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七之乱,杀人如麻。乡民李化龙,自山中窜归,值大兵宵进。恐罹炎昆之祸,急无所匿,僵卧于死人之丛,诈作尸。兵过既尽,未敢遽出。忽见阙头断臂之尸,起立如林。内一尸断首犹连肩上,口中作语日:“野狗子来,奈何?”群尸参差而应日:“奈何!”俄顷,蹶然尽倒,遂寂无声。李方惊颤欲起,有一物来,兽首人身,伏啮人首,遍吸其脑。李惧,匿首尸下。物来拨李肩,欲得李首。李力伏,俾不可得。物乃推覆尸而移之,首见。李大惧,手索腰下,得巨石如碗,握之。物俯身欲龄。李骤起大呼,击其首,中嘴。物嗥如鸱,掩口负痛而奔,吐血道上。就视之,于血中得二齿,中曲而端锐,长四寸余。怀归以示人,皆不知其何物也。
【译文】
有个叫于七的人,造反被镇压时,官兵杀人如麻。有位乡民叫李化龙,从山中跑回来。正碰上官兵夜间行动,他害怕被官兵不加区分地杀死,惶急间又无处躲藏,只好假装死尸。等官兵都过完了,他还不敢立刻钻出来。
这时他忽然看见缺头断臂的尸体都站了起来,像树林子一般。其中一具尸体断了的脑袋还和肩膀连在一起,口中嘀咕着:“野狗子来了,怎么办啊?”别的尸体也乱纷纷跟着说:“怎么办啊?”片刻之间,所有尸体全部挺直倒下,于是天地之间寂然无声。
李化龙胆战心惊,刚想起来,突然看到一个怪物走来。它长着野兽的脑袋人的身子,趴下身子咬死人的头,一个挨一个吸食脑髓。李化龙害怕,把头藏在尸体底下。怪物过来拨动李化龙的肩膀,想找到他的头。李化龙用力趴着,不让怪物找到头。怪物就把盖在上面的尸体推开,李华龙的头就露了出来。李化龙十分害怕,手在腰底下摸索,找到块碗口大的石头,紧紧握在手里。怪物弯腰正想咬他,他突然站了起来,大喊一声,把石头向怪物的头上打去,正好打中了它的嘴巴。怪物像猫头鹰一样叫唤着,捂着嘴忍疼跑了。血水流在路上。李化龙凑近了细看,在血水里找到两颗牙齿,中间弯曲而两头尖锐,有四寸多长。
他把牙齿揣在怀里回去给人看,却没人知道是什么怪物。
【解析】
《野狗》虽然看似是一个简单的鬼故事,但深入研究可以发现,故事中有三个群体,分别是思想清醒的李华龙、思想混乱的死人堆以及野狗。根据背景可以知道,于七之乱期间天下大乱,后来起义军失败后,清军对为了寻找起义军头领而开展了一场屠杀,而书中那些倒下的尸体正是那些弱势群体,他们毫无抵抗力,只能忍受野狗宰割,而野狗正是强大势力的象征,是那些给无辜百姓带来灾难的化身,而在这些势力面前,弱势群体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任由强大势力的欺压。而李化龙正是被赋予厚望之人,单从名字上都可以知道此人象征着出众的身份以及能力,而李化龙和野狗发生搏斗,并将野狗击伤,不仅自救成功也救下了倒下的死尸,有着救世主的含义。因此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可以知道,蒲松龄在编造了一种野狗的怪物来表达自己对于七之乱事件的愤慨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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