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清晨,湖南怀化学院一女寝楼下,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来回踱着步,好似在等什么人。不多时,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下楼,蹦蹦跳跳地扑进小伙子怀里。
小伙名叫洪战辉,小女孩是他的妹妹洪趁趁,他们每天早上都会一起在食堂吃早饭。
一袋面包,一杯牛奶,一个鸡蛋,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顿早饭。但对洪战辉来说,这是他省下来的营养餐。看着小妹狼吞虎咽的样子,他的心头不禁有些发酸。
自父亲重病、母亲离家后,作为家中的长子的他就扛起了所有的责任。而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在楼里出入的同学都知道这个人,毕竟把妹妹带到学校里照顾的人可不多见,更何况他还完全不接受救助。那么这对18年前在大学里讨生活的兄妹,如今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图丨兄妹俩吃早餐
平静的生活被打破1982年,一个男婴诞生在河南省西华县红庄村。父母给他取名为洪战辉,简单的名字里寄托着美好的期盼。不久后,洪战辉又有了弟弟和妹妹,这个普通的五口之家朴素又温馨。
但是谁能想到,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潮汹涌。
这天,刚上五年级的洪战辉蹦蹦跳跳地回到家,却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母亲抱着头发出惊慌的尖叫,父亲挥舞着拳头疯狂地砸到母亲身上,家里的一切都被破坏,以往温馨快乐的家现在宛如废墟。
三个孩子瑟瑟发抖,妹妹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变得这么可怕,忍不住哭了出来。接下来父亲不顾母亲的阻拦,高高举起自己的小女儿,将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图丨河南电视台《洪战辉》
母亲带着一身的伤痛晕倒在地,洪战辉看着自己年幼的妹妹丧命,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这一天,他失去了最疼爱的妹妹与慈爱的父亲。
赶来的邻居制止了洪战辉的父亲,把他们送进了医院。经诊断,母亲身上多处骨折,父亲为间歇性精神病,而妹妹,已是无力回天。
父亲清醒后无法面对自己的暴行,整个人变得沉默。同年腊月,当他看见村口五里处有一个被抛弃的女婴,也许是出于对亲生女儿的愧疚,他将这个女婴抱回了家,取名为洪趁趁。
图丨河南电视台《洪战辉》
洪战辉兄弟俩很喜欢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但家中为了治疗父亲的病,已经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母亲也不同意多出一张嘴需要喂养,洪战辉当即表示他来养。
从此,这名弃婴的一生都会有一位大哥为她遮风挡雨。家中有一个妹妹之后,父亲发病的次数也少了,以前那个幸福的家庭似乎就要回来了。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圆满,虽然父亲有意识控制自己,但每每发病,首当其冲的就是母亲。
图丨河南电视台《洪战辉》
日复一日的拳打脚踢,遥遥无期的治愈希望,仿佛看不到头的日子让这位母亲起了逃离的心思。终于,在1995年8月20日,母亲离开了这个家,只留下了够一家人吃一周的馒头。洪战辉看着厨房里的馒头,这是他此生感受到的最后一次母爱。
患病的父亲,幼小的弟弟妹妹,还有欠下的债务,全家的重担一夕间全落在了长子的身上。洪战辉此时也不过是一个13岁的孩童,他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呢?
图丨河南电视台《洪战辉》
艰难求学路对于母亲的离开,洪战辉与父亲并没有怨言,只是接下来的生活更加艰难了。
首先是家务,一边上学一边做家务,倒是没什么困难的,父亲的病虽然难治但也急不得。弟弟也可以自己动手了,只有一岁的妹妹必须时时照看,如何让她活下来成了一个难题。
家里没钱,大人饿一顿没什么,但妹妹的营养得跟上。为了喂饱妹妹,洪战辉甚至会抱着她去村里讨一点奶或者饭,只希望妹妹能活下去。
村里的人知道他家的情况,也会给他一点吃的,实在没有,洪战辉就会去摸鸟蛋给妹妹补充营养。后来家里情况好了一点,他养了几只下蛋母鸡,靠卖鸡蛋、卖冰棍维持家庭支出。
图丨河南电视台《洪战辉》
初中三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也明白唯一的出路就是知识。因此在学业上也不曾懈怠,最后也争气地考上了当地的省重点——西华高中,成为了考上的三人之一。
面对家庭的巨额支出,父亲掏空所有只能拿出50元,满心愧疚:“爸爸对不起你,考上了大学却没钱上。”这个男人躲在灶台前偷偷哭泣,深知自己对这个孩子亏欠了太多。
所幸洪战辉的坚强再一次支撑住了他。一定要读书,这是改变现状的唯一出路。
他开始到处找暑假工,但初中刚毕业的他,不符合劳动法规定的工作年龄,洗了几天的盘子就被餐馆辞退了。幸好有一位好心的工地老板知道了他的事迹,给了他一份工作,于是他拼命干了两个月赚到了700多。
图丨洗盘子
1997年9月,他准时来到高中报到。解决了学费生活仍是拮据,但他依然在学校外面租了一个小房间,把年仅三岁的妹妹从家里接过来照顾。
学是上了,钱还是要挣。他做起了小商贩,不管是学习用品还是生活用品,只要有人买他就会卖。有时也会遭遇一些不明情况的同学们的嘲笑,质问他到底是高中生还是小商贩。
但他不怪他们,他身上的重担,是同龄人所不能及的。他既是高中生,更是小商贩,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全落在这一根根圆珠笔、一盘盘磁带上了。
负面情绪当然也会有,但他无人诉说,只好沉默地全部埋在心里。小小年纪,就已经被迫长大被迫成熟了。
图丨洪战辉和妹妹
本以为他的高中会这样平静地度过,但父亲的两次发病,再一次打乱了洪战辉的生活。
一次是在高二,洪战辉无奈休学,在家务农照顾父亲。等到父亲病情好转,在高中老师秦老师的帮助下他重读高一,六岁的妹妹也在高中附近的一所小学就学。
谁能想到在高三这个关键时期,父亲居然再次发病,备战高考的洪战辉考场失利。医院不愿再接收父亲,初一的弟弟也不堪忍受家庭,辍学打工。
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依然没有打倒洪战辉,这个坚强的男孩,选择了复读。
图丨选择复读
并且经过他的请求,有一家精神病院愿意收留父亲,并免去医药费,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他兴奋地跑回家想告诉父亲这个好消息,却因为连日的奔波导致体力不支,半路就晕倒在水沟旁。
六年来,他因劳累晕倒过很多次,每一次他都自己爬了起来。就像面对生活的一次次打击,他也依然站了起来一样。
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如愿参与了2003年的高考,最后以490分的成绩考入湖南怀化学院。
图丨湖南怀化学院
带着妹妹上大学从高中到大学,普通人要花三年,而洪战辉,却花了六年。对于上学的机会,他倍感珍惜。可5200元的学费可把他难倒了。洪战辉看着录取通知书发了愁,当年上高中的学费也是他自己挣的,可如今这么大的一笔钱,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凑得齐吗?
他去了一家弹簧厂拼命地干,工资到手也就1500元。又将老板送他的100多斤弹簧卖给齿轮厂,勉强凑齐了学费。
将妹妹托付给村里的大娘照顾后,他便带着对校园的憧憬去了湖南。虽然有好心的大娘照顾妹妹,但大娘自己也有孩子,对妹妹终究不像洪战辉那样照顾得细致。
2004年,当洪战辉大一放假回家过春节时。看着骨瘦嶙峋,乱糟糟的头发里爬满了虱子的小妹,他的心里满是心疼。
图丨洪战辉和妹妹
刚上大一的他做了一个决定——带着妹妹一起上大学。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妹妹已经失学在家,洪战辉深知教育的重要性,当务之急就是要让妹妹恢复校园生活。一连几天,洪战辉都在各个小学中辗转,最后鹤城区石门小学接受了他的请求,愿意让妹妹进入学校做插读生。
解决了学业,接下来就是住和食了。还是需要钱,洪战辉掂了掂自己的钱包,决定利用暑假挣一点。他请以前的高中同学帮忙把妹妹带到怀化。等到6月,小妹一从火车站下来,就与哥哥紧紧相拥。
在妹妹还没来时,洪战辉就已经为她解决了住的问题。他的一位同学李红娥知道了这件事,愿意伸出援手,决定让妹妹住在自己的宿舍内方便照顾。
图丨洪战辉和妹妹
于是洪战辉每天都会去女寝,给小妹送早餐。他自己在学校里省吃俭用,给妹妹的鸡蛋牛奶面包却是从未少过。
虽然洪战辉竭力给小趁趁补充营养,但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的个子小小的。洪战辉一位高中同学来看他时,见到妹妹,还亲切地称她为“小不点”。
为了赚钱,洪战辉在大学里做起了“老本行”,电话卡、复读机、化妆品等,什么赚钱他就做什么。甚至还干过宿舍的外送纯净水、安装电话机等。
再加上他刻苦学习换来的奖学金,他与妹妹的生活算是有了保障。学校知道了他们的情况后,为他们单独准备了一间宿舍。
图丨兄妹二人
妹妹也很能体谅这个为她遮蔽风雨的大哥,从来不主动要求些什么,还会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比如哥哥去收集塑料瓶拿去卖,她也会跟在哥哥身后捡瓶子。哥哥进了货物,她也会去搭把手,校园里时常能看见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面对妹妹的懂事,洪战辉也很是欣慰。
自从洪战辉当家以来,就很少过生日了,没想到有一天当他在打零工时,竟然从学校广播里听到了生日快乐歌。这是妹妹为他点的,居然还有一个人记得自己的生日,真是意外之喜,他的心中感到一丝酸楚与感动。
这份感动在晚上看到妹妹,特地为自己叠的千纸鹤时,化为泪水从眼中流下。
虽然生活拮据,但面对学校与社会上的各种补贴与捐助时,洪战辉全都拒绝了。他认为自己有能力可以劳动,能够靠自己养活妹妹,请这些好心人把钱捐给更需要的人。
图丨洪战辉
他的身上不仅有坚强的意志,更让人佩服的是他做人的骨气。身边的同学评价他不仅不接受别人的捐助,还乐于助人。试问有多少人能在自己遭遇困境的同时,还能保持一份善心对别人伸出援助之手呢?
也许他的努力让上天不忍再给予这个少年更多的苦难,他们的生活迎来了转机。2004年底,当年离家出走的母亲与弟弟重新有了消息,父亲的病也在年复一年的治疗中有了起色。
2005年,带着妹妹上大学的洪战辉被评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大家都知道了他的事迹。2006年,洪战辉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中南大学,还成功地考上了硕士。
图丨洪战辉
2008年,通过联系,母亲与弟弟回到了家中,这个破碎了多年的家庭,终于再次团聚。
做了这么多年的“大人”,在面对自己的双亲时,这个坚强的男人忍不住流出内心的柔软,说道:“我真的想做回一个小孩。”
简单的一句话,暗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隐忍与苦涩。当年他扛起整个家时,也不过是一个孩子啊!
图丨洪战辉
光环背后的责任在洪战辉成为感动中国获奖者之后,压力也如排山倒海般地涌来。成为名人,他的责任就不仅是家庭,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在社会引起争议。
甚至有人利用了他的名声成立基金会。他本人早就想建立助学基金会,帮助更多的孩子学到知识,改变命运。但他的愿望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最后还是他自己打官司拿回了那些钱。
经过这次事件,他知道自己有了更大的能力与责任,他现在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了。他的事迹也被编成书籍,像是《中国男孩——洪战辉》和《当苦难成为人生的必修课》。这两本书的版权费他也全都捐了出去,作为那些没钱上学的孩子的爱心基金。
甫从中南大学毕业,成为管理学硕士的他成了一个香饽饽。面对外界企业的诱惑,他选择遵从本心,走上教育的路。
图丨走上教育之路
他先后担任怀化学院的团委、湖南信息学院的校长助理。发现有很多孩子考不上高中,于是又辞职自己创办了,长沙湘华中等职业学校。
后来更是创办了德益教育公司,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助那些,曾经像他一样贫苦的学生,让他们有书读、有学上,能够走出大山,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也许是出于洪战辉的名声,2017年中职一招生,就在短时间内招到了近300人。虽然要给这些孩子一条出路,但中职学生难以管理的现实,让洪战辉焦头烂额。
图丨洪战辉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身作则。
当军训期间,有一位教官要开除私自破坏门禁,外出斗殴的学生,洪战辉不忍学生断送前程,提出自己代为受过能否可行。教官提出了一个刁难的条件:1000个俯卧撑,换这名学生的一个机会。
普通人,做上几十个都是困难,更别提1000个。但洪战辉没有丝毫犹豫,咬牙坚持做了下去。这一行为使在场众多老师学生为之震撼,纷纷去扶倒在地上的洪战辉。
身体力行的教导,比什么口头上的大道理都有用。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们负重前行罢了。
在家庭靠父母,在学校靠老师,但人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所依靠,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到了社会上,能仰仗的就只有自己了。这些道理平日里都是老生常谈了,但如此直观地摆在面前,还是让人觉得十分真实且残酷。一些学生想通了,羞愧地低下了头。
图丨洪战辉和学生们
在这之后,学校里的不良现象有所好转,学生也开始自发约束自己的行为了。教育事业蒸蒸日上,家庭生活似乎也吹响了幸福的号角。
因为一本英语资料,结下了一桩姻缘。他与曾经的高中同学相互扶持,度过了艰难的岁月,见过彼此最困难的模样,成为了一对令人羡慕的模范夫妻。
小妹也已长大成人,出落得亭亭玉立。在大学毕业之后,选择做了一名幼教老师。
在2022年元旦,26岁的洪趁趁送给洪战辉一套西服,和一只千纸鹤,纸鹤上写满了她对大哥的感激之语。
如果当年没有遇到父亲,如果当年大哥对自己不闻不问,根本就不会有如今的她。在面对别人的误解与谩骂时,在面对生活的窘迫时,一直都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是的,这些她都记在心里。
图丨兄妹二人
为她遮风挡雨了那么多年的大哥,如今穿上了她送的西装,送她出嫁。
看着曾经被称作“小不点”的妹妹,步入婚姻的殿堂,作为大哥,洪战辉的内心百感交集。
感慨、不舍,更多的是为小妹感到欢喜。因为她的人生中,即将出现一个更爱她的人,与她迈进幸福的生活。
蹉跎半生,生活把洪战辉从一个12岁的儿童,磨成了一个40岁的中年人后,终于给了他一个完美结局。
图丨圆满
当年的一家五口再次团聚,兄妹三人也都成家立业。
在这份圆满的背后,是积累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苦与泪,但让我们相信,只要坚持,总能看见人间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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