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五千年:来自四邻八坊、涵盖上下五千年的奇谈史趣及文化话题
“洋泾浜”原是上海黄浦江畔的一条小河浜、位于今日上海延安东路的底下;在今人看来,“洋泾浜外语”代表的多是蹩脚英语,其实它也是各地母语方言与外语混合后的统称,只是由于“上海黄浦江畔”在当时最具代表性,于是那条小河浜就成了这种蹩脚外语的代称。
上海号称“万国建筑博物馆”,在近代的同样历史背景下,类似的“万国建筑”同样体现在各通商口岸城市上,因而“洋泾浜”文化几乎就是晚清到民国时期一个极其普遍的现象,它同时也是新旧文化极其“拧巴”地混合到一起的产物。
“万国建筑”下催生出具有沪上特色的洋泾浜文化
不过时至今日,由于人们思想观念的巨大更新,当年的“拧巴”未必就是文化冲突、反成了很有特色的建筑文化融合结晶,于是各地从前遗留下来的西式建筑街区往往也成了当地的一张名片。
据统计,我国近代历史上总共开放通商口岸城市104个,如果包括“胶州湾、旅顺口、威海卫、大连湾、香港、澳门”六处当年的特殊区域,合共110个。这些开放口岸都具有明显的“中西合璧”文化烙印,除了当时新旧文化思想上的剧烈碰撞以外,今天各地的西式建筑街区正印证着这些城市“曾经的屈辱与辉煌”,也为我国留下了宝贵的一笔遗产财富。
城市的整体“洋泾浜”化:上海、哈尔滨、青岛在过去,“洋泾浜”当属一个偏贬义的词汇,不过今日辩证地看,它就未必象征贬义了。正如早期的美国,“美式英语”与地道的“英伦口音”相比也曾被看成是一种“洋泾浜”,但今日的美式英语反成了世界主流、而英式英语就只停留在教材之上。
“洋泾浜”曾经象征耻辱和被压迫,因为河浜附近曾是监狱
在1842年南京条约中,上海、宁波、厦门、福州被列为通商口岸(广州一直就是),由此开启了这些地区“近代城市化”的飞速发展。尤其是上海,在这之前就只是个小镇,对外通商带来的几乎就是上海整个城市的形成,因而上海在城市崛起上就相当于百多年后的深圳、一切资源都“得天独厚”。1898年,清政府又与德国签署了《胶澳租借条约》,近代青岛也在德国人的建设下迅速成型、当时的青岛几乎就等同于中国海滨上的一座“德国城市”。
1905年的“东三省事宜正约”中,哈尔滨等地也成了国际通商口岸,得益于它在东北独一无二的地理位置,先后有33个国家的16万余侨民聚居在哈尔滨,还有19个国家在当地设了领事馆,一处满具国际气息的“异国都市”就这样崛起于东北的大地上。
不熟悉的人真看不出这里是哈尔滨
上海是多国租界混合的地方,其中又以英美势力最为强大,因而上海“洋泾浜”基本就是上海吴侬口音加英语;哈尔滨以俄国势力最为强大,东北口音本来就颇为卷舌,混合俄语后,哈尔滨“洋泾浜”就直教舌头打卷个不停了!而青岛虽是德国和日本的势力范围,由于青岛人对日本并无好感,于是德语就成了“洋泾浜”的主流。
当时我国的俄语翻译、德语翻译基本来自哈尔滨和青岛,也是这种城市背景下形成的渊源现象,倒不是说当地有多少人曾”留学俄国德国“。
青岛的浓厚德国印记
由于城市的整体被殖民化,相应的租界文化也在各地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不过上海、哈尔滨、青岛并非我国自古形成的“东方儒礼城市”,人们对外来文化的接受就相对平和了许多。
城市局部区域中的殖民地式“洋泾浜”:广州与上海的异同广州自古以来就是我国古代王朝特定的对外开放口岸,“洋泾浜”得最为综合、也没有形成典型的语言特色,倒是粤语中被掺杂了大量外来词汇,而且并不限于来自何种外语。鸦片战争后,沙面沦为了英法租界,在英法势力下,广州沿江西路一带才逐渐形成了类似上海那样的“外滩”。
广州人从商历史悠久,应对各种对外贸易行为都能从对入流,英法外语并没对当地方言形成过多大影响,只是有部分词汇被人们主动吸收了过来,这样的广式“洋泾浜”就是当代粤语中西词汇混合的来源。在广州“外滩”形成后,人们根据场合使用不同的语言,而在民间,则是粤曲照唱、交谊舞照跳(在香港则多了个“马照样在跑”),广州人似乎早就习惯了外国人在生活中的存在。
在距离“广州外滩”一步之遥的内街,广州人照样趁墟过原来的生活
相比之下,当时的上海虽还是以吴侬软语为主,不过为了谋生,人们还是多以懂几句外语为荣,男人们没套西装甚至不好意思出门就业,这一点在广州就不会存在(甚至会被骂“假洋鬼子”)。
其实,最早的“洋泾浜”是诞生于广州,当时被西方人称作“皮钦语”(Pidgin English),因为广州人对此不怎么感冒,后来才以更为上海人在意的“洋泾浜”代称了这样的语言现象,上海“洋泾浜英语”则成了中国“皮钦语”的最著名代表。
地方母语与外语的“洋泾浜化”虽源自广州、盛于上海,但它对当代官方语言的影响则体现到新加坡这个地方身上。“新加坡英语”可谓综合了上海广州的“洋泾浜化”特色、既为当地人广为接受、又大量保留了本地语言文化元素,堪称目前最为综合的“洋泾浜”大成了!
“骑楼老街”与大量因对外通商而兴起的近代“洋泾浜”城市群
台城:广东极具代表性的“洋泾浜”城市
除上海广州等特大城市之外,晚清期间还有大量传统城市被纳入了通商之列,其中有“由小镇变成城市”的(比如广东江门)、也有“由传统古城变成中西混合城市”的(比如广东潮州)。今天的梧州、江门、厦门、汕头、海口等地保留了大片“骑楼老街”,这些老街的形成就是当年被迫“对外通商”的产物。
以江门为例,它本是广东新会下辖的一个小镇,自1902年被辟为通商口岸后,因为水路交通更为便利,在对外通商的需求当中,沿江地域就迅速“由零崛起”、几乎重现了与上海类似的城建历史。民国时期的江门市政厅一度也属于“上海皇帝”杜月笙的势力范围(多任市长都有青帮背景),江门河(蓬江)上行驶的小火轮无不悬挂着杜家产业的旗号,可惜这样的发展态势后来随抗日战争的打响被终止了,而杜月笙本人也在战争中几乎丧尽一切。
江门河边的骑楼群
这些近代“洋泾浜”城市群中,新旧文化“扭胳膊”的现象也最为明显,比如在新建宗祠的建筑样式上、在年轻人的婚娶模式上、在孩子们的入学选择上,都曾有过“中式西式”的激烈争斗,不少晚清时期的老人还以生命来进行威胁。
还是以江门为例,晚清时江门、台山两地均已形成了大片西式骑楼街区,于是旅美华侨陈宜禧就决定为家乡发展出力、要在江门和台山之间自费修建一条铁路。在铁路走向的选址勘探过程中,大量晚清遗老、地主宗绅们就以“铁路破坏风水”为由强烈抗议,最后,陈宜禧不得不通过袁世凯和恭亲王取得了“尚方宝剑”,这条“新宁铁路”的建设才得以正常开展。
在潮州梧州等地的农村,该时期里还出现过多起“浸猪笼”事件,起因就是因为青年男女自由恋爱、或突破宗族规限走到了一起。
今日台山站复制了当年新宁铁路总站的“洋泾浜样式”
在那些年轻人心目中,西方文化的普及带来了思想的开放,他们本以为可以拥抱婚姻自由了,哪知道骑楼之下封建势力依旧,一出又一出“新时代”下的封建悲剧由此上演,也颇具那时代的“拧巴”特色!
“洋泾浜”的周边辐射与各地华侨文化的形成:晚清老人们拧巴中的斗争晚清老人们的拧巴除了干预孩子教育和青年男女的婚姻自由之外,今日留下的巨大“遗产”就是我国南方各地的华侨文化。
以广东的开平碉楼为例,在国外接受过西式教育的华侨后人赚钱回乡后、想要仿照西方样式修建房屋,最后多半都会遭到家中遗老长辈们的反对。不过由于附近城市西式建筑街区的强大辐射效应,渐渐地,老人们的拧巴也终在时间磨合中消逝。
这些晚清老人们自然希望修建的是那种传统中式房屋,但在国外生活惯了的年轻人又不习惯,最后在沟通摩擦中双方各自妥协,出现了一种“内里中式、外观西化”的奇特建筑样式。这种建筑在今天的广东开平、台山等地比比皆是,每一栋建筑的背后,其实都发生过一段新旧理念的“扭胳膊”过程。
广东华侨文化的代表:传统岭南民居与西方建筑的融合
华侨文化在混合中西之外,本身就具有“洋泾浜”的特点。在南方华侨人数众多的地区,除了私人屋宇,就连地方上的商会建筑也存在颇多“洋泾浜”元素——中式的“飞檐翘角”不再是上面的唯一外观元素。
来自西方的自来水、下水道等结构格局的加入,使这样的公共建筑在外观和结构上都跟传统中式建筑有了很大差异,而内中更是出现了不少西方物件:比如中式青花瓶会直接放在西式壁炉上面、旁边有时还放一台留声机,壁炉两侧呢,则可能悬挂有对联牌匾。
如此场景,凸显的是浓厚的华侨文化氛围,从这角度说,“洋泾浜”在当中发生的正面意义就大得多了:“洋泾浜”语言潜移默化影响着思想、思想则直接体现在生活中的一切细节上!
鳞次节比的侨乡街道,当中汇集着一百多年“洋泾浜”的大成
在时间的洗礼下,晚清老人们一开始对这种外来事物自然是抗拒的,拧巴了一段时间、经年轻人抗争了一段时间后,也就慢慢妥协了。如果民国期间在某处骑楼建筑中的茶楼里看到有提着鸟笼的老人,他身上或许就有过这样一段“拧巴与斗争”的往事。
无论如何,任何时期的“新与旧”融合都会发生这般那般的磨合事情,这也是一种历史规律。在当代的改革开放初期,还发生过批判“崇洋媚外”的集体化思潮呢,这同样并不妨碍我们今天步入现代中西多元化的新社会格局。
即便我们将今天的所有外来新事物都称作“中西合一洋泾浜”,这又有何妨?好的事物、好的思想文化,“拿来主义”早已不再落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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