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
“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什么意思?我不出差谁养你们?”
凌晨一点钟,京城春末的骤雨裹挟着雷电闪烁轰鸣,却掩盖不住女人与男人争吵的声音。
雨顺着未关的窗子稍进屋里,窗帘乱舞,在屋内灯光映衬下宛若妖魔张牙舞爪。
“我工资也能养活我们娘俩儿,你少给我来这有的没的!”
“我来什么有的没的了?这高中报班的钱不都是从我这儿出的?”
“给孩子花钱还亏了你是吧?好,离婚!”女人甩下一句话就回了屋,猛的撞上了门,“孩子归我,你……净身出户!”
一场无谓的争吵终于结束,男人衣服裤子都没脱,带着从外面带回来的雨水睡在了沙发上。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的下着,时断时续。吵了彻夜的夫妻两人睡得很沉,无人知道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孩子,顺着窗户从二层爬下,融入了雨夜之中。
雨下了整夜,次日的晨曦也没能驱散厚厚的积雨云,太阳便继续躲在层层叠叠的云后,未曾出面。
一片昏暗之下,京城开始了新的一天忙乱。或者说这种嘈杂从星月尚在的时候便开始了,每个人按照固定的轨迹运行着:早点摊旁边排了长队,卷上煎饼边往工作的地方赶去;
京城老字号小吃铺里挤满了买早餐的中老年人;快餐店进进出出,脚步匆忙的人群,或是背着沉重书包的学生,或是一身工作装提着公文包的青年。
不远处细碎的争吵声,几声突兀的鸟鸣,响彻云霄的喇叭声......
京城的清晨好像充满了恶意,但好像又全然不是这般模样。抢着绿灯、迎着车流跑向对面学校的学子;
大喊着“注意点儿”,却没有按喇叭,反倒减了速的车主;一边指挥着交通,一边说着“孩子慢点儿走”的交警;递着早点温声提醒“咖啡烫,别着急喝”的快餐店店员。
转眼间,京城街道上最吵闹的时分过去,就如同一场市集,随着人们回到了京城专属于自己的位置,周遭便迅速清净了下来。
昏昏沉沉的学生被早读彻底唤醒,开启了新一天的学习。琅琅的读书声回荡在教室,笔下的唰唰声,皆是青春奋斗与拼搏的模样。
雨,又悄无声息的下了起来。
泥土的芳香混合着雨水的潮气,钻进窗子,涌入教室。料峭春寒,微风闯进门来,教室里学子的灵台愈发清明。
语文老师在讲台上讲的激情澎湃,对文学与教书的热情好似可以驱散阴雨。
“同学们,昨天我们刚刚学习了《雨巷》这篇课文,作者戴望舒正是在江南烟雨中独自撑着油纸伞彳亍。”
讲台上,语文老师转过身去插上了U盘,“那么我们今天结合一下作者生活的年代背景,进一步研究这片现代诗歌想要表达的情感。”
“来,哪位同学读一下文章?”老师没有回头,翻找着文件,试图找到需要的PPT,“叶清欢,你来读一下这篇诗歌,同学们认真倾听,将几处相同的句子划出来,思考作者这样写的目的。”
叶清欢含含糊糊的张了口,“雨……巷……”
“戴……”
“叶清欢,怎么回事?”语文老师察觉不对,便回过头来。
“老师,叶清欢好像不舒服。”周围的同学提醒道。
语文老师疾步走下讲台,看着混混沌沌的叶清欢,伸手去探叶清欢的额头……烫手得很。
“快,来两个同学和我一起把叶清欢送到校医室!”
立刻有两位女同学站了起来,扶住了叶清欢。叶清欢被扶着站起身来,两个同学这才发现,叶清欢身上的校服整个儿都是湿的,甚至还淌着水,校服裤子和袖子上清晰可见斑驳的泥泞。
却原来叶清欢正是昨晚顺着二楼窗户爬下的那女孩。
现在正是仲春时节,还没入夏,京城的风和雨都裹挟着寒意,叶清欢后半夜淋了半夜的雨,心里面还想着父母的争吵,怎么能够不发烧?
匆匆忙忙来到校医室,语文老师叫来了叶清欢班级的班主任,班主任连忙给叶清欢父母打着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叶清欢母亲的电话占着线,班主任一连拨了好几个,电话对面传来的都是没有丝毫感情的语音提示音。
“先别管别的了,把孩子送到医院去,挂号费什么的我来交。”
班主任迅速作出了决定,先不管联系不联系的上叶清欢父母,也不管什么学校必走的流程,孩子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现在的叶清欢已然快烧到39°C,再不赶紧去医院,班主任怕把孩子烧坏了。
学校附近不足两公里的地方就有一家三甲级医院,老师开车显然比120来的更快,嘱咐语文老师和两位帮忙的同学回班上课,班主任和校医老师带着叶清欢直奔医院。
一边办手续挂急诊,班主任老师继续给叶清欢的父母打着电话,却不想皆是占线状态。
叶清欢这边刚输上液,体温还没降下来,语文老师又是一个电话给班主任老师打了进来。
“李老师,你快回来一趟吧,你们班王党心和郭畅又打起来了。”语文老师焦急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你叫他俩站那儿别动,我马上回去。”
“你也别太着急了,你们班班长陈一鸣正拦着呢。那边你交代好了再过来。”
一听陈一鸣正拦着,班主任李老师也算是放下了半个心,一鸣那孩子能办事儿。
“清欢,你先和校医老师在这里待着,班里有急事儿,老师得先回去处理。”
李老师拉着叶清欢没有输液的右手安抚着,顺带着把事情交代了,“张老师,麻烦您到时候把手机借给清欢,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家长,到时候把清欢接回家去休息。
班里内事儿估计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您也知道我们班王党心你同学的情况......”
“行,李老师您放心吧,清欢同学这边您交给我就行了。”
李老师这边事儿还没放下,便又匆匆忙忙赶回了班里。那边的事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清楚的。
这边叶清欢从校医张老师处借来了电话,给母亲打去了电话。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谢谢老师。”把手机递给老师,叶清欢看着医院外阴沉沉的天出了神。
医院里面,是一如既往的嘈杂。正如人们所说,医院是人的一生,生老病死,又是人间百态,这边可能为了孩子的病求变了亲朋好友。
那边可能就希望老人晚死两天,好继续吃老人的退休金。叶清欢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也会仅仅因为一个小感冒,成为医院百态的一部分。
校医老师不好说什么,只好拍拍叶清欢的肩膀,“孩子,要不给你家长发个短信,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开机就能看到了。”
叶清欢点点头,接过老师递来的手机,打打删删,十几分钟过去,最后的短信却只剩下一句话,“妈,您下了班来我们学校旁边的医院接我一下吧。”
看着那几个字,叶清欢的思绪飞了老远:是什么时候,她对母亲的称呼从“妈咪”,变成了“妈妈”,又变成了如今简短的一个字了呢?
叶清欢记不清楚,也不愿意再想,独自望着外面发呆。
时间静静的流淌,反正外面的天也一直阴着,便没有人探听如今是什么时候。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最注重时间,却也是最不愿看到时间。
因为时间也许意味着希望,但更多的,意味着离别。
这种阴雨的天气,对病人和家属来讲,最是难熬。乌云笼罩着天空,也同样笼罩着医院里每一个人。
校医张老师的电话突然响起,见是李老师打来,张老师知是有什么要紧事,连忙接听。
“张老师,我和主任尽你办公室拿了点儿消毒的东西,和你报备一下。”
电话那头的李老师说着,“党心和郭畅打起来了,一鸣拦的及时,三人都就蹭破点儿皮。”
哦,其实时间也才过去没有十几分钟,阴云之下,每个人却好似度秒如年。
就像刚刚打来电话的李老师,天知道看到王党心三人没事什么大事儿之前,李老师有多提心吊胆!
郭畅是班里,年级里,乃至学校闻名的愣头青,做事说话从来不过脑子,那嘴就跟气门芯子似的,从来是张口就来,根本就没把门儿的。
这一年里,郭畅没少给六班班里惹事儿,今儿因为嘴欠和一班的打起来了,明儿个因为手欠,愣是把高一的大姑娘给惹哭了……
今儿这事儿更是离谱儿!六班班里的王党心是学校特殊关照对象,倒也不是因为别的,王党心母亲难产而死。
父亲是抢险救灾的烈士,三岁就没了父母,被其父的战友和社区退休的老片儿警一把屎一把尿的给拉扯大。
这件事儿学校领导和老师都清楚,但为了避免学生们觉得王党心是靠着父亲的缘故才得到了优待。
影响学生们的关系,也给王党心增添心理负担,学校就没有告诉六班的同学,可是万万没想到,这郭畅居然能捅出这么大个篓子来。
王党心虽然不算聪明,但是勤奋是一顶一的,算是个任课老师都喜欢的乖孩子。
今儿个课间,王党心正好好在座位上学习。班主任李老师不在,郭畅便是闲的满教室窜悠。
不知怎么地,就跑到王党心身边,拿着个破饮料瓶在一旁的空桌子上“叮叮咣咣”的一通乱敲。
王党心劝着郭畅声音小一点,谁承想郭畅直接一句“我有爹妈管,你没爹管没妈养的,还教育我呢?”
要是郭畅知道王党心父亲是抗洪烈士,确实也不会不敬到说出这话,可话已出口,不能说因为无知就不会带来伤害。
王党心平素来是不爱说话的沉闷性子,自然是矫情不过郭畅,便强忍着低下头继续学习。
若说这郭畅,也实在是嘴欠,依旧不依不饶的说着,“切,就你还管我呢?”
“你要是嫌吵,出去学呗,楼道更吵!”一边说着,郭畅把手中的饮料瓶子敲得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全班同学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你们就觉得他可怜呗?”在全班同学的眼神之下,郭畅也怂了,嘴里却依然不依不饶,甚至越发得寸进尺。
“谁知道他父母干什么的,才次次不来开家长会?”
“切......指不定是不是进局子的混混呢!”
这个时候饶是谁也不可能再忍下去了,王党心听着郭畅这般污辱自己父母,断然是不可能忍下去的,红着眼睛站了起来。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郭畅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连老实人都敢给逼急了。
肯定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看见王党心站了起来,郭畅是想躲的,但又不想输了所谓的气势,毕竟五大三粗的个子,怎么肯认怂?
支支吾吾,语无论次的开了口,“瞧瞧,急了吧......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党心薅着校服领子往教室后面的一排柜子上摁去。也不知道王党心平时瘦小的模样,怎么就突然爆发出那样大的力气来。
“你再说我我父母一个试试!”
“试......试试......试试就试试!”郭畅这时候也是心知自己错了,可骑虎难下,借着自己人高马大,把王党心推了出去。
班里一时间乱作一团,很快有人喊来了语文老师。继而便有了医院里那一幕。
涉事的三人都被叫到了办公室,陈一鸣是个劝架的,自然也没什么。
但另外两人这边就不好办了,郭畅素来嘴欠,那家长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王党心这边更是难办......
一时间把李老师头疼的够呛,虽说是郭畅挑起的事端,但毕竟是王党心先动的手,虽说平心而论,这事儿里面,王党心连冲动都不算。
设身处地想想,恐怕连把郭畅揍死的心都有。但是就凭着王党心先动了手,若是郭畅的父母不依不饶起来,吃亏的还得是王党心。
思来想去,李老师觉得自己终究是想不出来个好办法,又不愿意白白苦了王党心,便决定先把孩子们安抚住,随后与校领导仔细研究一番再做决定。
“你们先回去上课,学生还是以课业为主,这件事我们等双方都冷静下来再处理。”
等到把三个孩子都送回了六班教室,李老师这才转身去了教务处,路上还不忘了给校医张老师打过电话去询问叶清欢的情况。
“喂,张老师,哦,好好好,那您让清欢妈妈接电话。”班主任李老师一边下着楼梯,“喂,清欢妈妈么?清欢好点儿了么?”
一番短暂的交涉后,那边接电话的已然是叶清欢母亲:“哎,李老师好,清欢这边烧已经退了。”
趁着还没有到教导处,班主任李老师不得不和叶清欢母亲说起了家庭对于孩子的重要性。
“哎哎哎,是是是......”
“确实是,嗯嗯,是我们做家长的的问题。”
眼见着到了教导处,清欢母亲也知道了自身问题,余下的只能靠孩子和家长自己解决,李老师便准备去处理王党心和郭畅一事,“清欢妈妈。
是这样,现在班里有同学发生了点儿小矛盾,我得去和领导反应一下,您看要是没什么事儿,我晚些时候再联系您,您今晚让清欢好好休息,吃清淡一点儿。”
叶清欢母亲也不是傻子,要是小事儿,自然不会出动校领导,李老师现在肯定是有棘手之事,“哎,您先忙,您先忙,回头我把挂号钱给您转过去。”
“钱就不用了,您照顾好孩子就行了,那我就先挂了,我到教导处门口了。”
“哎,好,麻烦您了。”
双方挂断了电话,叶清欢母亲趁着校医张老师还未离开,算是知道了挂号费,给班主任李老师打了过去。
这钱虽说李老师不要,但做家长的本就应当感谢老师,自是不能不给。
送走了校医张老师,母女俩顺着输液区下楼,一路上叶清欢什么都没说,直到到了医院门口,清欢母亲忍不住开口。
“欢儿,抱歉,昨天……”
“我竟然不知道你一晚上,我不该和你爸吵架的。”
清欢母亲把女儿抱在怀里,久久不语。
直到叶妈妈的眼泪沾湿了孩子刚刚晾干的校服,叶清欢妈妈这才用手背拭干了泪水,挂上笑脸,捧着孩子的手,张口说道:“孩子,你可吓死妈妈了。”
“是妈妈不好,不应该和你爸爸……”
“妈,您和我爸为什么都不接电话?”叶清欢突然开口,打断了母亲的话,“我们老师打了几十个,您最后还关机了。”
叶清欢妈妈笑容僵在脸上,随后又扯起嘴角,“单位的事啊,打着打着手机没电了。”
明摆着是扯了个谎,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昨天晚上那档子事儿还没吵出个结果来,今儿白天夫妻两人隔着电话继续争吵来的。
“别生妈妈气了啊,宝宝。”清欢妈妈揽着比自己还高出些许的姑娘,耐心的哄着,“妈妈晚上给你做粥喝,把身体养好了,好好学习。”
叶清欢点了点头,母女二人便乘车回家。
这边算是暂时平静,班主任李老师和一众校领导却是依旧难以清闲。
“之前党心同学和他养父都说过,不愿意把这些特殊说出来。”李老师说着叹了口气,“这孩子……”
李老师说着说着,便又谈到了郭畅身上,王党心养父是社区老片儿警,凡事都是从自己和孩子身上找问题,老师们沟通起来很是轻松,可郭畅家就不是这种情况了。
“主要我们六班那个郭畅同学,家里不多正常,父母离异再婚,据他父亲所说,天天和后妈呛呛,养成了这么个习惯,嘴里吐不出什么正经话来。”
“这个情况我们教导处老师也都清楚,记得刚开学没多久那次,学校要通报批评郭畅同学。
郭畅同学的亲生母亲找上学校来大闹一场,最后也没办法,只能不了了之……”教导处的老师们显然对于郭畅的状况也是深有感触。
“不如这个样子,我们先找王党心同学和党心养父聊一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党心同学吃点儿亏,双方互相道个歉,这事儿就算结了,省的郭畅同学的亲生母亲又把事情闹大了。”
主管德育的赵副校长一番沉思后,得出了就目前来看最稳妥的办法,“现保证孩子们别耽误学习,其他事情到时候找一个契机我们再和家长继续沟通。”
“李老师,您先回去组织放学吧,要是各位老师还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这件事,我们微信上面联系。”
诸位在坐的老师也都认为这是目前最合适的解决办法,事情解决,各自离席。
转眼间一天过去,纷杂的事务压在众人身上,但至少从目前看,还是有了一个好的发展方向,至于又存在变故与否,也不是现在能够预料得到。
风吹乱了额前的碎发,晚霞染红了一片云彩,穿着白红相间的校服,挺起胸膛,一群自信的少年为学校的傍晚带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京城的绝大多数学校都是走读为主,随着学生们散去,学校便重归静谧。
偶尔有三两处理完学生作业,备课完备的老师聊着或是家里、或是学校,又或是自己孩子的事,一同走出校门。
星月隐匿在晚霞间,一种淡淡的蓝紫色散漫开来,为傍晚增添了神秘,也为快速运转了整日的人们,点染了前路。
薄云似纱,半轮明月在其间隐现,星辰闪烁,忽明忽暗,却比不过大街小巷、高楼大厦的灯火通明。
盛世的京城早就没了硝烟战火,也不需要一群青年血洒山河,剩下的便只有车水马龙。
京城的夜,从未真正寂寥。购物中心里充斥着消费的人群,饭馆里是热闹的推杯换盏,咖啡厅里一成不变的是谈生意和敲击笔记本所带来的声音。
叶清欢家所在的矮楼是附近少有的六层楼房,京城寸土寸金,六环外的塔楼都要盖到二十层往上。这种六层小楼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产物了。
顺着路边看去,楼里的灯星星点点,半数人家都黑着灯。有的人家搬到了京城以外的省市,去安度晚年;
有的人家晚归未归,如今还不到七点,自然忙于工作;还有的人家干脆在外面饭馆解决了晚饭。
叶清欢父母属于正正经经的工薪阶层,住着三四十平的小房子,自己做饭、自己打扫。
有人调侃过,若是把京城房卖了,一套少说几百万,不就是有钱人了么。
当时清欢妈妈张莹只是笑笑,“都说我们京城人有钱,卖了房又去哪里住?”
“你们京城不是一套房买我们这里几套么?”那人继续说到。
“京城是我们的老家,为了所谓的有钱,就要背井离乡。”
不得不说,张莹说的很有道理,每个城市的人来到京城,混不好了,尚且有自己的家乡。京城人若是在京城无法立足,却真是退无可退了。
墙上的时钟转到七点,张莹和丈夫叶东方一直是谁也没搭理谁,当着孩子面儿的时候,装作没什么事儿,话里话外的带刺儿。
孩子回屋写作业,俩人便互看不顺眼。
张莹转身进了厨房,那着勺子和拢着小米粥,香气越发浓郁,顺着厨房飘进了客厅。
叶东方正开着电视,眼睛瞟着新闻联播,耳朵上还带着耳机听书。闻见粥味儿吸了吸鼻子,屁股挪起来一半又坐了回去。
“叶东方,你小点儿声儿!孩子那儿做作业呢,你听着耳机就把新闻联播给我关了!”
张莹往小米粥里撒了十来朵杭白菊,和进粥里,连门厅都没看,便知道叶东方如今的模样。
叶东方想要张嘴,厨房里便又传来张莹的声音,“叶东方,你别跟我说什么我声儿大,你要是自己知道轻重,就不用我提醒你关电视!”
这倒好,叶东方的话直接噎在了嘴里,这嘴张也不是,闭也不是,干脆关了电视,转身跑阳台上抽烟了。
这烟味儿飘的比粥香还快,很快就漫进厨房,盖过了粥味,钻进了张莹敏感的鼻腔。
拎着锅勺,把火调小,张莹奔着阳台就冲了过去,“我说没说孩子在家别抽烟?”
“你不怕肺病,让我们娘俩抽二手烟是不是?”
叶东方嬉皮笑脸的猛嘬了两口,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摁,“呲”的一声,烟灭了。
再看看烟灰缸附近,长长短短的烟头堆的漾了出来,显然这已经是叶东方的常态。
“赶紧回去吧,到时候粥糊了,用不用我帮你做?”
白了一眼叶东方,“不用,给孩子喝的,没你份儿,喝西北风去吧!”
张莹回了厨房,又往粥里撒了三两粒儿枸杞,红澄澄的枸杞在半沸的粥里上下翻飞,倒也算是漂亮。
叶东方听完张莹的话也不生气,乐乐呵呵的摆桌子了桌子,放好筷子,“闺女,别学了,出来吃饭!”
饭桌儿上,叶东方指着碗里的粥一阵儿夸,“你看看,这可算是药膳!”
“你妈可说了,春天菊花降肝火,你感冒虽然是……我也说不清你妈那一套一套的,反正你爹我算是沾了你的福了,你妈这可是专门儿给你做的!”
张莹又白了叶东方一眼,叶清欢知道,父母这算是和解了。
【钱一达:烧下来了么】
吃完饭回到卧室没多久,微信提示音响起,叶清欢拿起来一看,原来是钱一达发来的问候。
“噗嗤”一声,叶清欢想象的出若是当面问,钱一达该是一种多么正经却又搞笑的口吻说出这话。
【叶清欢:一沓儿钱,你又肝画呢?】
【钱一达:……】
【钱一达:看来是好了】
张莹正好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进来,静悄悄的放在叶清欢的桌子上,见叶清欢面带笑意的看着手机屏幕。
“又乐什么呢,看着手机在哪儿傻笑。”
叶清欢还没回话,手机又是响起一阵消息提示音。
“手机响个不停,又干嘛呢,不好好学习?”
说话间,手机已经自动息屏,叶清欢再次打开微信,“我哥们儿和同学,问我好点儿没。”叶清欢的性格比较大大咧咧,在学校和男同学更能玩到一起,一天天和这个那个称兄道弟。
把手机屏幕转向张莹,叶清欢的语气里多少有些不耐烦。“不信你看……”
张莹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了门口,扭过头来嘱咐道:“行吧,妈妈也是为你好,怕你被别人骗了吃亏!早学习,早休息,把水喝了。”
“我知道了。”
【王党心:烧下来了么?】
叶清欢不禁笑出声来,一阵扶额。
【叶清欢:你和一沓儿钱是说好了,还是复制的?就差个问号……】
【王党心:没有啊,我这不是刚写完作业,就想着问问你。怎么样了,好点儿了么?】
看着王党心一个劲儿的解释,叶清欢也是有点儿尴尬,赶紧停止玩笑,回归正题。
【叶清欢:没事儿了,好了,明天又能和你们闹腾了。】
【王党心:你自己一个人闹腾吧,我还得学习。】
王党心没有提今天和郭畅的事情,不想给朋友添麻烦。
叶清欢也从不主动过问朋友的家事,以至于只是知道王党心父母都不在了,觉得同学之间应当互相帮助,因而在高一已经过去这半年多里和王党心成了并不算很亲近的朋友。
继续翻看聊天记录,班群里有些没有叶清欢微信的同学也是一个劲儿的问候。
料峭的春风吹过窗棂,包裹着夜色中的人们,叶清欢却感到一股暖流由心底升起。
很快,微信消息逐渐安静下来,吃过饭的同学们都已经问候过叶清欢的病情,剩下的便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唰唰”声。
“哐当,咔啦……”关门的声音响起,门厅里愈发的安静了。
叶清欢知道,估计是父母出门去解决昨晚的事了。尽管餐桌上气氛已经正常,但父母二人一直冷冷淡淡,事情显然没有解决完,不过是怕影响她罢了。
正如叶清欢所想,社区小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在有些昏黄的公园灯照耀下,影子拉的老长。
“媳妇儿,我……”叶东方试探着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出差固然是挣的比在公司坐班多上许多。
“叶东方,现在孩子需要父母陪伴,高考之前这三年十分重要。”张莹开口,也许是平日里经常辅导孩子学习,语气里不由得带着几分说教的意味。
“你是,出差挣得多,但是呢?家里我做饭、打扫卫生,还得管孩子学习,我这也上着班呢。”
“你不出差,咱哪怕少挣点儿,多分出点儿时间照顾孩子学习,那不是比什么都强?”
“再者了,咱们将就着够吃够喝,剩下的都给孩子就行了,也不过就两年多,忍忍就过去了。”
叶东方沉默了许久,终是点了点头,夫妻二人走出社区,坐上公交车,往超市而去。
------题外话------
注:“【】”内的表示微信聊天内容。
一盘洗好的草莓被方才叶清欢书桌一角,方才张莹、叶东方夫妇特意去超市给孩子买了时令水果,补充维生素C。
夜渐渐深了,周遭逐渐安静下来,灯一盏盏熄灭,只剩下零星三两户还通亮着,许是在等晚归的人,许是在战不眠的青春,又或许是在倾力工作。
总归,不会有人觉得惊扰了月夜,因为那群人们,都是为了生活而奋斗努力的人们,终究是可敬的。
日月更替,一缕淡白代替了满天星辰,凌晨四五点,晨光熹微,京城新的一天如约而至。
叶清欢早上起来,父母已经出门上班,桌子上放着张莹准备好的早餐。
一碗牛肉姜丝热粥,一根油条,盘子下面还放着一张便签纸。
[清欢,爸爸妈妈去上班了。粥记得赶紧喝,喝完拿微信把空碗拍给妈妈哦。早上起来再着急,饭也要好好吃,不然对身体不好。]
便签纸是张莹出门前放在桌子上的,现在到了高中,叶清欢的学业压力也大了起来,晚睡还要早起,有时候总是因为太困懒得吃饭。
有了昨天晚上的事儿,张莹自然担心再次发生。
但架不住高中孩子心思细腻,张莹自然是不好意思直说的,再加上自己夫妻二人也不能不去工作,只好用这种方法关心孩子。
一丝暖流涌上心头,叶清欢仓促的吃完了早饭,拿手机给张莹拍去空碗,匆忙一冲,扔进了洗碗机,转身抓上校服就冲出了家门。
叶清欢拿手机看着地图上的实时公交,卡着点儿坐上公交车,7:20的时候将可将严儿的到了大门口,顺着操场一路小跑……
前脚儿刚踏进教室,后脚儿早读铃声响起,叶清欢急急忙忙上交手机和作业。
高中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有时候连一顿早饭都顾不得吃。
当然,叶清欢至少还是准时到了学校。学校在京城三环,住在五环六环,家离着稍远些的,便是正经的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早读多半是为了唤醒这群迷迷糊糊待会孩子们,要真有困得不行的,老师们也相对宽容。
等到正经上课了,才会叫醒某些依旧闭着眼睛点头的学生。
早读往往连着第一节课,就在犯迷糊的学生们有的做着数学题渐渐清醒过来,有的迷迷糊糊的在卷子上鬼画符之时,郭畅推开教室门,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
因着微寒的春风瞬间钻入教室,“嗖”的一下把不少学生都冻得一抖,鬼画着符的学生们也清醒过来,看着杂乱的数学早读卷,皱了皱眉,划掉重写。
郭畅不以为意的曳斜着书包,晃着步子,甩着膀子,便往后方的座位走去。
叶清欢正写着题,微微闭眼长出了一口气,郭畅的行为自以为很是酷帅,实质上当真是令人无语!
“昨儿你不去医院了么,郭畅和党心打起来了。”放下手中正雕刻着的木块儿,钱一达拍了拍前座的叶清欢。
“我天?昨天王党心也没和我说啊。”叶清欢显然是有些惊讶,这郭畅一天天的不惹出点儿是非,是当真闲不住,“下课我……”
“问什么啊问,人王党心不烦啊?”
“哦,也是。”
“郭畅,你给我出去,敲完门打报告再进来。”
数学老师看着郭畅就气不打一处来,要是郭畅好好的走进去也就罢了,还在那里晃晃悠悠的嘚瑟,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凭什么啊……”
“你迟到了也就罢了,还不赶紧小声点儿到座位上,在那儿晃晃悠悠的,生怕影响不到同学是吧?”
数学老师还是太仁慈,好言好语的给郭畅解释着,“再说了,你迟到了进门儿都不敲门的么?”
“不知道打报告再进来的么?你父母没教过你么?”这话赶上谁也是顺嘴就出来,可郭畅到当真算是没有父母教育了。
亲生父母离婚,父亲觉得毕竟愧对,就有所放纵,后母不好说什么,就算是管了,也得被郭畅噎回去。至于郭畅亲生母亲,那就更没起到一点儿好作用。
数学老师说完,郭畅也不恼,嬉皮笑脸的废着话出了教室门,“老师,哎,我可不是没人管……”
到了门口,郭畅带上门,敲了敲,点儿啷当的语气惹人好不厌烦,“报……告……”
拖着长长的尾音,听的人头大不说,却又无可奈何。
数学老师揉了揉眉心,对着外面喊了一声:“进!”
郭畅便又拎着书包晃悠进教室,看着老师,嬉皮笑脸道:“哎,老师好!”
随着郭畅坐定,到不一会儿便默然无声的睡着,清晨的闹剧方才算是结束。
第一节课很快过去,班主任李老师一脸严肃的冷着脸进了班,“党心,郭畅,跟我来一趟教导处。”
教导处里的气氛很是沉闷,赵校长和一众教导处老师都围坐在一起,对面是一个略显肥胖的圆脸女人。
打眼一看就看得出和郭畅必然关系匪浅,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人穿的很是花哨,约摸四十多岁的年纪,打扮的花枝招展,重紫色的眼影,粗黑的眼线,艳丽的指甲……
殷红的嘴唇不知道涂了多厚的口红,说难听一点,就如同吃了死耗子一般的颜色,整个人看上去就不伦不类。
手里还夹着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不顾周围老师劝阻,死活是给点上了,一时间满屋子飘得都是一股劣质香水和香烟混合的气味。
见班主任李老师带着两位当事同学进了门,这女人把烟灰一弹,就捂着胸口开始撒泼。
“我这胸口疼啊!”
“我这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不活了哦……”
赵校长陪笑着道,“您看,您家孩子先……”
“我不听哦,我胸口痛,不行不行,都是那个什么,叫什么王什么心的。”
“我的心肝宝贝畅儿都被打了!那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喔!”
那女人拉过郭畅,掀起裤腿,指着一处莫须有的乌青,“瞧瞧吧我们家孩子打的呀,我都……哎呦,我心脏疼喔!”
女人在沙发上撒泼,郭畅一开始还顺着女人一起演戏,随着女人变本加厉,就算是郭畅也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了。
“您看这样,我先给您打120,咱们有病先去医院看病,其他事情我们要保护未成年人,等到孩子监护人到场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赵校长毕竟身经百战,十几年来,这种家长就算是没有上百个,也得有几十个,撒泼打诨,不给孩子起好榜样的作用。
“哎呦,我心律不齐……”女人愣了一瞬,骑虎难下,便继续演了下去。
120拨通,医院毕竟离学校很近,没三五分钟,救护车尖锐的嗡鸣声就传到了教学楼下。
“女士,您再这样我们只好叫保安来了。”看着面前撒泼的女人,医生很是无奈。
半个小时前,救护车从学校把这位女士送到了医院,女人闹着说胸闷气短,浑身不舒服,一番检查过后,却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接过报告单,这位女士瞬间倒在地上,抱着医生的腿不让走,喊着自己不可能没有病,一定是学校串通了医院之类的话,嘴里脏字儿是一直没断过。
“就是那个有娘生没爹养的货,欺负我家儿子,我心肝痛!”
女人在椅子上翻滚,捂着胸口,没有丝毫懈怠,“你们串通一气!欺负我们,我心绞痛喔!”
“女士,您身体健康,真的没有问题。”医生无奈的解释着,方才医生听了学校的说法,知道这大致的来龙去脉。
说实在的,医院里面什么人都有,碰瓷儿的,耍赖的,痛苦的,快乐的,生离死别的,劫后余生的,医生什么没见过?
郭畅亲生母亲这副模样,医生自然是看得出什么德行的。
郭畅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刘莉莉闹,眼神里越发的疏离,仿佛面前的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不过是一个陌生女人罢了。
其实刘莉莉刚来学校闹的时候,郭畅是高兴的,有人撑腰。
但如今医院里的不少人都侧目于此,郭畅越发窘迫,这样的刘莉莉让郭畅很没面子。
或者说,郭畅如今宁可没在今天上学路上碰上刘莉莉,也没告诉刘莉莉昨天打架的事儿。要不然早上也不会迟到,现在也不会……
“闭嘴!”郭畅听不下去了,吼了一声,上前想要把缠在医生身上撒泼的刘莉莉拉下来。
医生愣住了,刘莉莉更是一愣,看向郭畅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我不是为了你?”
“我爸说的没错儿,你就是家里的败类!”郭畅不知怎么的,突然冒出这一句。
不错,郭畅的亲生父亲与刘莉莉离婚正是因为刘莉莉酗酒、抽烟、赌博……
一直以来郭畅是恨自己亲生父亲的,觉得是父亲看上了现在的后妈,才与刘莉莉离婚。
“郭伟鹏他……”刘莉莉的话越发不堪入耳,郭畅选择直接屏蔽掉,权当做没有听见。
刘莉莉不是京城人,三四岁的时候,刘莉莉的父亲就矿难身亡,母亲带着刘莉莉来到京城谋生。
上高中的时候母亲病重,刘莉莉辍学打工,有幸遇到刚上大学的郭伟鹏,五年后两人结为夫妻。
离婚的时候,郭伟鹏给了刘莉莉一套三环的房,自己搬去了五环。如今房子被刘莉莉卖了,整日花天酒地。
没有家人的刘莉莉在医院胡闹,郭畅也夹在其间,学校老师没办法坐视不管,只好做主联系了孩子的监护人郭伟鹏。
没多久,郭伟鹏风风火火的来了,郭畅的后妈方知岚也跟了过来,目光焦急,却又强作镇定。
细细看去,镇定当中还带着担忧、无奈,复杂却纯粹。
“啪!”一声脆响刺穿整个儿楼道,无论是疾行还是慢走的人、无论面露忧愁亦或是喜悦,每一个人都驻足望向声音的源头,刹那之间,时间仿佛静止。
方知岚显然被打的有些错愕,郭伟鹏瞬间扑过去,忧心的看着方知岚,眼底的怒火渐渐酝酿。
看着后母脸上根根分明的巴掌印,郭畅同样愣住了。
学校的老师,在场的医生,周围的人群都僵在当场。只有刘莉莉誓不罢休,嘴里依旧不停咒骂。
郭伟鹏忍了许久,控制住了打女人的冲动。一如年轻的时候,郭伟鹏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或者说,温柔过了头,才放纵出刘莉莉如今的样子。
郭畅看着后母被打,第一刹那是呆愣的,随后是一种奇怪的感受,郭畅因为这种感受而愈发怀疑自身,想要用幸灾乐祸强压下去,但没有成功。
说句良心话,方知岚一直待郭畅不薄。方知岚只比郭伟鹏小五岁,如今已然三十五岁了。
嫁给郭伟鹏五年,为了能让郭畅踏心学习,夫妻二人便商量着等到郭畅考上大学再要孩子。
算算到那时候的方知岚也就三十七岁了,高龄产妇的凶险可想而知。
为了郭畅牺牲到这个份儿上,方知岚这个后妈也算是当真没什么可挑的了。
就算真的有人鸡蛋里挑骨头,也就顶多说出句:就不该计划要孩子,这种多少有悖人伦的话了罢?
郭畅也知道方知岚对他不错,每天做饭,工作,家里的钱大半都供给郭畅了。但郭畅素来对方知岚有敌意,方知岚说一句,他能顶八句!
趁着众人都无瑕顾及,刘莉莉生怕被报警,按寻衅滋事之类的抓走,趁人不注意,一溜烟儿的逃走了。
正主儿都跑了,事儿也就算结束了,郭伟鹏便叫着郭畅离开。
“郭畅,走了!”
郭畅跟着学校老师走了,郭伟鹏寻思着问问今天这事儿,怎么就让郭畅丢脸丢到学校去了呢?
“伟鹏,我先回去做饭了,你和孩子去和老师谈吧,别吓着孩子。”方知岚知道郭畅不愿意让自己掺和这种事儿,嘱咐了郭伟鹏一句便转身离去。
难得的,郭畅没有反驳一句‘你配当我妈吗?’之类的话怼回去。
跟着学校老师到了学校,郭伟鹏才知道自家孩子最近在学校惹了多少事儿。
把郭畅支回班,郭伟鹏也算是和老师吐露了心声。
“老师,赖我,这孩子他妈什么德行您们刚也看见了,也是我对不住孩子。离了婚以后,我也是觉得亏待孩子,就这么不敢打不敢骂的,惯坏了。”
“真对不起,这孩子净给学校添麻烦了,是我疏于管理。”郭伟鹏很是诚恳,也决心改改这种放纵式的家庭教育。
“郭畅爸爸啊,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但孩子的教育毕竟是‘家校共育’,咱们不能光指着学校这点儿时间吧?
毕竟孩子在家的时间还是更多一些。”
赵校长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说到了点子上,郭畅缺少的正是家庭教育。
如今不少家长把“教育”当做学校老师和社会的工作,却忽视家庭教育问题,已然成为了一种严重的社会问题。
“是是是,我一定改,一定改!”
“您说那王同学,我得让郭畅给人家道歉,哪儿有那个样子的!戳人家心窝的话怎么可以!”
赵校长担心郭伟鹏理解偏差,到时候教育郭畅的时候也说不明了,便决定点上一句,“郭畅爸爸,党心同学家啊,不是您们想象的那个样子……”
“王同学父亲,可是为人民服务的人呐!”
这一句,郭伟鹏怎么还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您也不用和孩子说,这事儿党心同学不愿意说出去,让同学搞特殊。”赵校长继续说着,转了话锋。
听着便知道是末了儿的叮嘱了,“孩子呢也是个好孩子,您别和他急,青春期嘛,咱们做家长的也要体谅孩子,言语教导就好了!”
郭伟鹏一阵点头哈腰,又是一番道歉,这才出了教导处门。
无人看到一道身影藏在了走廊尽头,见周边许久没人,这才从枝叶繁茂的盆栽平安树后面钻了出来,踩着下课铃,往六班走了回去。
郭畅消停了很多,一天里都安静的很。班里面难得的清净了一天,班主任李老师颇为欣慰。
没了捣乱的同学,班级气氛非常好,下课写作业的写作业、讨论问题的讨论问题,也有同学结伴到走廊里面遛弯儿,或是出楼门呼吸一番新鲜空气。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在老师们的陪伴下,郭畅主动向王党心道了歉,王党心同样也为自己首先动手表达了歉意。
一时间晴空万里,窗外蓝天伴飞鸟,所有棘手的事儿总算是都告一段落,众人心里皆是一片晴好。
学生们放了学,班主任李老师便也来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回家。一边和办公室里同事聊着,李老师心情愉悦,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你们六班的事儿都解决了?”语文老师盯着电脑修改PPT,抬起头来看了李老师一眼,“瞧你乐的。”
“可不是,可算是完事儿了,郭畅今儿也算是破天荒了。”李老师把资料收进袋子,看着语文老师,继续说道,“你也早点儿回去,今儿晚上说是要下雨……”
望了望外面的天,下午三四点还晴着,如今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彩越积越厚,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阵阵雷声。
李老师把手中的包放下,翻翻找找把雨伞拿了出来,放到语文老师桌子上,“我把伞给你留下吧,我离着近,我看你今儿也没带伞,别淋了雨。”
“谢了,我也赶快回去了。”语文老师也抬头望向窗外,“今年也是怪,沙尘暴倒是正常,只是这十来年少见。”
“倒是这雨下的,一场接着一场……”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京城下雨,可不就是山河盛泰么。”
“倒也是。”说着语文老师话锋一转道,“我看这雨就下来了,你把伞给我了,回头再把自己淋着。”
“我两步就回去了,再不行让我家那位给送就行了。”
几位老师互相道了别,李老师便往回家赶,想着赶在雨前头回去,免得被雨淋湿了。
刚出学校没多久,雨就落了下来,滴了几滴在行人身上,不注意还要以为是空调水。
李老师一路紧赶慢赶,没想到刚进小区,雨还是“哗啦”一声下大了。
提起手里的包,盖在头上,一路疾奔,总算是冲进了一层。
湿漉漉的手按上电梯,两个电梯有一台因故障检修。只好等着唯一工作的电梯从23层慢慢悠悠的下来。
楼门被反复打开,都是些下班回家的人。风一个劲儿的往楼道里灌,淋了雨的人都瑟瑟发抖。所幸,人越聚越多,倒是暖和了不少。
熟识的邻里邻居打着招呼,李老师疲惫了一天还要笑着点头回应,心里也多少带了那么点儿别扭的感觉。
聊着聊着,便都成了尬聊,颇为无趣。就只盼着电梯赶紧到一层。
谁承想,这电梯是一路下一路停,没两层就要停一次。等到到了一层,到又没有三两个人,指不定是谁趁着吃饭前串门儿来着。
好巧不巧,有位家住十几层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着进了楼,眼见着电梯到了,众人皆是让着老人先上。
“你们先上吧,老人别着了凉。”
就这么着,李老师只好等下一趟电梯。鼻子一阵痒痒,一个喷嚏打出来,李老师知道自己恐怕是快感冒了,干脆爬楼梯回家。
楼梯很旧,光滑的很的水泥台阶和老旧的扶手,无处不透露着,这是一栋八十年代末建成的老楼了。
现如今,平日里少有人走楼梯,可能是交了物业费,就要享受电梯的心理,又或是老人腿脚不便,就算是二层的住户也要坐电梯上下楼。
楼梯间颇为昏暗,声控感应灯有的人来既亮,有的哪怕是大吼一声也不见灯亮起。更别提就算是亮些的,有可能散发出的微弱光明还不如绿色的应急通道明亮。
一路爬上十三层,楼梯间里绿幽幽的,李老师不是没想过打开手机手电,可谁知道从包里拿出手机时。
却发现许是白天联系郭畅父亲之类的事弄的手机耗电太快,手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自动关机了。
淋了雨,吹了风,头脑混混沌沌的,楼梯阶梯又得有快三十厘米一节,李老师最后两层几乎是攀着楼梯间扶手才爬上了楼。
习惯性的敲了敲门,许久未有人回应,往回退了两步,顺着天井一看,家里没有开灯。
“还没把孩子接回来么?”李老师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在包里一通儿翻找,“不应该啊,都这点儿了……”
经过三五分钟漫长的翻找,李老师终于找到了包底的家门钥匙,插进锁眼,轻轻一转,李老师进了门。
还没等换好拖鞋,打开灯,李老师家里座机就“铃铃铃”的响起,配合着窗外的雷雨交加,好不吵闹。
京城三环里的房子可不比其他地方,就说李老师家吧,将将四十平,屋里几乎就和个仓库似的,都不好下脚。
踉踉跄跄进屋接了电话,原来是李老师丈夫苏志强打来的电话。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我打了十好几个电话!”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被雷雨的声音搅乱,并不是很清晰。
“手机没电了,你和孩子呢?”李娟说道。
“半天没过来呢,我同事说她们班考试。好像可能是孩子这次没考好,我正寻思着去她们班找她呢。”
苏志强回道,“这大雨天儿的,也真是,你要是淋了雨了,可别感冒。”
苏志强和李娟都是教师,不过不在同一个学校。李娟在仁萃中学带高一六班,苏志强在英潭中学教高二年级一班三班的语文。
二人的孩子苏云霁也在英潭中学高二年级,不过为了避嫌,再加上选考科目的缘故,在二班。
一听苏志强这话,李娟生怕孩子出点儿什么事儿。
虽说京城的高中各种综合活动还是很多的,但有时候往往又成为孩子的另一种压力。
就说李娟老师班里吧,几乎所有孩子都报了兴趣课,什么钢琴啊,吉他啊,舞蹈啊,朗诵啊……
诸此之类,再加上学习班,大部分孩子周六日往往奔波于京城各地,披星戴月。一周下来,比所谓“九九六”工作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娟夫妇俩都是当老师的,倒是没给孩子报任何补习班,孩子真正有兴趣的兴趣课倒是一周有那么一两节。
但到了高二下班学期,光是课业也够孩子们累的了。
有时候有的孩子就是因为一次成绩下滑,怀疑自己,担忧未来,甚至不知是何诱因便患上抑郁症,一蹶不振。
李娟急了,也没管苏志强又说了什么,拿起没充上多少电的手机,淋着雨伞,又冲出家门。
英潭学校门口,李娟浑身的衣服都被打湿,举着一把被大风吹坏了骨架的伞,鞋子上的泥土已然掩盖了鞋子本身的颜色。
雨下的凌乱,街边的店铺大多禁闭了门窗,收起了放在门外给地摊遮阳的遮阳伞,李娟没有地方躲雨,自觉是快发烧了。
雷声一声接着一声,闪电穿破云层,在乌云密布下的京城里炸开,风裹挟着小树枝与地上的垃圾漫天飞舞,不时还会打到行人身上。
“您好,我是高二二班苏云霁的家长,高二年级的苏志强老师是我丈夫,能不能麻烦您开下门,我要去找一下他们。”
李娟凑近传达室,拍了拍传达室的玻璃,头脑混混沉沉的,强提起气,对着里面喊到。
“那不行,您得打电话,要不然我不能给您开门。”
一阵雷声响起,学校传达室里保安的话变得时断时续,“您可以……坐会儿……打个电话……”
李娟皱了皱眉,手机没电,自己也没办法打电话,敲了敲传达室的门,“管您借下电话。”
传达室的保安人员也不是不通情理,也不顾往屋里潲的雨,打开门把李娟迎了进去。
前脚儿刚迈进去,后脚儿李娟就看见门口出来一辆黑色红旗,一看车牌号,果然是自家车。
“他们出来了,麻烦您了,那我就先走了。”李娟如是说道,一阵感谢。
保安人员许也是热心,又许是李娟说话尊重他人,赶忙关心了李娟两句:“不用谢,您这回去可别感冒了。”
客套两句,李娟继续昏昏沉沉的出门,坐到了自家车上,直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手心和额头都有些火烫火烫。
“妈,您这是?我没事儿的。”苏云霁也是聪明,知道李娟是担心她才匆忙赶来。
“你说你也是,孩子在我这儿你好不放心?这回去感冒了,明天你怎么给你们班上课去?”
苏志强也是嘴硬心软,外带着不会说话,话说出口不多么好听,但也是真真的关心李娟。
“我没事儿。”李娟随口回了苏志强。
对待女儿,李娟的口吻显然是大有不同,“云霁,妈妈没事儿,今天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么,你可以和妈妈说说。”
“没什么……就是没考好。”苏云霁说着,把头扭向另一侧,看着车窗外面,眼睛有些发红。
“什么叫就是没考好,没考好咱们也是有原因的,找到原因,咱们把它解决了就是了。”李娟语气略微有些急。
她素来不喜欢这种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只要找到症结所在,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听着母亲略有些责备的话,这个年纪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心思细腻,不由得便有些误会,一下子就憋不住哭出声来。
“你们说……你们说不用报班。”
“可是,可是我……呜呜……”
“我平时都能考班里前三,这次,我是……我是倒数第三。”
苏云霁越哭越凶,趴在腿上,肩一耸一耸地,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有什么用?”
“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有人说有的题……有的题做过,可是,可是……”
“你不信问我爸,我们跟……呜呜呜……根本没有,嗝,没有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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