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井观天
我要洗个澡过春节。
我花了半个月时间想这个问题，绞尽脑汁，想不出。
村西的小河，一到冬天就瘦了身子，村子四周的水塘也是瘦了身子的。但是可以洗澡洗澡的，只不过太冷了，不敢“以身试冷”。
家里水缸的水不曾满过。母亲是村里妇女中最矮小且最瘦弱的一个，在生产队里，别的妇女用一半的向气力完成劳动量，母亲得用尽十足。
一天劳累下来，母亲回到家里，常常要坐上好长一段时间才动手做午餐、晚餐。水缸里的水常常是见底了，她才担上水桶去村外约两公的水井打担水。
母亲的那份累，在我稍稍懂事后，才体会到。
再说，冬天洗澡洗头，是要烧热水的，而柴火也是一个问题。
所以，一到冬天，洗澡洗头不好解决。母亲赖着不洗，最多是晚间用小半盆水擦擦身子。而我和两个弟弟，有样学样，天天擦把脸了事。有时连脚都不洗就上床睡觉。
母亲苦了累了，常常唠叨在外做小学老师的父亲。
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嫁给你个死鬼，注定我这一辈子受苦受累。我是瞎了眼啊。
母亲说这句话，到老了老了还在说。似乎在她的回忆中，最难忘的就是她曾经的苦累。
我长到十一二岁时，才稍稍减轻母亲的劳苦。我可以挑起半桶水了，可以在母亲从地里回来喘息的时候，进厨房准备午餐或晚餐，当然，还有些别的家务事。
故事扯远了，回到洗一个澡过年的事。
我终于想到了——下井去洗澡。
井水是泉水，夏凉冬暖。
若是离井不远，仔细看，可以看到井口有白雾呢。
它似乎在标榜：冬天怎么啦，我暖和着呢。
我为自己的想到而高兴、甚至有点骄傲——我有个好脑子。我的小伙伴们，你们想到吗？
自然是不能下村人吃喝用水的井。但还好几口井呢，是田地头水井。
这几口田地头水井，是遇天干旱时用来浇生产队庄稼的。村人的自留地种的蔬菜瓜果也可以用。
大晴朗的中午。
朗朗的晴天，冬天也是可以有的。
我腋夹换洗的衣服，独自一个人若无其事走出村子，往东走。那口井，我是知道的，在所有田地头的水井中，它是最窄小的，我的手脚能够攀得住下到井里。大的井，我是下不去的。
或者是太阳太大的原因，我没看到井口冒白雾，走到井口也没看到。
我四面八方看了看，没见人影。大太阳下的中午，静悄悄的，这是我所希望的。不是我有做小偷的心里，是我心中一外秘密。
我将换洗的衣服藏在草丛里，快速脱去身上的衣服。
脱得溜光。
身子一阵发冷，有些颤抖。
我急忙下井。
刚好，我手脚并用攀着井壁，慢慢地下去。
脚踩井水底。水深不过头，刚好到脖子，留一个头。
冬天的井水也是浅了的，若是夏天，必定是过头的。
真是恰到好处，是上天安排好了吗？
井水自然是温暖的，而这种温暖，是非常舒服的，像在冬夜梦里烤火，醒与不醒，都笑着。
是的，我在井水中笑了，只是没笑出声来。有时偷着笑比公开笑更令人愉快。
我闭着气，将头没入水中。
我要先洗去头上的皮屑，然后搓去身上的老泥（积垢）。
我忘记搓洗过程的时间，这是乐在其中所需要的。
人生是需要快乐时光的，来了，就慢慢地享受。
当我觉得可以了，满足了，抬起头往井口上看。哎呀，天真小。我便想起新学到的一句成语：坐井观天。
我早已收住得笑又笑了，而且笑出声来。
那一刻，觉得自己是一个青蛙。
井底之蛙。
后来，我的小伙伴们，知道了我的秘密，敢下井的，就学着来，做“井底之蛙”。
后来的后来——今天，几口田地头的水井有的被填了，有的成废井了。
水不流不动，便成的臭水、死水。
现在，农田的用水
是喷灌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