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兆正在《教育小说及其在现实主义历史中的意义》一书中,巴赫金考察了现代长篇小说成熟以前的四种变体,他将其分为漫游小说、考验小说、传记小说与教育小说其中,漫游小说力图展现漫游者在空间层面目睹的世界多样性,考验小说沿袭了这一写法,进而把主人公所经历的事件当作对其品性的考验,由此洞察到人物的内心漫游小说与考验小说的时间皆是“传奇时间”,传记小说将目光由“非常事件与非常遭遇”转向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人生诸阶段:“出生、童年、学生时代、结婚、人生命运的安排、劳动和事业、死亡等等”在巴赫金看来,主人公是常数还是变数,是将教育小说同以上三类区分开来的关键对于漫游小说、考验小说或成长小说,固定不变的人物是其情节铺展的前提,仅仅是当主人公不仅于外在命运、也在内在心性方面有所改观,这种教育小说才逐渐逼近最早的欧洲现代长篇小说,即成长小说统观以上几种小说类型,乃是我们理解张柠长篇小说《玄鸟传》的必要准备,今天小编就来聊一聊关于坚定平视世界的自信?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坚定平视世界的自信
作者:徐兆正
在《教育小说及其在现实主义历史中的意义》一书中,巴赫金考察了现代长篇小说成熟以前的四种变体,他将其分为漫游小说、考验小说、传记小说与教育小说。其中,漫游小说力图展现漫游者在空间层面目睹的世界多样性,考验小说沿袭了这一写法,进而把主人公所经历的事件当作对其品性的考验,由此洞察到人物的内心。漫游小说与考验小说的时间皆是“传奇时间”,传记小说将目光由“非常事件与非常遭遇”转向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人生诸阶段:“出生、童年、学生时代、结婚、人生命运的安排、劳动和事业、死亡等等”。在巴赫金看来,主人公是常数还是变数,是将教育小说同以上三类区分开来的关键。对于漫游小说、考验小说或成长小说,固定不变的人物是其情节铺展的前提,仅仅是当主人公不仅于外在命运、也在内在心性方面有所改观,这种教育小说才逐渐逼近最早的欧洲现代长篇小说,即成长小说。统观以上几种小说类型,乃是我们理解张柠长篇小说《玄鸟传》的必要准备。
《玄鸟传》的写作融合了漫游小说、考验小说与传记小说三者的特色。首先,传记是《玄鸟传》的本色。阅读这部作品,事实上也是在追随主人公孙鲁西去经历其人生的各个阶段——他的父亲孙长戈是一名军人,新中国成立后先后担任“海滨县”的公安局侦查科科长、海滨县县长、县委书记,后又进入省委组织部工作。因为家境优渥,孙鲁西自幼敏于精神世界的玄想。成年以后,他来到省城求学;离开大学,先后进入制药厂与电视台,做过自由撰稿人与民营出版者,也曾发起过一次“劳工互助计划”。断断续续的工作之余,他还有过一次不甚成功的婚姻。其次,漫游是《玄鸟传》的特色。漫游对应的是题目偏正结构的前者,可分为现实层面与精神层面。现实层面的漫游即如主人公曾前往贵州大定与湖北黄梅,精神层面的漫游含义更广,譬如他之所以肄业,是因为不愿在学术问题上妥协;之所以在制药厂停职,是由于越过规定揭露了工厂的黑幕;之所以无法继续待在电视台,是不愿卑躬屈膝地拉赞助。孙鲁西人生的每一次转捩,都与外在的偶然性无涉,而一概是其自由意志与追求精神性生活的体现。最后,考验是《玄鸟传》的底色。当孙鲁西自视为“玄鸟”,那么凡人视若无睹的规则对他而言便是限制,其结果是每一次追逐自由的未遂都会转化为一次考验。
概括孙鲁西的人生履历,可以是:他上学(后肄业),他工作(又失业),他结婚(婚后生活不尽如人意),他老去——这条线索正如巴赫金的总结:“各种差异对立状态的交替,如成功与挫折、幸福与不幸、胜利与失败等等”。除此以外,我们也要把握小说那更为本质的对立。孙鲁西曾援引柏拉图的“灵魂马车”论,指出人应当抑制肉体的欲望(“劣马”),发扬灵魂中具有冲天之力的另一半(“良马”)。他所未尝明言的是,即便是这代表精神飞升的一半也要再次一分为二,其一是出世,其二是入世。换言之,孙鲁西的确不是在“劣马”与“良马”之间难以抉择,他是在“良马”的内部踟蹰:是践行出世的自由呢,还是入世的自由?前者的受挫往往会将他导向后者,而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出世,他又会再次走进那个令他感情复杂的人间。出世(气功、冥想、漫游)与入世(新闻调查、资本批判、成立工人互助组)的交替,奠定了这部小说叙事的根本节奏。
小说《玄鸟传》的叙事起点,来自于开篇的一个意象:儿时的孙鲁西幻想有一只能够上天入海、无待于外的“玄鸟”。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孙鲁西往后余生不变的心性。作为小说的常数,这个意象开启了《玄鸟传》的叙事,其中除了有对孙鲁西外在命运等诸多变数的交代——它们从反面印证了心性的不变;也涵盖了孙鲁西在出世与入世两端的折返。由于本科肄业,孙鲁西只能进入一家保健品工厂,他的工作是为这家工厂撰写宣传性的新闻报道。了解到药厂的内幕后,孙鲁西义不容辞地写出了揭露文章——后果可想而知。受到处分后,他只好练起了“独善其身”的气功,也开始写他的那部跨文体思想著作《玄鸟录》(在小说中作为副文本穿插于正文)。消沉了一段时间,孙鲁西再次来到电视台工作,随后又迅速抽身而去,退回书斋。这一节奏贯穿了整部小说,自由撰稿人阶段如此,民营出版与互助社阶段如此,当然他与苗蔓的婚姻也不例外。
在《玄鸟传》中,作者特意设置了一个“尾声”环节,此时孙鲁西已垂垂老矣,他正在和自己的连襟萨依山坐在海边神游太虚,继续幻想自己是一只“翔云潜底,俯仰自如”的黑色海鸟。这个富有意味的结尾与小说开篇同是一个常数,所以它也就直接让那些在叙事中循环往复的交替达成闭环。从这一点来看,《玄鸟传》可谓一部纯正的考验小说。在经典成长小说那里不可或缺的改观精神与改造世界,在这里或是被排斥,或是抬升到乌托邦的程度,而作者显然是要借孙鲁西这个人物形象来做一次实验,即将现代知识分子所能遭遇的一切困顿都施加在孙鲁西身上,他一面改写了现实主义的逻辑,一面又极大擢升了想象力的高度,两者的叠加则意味着把如实叙写的逻辑与奇迹的逻辑结合起来,通过减少现实逻辑运作的时间,从而以另一种形式抵达真实。
以世俗的眼光看,孙鲁西的人生无疑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但他对于精神生活的“虽九死其尤未悔”,对选择这样一种生活的代价的承担,则可谓一以贯之。孙鲁西是一个有别于经典成长小说中“新人”的理想人物,此处的理想指的是他不需要“成长”就获得了关于这个世界的最初认识,而那可以预料的终未认识也未被时光与日常磨损,仍与此相当。《玄鸟传》最终抵达的,便是这样一种理想的真实。(徐兆正)
来源: 文艺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