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应麟 生平及从业生涯概述
生卒:1900——1988
籍贯:江苏无锡
教育背景:上海交通大学土木建筑系
经历:1922年参与创立无锡实业学校
1926年开办无锡实业建筑公司
1929年无锡实业建筑公司更名为无锡实业建筑事务所
1945年开办上海实业建筑事务所
1952年任华东建筑工程局技术处
1954年任西北建筑工程总局技术处长、副总工程师
1959年调回上海任上海建工局三公司总工程师
1963年退休
江应麟(1900~1988年),男,江苏无锡人,出生于锡城一个手工业主家庭。父亲江乐山先生在无锡北门内打铁桥街经营“松茂祥”鞋帽店,共育有六男三女,江应麟先生为其四子。他自幼思维敏捷,聪颖过人。虽逢家道中落,但依然凭借自身的天资与勤奋,频频跳级并获得奖学金顺利完成学业。中学时期以六门功课均为100分的出色成绩,插班考入上海交通大学土木建筑系二年级攻读土木建筑专业,并于1921年以该系第一名的优异成绩顺利毕业。 经教授联席会议推荐,拟公费保送其至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建筑系深造读研,终因家庭无背景,该名额被他人顶替,校方因惜其才华,转而安排他留校任教。
1922年春,江应麟应时任交通大学土木建筑系主任的万特克(美籍)之邀,返回故乡无锡一同创办无锡实业学校,成为兴办本土建筑教育的中坚力量,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无锡实业学校是一所中等职业学校,位于惠工桥实业路,学制四年,1922年夏季正式对外招生。首任校长为万特克,江先生是校务部成员,除了给万特克当翻译和任科,同时还负责学校的建筑工程部。学校办学采用先进的欧美教育体系,治学严谨,理论联系实际,学校课程设置兼取东西方之长,并开设大量当时社会急需的专业技术课程,而建筑工程部既对外承揽业务,又是学生的实习场所,使学生在学习书本理论的同时,获得工程设计、实践的锻炼。1926年,无锡民族工业发展迅猛,江应麟顺应时势,以实业学校土木系师生为基础,开办了“无锡实业建筑工程公司”(1929年无锡实业建筑公司更名为无锡实业建筑事务所),这也是无锡第一家现代化的建筑工程公司。1927年,无锡实业学校终因经费不足而停办,学校开办虽仅短短四年多,却为社会输送了大批专业工程技术人员:黄万里、周怀民、江祥麟、陆士良、许楚珍等专家和学者均出自该校,在当时周边地区建筑业有较大的影响力,并进一步扩大了无锡实业建筑事务所在社会上的声誉和业务量。
抗日战争爆发后,江应麟移居上海,并在沪注册开办“上海实业建筑事务所”,当时在苏南一代知名度很高,建国前,苏南一带许多较为重要的现代化桥梁、公路、工厂、民房、学校、医院等项目均出自该公司。
建国后,江应麟毅然关闭自己的事务所,投身国企。1952年应时任华东工业厅主任汪道涵先生的邀请担任华东建筑工程局技术处长。1954年带头支援内地大西北建设任西北建筑工程总局技术处长、副总工程师。1958年任上海市第三建筑工程公司总工程师。1963年退休。
江应麟一生从事建筑教育及建筑设计实践长达四十年之久。他从业经历丰富,设计作品众多,集建筑教育家、建筑师、结构工程师、造价师、施工管理等多重身份和学养于一身,其设计或承建的项目所涉及的类型繁多、领域跨度大,除了工厂、民房、学校、医院等,更有许多重要的现代化桥梁和公路,堪称是建筑界的多面手。其代表性作品有,无锡荡口华绎之农场旧宅、无锡工运桥、无锡缪公馆、常州松筠小筑、无锡鼋头渚澄澜堂、无锡蠡湖之畔的颐安别业(今改名景宣楼)、武进医院病房大楼等。纵观其设计,江应麟受无锡本土民族工商业文化及上海地缘文化的影响颇深,设计理念强调实用经济、结构合理,乐于接受新事物和新技术,建筑风格大抵外观朴实、注重比例和尺度而少刻意装饰。此外,他虽未留过洋,但在上海交通大学所接受的专业教育体系亦来自西方,且受美籍教授万特克的影响颇深,加之当时的社会风尚等影响,作品中含有大量西式建筑风格缩影。回溯江应麟一生的从业实践,他待人以诚、技艺精湛,从不强调建筑师个人的好恶,总是站在业主的角度进行思考,因地制宜,不墨守成规,其设计作品形式在经济实用、质朴的原则前提下,呈现出极大的多元性和包容性,其中有仿皇家宫殿式样营建的传统建筑鼋头渚澄澜堂,亦有中西合璧的缪公馆,简约的西式风格的苏州博习医院“金砖”门诊楼,具有装饰主义风格的丽新纺织印染厂办公楼等;此外,在许多桥梁和工业厂房设计中,积极尝试引入钢筋混凝土结构、砖混结构、框架结构等新的结构技术形式。这一切,都为江应麟及其事务所赢得了良好的市场口碑,当时无论是无锡本地声名显赫的荣、唐、薛、杨等民族工商业家族,还是走出无锡闯荡上海滩的实业界名人,均与江应麟有着密切的往来与合作,其业务范围从无锡到上海,并辐射苏南地区许多其它城市。
江应麟热心地方建设、公益事业,曾多次减免甚至免费为桥梁、厂房、医院等公用事业设计,并为学校捐资助学;以他为首的“江家班”是无锡近现代建筑领域的杰出代表,为无锡城市建设、民族工商业发展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主要代表性作品:
——无锡荡口华绎之住宅(1924年,设计并承建)
——无锡工运桥(1928年,免费设计,捐助建设)
——无锡缪公馆(1930年,设计并承建)
——无锡鼋头渚澄澜堂(1931年,设计)
——常州松筠小筑(1933年,设计)
——武进医院病房大楼(1933年,设计)
——无锡颐安别业(今更名景宣楼,1936年,设计)
——无锡庆丰纱厂(1946年,设计承建)
(1)无锡荡口华绎之住宅
现今位于无锡荡口古镇学海路34号的华绎之住宅(图一)是江应麟得以施展才华的第一个项目。华绎之是江应麟长兄的好友,是无锡著名的实业家和教育家,时称中国养蜂第一人,也是无锡实业学校的校董。1924年,江应麟应邀为其设计荡口的私人住宅。该建筑为二层砖木结构,附设半地下室,既起到防潮作用,又确保地下空间有自然的通风和采光,且为建筑主体增加了基座,形成富有韵律的三段式立面。建筑平面呈“L”形。屋顶为传统的中式两坡悬山灰瓦顶,局部设有老虎窗。外墙采用砖墙砌筑浅灰色水泥抹灰饰面,立面形式采用简洁质朴而大气的美式别墅风格。立面的纵向分割由9根两层通高的简约壁柱控制,使整栋楼显得完整而有气势,墙面开西式排窗,门窗形式简洁,上下层之间以白水泥饰面的西式线脚划分。主入口设于南立面东侧(图二),不对称的处理手法增添了整栋建筑的活泼感。利用东南角开间的局部退让,结合饰以西式线脚扶栏的入口台阶,入口处基座部分做仿石块面分划,以及与之对应位置处屋顶的老虎窗,共同以低调含蓄的手法暗示了主入口的位置。室内以木质楼梯联系上下层交通,内部空间紧凑。整栋建筑朴实明快而大气,稳重低调又不失活泼。
(2)无锡缪公馆
缪公馆即民国政治人物缪斌故居,位于现今梁溪区中山路与解放南路交叉口东北侧、新生路7号(原无锡县南城门内)。缪斌早年是黄埔军校教官、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副党代表,曾任国民党中执委员、立法委员等职,与蒋介石亦有私交,从史料来看,此人性格张扬狂傲,喜好排场,权利欲与金钱欲极盛。衣锦还乡的缪斌时任江苏省政府委员兼民政厅长,为炫富显贵,返乡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旧居地置地翻建新居。因其与江应麟是上海交大的校友,且当时以江应麟为首的无锡实业建筑事务所的设计施工质量美誉度已是名闻遐迩,遂委托其设计建造,于1930年完工。
缪公馆是江应麟从业生涯中的一个特例,与其它作品的朴实、简洁、少装饰形成极大的反差。严格意义来说,缪公馆应算作江应麟与缪斌的共同作品。缪公馆的设计,再次印证了江应麟虽为当时较有知名度的建筑师,但其设计并不带个人的好恶,而是以服务业主为中心的,其思维是活泼而发散的,具体设计手法又是因地制宜、灵活多变,绝不墨守成规。
图三 缪公馆主立面(东南立面)
缪公馆从整体建筑布局到形式选择,乃至局部装饰,均回应了主人对于显赫的社会地位、权势和财富的向往和显耀。主体建筑为五开间二层砖混结构,建筑风格属于典型的中西合璧的折衷主义风格——中式的屋顶、西式的立面控制处理以及局部中西混搭的装饰符号。建筑平面与立面采用层级式的几何构图模式,其规则的几何形式,体现了西式的理性与客观性,凸显了秩序感。建筑的屋顶形式源自中国传统屋顶形式中象征最高权力等级的庑殿顶。主入口采用内凹的中轴对称的形式,设中式门楼、石质栏杆等传统建筑构件,栏杆望柱为立体石狮,形态生动,凸显了主人门第的显赫与威严。建筑外墙以清水红砖砌筑,于一二层分层处设置水泥砂浆饰面的线脚及腰线以及作为底层基座处理的勒脚来组织水平方向的立面要素,并通过西式柱式组织垂直方向的立面要素,一横一竖有序的构图组织,使开间与层高之间形成了较为稳定的比例关系,进而在所有的门窗洞处均饰以西式水泥砂浆线脚的门窗套,加强了立面的几何感、力量感和层次感。尽管建筑总体充满张力和气势并带有一定的对称性,但建筑的局部处理则是随着周边环境灵活变化的。靠近花园的东南角,是进入院门后最醒目的位置,其二楼对应的房间也是欣赏院内风景的最佳观景点,因此成为了整栋建筑立面处理的重点和亮点。江应麟在此灵活采用了西方古典建筑中最富装饰性的科林斯柱式意向元素,与大面积的观景窗形成鲜明生动的虚实、繁简的对比,且不同于其他部位的水平线脚及腰线仅饰以绶带纹样,此处的水平腰线装饰一直延伸至二层窗台之下,并运用了蝙蝠和团寿等具中国传统吉祥寓意的图案纹样,更为之锦上添花,而其余立柱的处理则较为简约,这使整栋楼愈发显得层次丰富而生动(图三)。此外,缪公馆的外窗形式也随着内部功能及周围环境的不同而变化丰富,除了主要空间的大面积的方窗、全景窗、矩形窗外,还有八角景窗和经简化后的圆形西洋玫瑰窗等。
图四 缪公馆屋顶鸟瞰
红洋瓦铺就的庑殿式屋顶也是缪公馆的一大特色,其屋脊线和戗角线均以白水泥勾线,其出屋面的壁炉顶烟囱亦不采用西式线脚作装饰,而是都做成四角上翘的”小庑殿顶”(图四)。
缪公馆采用红砖砌筑外墙,机制红砖类建筑也在近代开始大量出现,一是红砖有“泊来品”的意味,更多强调西方“新意”。二是机制红砖比手制砖更为便宜,逐渐成为主要的建筑材料。
图五 缪公馆中西元素混搭
透视缪公馆的设计,可以发现,江应麟在设计过程中,无论中西建筑手法及符号,取“意”更胜于“形”,其开放包容的设计理念,不拘于固定的建筑特征与符号,灵活多变的设计特征极为突出(图五)。
(3)颐安别业(今更名景宣楼)
现今位于无锡市滨湖区环湖路1号湖滨饭店内。1936年由王亢元邀江应麟设计并承建。王亢元是近代无锡著名实业家王禹卿的独子,也是近代上海滩著名的“小开”,生活洋派,喜好交友、跳舞,同时对花卉种植及园林布置颇有研究。为了充分享受蠡园美景,遂建颐安别业于蠡园之中,颐安别业堪称王氏家族的夏宫,每到夏日,宾客盈门。1946年10月30日,国民革命政府主席蒋介石携夫人宋美龄避寿无锡,曾在此下榻。更使该楼名噪一时。
江应麟在整栋建筑的形式、功能布局上都做了相应的设计以更好地满足业主的需求。颐安别业为二层砖混结构,带有宽松大气的美式风格。整个建筑呈对称布局,舒展平缓的四坡顶下为蓝灰色调的墙身,墙身上的装饰物,包括装饰线脚、门窗套、廊柱等均比例精雅且饰
图六 颐安别业主立面
以白水泥抹灰,更显优雅,与别业周边的花圃、草坪、绿树静静地融为一体,颇有美国草原别墅的悠闲和稳重感。主入口一侧(南侧)附建砖构柱列外廊,并设入口门廊,外廊的设计讲求比例和线条感,虽极为简洁但不失美观大气。据资料可考,王亢元在建造别业的同时还修建了一系列配套设施,如:露天舞池、西式花圃等,同时建筑上下两层皆设置外廊可作欣赏围观之用,而外廊亦是当时风行一时的东南亚殖民建筑的一大特征。建筑基座抬高,并设置入口踏步,形成富有韵律的三段式立面(图六)。
图七 颐安别业外景一
建筑平面为集中对称布局,楼梯位于建筑中心,为垂直交通串联各个空间。外墙二层部分饰以蓝灰色的水泥弹涂涂料,底层部分则采用同色的块石分划,中间以简洁明快的白色线脚过渡,统一中寻求变化,且使整栋建筑基座更加稳固。建筑东西两侧二层分别设置两个阳台,阳台延续二层通廊的横向线性栏杆(图七)。
图八 颐安别业外景二
墙面大面积使用方格大窗,并饰以精致的白色门窗套,立面纯粹统一(图八),南侧多为落地观景窗,营造出宽敞明亮的室内空间。屋顶为四坡顶,上覆灰瓦,局部设置老虎窗。
由于主人为年轻一代,崇尚洋派的生活方式,整个建筑更加体现西方的现代化倾向,去掉了繁复的装饰而注重强调建筑的比例和尺度。整栋建筑端庄秀丽、简约时尚,上下两层设置的通廊与立面上大面积开窗使整个建筑具有更强的通透性与开放性,与整个蠡园美景相得益彰。
(4)苏州博习医院“金砖”门诊楼
苏州博习医院“金砖”门诊楼位于今苏州十梓街东端,始建于1922年7月。此前,博习医院为募集新建医院款项历经了整整18年的时间。不幸的是遭遇1936年3月22日晚的一场火灾,门诊大楼殿宇式的歇山大屋顶被焚,损失惨重。作为一名基督教信徒,江应麟应基督教监理公会、博习医院之邀,承担门诊楼的设计与翻建工作,可谓受命于为难之时。经现场勘察后,江应麟建议取消门诊楼原有的中式大屋顶的屋面设计,提出了延续博习医院住院部病房大楼的建筑风格。是年6月,由江应麟领衔的无锡实业建筑事务所,将门诊楼重新翻建成为三层平屋顶西式建筑,共计45间,建筑面积为1214平方米。三层外墙面仍用皇家“金砖”砌就,平顶四周砌半缕空的女儿墙作围护,镂空图案采用中国传统纹样。由于设计精妙,施工精良,新老建筑浑然一体,全然看不出修补的痕迹。该门诊楼的复建,再次见证了江应麟因地制宜,一切为甲方设想的可贵的职业操守,面对这个项目,他首先考虑的并不是如何从形式上、气势上恢复或超越原先的门诊楼,而是怀着一颗建筑师的悲悯之心,殚精竭虑思考如何让面对突发灾难的医院,以相对少的成本投入,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以全新的完整的形象恢复正常运转,获得重生(图九)。
图九 苏州博习医院“金砖”门诊楼外景
设计的着眼点在于通过与住院部大楼西式风格融合一体的巧妙构想,既降低了成本,缩短了施工周期,又避免了因取消造价高昂且施工周期较长的大屋顶而导致翻建的门诊楼体量过小的窘境。而此次翻建还顺势扩大了医用空间。翻建后的新门诊楼获得了市民的广泛认同。亦体现了江应麟作为一名优秀的建筑师的智慧、胸襟、和能力。
注释:
史明,过伟敏.民国时期建造的无锡私邸的外观装饰观念及其表征[J]. 美术与设计,2016(2):131-136.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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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曹可凡,宋路霞. 蠡园惊梦[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5:249
3. 史明. 无锡近代工商业建筑基本类型[J].工业建筑,2013,43(12):61
4. 赵承中. 无锡史志[M].江应麟先生和无锡民国建筑,30
5. 史明,过伟敏. 民国时期建造的无锡私邸的外观装饰观念及其表征[J]. 美术与设计,2016(2):131-136.
图片来源:
图片一、四、五、七、八、九为作者拍摄;图片二、三、六为作者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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