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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相比江南的烟雨蒙蒙,京都的天格外地明艳。转眼,兰鸢奉旨入京已有数月。
进京的机缘是她当初献给太后的生辰礼。据说当日献礼环节,其所绣的观世音菩萨像一出,其余华美绣品皆失了颜色。那绣像中的菩萨栩栩如生,远远瞧着恍若真神临世。最为传奇的是,菩萨的双目似会随着人的步伐而转动,无论从何处瞧去,都仿佛沐浴在她悲天悯人的目光之下。
太后惊喜不已,提出要见一见完成此作的绣娘。孝顺至极的圣上当即发了旨意,传兰鸢北上觐见。
自当场展现绣技后,太后满意得连连颔首,特意命她全力以赴,务必要给沈家嫡女沈佳韵绣制出一批全然合乎其心意的绣品来。
也难怪太后看中这位沈氏女,此女在及笄之年岁毅然放弃大好亲事,代替太后在黄觉寺伴着枯灯古佛三载。如今太后身体已然大安,待沈佳韵自是不同。
三年前,太后身染重疾,黄觉寺的法师作法留言,若太后想要身体康泰,需得遣一位将将及笄,且与之属相相合的贵女,代替她前往黄觉寺。
圣上纯孝,自将这等言语放在心上。可叫将将及笄的贵女守孤灯三载,即使心中存有大义,也着实为难了不少权贵人家。就在此时,宫中贵妃的侄女、礼部尚书沈家的二小姐沈佳韵主动请缨,此番举动着实惊诧众人。
如今三载光阴飞逝,昔年娇小姐重新换上红妆。太后欢喜得亲自为她赐婚,见嫁妆规制不可更改,便不断搜罗着各色精巧物件,务必叫她的嫁妆惊艳四方。
彼时,沈佳韵就侍立在太后身边,闻言立时伏地谢恩,眉眼舒展出欢喜来。兰鸢也暗暗高兴,打算借此机会打入京都的贵妇圈,以便日后在京都拓展生意。
闲叙片刻,沈佳韵起身告退,再去其姑母惠贵妃处辞行。太后欣然放行,特命贴身伺候的嬷嬷亲送到门口。兰鸢作为她的专属绣娘,自也是恭恭敬敬地跟在她的身后。
行至御花园时,一行人与进宫觐见的常国公世子夫人狭路相逢。二者皆面含笑意,有礼有节地相互谦让出道路。可在交错而过时,沈佳韵迅速将头扭向另一侧,而那世子夫人也不自觉地将腰背挺得更直。
宫中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有心人的双眼,待得兰鸢候在贵妃宫中时,方才御花园的那一幕已叫众人心照不宣。
有小宫女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言语里颇为沈佳韵不值:“那刘氏有什么可炫耀的,家世、样貌、才学哪一样能比得过咱们姑娘,当年也不过是趁虚而入,拾人牙慧罢了。”
“唉,咱们姑娘样样都好,就是性子太傲了些。若当初肯说些软话,给那林世子服个软,不但不用去黄觉寺礼佛,如今更没有刘氏什么事儿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林世子先头甜言蜜语说得不少,说什么这辈子就可着咱们姑娘一人过。可一骗到世子位,就立刻被小妖精勾去了魂儿。”
“不过是个破落户,连个姨娘都不定能挣得上,咱家姑娘后来不也将她驱逐了去。只可惜忙碌到最后,却给那刘氏做了嫁衣裳。”
二人又吁叹良久,待听到屋中有了些许动静,才赶忙收了话头过来伺候。
兰鸢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对小宫女们的对话不置可否。来京中这么多天,沈佳韵回京的动静这般地大,她也不可避免地听了一耳朵那沈林两家的纠葛旧事。
前头的事儿与那俩小宫女的对话大差不差,故事的结局却是沈小姐即使有太后庇护,可因着年纪大些,能择捡的良婿人选并不充足,选到最后,只匆匆被赐婚给奉国将军叶诀。叶家的爵位到了叶诀这一辈便算到了头,论身份地位,如何能比得过世袭罔替的常国公林家。
在世人眼中,沈小姐算是自尝苦果,因一时小性儿丢掉了下半辈子的前程。听闻多有人家拿此来教导家中有些脾性的女孩儿,将“贞静娴雅”作为闺阁女行事的不二准则。
兰鸢却不以为然,她观沈佳韵之言行举止,与那刘氏短暂交锋时,虽有不屑,却无半分怨怼或不甘之色。且听太后提及自己的亲事时,那份由衷的欢喜不似作伪。
由此看来,流言并不能全然当真。
沈佳韵自不知兰鸢心中所想,她安坐车内,虽神色如常,可心底到底因那林氏略起了波澜。
相知相许十数载的情分,即使今生再无缘分,也不可能在提起时毫无波澜。毕竟,曾经的自己是那么真诚地爱过那个人。
可有些情,若不能纯粹地留于世,那么她宁愿,弃若敝履。
1
沈佳韵与林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始于林渊的英雄救美。那一年,英雄八岁,美人也才将将五岁。
五岁的美人在随着母亲去寺庙中上香时意外遭遇了山匪,是同在寺中陪同嫡母礼佛的林渊出手相救。小小的人儿并没什么高深莫测的功夫,不过是仗着瘦弱的身形,在众人打斗时悄悄从草丛中钻出,拉起她的手便跑。
沈佳韵跟在他的身后跑了很远,那稚嫩双手交错而握时的坚定,如烙印一般深深刻进心底。
这救命之恩叫本就关系良好的两家又新添了一层亲近,自那以后,林渊便时常往来于沈家,沈佳韵也时常受邀去林家。
沈佳韵脾气偏燥,执拗起来异常叫人头疼。幸得林渊是一贯柔和的性子,兼着年长几岁的缘故甚是忍让。二人性格互补,叫得彼此的相处融洽又和谐。
经年的相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成了彼此相慕的最佳注脚,海誓山盟的互诉情思更是在七夕夜里水到渠成。两家长辈也乐见其成,商量着等林渊世子位定下后,便给两人定亲。
可就在定亲前夕,沈家老太太亡故,沈佳韵身为孙女,一年孝期避不可免,便将定亲之事暂且耽搁了去。
沈佳韵不以为意,她相信两家的门当户对,更相信林渊的情比金坚,是以安心地在家守着孝,只待孝满再与林渊续前缘。
一年光阴飞逝,当沈佳韵脱了孝,再次前往林府时,倏然发现那从未出现过除她以外女子的林渊书房内,一柳眉细腰的女子怡然在侧。
祖母过世我婚事延期,守孝1年后,心上人身边多一貌美女子
彼时,林渊有事被其父叫了去,那女子瞧她如一只惊慌的小鹿,水汪汪的杏眼里藏着几分惶恐与不安。
“你是新来的丫鬟么?叫什么名字?难道不知道世子的书房不可随意出入。”有些话,无需主子动口,颇有眼力见儿的贴身丫鬟小棠已替自家小姐问出了声。沈佳韵也分外好奇,瞧此女子打扮,比之一般丫鬟强得多。
“惜婼,我叫惜婼,是秦姨娘院中的,特来给世子送糕点。”那女子声若蚊蝇,将手中食盒不安地提了提。
沈佳韵有些了然,秦姨娘虽是个小妾,但却生了公府唯一的男嗣,且这男嗣还继承了世子位,是以身边得力下人的规格也略高几分。
可也正因为了然,心中才又添了几分厌烦。这秦姨娘自诩劳苦功高,却又因身份被国公夫人强压一头,连儿子亲事都做不得主,是以便总想着给儿子强塞个枕边人。
好在林渊早已认定了她,对送上门的丫鬟总是视而不见。可没想到她都快与林渊定亲了,秦姨娘还是贼心不死。
想到这里,她的面色便愈发淡漠。自幼金尊玉贵养出的贵女气势,足能叫这前来献殷勤的小丫鬟瑟瑟发抖。
“将食盒放下吧。”她有意给这丫鬟没脸,只想命其速速离开,来个眼不见为净。
谁知这丫鬟短暂地惶恐之后竟大胆起来,捻起一块糕点便往前凑,娇声道:“沈姑娘且好生尝尝,这可是我精心制作的,平日里世子可最是爱吃呢。”
“大胆、放肆。”她被这丫鬟浑身的香粉味一激,再见其流淌着横波的媚眼,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想也没想推了其一把。
明明下手不重,那丫鬟却也夸张地向后倒去,顺带刮倒小几上的糕点盘。精致的糕点滚了一地儿,那丫鬟就跌坐在糕点中央,捧着脚踝哎呦哎呦地叫唤。
“惜婼?”与此同时,门外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紧接着,声音的主人跨进门来,正是许久不曾见到的林渊。
那丫鬟一听此音,眼眶倏然红透,竟在瞬间落下泪来。泪眼抬起的瞬间,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
沈佳韵岿然不动,对她此等狐媚行径嗤之以鼻。这些年要寻林渊投怀送抱的女子不少,可林渊何时心动过。她相信林渊许与她共白首的诺言,更相信他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
林渊走上前来,却并未如往常斥责那些居心叵测的丫鬟一般将此丫鬟赶得远远的,反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还轻声细语询问着她的伤处。
“林渊,你在做什么。”沈佳韵素来便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女子,更何况瞧着自己相中的良人正对着另一个女子温柔体贴,火气更是蹭蹭上涌。
“表哥,你千万别生气,沈姑娘并不是有意嫌弃姨母亲手所制的糕点,想来不过是不合她的口味罢了。”那丫鬟目光惴惴,一本正经地胡扯,似在极力为沈佳韵开脱,却又句句将其推向深沟,“至于这盘子,也真不是她故意摔的,是我,都是我的错。”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林渊轻声叹息,他弯下腰来,将散落在地的糕点一一捡起。
沈佳韵气得浑身发抖,她愤愤盯向那丫鬟,气其的信口开河。此人居心不良,直到这一刻才肯透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再言语挑拨搬出秦姨娘,半真半假地引得林渊相信她的鬼话。
“林世子,你误会我们家姑娘了,我家姑娘并未说秦姨娘的不是。”小棠急急出声,欲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自家姑娘虽真真瞧不上以色侍人的姨娘之流,可因为林世子的缘故也不会故意给其生母秦姨娘没脸。
秦姨娘就是林渊的一个执念,他也不知听进去多少,即使小棠拼命解释,他也一言不发,只顾着低首将地上的糕点捡了个干净。而后郑重放回食盒中,再腾出手来扶起那丫鬟,慢慢向秦姨娘的院落走去。
这一全程,他都没再多回看沈佳韵一眼。
2
沈佳韵如何不恼,怒气冲冲地回府后便绞碎了费七八日心血才缝制的荷包,命丫鬟将那林府的近况一一禀来。
原是这半年内,秦姨娘的身子反反复复地不见大好。她思念娘家人,特意叫了家中的侄女承欢膝下。秦惜婼年岁与颜色正好,脾性温和且善解人意。因她的到来,秦姨娘身子都好了几分。林渊也因此欢喜,待秦惜婼便有几分亲近。
表哥表妹什么的最是容易滋生猫腻,林渊前脚还与自己海誓山盟,说这辈子只与自己共度一生,转眼便与那便宜表妹卿卿我我,甚至因为她的几句挑拨而不信任自己。
她决定好好生上一场气,然后再想法子赶走那讨厌的狐媚子。这十数年来,从来都是林渊先服了软。更何况这次她本就是遭人陷害,自是半分错都没有。
果然,没过几天,林渊便亲自登门。他一如往常等在院中,在等待的过程也没肯闲着,替她将腾下的秋千又拿藤萝多缠绕了几分。
花香蕴蕴、花影袭人,花廊下的林渊温柔得如同一块上等美玉,落在秋千上的目光温暖怡人。他见到她下来,唇齿清浅而笑,溢着浓浓柔情向她招手。
沈佳韵的气儿便在他温柔的目光下散去了大半,唯剩的几缕倔强也只够她傲娇地撅着小嘴,可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座到秋千中。
“怎么不去陪你那好表妹,来寻我做什么。”她踢着泥土,就是故意不去看他。
“呵。”悠长的叹息从她身后传来,林渊低首,将下颚抵到她的肩上,又用双臂将她环住。
他环得用力,仿佛要从这个拥抱中汲取力量。春风吹拂,拂着二人的发丝纠缠到一处。许久,沈佳韵才听到林渊那充满着无奈的嗓音。
他低垂着眸,将眸中的挣扎与无奈展示给她细瞧:“阿韵,我如今虽已为世子,却只能敬嫡母为母,日后功名利禄与尊荣富贵,也必须悉数赋予嫡母。可姨娘到底生养我一场,我能予她的不多,只想在她的有生之年满足她的一二心愿。阿韵,你可知,她已时日无多。”
痛苦的呜咽哽在他的喉头间,此刻的林渊是脆弱的,脆弱到全身心依恋在她周遭,恍若天地之间只有她能护他一二。她倏然便心软了,女子的心本就柔软似水。更何况对方早已是这一辈子念之思之倾之慕之的良人。
“那你姨娘叫你纳了你那表妹,你也要遵从?”她即使心软,却也只是心疼眼前人。
“那自是不可能的,我早就允过你,这辈子只守着你一人过。”林渊抿唇,郑重许诺后又悄然叹息。
“阿韵,我生来便是庶子,蒙你不弃得你欢喜,几乎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你千万别多想,那秦惜婼,我不过视她如妹。且你有所不知,我那表妹也早就有了心上人。如今这一切,都不过是我姨娘的一厢情愿。可为了能叫她安心,我那表妹也只得佯装与我合演戏罢了。”
沈佳韵听前半句听得舒心,听后半句又稍稍蹙了眉。林渊有心将那秦惜婼当妹妹,可她瞧着秦惜婼却并不简单。其余难以考证,那书房中的栽赃陷害却做不得假。
“那天真不是我打翻的食盒,我也确实不知道那糕点是你姨娘亲手所制。”她试图解释,却除了这一句解释,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证据相佐。
“好好好,是我那表妹碰翻的食盒,是她没将话给说清楚。都是她的错,这样可好?”林渊宠溺地捏着她的鼻子,敷衍地替秦惜婼揽下所有罪责。
沈佳韵气闷,可暂时也别无他法。她恋着林渊,只要林渊待她心如一,那她便愿意为他暂且忍耐。
只可惜,在她忍耐的同时,秦惜婼却自以为拿捏住她的软肋,将各种挑拨离间、矫揉造作发挥到极致。
每每她到林府,必然会在各处“偶遇”上秦惜婼。秦惜婼顶着弱柳扶风的娇俏身姿,尚未对她行礼便露出一脸的诚惶诚恐,恍若她是什么洪水猛兽般。间或的摔倒与哭泣,都能叫周遭瞧热闹的下人们浮想联翩。
再因着秦姨娘的缘故,林渊便不太好将秦惜婼拦在书房门外。红袖添香的小事儿其做得顺手,偏偏又寻着无心之失的借口。
沈佳韵都有几次瞧见,其故意悬墨于腕,叫袖下的白腻肌肤充斥着林渊的眼球,考验着男子的坐怀不乱。她每每对着林渊抱怨,心大的林渊却笑她多思多虑,拈酸吃醋的模样甚是可爱,反将她气了个仰倒。
更为过分的是,秦惜婼摆着一脸纯良的孝顺面孔,照顾着秦姨娘夙兴夜寐,那亲自煎药时露出的被烟火缭绕后的脏乱脸庞,以及因“无意”而被烫伤的手指,都令得林渊因愧生怜,无形中又将男女大防的距离缩短了几分。
沈佳韵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时便将秦惜婼打包丢出林府去。因着这些事,她没少和林渊闹别扭。
可每每争论刚起,那秦惜婼便如弱柳扶风般地颠颠跑来,顶着一双无辜又可怜的星星眼,哽咽着孱弱至极的嗓音,哀求道:“沈姑娘,你可千万别误会表哥,他心中只有你。一切都是我的错,等姨母身子大好,我就回家去。”
做作的言词搭配着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便成了杀人如无形的最大利器。她这般低微至尘埃的怯生生模样,更称出沈佳韵的蛮横与骄躁。
“你莫要再无理取闹了,惜婼只是我的妹妹。”林渊果然被激得出了声,俯身扶起秦惜婼,看向沈佳韵的眼角写满疲惫,“她不过是被我连累勉强在这府里虚与委蛇着,我本就对她不起,如今自不许你欺负她。”
3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偏偏自那次吵架过后,秦姨娘的病莫名其妙地又加重了几分。林渊守在秦姨娘身边忙得团团转,甚至来与沈佳韵赔礼道歉的时间都抽不出。
沈佳韵虽依旧着恼,却也体谅他为人子的孝心,便懒怠再踏足国公府,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近日她与林渊争吵过多,虽说她笃定林渊能一直包容自己,可总因一个外人而伤了彼此的感情,着实不够明智。
这一拖便拖到了花朝节,林渊还是没有登门,只是派人传了口信,言及今夜的赏灯活动怕是无法来与她同行。
自接到消息,再次缝制出的荷包又被绞了个稀碎,沈佳韵郁气在胸,直到走上灯火通明的长街都没缓过神来。
长街上人潮汹涌,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时有把臂同游的恩爱男女,她嫉妒红了眼,干脆甩了手落座茶楼,打算寻个角落借酒消愁。
只是这刚一落座,她的目光便直了几分。那楼下正并肩而行的,分明就是毁了她约的林渊,以及“劳累过度”的秦惜婼。
万般烛火下,秦惜婼正言笑晏晏,巴掌大的小脸上眉眼飞扬,眸间闪烁的星子被灯光照得透亮。她似乎扬着头正说些什么,颊边一抹粉红显着小女儿的娇羞。而林渊温柔低首,嘴角的笑意经久未散。
沈佳韵只觉烈火焚心,她在这里黯然神伤,被她惦记的人却有佳人在侧。她已不知晓自己是如何从座位上爬起,只是在提起裙角飞奔时面目狰狞。
“林渊。”她用最大的声音嘶吼,眼角不由自主地酸涩。可她又是骄傲的,不到最后一刻,轻易不肯叫眼泪沾染了眼眶。
那边的秦惜婼已然瞧见了沈佳韵,整个人瑟缩了一番后怯怯地避到林渊的身后去,纤细的玉手扯住林渊的衣袖,一副十足乖顺的可怜虫模样。林渊下意识地抬袖,仿佛认定了气势汹汹而来的沈佳韵真会伤害到秦惜婼一般。
“这就是你来不及与我一同赏灯的理由?”沈佳韵死死瞪向林渊。她全心全意地相信着林渊寻到的任何借口,可林渊却在这样的日子里与旁人你侬我侬。
“沈姑娘千万别误会,是我强拉着表哥出来的。”秦惜婼躲在林渊身后闷闷出声,一开口便将错误揽到自己身上,眼角的一抹殷红悄然升起。
这般可怜之态,与双手叉腰、怒气蓬勃的沈佳韵形成鲜明对比,外人瞧来孰强孰弱一目了然。这秦惜婼似乎总有法子不断弱化自己,好叫自己借着这份柔弱形如白莲般洁白无瑕。
“阿韵你别误会,我不过是想给你个惊喜。”林渊连连抚额,安抚沈佳韵的同时,还不忘将秦惜婼往自己的身后藏了藏。
“惊喜?!你管这个叫惊喜?”沈佳韵几乎要仰天而笑,两眼死死盯着秦惜婼,恨不得将那她从林渊身后扯出。
眼见着周遭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那秦惜婼已小声啜泣起来。周遭人指指点点,更觉沈佳韵盛气凌人。林渊竟也不曾反驳,只是尴尬地欲驱散周遭人群。
沈佳韵心中发凉,她狠狠看了林渊一眼,忽而转身就走。是她错看了林渊,只以为他的温柔都只属于自己一人。如今不过一矫揉造作的小白花多哭了两分,他便晕头转向地连同外人来防着自己。
她费力奔跑起来,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她曾以为经年的情义经受得住任何的风吹雨打,可至如今,真相竟是这般地催人断心肠。
忽然间,她后背被一人紧紧抱住。身后人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紧紧箍在怀中。焦急而又惊惶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间,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心底的委屈不断地翻涌。
“阿韵,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林渊还是撇下秦惜婼追了过来,焦急而后懊悔的神色悉数喷薄于面容之上。
这一个拥抱,终叫沈佳韵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林渊从身后拿出一展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到她的手上,道:“阿韵,你就别生气了。我带表妹出来一是拗不过我姨娘,二是想让她替我挑盏灯。我早就计划好了,寻到合适的灯笼便到长街上来寻你。你年年都在悦来茶楼休息,我一准能够寻到。”
男子的讨饶声和软,沈佳韵仔细盯着他的脸。林渊一脸的坦坦荡荡,眸子里的光清澈又真诚。他再次强调道:“你定要信我,我对表妹真无半分情思。你若执意介意,我过几日便送她回家,可好?”
因着这一句迟来的承诺,沈佳韵的心又不由自主地安定了下来。多年的情感叫她如何能轻易放下,更何况林渊如此保证,仿佛一切都不过是秦惜婼的一厢情愿,与自己的疑神疑鬼。
“我就是介意,我就是讨厌。”她双臂抱着胸,倔强地等一个承诺。
“好好好,我明天便送她回家,这样可好?”林渊夸张地拍了拍胸脯,执着她的手玩笑道,“娘子说什么自然都是对的。”
这样的承诺,总算叫沈佳韵松下心来。她扬起笑容,又亲昵地挽上林渊的胳膊。二人笑闹一番后携手同归,回头寻秦惜婼时却见她正被四五个地痞流氓围着。
“阿婼。”情急之下的林渊脱口而出这般亲昵的称呼,他倏然甩开沈佳韵的手,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着那群地痞流氓扑去。
昔年在寺庙中狼狈地逃亡时,林渊始终不曾放开过她的手。这手一牵便牵了十数年,而今,这手却因为另一个女人,如此轻易地便从自己的指尖划过。
她徒劳地张开五指,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抓住。
4
花灯节上单身姑娘遇流氓,即使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足够成为旁人眼中的艳事。秦惜婼自认名节受损,回到国公府后便病了。她病得迷迷糊糊,但凡醒来时便会无端地哭泣。
林渊自责内疚,怪自己没有考虑周全,这才叫自家表妹落得这般难堪的境地,因此更是悉心照料了几分,那送她归家的话更是提都未提。沈佳韵几次前来,接到的消息都是林渊守在秦姨娘的院中,无微不至地关怀着那依旧病着的秦惜婼。
沈佳韵强忍着气都多撑了半月,眼见着那秦惜婼仍旧霸占着林渊,终于忍不住地火山爆发,单枪匹马地冲进林府,执意叫林渊做个决断。
“你若还想娶我进门,就赶紧将你表妹送回家去。当夜的事儿咱俩都清楚,你那好表妹蒙着面纱,那群流氓也顶多言语调戏了一番就被你阻断了去,算是哪门子的名声受损。她这是巴着你、可着你,就指望把你的心给哭软了,这才好登堂入室呢。”她火气大、话头足,脾性根本压制不住。
“阿韵,表妹与你不同,她素是柔弱的,遇上这样的事儿难免心神憔悴。等她病一好,我肯定送她走。”接连照顾了秦惜婼好多天,亲眼见证了她的彷徨与无助,林渊颇为心疼,是以对沈佳韵话中的刻薄甚是反感,“阿韵,你从前虽脾气大些,可最是心善的,为何单单就容不下我表妹。”
“是我心不善,还是你心太软,亦或者,你心中杆秤早已偏了移。”她闭上双眼,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你胡沁什么,我的心思难道你还不知道么?你如此说来,岂不是伤我的心。”林渊大声否认,急道,“还是说,你动了旁的心思,如今不过是在借题发挥。我可是清楚,你姑姑一直盼着亲上加亲,也确实,三皇子是比我更好的选择。”
倒打一耙的威力便在于此,偏偏那眼睛肿得如核桃一般的秦惜婼还跑出来火上浇油。她柔弱地匍匐在地,一个劲儿地道歉道:“沈姑娘与表哥别吵了,一切都是我的错。表哥且不可胡乱起了念头,一家有女自来百家求,有时也不过落花有意罢了。”
沈佳韵瞧得真真的,说着这些话的秦惜婼微微垂着眼睑,将眼底的挑拨离间与幸灾乐祸藏得严严实实。
林渊此刻突然提起三皇子,想来这些日子秦惜婼功课做得不少,还知道从前贵妃与沈家说的玩笑话。
正僵持间,秦姨娘又从外头嚎哭进门。她拖着病体跪倒在地,竟朝沈佳韵磕起了头。沈佳韵惊得连连后退,虽说她受得秦姨娘的礼,可秦姨娘好歹是林渊的生母,她这般作为,却是将自己逼入死角。
果然,林渊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秦姨娘再接再厉,哭得嗓子都哑了几分,却依旧只对着沈佳韵说话:“沈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就让我儿纳了惜婼吧。她的名节已毁至此,若是不纳进来,也只有死路一条。”
情势陡转,林渊霍然抬头,惊讶地咦了一声。秦惜婼似也不明所以,怔怔地回头看向秦姨娘。
“可怜的婼儿,你怎不告诉姨母你已定了亲。若姨母真真知晓,也不会带你来国公府里。刚刚你爹送消息进来,说原与你定亲的那家昨夜里也去了灯会,瞧着你与渊儿手挽着手奔跑,已是来退了亲呢。你爹气糊涂了,说是要将你送去庵子里,省得你丢了秦家门楣。”
“什么!”秦惜婼瞬间怔住,整个人入同被抽去了魂儿,呆愣愣地没个半分言语。
“姨娘,我不过视表妹为妹,且我早说过,这辈子就只有阿韵一人。”林渊嗫喏双唇,又在接触秦惜婼绝望的双眸时话音越来越低。
秦惜婼的哭泣声重启,就在秦姨娘再哭一声苦命的侄女时,她突然抬头,恍若下定某种决定,决绝道:“我无意强行介入沈姑娘与表哥的生活中。不过是我命苦,才落得这般下场。事已至此,我唯愿一死以全秦家名声。”说罢,她直起身,猛地朝墙角撞去。
“表妹,你这是作甚。”林渊适时拦住,也顾不得男女大妨将她牢牢抱住。秦惜婼哭得更加伤心,自然而然地倒在林渊怀中。
秦姨娘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偏偏还拿捏着强调道:“沈姑娘,你就成全了我家侄女这一个可怜人吧。你放心,她绝对不会与你争宠的。”
一屋子的鸡飞狗跳着实刺眼,昨夜刚得承诺的欢喜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沈佳韵头也疼、眼也酸。她瞪大双眼,看着依旧环抱着秦惜婼的林渊,只觉得一股陌生之感从头袭来。
她懦弱了,拔腿就跑,也不理身后人的呼唤,只想赶紧从这肮脏之地逃离开。
5
沈佳韵也病了,被气病的。她缩在房中养病,勒令门房不准放林渊进府。
听闻林渊日日都来,因不能进门便在巷道中痴痴地望,素来一等便是一天;听闻林渊到底没肯松口秦惜婼的妾室身份,就连秦姨娘处都少有踏足;听闻林渊开始写信,从前二人共同饲养的信鸽被重新启用,日日落在沈佳韵的窗台边。
当信积攒到第三十封时,沈佳韵终于忍不住地打开了它们。每一封信中藏一颗红豆,林渊于笔端诉情丝,倾诉着自己的不容易,却也不忘从前的海誓山盟。不过之于秦惜婼的安排,却着实不知该如何下手。
到了如今,他还是愿意遵守当年的诺言,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昔年情谊再次涌上心头,她终于忍不住地伏案大哭,着实不甘多年情缘就此消散。
既还想珍惜这段情缘,那对秦惜婼的处置便必须提上日程。她不愿因此事的不妥当而影响自己与林渊的感情,为今之计也只能叫得秦惜婼知难而退,或者,另觅新欢?
当理智大于情感时,沈佳韵的脑袋又重新活泛起来。高门大院的内宅纠葛,各色莺莺燕燕的争奇斗艳,她不是不懂,不过从前觉得自己根本用不上,才从不肯认真上心过。
她再次登了国公府的大门,摆着预备正室的款儿,唤来秦惜婼好好说话。
“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叫渊哥担上一个毁人清白的名声。”她扯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出,成功窥见得秦惜婼乍然欢喜的眸,遂又故意加重了语气,“可咱们大家姻缘,男子成亲前,未有身孕的侍妾之流都会因避及主母而被打发出去,我私心想着,你且先回家住上些日子,待我入了门,再想法子纳你进来。”
“啊?”秦惜婼本以为大功告成,却不知还要经历这般波折。倒是秦姨娘深知高门大户的规矩,扯着秦惜婼叫她应下。
听罢此话,林渊的笑容便僵在唇边。待秦姨娘与秦惜婼退下后,他才万分羞愧地挽住沈佳韵的手,讷讷道:“阿韵,如此这般对你并不公平,你不必为了我而委曲求全自己。大不了我多贴补些嫁妆,将她嫁到外地去。”
“无妨,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足够了。不过姨娘罢了,纳回来做个摆设,也好堵住众人的嘴。”沈佳韵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林渊的神色。
林渊眉眼都未曾皱上半分,只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好,都依你,这辈子我就只属于你。”
“好,我且再信你一回。”她在心中默念,亦同样扬起笑脸。曾几何时,她居然也会有对着林渊掩藏真实情绪的一天。
既已将事情提上日程,秦惜婼就算再不愿,也老老实实地收拾了包袱归家。她既已出得国公府的大门,再想要见到林渊便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再收到消息,已是秦惜婼在家中抓耳挠腮了十日之后了。她紧抿着唇,命人放出风声,只说自己即将与林渊同赴明山寺礼佛。传回的消息自然是秦惜婼装扮一新,执意要去寺庙中“偶遇”。
沈佳韵勾唇冷笑,自在秦惜婼出现的瞬间便将其“掳”到自己下榻的院落。她冷眼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秦惜婼在地上惊惶地挣扎着,依旧慢条斯理地给轻呷着茶水:“这天也热着,给秦家姑娘一盏茶水,也好松快松快。”
说话间,得力的仆妇已搬上春凳进门,又将秦惜婼强行按上。一叠纸一碗水摆放得整齐,秦惜婼的神情愈发地惊恐。
“这叫贴加官,还是宫里传下的方法。沾了水的纸一张一张地贴到脸上,可保佑来生加官进爵,寓意极佳呢。”旁边的仆妇冷笑着解释,话音一落,便将一片贴到秦惜婼的脸上。
秦惜婼的呼吸陡然急促,待到四五张纸落到脸上,纸张边缘的面色早已惨淡如金。
沈佳韵满意地点了点头,仆妇们这才把纸张悉数拿开。秦惜婼拼命地喘着粗气,眼底的那股子算计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
“既你有胆子得罪我,那便该承受得罪我的下场。我素来不是个好脾性的,今次不过是给你个教训。咱俩早晚得住到一个屋檐下,可算得上是来日方长。”沈佳韵勾着笑,忽而伸手一指,命令众仆妇给秦惜婼松绑,“你也大可以去告状,你的表哥可就在前殿呢。”
得了这话,脱了身的秦惜婼自使出吃奶的力气朝前殿奔去,不多时便拽来了满色阴晴不定的林渊。而此时,沈佳韵正伏在案边轻轻抽泣,屋中众刑罚工具早就撤离。
“表哥,沈姑娘真的要害我。”秦惜婼拼命解释着,试图在屋中找到一丝丝的线索。
“你胡沁什么,我家小姐念着你已算得半个国公府的人。为了公府的脸面,这才特意将你喊来想劝你回去。可你却一句一句的往我家小姐心窝子上捅,说你与林世子如何恩爱,还说我家小姐是个妒妇,不允你与林世子见面。”小棠口齿伶俐,指着秦惜婼骂得畅快。
秦惜婼既已许了林渊,按理说确实不能再独自出行。可她为了厮见,竟敢偷偷跑出,果真是不知礼数的小门小户女子。想到此处,林渊便添了几分不喜,更何况她还开口胡沁,胡乱质疑他待沈佳韵的心。
他又回头看向沈佳韵,昔日那么倔强的娇娇女,竟因他之故受这等屈辱,因此心中更添柔软。想到此处,他冷下脸来,斥责道:“沈姑娘既已同意了你入门,又怎会害你。切莫再次挑拨离间了,阿韵才是我心尖上的人。”
这般的坚定之语,听得秦惜婼小脸再次煞白。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渊,又怔怔地看向沈佳韵,终于浑浑噩噩地踉跄而出。
沈佳韵拿扇子掩下冷笑的唇角,无中生有、挑拨离间这种事,也并不是只有她秦惜婼做得。
6
兴许是给予她的打击太大,之后的一连数月,秦惜婼都没再敢出现在林渊或者沈佳韵的面前。直到最新的消息送来,说秦惜婼偶然攀上了皇子,这张大网才到了收尾阶段。
还是同样的明山寺,沈佳韵照旧约着林渊礼佛游玩。行至空无一人的大殿外,忽而听到了里头如狗咬狗一般的攀扯。
“秦惜婼,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将你带进公府的,怎如今攀上了高枝,就瞧不上我家儿子了么?”这是秦姨娘的嗓音,带着气急败坏的尖锐与愤愤,将刻薄的言语一股脑儿地丢出,“那三皇子与你相识不过几天,你就能肯定他的真心?”
“三皇子的真心是什么我不知晓,但表哥对我的心意却着实太少。我可不敢拿命去赌,且做皇子的侍妾,可比国公世子的侍妾威风得多。”秦惜婼也寸步不让,收了平日里佯装的怯弱,此刻的她尽露奸诈狡猾的丑恶嘴脸。
二人皆如斗鸡一般,互相撕扯着对方的老底。那些个本就不甚隐秘的谋划被摆上前台,林渊已震惊得面无人色,不知该如何面对身边人。
“姨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就是生怕表哥日后娶了媳妇忘了娘,将你这个生母彻底抛诸脑后,这才想起叫我去做妾,好歹能时刻吹一吹枕头风。”秦惜婼笑得狰狞,“你买通郎中,做出命不久矣的模样,然后巴望着我能和表哥日久生情。”
“你知那沈姑娘妒忌心重,偏偏表哥又一心随着她。想要我能成功做妾,便只有不断离间他们二人的关系。姨母,我好歹是你的亲人,万不该这般坑害于我。说什么沈家姑娘没有头脑,只要能挑拨离间得她与表哥的关系,日后表哥便只有一心待我的份儿。可我明明瞧着,那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妒妇,而表哥也信她多于信我。”
沈佳韵嗤然冷笑,这些个事儿其实从来都不够隐秘,不过她当时被林渊的情意洗了脑,这才忽略掉诸多不合理之处。如今既着手查起,拿捏起真相不过手到擒来。
她就是要让林渊看看,他认为柔弱可欺的表妹是何等地工于心计;他认为孤苦无依的姨娘又是何等地心思歹毒。
至于三皇子的突然垂青,也不过是她央求自家表哥上演的戏码。毕竟,只有画出的饼足够地大,才能叫秦惜婼心甘情愿地琵琶别抱不是?
她已不愿再瞧,轻轻松开林渊的手,将这样的现场交还给因被欺骗而无地自容的他。
...
久远的回忆因为曾经的痛彻心扉,是以总记得格外清晰些。沈佳韵正神思游离间,忽而马车匆匆一顿,惊得车中二人几乎坐不住身形。沈佳韵掀帘而出,见到外头拦路男子的真容时,稍稍一怔。
“阿韵。”拦车的男子面容凄苦,挣扎的眉目紧蹙,眼角的泪光若隐若现。
“林世子慎言,你我男女有别,着实担不得你这般亲昵的称呼。”沈佳韵不成想会在此处见到最不愿见到的故人,耷拉的眉眼中透出几分不耐来。
“阿韵,你难道忘了我们的曾经么?我知你是被迫嫁与那叶诀,我更知你心中苦闷。明明,你与我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林世子言语激动,恨不得要探身过来将沈佳韵搂住,“我不过是犯了男子都会犯的错误,可我根本不想娶刘氏,我现在就回去将她休了,你也不要嫁叶诀了好不好。你答应过我的,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林渊,我早就与你说过,我之所求只盼唯一。既你做不到,那你我便只能道一句无缘。”沈佳韵冷冷出声,讽笑着看向林渊,“当初,我以为你只是被蒙蔽,却不曾料到,旁人的水磨功夫,终究叫你移了心别了情。”
自明山寺一会后,林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来。沈佳韵忧心于他,特意孤身一人前去看他。因未曾叫旁人通禀,却叫她听到了一番剖心之语。
“表妹温柔怯弱,与阿韵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采。我为之动心时也曾后悔过,可还是忍不住地为了她多次惹阿韵生气。可到头来又换得什么,她竟是这般卑劣之人。”林渊的醉语里画着落寞,半是懊悔半是心酸,懊悔于自己的识人不明、心酸于自己的真心错付。
...
“于我而言,情爱只能存在于一双男女之间,多一个人,都算不得完整。林渊,我要的情从来都很纯粹。你若不能给我,那便只能注定你我有缘无分。”沈佳韵想起从前所受的委屈,不是因为那秦惜婼的手腕如何地高明,不过是全心恋慕自己的男人早早地变了心。
再想起如今,她更要嗤笑:“我听说你后院里塞满了与我样貌相似的女子,就连你夫人当初都是模仿我的妆容而被你相中。其实你大可不必,真正的痴情绝不可能寻到无关紧要的替代。林渊,你承认吧,从骨子里,你并不愿意与我孤独地相守一生。齐人之福,是你一直隐于心底的美好愿望。”
“那你如今寻了那叶诀,便能保证他也能始终心无旁骛,待你如一么?”林渊歇斯底里地吼叫,他不甘,他更不信。
“至少现在是。”她并不提及曾与叶诀的往来,只是目露坚定道,“若是将来他动了旁的心思,我亦愿意放他走。今生今世,我所求之情,必不得被亵渎、必不愿被分享。”
因为这一份执念,她宁愿遁入寺庙三载,也不愿在家人的劝说中勉强与林渊结合。
7
待兰鸢绣完所有的绣品,沈佳韵的大婚也迫在眉睫。太后再施恩德,劝得皇上收沈佳韵为义女。
顶着公主名头出嫁的沈佳韵,才叫京都中众贵女嫉妒红了眼。添妆那日,常国公夫人亦来添妆,沈佳韵瞧着她微凸的小腹淡笑出声。
常国公夫人老蚌怀珠,若能生下嫡子,想来府中世子之位的争夺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她忽然有些明白当初林渊对自己的殷切与奉承。
庶子素来只能降等袭爵,可因为林渊攀上了沈家,沈家身后的贵妃不愿委屈了侄女,给其平等袭爵大开方便之门。这也是为何秦姨娘非要在林渊被封世子后才敢使出幺蛾子的原因,恐怕也是林渊成了世子之后才变心的缘由。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便瞧错了良人。所幸,自己知道的并不晚。(原标题:《傲红颜:骄女佳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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