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量移汝州,宋神宗眷顾苏轼放逐苏轼,不是宋神宗的本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肯定地认为,苏轼没有"讥讪君上"的意思,那不过是王珪、蔡确等执政大臣们给异己扣上去的一顶帽子而已。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随时准备起复苏轼。
宋神宗画像
时间过得很快,元丰五年(1082),苏轼谪黄州将满三年,王珪议修国史,神宗谕示:"国史大事,可命苏轼主编。"王珪虽然没有多大本事,却深谙为官之道,于自己不利的事,先是推,推不掉就拖,让皇帝干着急没办法。
王珪形象
元丰七年(1084)春,苏轼被贬黄州已经四年了,宋神宗径以"皇帝手札",量移苏轼汝州(今河南省临汝市)团练副使。"皇帝手札"又叫"手诏",是皇帝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为绕开宰辅们下发的特殊文件;"量移"则是平级调动,不算对贬谪之臣的起复,神宗顾虑给苏轼复官再生事端,不如留待到了河南,看情形再说。
离开黄州,好友参寥随行苏轼虽然心里有所期盼,但幸福来得还是有些突然,他匆忙拜发谢表,安排家人收拾行李,把"东坡"和"雪堂"托付给潘丙照看,与好友参寥一起离开黄州。
苏轼居士形象
参寥本姓何,名昙潜,号参寥子,杭州于潜(今浙江临安县)浮溪村人。参寥自幼出家,经藏、文史无所不读,文学造诣极高,其诗清丽可爱,超群脱俗。"乌台诗案"中,他因收有苏轼讥讽文字而受牵连,被责令还俗。元丰六年(1083)三月,参寥不远数千里,自杭州去黄州看望苏轼。老朋友见面,分外亲近,苏轼和参寥在雪堂与巢谷一起居住,一起吟诗作文,一起观赏山水景色。这种情谊超越于世间政治忌讳和利害得失之上,尤其难能可贵。
苏轼与参寥
苏轼即将离开黄州之时,参寥不想再给老朋友增加额外负担,欲先行一步。苏轼理解参寥此时的惆怅心情,于是次韵小诗一首,希望参寥能多陪自己几天。参寥何尝不想与老朋友多聚几日,于是改变主意,答应与苏轼一起离开黄州。
浏览庐山,苏轼欣赏山水画面四月中旬,苏轼一行到了九江,老友刘恕的幼弟刘格来做向导,带他们去游庐山。庐山耸立于长江南岸、鄱阳湖之滨,冈峦环列,长年云雾缭绕,烟雨弥漫,山色瑰丽,瞬息万变,为历代文人骚客讴歌不已,有"匡庐奇秀甲天下"的美誉。苏轼时年47岁,背着行囊,手里握着一根竹杖,走进这神往已久的名山。进山之初,他跟参寥说:"此行决不作诗。"不料上得山去,山中僧俗欢呼雀跃,纷纷传说:"苏子瞻来了。"在黄州寂寞多年的苏轼不免心动,刚进庐山第一天,就破戒作了《初入庐山三首》。
苏轼游庐山图
苏轼和参寥、刘格人用了十多天的时间,自南徂北,走遍了庐山的山山水水。他们爬上了位于庐山南麓的秀峰,游览了香炉、鹤鸣、双剑、姐妹、文殊、龟背诸峰,观赏了李白笔下所赞美的庐山瀑布;他们走过景白亭,来到当年白居易写下"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挑花始盛开"诗句的大林寺,观赏迟迟盛开的桃花;他们行走在锦绣谷的盘山小道上,沐浴着习习凉风,欣赏沿途谷间一幅幅立体山水画面。
移步换形,苏轼悟道庐山最后,他们在东林寺长老的陪同下,前往西林寺。漫步山道,似乎随手就能摸到飘来的云雾。苏轼一路观赏山景,峰峦层层叠叠,不但距离远近、形势向背各有不同,高低起伏、姿态形象更是变化无穷。苏轼若有所思地对参寥说:"我们从远处、近处、高处、低处看庐山,庐山还是那个庐山,展现给我们的形象却各不相同啊!"
"真是移步换形、千姿万态啊!"参寥答道。
苏轼游庐山图
西林寺中僧俗知道大名鼎鼎的苏子瞻来了,岂能放过这种索诗的机会?苏轼不好扫了众人的兴,于是在寺中墙壁上,挥毫写下《题西林壁》: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是一首写景诗,又是一首哲理诗,哲理蕴含在对庐山景色的描绘之中,融合了全体与部分、宏观与微观、分析与综合等耐人寻味的概念。为什么不能辨认庐山的真实面目呢?因为身在庐山之中,视野为庐山的峰峦所局限,看到的只是庐山的一峰一岭一丘一壑,必然带有片面性。游山所见如此,观察世上事物也常如此,它启示人们为人处事的一个道理:由于人们所处的地位不同,看问题的出发点不同,对客观事物的认识难免有一定的片面性;要认识事物的真相与全貌,必须跳出狭小的范围,摆脱主观成见,拿到大局里去看。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冰释前嫌,苏轼与王安石金陵会晤从庐山下来,苏轼先去筠州(今江西省高安市)看望弟弟苏辙一家,随后回到九江等待家眷的到来。参寥要回于潜去了,赋诗留别,苏轼和诗《次韵道潜留别》:"为闻庐岳多真隐,故就高人断宿攀。已喜禅心无别语,尚嫌剃发有诗斑。异同更莫疑三语,物我终当付八还。到後与君开北户,举头三十六青山。"三十六山说的是嵩山,指河南府永安县的少室山,苏轼量移汝州,距此不远,苏轼诗外之意,约请参寥将来到汝州相见。
苏轼与参寥
五月底,苏轼家眷到了九江,全家人继续乘船东行,七月二十八日到达了江宁。在金陵逗留期间,他去钟山会晤已经退居江宁八年的王安石。听说苏轼到了,病中的王安石骑着驴亲自到江边码头迎接。一个是经历了四年磨难的旧党中坚,另一个是业已退出政坛的新党首领,远离了政治漩涡,都能够跳出局部认识全局。他们"求为世用"的抱负相同,做人的三观相同,为民请命的初心相同,只是在如何强盛大宋的路径选择上不同。经历了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两人都能够坦然承认过往的抵牾,洗清彼此心中的芥蒂,如今剩下的只有相互钦佩与尊重。
骑驴渺渺入荒坡,想见先生未病时
老则老矣,苏轼和王安石仍然葆有一颗赤子之心。据说,二人曾经按照固定的韵脚和题目比赛作诗,结果苏轼赢了,王安石很谦虚地拱手认输,盛赞苏轼才思敏捷。王安石对陈寿的《三国志》很不满意,但自己已经老迈,来不及重修;而苏轼是蜀人,足迹又遍及中原和荆楚,便鼓励他趁现在有时间,重写三国史。而重写三国史,须先把生活安顿好了,所以又劝苏轼在金陵买点田地,建所住宅。王安石的意思非常明白,他邀请苏轼跟自己结邻而居,共度晚年。苏轼很高兴地答应了这个邀请,可惜,王安石第二年就去世了,没能如愿以偿。
南京半山园王安石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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