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门前车水马龙(从前走路路正好)(1)

从前出门,无论远近,大家多是走路的。

我爷爷,打柴为生。每天挑一担柴禾走路去县城卖,天不雨人不休。

50多里碎石子马路,一来一回100多里。天刚麻麻亮就吭哧吭哧开步走。

半途偶尔遇着“乌龟车”(小轿车),吓得躲到路边的稻田里去。上来后,两条泥腿继续马不停蹄往前赶路。

打晚回家,泥巴干了,一块块剥落下来,好似松了绑腿布。爷爷说,正好,蚊子咬不着。

这一段关于走路的佳话,我当年听得津津有味;讲给现在的孩子们听,他们瞪大眼睛,好奇不已。

我7岁那年,曾经跟着邻居三哥上山砍柴。

遇到陡崖,四肢并用,小时候“爬路”的功夫派上用场了。上了一块崖,回头望时,崖下笔陡笔陡的,让人胆战心惊。趴下来,肚子贴着山路,才稍稍有些安心的感觉。

有时爬行在陡峭的崖石上,突然瞧见粽叶子,上面还残留着糯米粒。喜出望外!那时的米粒儿是最香的。

饱汉不知饿汉的饥。只有到了四肢乏力、饥肠辘辘的时刻才能真有体会。听母亲说,饥饿的年代里,外婆借了一把米,熬了粥,喂给几个孩子;才喝几口,就都个个眼睛里有了神采。我终于相信确有其事。

中午下山回家,拖着比我个儿高出好几截的两捆柴禾,凯旋而归!两条腿不知疲倦,快步飞奔在路上。从山路到坡路,从坡路到田间小路。一步不停,想着母亲见到这一担柴禾该有多高兴!

一路上,声声鸟鸣相伴,叮咚泉水相随。柴禾在肩膀上一漾一漾,那架势活像个打柴的老把式。

到了家。母亲借杆秤称了称,足足70斤。

从此以后,我的童年多了一样磨练筋骨的好活儿。到了上初中,步行到20里开外的乡中学校,从不叫累。

冬天,走到全身热乎乎;夏天,走到汗湿衣背。冬有冬的舒爽,夏有夏的干脆。

如今,家家户户出门,稍远点就会开车。走路成了运动,成了健身的活儿。

晚饭后,绿荫道上、公园里、小区楼下羊肠小道甚至公路边,一拨一拨的人儿,摇头摆尾使劲走着步。微信计步器还一本正经排名,鼓励大家多走路,努力提升名次。

我也不例外。工作之后,走路的机会越来越少。坐着办公,坐着看书,坐着码字,坐着聊天,坐着喝茶,坐着开车。当然,有些事的确站着没法干。

父亲见了我微信的计步器,呵呵笑了:“新鲜!走路这等平常稀松的事,也值得计数吗?从前,我们不知爬了多少山路,走了多少泥路,淌了多少水路,从没人拿出来说的。路不走,腿不就废了吗?”

听得我一惊!

将要废掉的恐怕不止是腿。

从前的“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从前的“山中兰叶径,城外李桃园。”,从前的“田舍清江曲,柴门古道旁。”,从前的“鸬鹚西日照,晒翅满鱼梁。”几乎都见不到了。

在荡漾情志意的古诗词里,在承载传统文化的典籍里,我们还能透过文字的温存,去触摸原始的落寞与时空的恬然。

彼时走路,路上写满情。

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白居易《南浦别》

西风愁起,离别在即。这一段路,若不是手牵手肩并肩走来,怎能了却心中的不舍、担心与牵挂?

渡口,成了承载离情别意、互述衷肠的最后机会。千言万语都化作“好去莫回头”这一句心酸的劝慰。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晏殊《蝶恋花》

天涯有路,望眼无边。燕子双飞,高楼独倚。那一段茫茫的天涯路,洒满相思泪游子意故人情。山长水阔,无限思念,唯有眼前这条路,似乎还留着故人的身影,似乎还能回味当初的杨柳依依。

现如今,眨眼之间时空转换,我们还来得及产生你侬我侬的离情,去诉说彼此深入骨髓的牵肠挂肚么?

走路,这等稀松平常的事,的确没啥好多说的。

那就打住吧!

只是,从前走路,路正好。而今代步,步履少。


写作精进人生。愿在文字彼岸深情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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