进了后院小厨房那厢。

一进小院,清梨就见着小厨房的王婆子进了耳房里。她赶紧压了压还扑腾着的小心脏跟了进去。

耳房是个茶水间,里头还备着给元福的茶水。不过很明显,元福没用上,因为清王没跟安侧妃独处。

王婆子此时就是来收拾这些元福没用上的点心的。而清梨跟进去,自然是去帮忙的。

回头看到清梨,王婆子没有多大的意外。她上下打量了清梨几回,索性撂下手里的东西,板脸道,“你来收拾吧,这的几盘点心都给我原封不动地端到小厨房去,还有这几个檀木实漆浮雕鹤鸣杯子也好生地捧着,磕了碰了老娘可不饶你!”

清梨听了赶紧乖巧地点了头,又朝王婆子甜甜笑了笑。

王婆子又警告地瞪了清梨一眼才绕过她出了门。

清梨依旧笑得甜甜,还朝王婆子鞠了躬道谢,让王婆子想板脸都扳不起来。

王婆子离开后,清梨立马跑到桌子跟前,开心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小帕子,把桌子上王婆子唯一没点到的花生碎子倒到帕子上,使劲咽了咽口水。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她还是拿了小手掐了一点点填进嘴里。哄乖她叫了许久的肚子,她就立马把剩下的包好,小心翼翼地藏进自己怀里,然后手脚利落地收拾了桌子上其他的东西。

至于那几盘精致的点心,清梨只能看着它吞吞口水,却是不敢动。

因为这可是元福爷爷剩的东西,他没吃,也是可以用来招待那些位份低的侍妾们的。

这就是太监爷爷在府里的地位。不只是元福有这等地位,凡是从宫里出来的太监爷爷,在府里都是无人敢惹的。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清梨就恰好是那个例外。

虽然她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太监,甚至是从秦贵妃跟前下来的,但是她在府里的地位甚至不如一个三等粗使婢。因为大家都知道,清梨是秦贵妃赐下来折辱安侧妃的,谁会对清梨好去招了安侧妃的恼呢?自然都是以欺辱清梨来取悦安侧妃的。

所以,清梨在琼华斋的生活并不好,做的都是脏活累活,没有饭吃已是寻常。

幸好清梨长得乖巧白净,性子讨喜,人也勤快。一稍稍有了时间,就立马跑到厨房帮这些婆子的忙,趁机偷些小零嘴填肚子。

她这一双眸子一眨一眨地揪着这些婆子直瞅,时间长了,这些婆子都被她哄得板不起脸来,她来帮忙的时候偷吃点小东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清梨是聪明的。她懂分寸,不该偷吃的东西从不乱吃。就比如这次,她收拾好了东西,把那几碟点心摆到了厨房案上,王婆子瞅了一眼就知道少了什么,不过看着桌上那依旧精致的点心,她什么都没说。

清梨也是极有眼识的,刚刚收拾完,立马又瞅见了冯婆子在洗白菜,颠颠地就轱辘过去,凑到冯婆子跟前笑得乖巧。

冯婆子一见就知道清梨是什么意思,锤了锤腰,正好把手里的白菜给她,一边念叨,“给你给你,把这边这几棵都洗了,洗干净点。”

清梨笑得甜,接过了冯婆子的白菜,捋起袖子就熟稔地清理了起来,时不时水眸抬起来滴溜转一圈,赶紧偷偷塞块白菜梆进嘴里填肚子。若是偶尔被哪个婆子瞅见了,被瞪了一眼,她就赶紧没脸没皮地笑一笑,便过去了。

清梨来小厨房偷吃不是一日两日,这些婆子都让她帮过手,清梨干活实诚,婆子们也都知道她的境况,所以倒是默许了她。

今儿清梨被安侧妃安排了事,所以上头就没有再给她安排什么活,她就在小厨房里团团转了一整日,洗菜、择菜、烧水、抱柴、烧火……

到了晚膳时辰,小厨房忙完了安侧妃的晚膳后也开饭了。此时的清梨已经浑身都灰扑扑的,仿佛一只从灰尘里扒出来的小兔球,只有一双眸子忽闪忽闪的亮晶晶的。

此时,这双眸子正眼巴巴地目送着众人离去。

今儿晚上依旧没有她吃的。不是有人不让给她饭,而是没有人让给她饭。

清梨闻着饭香,抱着叫了一日的肚子,远远地看着那边一排排婆子丫头吃饭的情景,眼里羡慕极了。

王婆子是最后走的,她看了一眼窝在角落里的小球,眉头皱了一下。

清梨跟王婆子对视了一眼,暗下去的眸子顿时就亮了起来,赶紧跑过去抓了王婆子的袖子,伸手指了角落里的一筐陈芋头,笑得乖巧极了,巴巴地瞅了王婆子,小手怯怯央求地扯了扯王婆子的袖子。

王婆子看了一眼那筐陈芋头,都干得吃不得了,莫说是给主子,就是他们都不会吃。她看了一眼清梨,叹了口气,点头,“行了,你拿去吧。”

清梨听了开心地差点蹦起来,使劲给王婆子鞠了一躬,乐颠颠地就抱着那一筐芋头跑开了。

王婆子盯着清梨欢快的背影看了许久,最终长长一叹,转身也关了门离去了。

……

府里入了夜是极安静的。清梨胆子小,是极怕黑的。但是那是以前,自从来了清王府,她为了不饿死,胆子就大了不少。

刚过戌时,天已黑透了,王府后山上就多了一个小身影,正是抱了一小包芋头的清梨。

偷偷摸摸的小清梨寻了个大石头躲在后头,滴溜溜的眸子转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旁人了,赶紧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小包打开,几个黑黢黢的芋头滚了出来。

清梨拾了几根小树枝,生了点小火苗,先是烤了烤手,又把那几个硬邦邦的芋头扔了进去,而后,就揣着小手,缩成一小球,乖乖巧巧地坐在旁边等着。

她不知道的是,不远处,一身玄衣银纹袍的清王正遛着他的大白虎。

这只白虎名白骜,是清王幼时上山打猎时捡到的幼虎崽,一直野养在山上,虽仍是保留了野性,但却与清王感情极好,倒是比寻常猛虎通人性。

不过今日,一向喜欢缠着清王的白骜却忽然朝远处快跑了两步,回头朝清王摇了摇尾巴。

清王挑了挑眉,顺了白骜的意往那边闲步走去。

而此时,已经闻到芋头香味的清梨,在肚子的叫声中咽了咽口水。

然后,毫不意外地,旁边拱过来了一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伸了爪子就去扒那堆柴火。

“不行!奶球大馋虫,这个还没熟呢!”清梨很及时地拉住了白骜的爪子,自个扑进白骜毛茸茸的肚子上,蹭着它身上软乎乎的温度,一边数落它,“奶球你都这么肥了还来跟我抢吃的,我要是饿死了谁还给你烤芋头!”

清梨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如同她的性子一般,干净清灵,如清泉小调一般,漾进人心。

正巧,飘进了后头跟上来的清王的耳中。

清王的步子一顿,旁边的元福更是目瞪口呆。

清梨仍在拉着白骜说着话,奶声奶气地跟它撒着娇。其实清梨不是故意这般说话,她从八岁到现在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偶尔说两句,也是实在憋不住了,才偷偷轻声说,所以她的声音娇软奶气,如稚童。

所以,清梨是会说话的。

当年她顶了同乡阿临哥进宫后,年纪尚小自然逃不过那些后宫的阴私,一次祸从口出,被烫哑了嗓子,小太监也没个大夫看病,所以众人也都以为她的嗓子就彻底哑了。

但是,渐渐的,清梨就发现在宫里,哑巴比会说话的更容易活。主子愿意吩咐你做些事,而且还不用担心被灭口。

所以,即使后来她的嗓子渐渐好了,她也一直装哑巴。

也是到了清王府,她心里憋了委屈,又遇到了白虎,她才仿佛有了说话的对象,时常地想要说上几句话。

一开始,她的声音发出来很奇怪,但慢慢就好了,如今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让人觉得好像一听,这声音就化进心里了。

清王听着清梨的声音,不知为何,明明该有的火气却迟迟不来,反倒是这声音勾了他的魂儿一般,让他忍不住想往下听,一直听。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一幕,前头一人一虎闹在一起,那小人儿略显生涩地讲着话,后头,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黑着脸,带着一个胖太监在偷听。

是的,偷听。

元福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这个清王府总管,居然很没出息地在偷听一个小蠢太监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他侧头看了一眼他家主子,这负手而立、薄唇紧抿的模样,让他痛心扼腕地别开了眼——太丢人了!

前头,被偷听的清梨却丝毫没有发觉什么,她的小胖手正握了根小棍,从火堆里把那一个个黑乎乎的芋头球扒拉出来,一边煞有其事地跟白骜说着,“现在应该好了吧。奶球你一会儿乖乖坐着哦,我来给你剥,还有,你不许跟我抢太多!我可四五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

说着,清梨很委屈地“哼”了一声,转头就开始乐呵呵地剥起了芋头。

清梨笑得开心,暗处里,清王的脸色却更黑了。他听着清梨没心没肺地说着她四五天没吃东西的话,心里却蓦的狠狠一疼,眉心也紧紧蹙起。

元福瞥了清梨一眼,脸色也没了刚刚的轻松。后宫阴私一向如此,他一个被赐下来折辱安侧妃的小太监,被人磨搓太正常了。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被人磨搓的她。

元福又一次认真地打量了清梨一番,不得不说,他跟在清王身边这么多年,见惯了一张张带着面具的嘴脸,这般傻模样蠢到没边儿的小太监,偏偏还带了些小聪明,确实让人看了舒服。

元福出了会儿神儿的功夫,清王便已走到了清梨的身后。

白骜听见了动静,立马摇着尾巴就窜到了清王的跟前,用它的大毛脑袋蹭来蹭去,讨好着黑着脸的清王。

清梨听见了动静也回头,脸上娇俏的欢实笑容顿时就被吓愣在了脸上,直到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才轻呼一声扔了手里滚烫的芋头球,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差点就踩到了身后的火堆上。

清王眼皮一跳,立马伸手,拎住了跟前这只受了惊吓的小蠢兔,胸口的火气也被清梨这蠢乎乎的动作激了出来,另一只手夹了怒火往小蠢兔那肉嘟嘟的地方狠狠扇了一巴掌。

清王是收了力道的,但是清梨却依旧觉得很疼。

但是,心虚的小奶兔自知有错,也不敢做什么,只一双小手紧紧巴着清王揽着她的手臂,紧紧咬着小唇,怯生生地瞅着清王。

清王带了火的墨眸深深地瞪着怀里的小奶兔,心底再大的火气也被她着巴巴的水眸瞅的消了火。

“嗷呜——”

元福也在旁边装鹌鹑,只有白骜,还敢在这个时候叫一声。

随着白骜的叫声响起,清梨的水眸越发地晶莹起来,又巴巴地瞅着清王,满满的装乖。

这眼神瞪得清王没了脾气,只蹙着眉,最终,余下的火气化成了一巴掌,又作势往小奶兔那肉翘翘的地方扇了一下,却是明显比刚刚轻了力道的。

清梨这小机灵鬼自然立马就知道板着脸的清王消了气,赶紧笑的讨好,一对小梨涡一陷一陷的,眸子讨好地朝清王眨了眨,俩小手还大着胆子往自个的小肉臀那揉了揉。

清王瞥了一眼得寸进尺的小兔球,撩袍而坐,依旧板着脸沉声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清梨攥着衣角,乖乖巧巧跪到了清王的脚边,还不忘伸手把刚刚滚落的芋头偷偷藏到了自个裙子里,一边又滴溜溜地眸子偷瞄清王,明显打算赖过去。

清王一眼就瞧出了清梨摆在脸上的小心思,慢条斯理地扯过了元福抱在怀里的拂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掌心上,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林里格外清晰。

清梨听得也清楚,一下一下的,仿佛敲在她的心里,把她刚刚大了点的胆子又赶回了窝里,惊鹿般的眸子又麻溜地瞅上了清王,在他似笑非笑的淫威下,小心肝颤了颤。

“嗯?”似乎是不满于清梨的拖赖,清王停了手里的动作,慵懒含威的气息在鼻腔里转了转,杵到了清梨的耳朵里。

清梨是真的害怕板子,刚刚清王那一巴掌都打得她的小肉臀乎乎热,她看着被清王修长指节握着的拂尘,极小声地颤颤糯糯道,“奴……奴才会……说话……”

“本王不聋。”清王冷笑一声,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骨节分明的大手把玩着拂尘,警告性地往清梨肉乎乎的某处敲了敲。

清梨被清王吓得小身子抖个不停,白骜看着清梨这可怜巴巴的模样,试探着走进清王威凌的气势中,又试探着叫了一声,蹭到了清梨的身边。

“啊呜……”

白骜毛茸茸的身子让清梨顿时有了依靠一般,赶紧使劲往他的毛毛里钻。

清王又一次被清梨这小蠢样给气笑了,竹杖破空,凌厉四起。

清王一向不是个好脾气的,但是他今儿看着清梨这傻乎乎的模样,确实一点火都没有,反倒是想先来逗逗这只自个撞上来的小奶兔。

清王又甩了甩手里的拂尘,满意地看着白虎毛里被吓得紧紧盯着他的小蠢兔,淡淡开口,“乖乖告诉本王,本王饶你。”

清梨一愣,惊讶地对上清王深不见底的神情,小心肝又是狠狠一颤,小身子又缩了缩,皱着小眉,眼珠子骨碌转了许久,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殿下说话算话……”

说着,清梨眼巴巴地瞅着清王,一副商量的语气,温顺得像极了一只被大灰狼骗到的小奶兔。

清王很满意小清梨的乖巧,勾了唇淡道,“算话。”

这话,清王温了语气,一瞬间让清梨觉得就好像幼时她大哥哄她时的语气。

她下意识地垂了垂眸子,攥了白骜的软毛,糯糯道,“小时候说错了话,被宫里的贵主儿罚哑了嗓子。”

清梨说到这儿,极快地抬头偷看了一眼清王的神色,却正好被清王喜怒不辩的目光逮了个正着,吓得小奶兔赶紧装乖,巴巴瞅了清王,小心翼翼地小声继续道,“后来奴才又帮其他贵主儿做了些事情,嗓子好了也不敢随便开口说话了,就再没说过话……”

清梨说完了,拿水眸眼巴巴看着清王,攥着衣角,那小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全然看不出是个胆子大到在宫里装哑这么多年的小东西。

不过清梨这话说得实诚,元福八百年没见过这么实诚的蠢孩子了,竟是越发喜欢清梨这蠢乎乎的性子了。

蠢中带点傻聪明,自然是上位者最喜欢的了。

清王也轻勾了薄唇,他当然也知道清梨口中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他板起脸瞥了一眼蠢乎乎的清梨还有那只跟只大狗似的白骜,嫌弃地移开眼,冷哼一声便算饶过了她,转而冷声问道,“刚刚鬼鬼祟祟搁这儿干什么呢?”

消了气的清王也闻到了一股勾人食欲的香味。按说,贵如清王,享遍山珍海味,怎会看得上烤芋头呢?但是一想到这是某只小奶兔偷偷烤的,他就觉得有胃口。

元福一瞅自家主子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就知道他又想欺负人家小兔了。他看着地上那黑乎乎的一块,又看了看清王勾线精致的衣摆,眼角不禁抽了抽。

清梨对于清王忽然转了话题还没有反应过来,傻乎乎地眨巴了两下眸子,才猛地想起来她还有些芋头在火里烧着没有扒拉出来呢。

于是,清梨赶紧转身去扒拉那火堆。毫不意外,她嫩乎乎的小手被滚烫的芋头烫了一下。

清王看着清梨蠢乎乎的动作眼皮一跳,不过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待看到小蠢兔果然被烫了,他刚要出声呵斥,却被她脸上明晃晃的笑容阻回了到嘴边的话。

“呼呼呼~烫!”清梨陷着小酒窝,把小手在耳垂上搓搓,又配合着木棍试探着去扒拉火堆里的芋头,小手在小黑球的皮上来回试探,笑的越发欢实了,弯弯的眸子里满满的开心。

清王静静地看着清梨被烫着傻笑的模样,终是被她傻乎乎的动作带的勾了勾唇。

纯粹,最是难得。

随着清梨剥开了热腾腾的芋头皮,香味又一次在味蕾中炸开,醇醇带甜,芋香在鼻尖翻滚,带着清梨的小肚子造起了反。

同样已经馋的不行的还有旁边的“大白狗”——白骜一边“呜噜呜噜”地低声叫着,一边把大爪子不停地往清梨的胳膊上拍。

“好啦,殿下快尝尝!”但是清梨如今自然要先讨好清王了,挡开大馋狗后,献宝似的赶紧把露出白糯香的芋头递到清王的嘴边,香喷喷地冒着热气。

清王看着清梨亮晶晶的眸子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清梨捏在手里黑乎乎的部分,眉头蹙了蹙。

但是,正当元福要开口帮清王制止清梨的动作的时候,他居然看到他家高高在上的主子,真的张嘴咬了下去?

元福瞪直了眼。

清梨却笑的更是欢实了,邀功一般眼巴巴地瞅着清王,水眸晶亮闪烁,“殿下怎么样?好吃嘛?”

一边说着,清梨一边咽了咽口水。

清王无意间瞥见清梨这馋兮兮的模样,越发地觉得嘴里的芋香在舌尖晕漾酝酿,香糯益醇。

王府里的山珍海味多是经过了一道道的工序,味极致,却也多失了食材原本的味道,所以清梨这烤过的香芋头对于清王来说是从未尝过的味道,不是淡而余味长,而是抓住鼻尖的饱满香糯,确是不俗。

于是,在清梨馋馋的目光下,清王又咬了一口,一边咀嚼着品尝舌尖香糯,一边欣赏着小蠢兔馋死了的小熊样,心情大好。

“继续。”

清王矜贵地咽下了最后一口,勾了唇继续吩咐。

清梨一愣,才明白过来清王的意思,赶紧又手忙脚乱地给清王剥了一个,然后看着近在咫尺的美味,使劲嗅了两下咽了咽口水,才依依不舍地递到了清王的嘴边。

清王就在清梨眼巴巴的小眼神里,吃得极舒服。

旁边的元福看了一会儿,还是默默地别开了脸。至于白骜,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香喷喷刚刚被剥开的芋头,一次又一次靠近自己又远离自己,它急得不行,“啊呜啊呜”叫了许多声,急得都坐不住了。

于是,清王在吃了好几个芋头后,才终于良心发现地注意到了旁边眼巴巴瞅着自己的一人一虎。

“不错,剩下的赏你了。看在今儿这东西合本王胃口的份上,你装哑的事本王就不计较了。”心情大好的清王慢条斯理地接过元福递上来的帕子擦了嘴,悠悠道。

清梨听见了清王的话顿时水眸一亮,原本委屈巴巴挂着的梨涡立马欢实地陷了下去,就仿佛看到了救命恩人一般,朝着清王傻笑。

但是清王不满意,他瞥了一眼清梨的笑,脑子里忽然划过她的那一声声的小奶音儿,顿时剑眉一挑,板了脸沉声,“还装哑巴?”

被清王一唬,清梨傻乎乎地眨了两眼才反应过来,赶紧笑的讨好凑过去,软软糯糯道,“谢殿下!”

清王勾了薄唇,温了脸色,仿佛刚刚的冷脸都是错觉,把旁边自由伺候清王的元福看得一愣一愣的,目瞪口呆。

清梨见清王心情好了,她也稍稍放了放扑腾了许久的小心肝,一边贼溜溜地瞅着清王的脸色,一边用小手剥着芋头,给了白骜一个,又给自己剥了一个,轻轻“呼呼”了两下,才一脸满足地放进嘴里,吃得喷香。

清王看着清梨进食的小蠢样,忽然又有点胃口大开的感觉,只是这种饿确实与以往的有些不同。

不过清王却未理会这种小事,他注意到了旁的趣事——

他看着清梨张嘴时露出满嘴乱七八糟的小尖牙,不禁无奈一笑。她这一口牙明明很乱,一点都不整齐,却偏偏乱的很赏心悦目,像极了一只小奶兽。

一个个白净的小小牙,两边有两个极出挑的小虎牙俏皮地挑在外头,随着这小东西一笑都能隐约瞧见。

清王不知何时看愣了神儿,等到他再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却发现清梨那澄澈的目光正眼巴巴地盯着他。

一种被抓包的感觉涌上。

但是,清王是何人?清州之王。他何时有过这种窘迫?

愣了一瞬后,他顿时夺回了主动权,一下便把小东西的视线吓成了小兔球。

清梨无辜地眨了眨眼,仔细瞅了瞅确定清王没生气,大着胆子伸手拽了拽清王的衣袖,又拿眸子去瞅他,一边撒娇般软软糯糯唤着,“殿下……”

千回百转的“殿下”清王早已听过百变,清梨自然发不出那般复杂的声音,她笨拙地拖着她的小奶音,里头的讨好暴露无遗。

清王故意不理她,吊着她软软糯糯叫了好几声,才终于听够了,嫌弃地瞥了她,冷哼一声,“何事。”

清梨一喜,赶紧道,“殿下,别把奴才的事告诉侧妃娘娘好不好。”

清王不意外清梨的要求。她装了那么多年的小太监,被使唤去买《金瓶梅》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次,要是被知道了她不是哑巴,定会被灭口。

但是,清王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他慵懒地倚上了身后的石头,闭目沉吟。

月色氤氲下,男人薄唇张合,低沉磁性的声音淡淡而出,“这倒是个费劲儿的活儿,随便两句话一不小心……就说漏了。”男人睁开眼,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某只眼巴巴的小蠢兔。

清梨见清王看过来了,赶紧装乖巧,她知道,清王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清王对上清梨讨好的眼神,满意地勾了勾薄唇,继续道,“所以,想要本王帮你,你打算怎么谢本王?”

元福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站在清王的旁边,听见清王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瞥了清王一眼,果然看到清王眼底闪过的狼光,不禁老脸一烫,赶紧别开了望天。

而被大灰狼循循善诱的小蠢兔——清梨,一听清王这话,立马就知道清王这是可以答应她,赶紧“摇着小尾巴”就凑了过去,使劲讨好着清王,“殿下说什么奴才都听,求殿下要给奴才一条活路。”

清王的笑深了,满意益浓,“本王这两日夜里总是难歇,想要寻个人来给本王念上两段经文助眠,只是这群奴才里识字的却都有事在身,本王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

清王故意拖长了余音,把视线放到了清梨的身上,挑眉深笑。

清梨这个时候一点都不傻,她立马就知道清王的意思,赶紧道,“殿下,奴才奴才可以!奴才认字的!”

清王眼底满意一笑,面上却漫不经心道,“那行,就你了,以后本王歇息之前,滚过来给本王念书,念得好,本王就不把你这小混账干的好事说出去,要是念得不好……”

清王威胁地看了清梨一眼,吓得某小兔一跳,赶紧使劲点头保证,“奴……奴才一定念好!”

清王又一次满意地笑了。

元福看着清梨那蠢乎乎的模样,僵硬地别过了脑袋,耳朵里还萦绕着清梨奶声奶气的保证,忽然觉得,有点没眼看。

于是,愉快地吃了一顿夜宵的清王满意地拎着小兔回了他的屋子里,随意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撂到了清梨的怀里,吩咐道,“开始念吧。”

清梨低头看着怀里的佛经,红着脸低着头,糯糯地应了一声,开始磕磕绊绊地念了起来。

现在,清梨的小脸已经红得好像能滴出水儿来了一般。因为在她面前,清王正被元福伺候着……更衣。

“去给本王换那件蚕丝的寝衣吧,这两日天热起来了,这件穿着热。”安静的屋子里原本只有清梨的读书声,清王却忽然开口吩咐道。

元福愣了一下,看着清王身上的丝绵寝衣,皱了皱眉,躬身劝道,“殿下,这四月的天夜里还是凉的。不若,等再过两日再换薄些的寝衣吧。”

清王没有听元福的话,已然动手解了寝衣,转身扯了件蜀锦中衣披上,把手里的寝衣扔给了元福道,“本王有分寸,你去换吧,若是夜里冷了,本王再唤人便是。”

元福见清王这是定了主意,只好躬身应了下,转身去换了衣裳,走到门口,才发现门口居然还杵着一个人。

元福眼角一跳,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又蹭到了墙角的清梨,恨铁不成钢地推了她一把,凶道,“你个小崽子,殿下让你给他念书,你站这儿念给谁听呢?还不到殿下跟前念去!”

清梨被元福一唬,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清王,不巧,正好撞上了清王肌肉紧实的胸膛,吓得她的小眼神拼命乱窜,又被清王深深的目光下了回来,赶紧巴巴地往墙角缩了缩,瑟瑟地瞅向元福。

元福看着清梨这一副好像谁要吃了她一般的模样,老脸都要皱到一块去了,刚要继续发作,身后假寐的清王却忽然开口,“元福,你去拿衣裳吧。”

元福听了清王的吩咐赶紧回身应了一声,转身出门时,又警告地瞪了清梨一眼。

清梨知道元福的意思,但是她依旧怂乎乎地缩在角落里,不敢过去。

斜倚在床榻上的清王睁眼瞥了墙角的小东西一眼,冷哼一声,满意地看着某小只抖了两下,才沉了声道,“过来。”

此时的清王只披了一件中衣在身上,胸膛大敞,狷狂邪魅。

清梨小手攥着衣袖,迟迟不敢上前。她虽自小在宫里当小太监长大,但入宫前也是好人家的孩子,自小便知男女授受不亲,她知道随便看男人的身子是犯大忌讳的,尤其,还是她主子的男人。

“没听见?”清王又是一肚子火,这小东西又犯什么毛病!他一个黑脸飞去,吓得清梨头皮发麻。

清梨一听见这个声音就知道清王是发火了,她咬了咬小唇,默念着“我是小太监,不是小姑娘”,一边不情不愿地朝清王挪了过去。

在男人不悦的目光下,清梨挪到了他的跟前,清王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沉着脸色又合了眸。

清梨心惊胆战地吞了吞口水,小眼神飘忽不定,生怕瞅见什么,被男人瞪了一眼后,赶紧翻开书,对着上头胡乱念了起来。

佛经静心。几句过后,清梨便宁了心神。

“心有所住,即为非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小奶音儿娇娇糯糯,清王睁开眼,看着跟前站着的小人儿,极认真地瞅着书上的字,一字一字,笨拙地咬着字音,傻乎乎的。

清王勾了勾唇。

元福很快便回来了。清王换上了衣裳,就让元福下去歇着了。屋子里又只有清梨和清王两个人。

清王躺在梨木浮雕拔步床上,青帐落下,屋子里滴水可闻,只余一道稚声,散散乱乱地念着长长的经文,句读多错,读音歪斜,好像小儿学字,写得歪歪扭扭。

……

长夜漫漫,醒着觉长,眠者惊短。

清王再醒来时,已到了卯时,是被元福叫起来的。清王虽远在清州,可也免不了朝事烦乱,加之清王夜里睡不好,所以一早就定下了每日卯时三刻聚幕僚议事的规矩。

从前清王总是不到寅时便醒了,睡不着便起来练练剑,遇上休沐日,便会去书馆看书。但是今日,清王却破天荒的到了卯时还不起。

清王起身,按了按额角问道,“什么时辰了?”

元福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清王,差点没有感动地老泪纵流,赶紧道,“回殿下,如今已是卯时了!”

听了元福的话,清王自己也愣了一下。他一下便清醒了过来,转头看向外头已经亮起的天色,猛地起身,只觉沉重了多日的脑袋清爽极了。

他转头看向元福,愣后无奈笑道,“看来这只小蠢兔可比袁成符这个府医有用。你以后每天晚上都去侧妃屋里一趟,把这只小蠢兔给本王抓过来。记着,别让旁人发觉了。”

元福赶紧应下,“殿下放心,老奴一定给殿下安排妥当咯。”

“嗯。”清王点头,神清气爽地出门去前殿议事了。

但是此时,安侧妃的琼华斋里,清梨却精神恹恹地窝在墙角打着瞌睡。

昨日她回来时已经快到寅时了,他们寅时便要起来上工了,她这个时候也不敢回屋,怕被旁人知道她夜不归宿,所以只能偷偷溜到他们上工的地方,装作是她起得早提前过来了。

卯时这会儿,清梨已经把自个晨起的活儿做完了,所以才偷偷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但是,她刚刚闭上眼,就被人从身后拍了拍。

清梨一个激灵立马起来,抱着被子就往水里塞,一脸“我没有偷懒”的蠢样。

王婆子看到这一幕,常年板着的脸都被气笑了,笑骂道,“行了,甭给老娘装了,滚起来。”

清梨一听是王婆子的声音,赶紧抬头看,果然是王婆子正站在她身后,立马松了一口气,扔了手里已经洗好的被子,笑眯眯地站起来蹭了过去。

王婆子把手里的两个圆盒子和叠好的布料递给了清梨,又塞给了她一个鼓鼓囊囊的小纸包,压低了声音吩咐说,“出了琼华斋后直走左拐,有个院子叫‘章和堂’,里头住着位章婆婆,你把这些针线和布料给她。”

“婆婆”是对府里退下来的婆子的尊称。有些婆子外头的亲人早没了,退下来后无处可去,便会在府里一些特定的院子里荣养。为了能有人给他们养老送终,府里规定,婆婆们死后留下的钱财会分给那些给她们送终的婆子丫头。

所以,婆婆为了赚些养老银,便会帮府里的人做些针线活。

清梨知道这些,也知道王婆子塞给她的那个纸包里包着些吃食,立马笑着给王婆子鞠了一躬。

其实这种事王婆子找谁都能做,就是她自个也能做了,交给她,无非是寻个由头给她塞吃的,她自然得记着王婆子的情。

王婆子看清梨着机灵模样,满意一笑,刚转身要走,耳边就又一个声音凑了上来。

“哎呀王妈妈,您怎么有空跑到我们粗婢房这边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王妈妈和清梨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三等丫头巧思笑着走了过来。

巧思是与清梨一起做活的三等粗使婢,姓齐,原是府上梨园里的伶娘子。可不知她怎的想的,竟是托了关系进了琼华斋当了粗婢。

不过巧思到底是有底子的,一瞧就跟肤黑木讷的粗婢不同,在后院婢子里鹤立鸡群似的——她长得极好看,与安侧妃是一个类型的,美得张扬。瓜子脸,狭眸胭脂腮,眼尾一点红痣,只与之对了眼,便有一阵俗媚扑面而来,眸子太活,闪闪烁烁得令人生厌,笑容谄媚。

巧思今儿穿了一件秋香色叠麻裙,外头罩了件湘色对襟掐腰夹袄,小腰勒得极细,朝清梨和王婆子走来,就跟跳着舞一般。

王婆子皱了皱眉,板着脸没有理会她。

巧思碰了王婆子的冷脸也不恼,依旧笑着,走近了一把便扯过清梨攥在手里的纸包,又塞回给了王婆子,殷勤道,“奶糖蠢笨不懂规矩,王妈妈莫怪。咱们能给王妈妈做事,那可是咱们的福气啊,怎还敢收王妈妈的东西?”

巧思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地从清梨怀里抽了一个盒子抱着,一副为清梨做主的模样,也不管清梨什么意思。

巧思嘴里的“奶糖”,正是清梨如今作为小太监的名字,是当年秦贵妃给她起的名字。

不过此时,她看着到嘴边的吃食被人就这样抢了,顿时急了,立马巴巴地瞅向了王婆子,那眼神简直委屈极了。

王婆子本就不喜巧思,又瞅见了清梨的小眼神,作凶训道,“行了,瞧瞧你那点出息,给你给你,都是你的!”说着,王婆子把纸包又塞给了清梨,而后极不悦地扫了一眼巧思,让她的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王妈妈……”巧思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婆子对清梨流露出来的宠溺。

王婆子却懒得与巧思多说,冷冷道,“巧思是吧?既然你这般闲致,正好与奶糖一并把东西送过去,也省的他一个人抱这么多东西。”

说完,王婆子就转身离去了,丝毫没把巧思看在眼里。

被下了脸的巧思看着王婆子离去的背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清梨,怒道,“看什么看,阉哑巴,还不快给我带路!”

清梨看着巧思颐指气使的模样,也气鼓鼓地挪开了眼,巧思一向跋扈,也懂得攀附,时常贿赂管事的常婆子,她自然不会跟她去硬碰,带着她就去了王婆子说的“章和堂”。

两人到了章和堂的门口,清梨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里头走出了个丫头,看着穿扮,该是个得脸的大宫女。

清梨愣了愣,旁边的巧思看到那丫头的衣着,立马挤走了清梨,跟那个丫头攀谈起来。

不过,那丫头明显懒得与巧思多说,得知了两人的来意后,便让两人在这儿等着,她自个进去了。

这一等,就已过了一刻钟,巧思早在旁边等得不耐烦,而清梨则是已经困得不行,小脑袋啄了好几次米了。

清朝皇宫的太监(清梨在宫里装了很多年的哑巴小太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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