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古诗词有感(诗中雪意品雪读诗)(1)

写雪或有雪的诗,何其之多,《诗经》中最知名的当属《小雅·采薇》的这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杨柳依依的春光与飞雪连绵的冬天,出征与还家,人是与物非,外出时的生死未卜、战场上的死里逃生与归来后感到生死有命的无助等等,形成的反差,在作者看似平淡的叙述下,隐含着不平的波澜和无尽的怅惘。“一切景语皆情语”,这里的雪是写实的,又是表情的。

雪洁白而轻盈,以花设喻是诗人的常用手法。有比作梨花的,如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有比作林花的,如宋之问的“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有比作飞花的,如韩愈的“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东晋谢道韫将其比作柳絮。《世说新语》记载,谢安与子侄讲论诗文,雪花飘然而至,随风漫舞,顿使诗意盎然。谢安便问“白雪纷纷何所似?”谢朗回答“撒盐空中差可拟”,谢道韫以“未若柳絮因风起”应。谢道韫以柳絮比雪花,更显轻灵,更有动感,更加从容。谢道韫被后人誉为“咏絮之才”。

大雪肆意,是北方、边塞冬日的常态。大雪入诗,展现了诗人的豪情。李白的《北风行》:“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将雪花比拟为席子,极度夸张,与其“白发三千丈”“疑似银河落九天”何等相似。清代严羽却点评说,“不知者以为夸词,知者以为实语”。事实上,就诗而言,也不必推究。诗不是说明文,本来无需写实,其妙如画,“在似与不似之间耳”。

漫天雪花,从天而降,诗人的想象是无穷的。在唐人李咸的眼里,“玉圃花飘朵不匀,银河风急惊砂度”,雪或许是天龙发怒抖落的水珠,或许是天宫御花园飘散的花瓣,或许是银河溅起的沙粒。而宋人张元则肯定地说,那是“五丁仗剑决云霓,直取天河下帝畿。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传说中的五力士在天上与玉龙决战,龙鳞龙甲飘落,这才有了漫天飞雪。

雪笼盖万物,除了壮美,更有一种静寂的无言之美,也许这正是雪的神韵所在。陶渊明的“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王维的“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以听不到声音极言落雪无声,但其前面又分别有“凄凄岁暮风”和“隔牖风惊竹”的描写,风助雪势,雪借风力,风雪交加中的“希声”和“巷静”,令人神往。雪有时悄无声息而遍拂大地,有时乘风而上肆意纷飞,着物则使物素洁,触景则熠熠生辉,不着痕迹,全在其中。

以雪表现冬天孤寂的,莫过于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山中鸟雀、路上行人,都已不知所踪,所剩下的,只是孤舟、蓑笠翁、独钓而已,相行相伴的,是正在挥挥洒洒的雪。雪是原因,是背景,是另一个主体,更是一个空旷孤寂的世界,令人神清骨寒的意象。一切似乎凝固了,雪中独钓却让人这一天地间的主体凸显。动与静,多与少,虚与实,人与自然,孤独与热闹,强烈的反差,给我们的却是清冷的和谐。依然写实的雪,创造了一个实相无相禅味十足的境界,难怪清代沈德潜评论说,“清峭已绝”。

在冰冷的世界里,诗人看到的并不只是似乎凝固的天地,还有朴素的生活。唐代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暮色苍茫,山路漫长,风雪交作,所幸有屋可遮风蔽雪。而且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屋子,并非久弃,而是有人正常生活,这就让诗人感到更加意外和兴奋:无论怎样,生活并不停止。

瑞雪兆丰年。沉浸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想到庄稼可储蓄水分、安全过冬,来年的丰收在望。实用与诗意之间,在诗人的审美眼光里,始终隔着一层。诗人关心的,除了情景建构的意境,更多的是平凡人有着尊严的生活,然后才是诗意的生活。白居易的《卖炭翁》中的“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为我们耳熟能详,就是因为诗中凸显出的悲天悯人的情怀。卖炭翁衣单却愿天寒、卖炭翁的谦卑与黄衣使者的骄横,一车炭的来之不易与“宫使驱将”的不费气力,无不令读者感同身受,悲从中来。天气的寒冷难以改变,能够改变的,是社会的进步,使寒有所衣,饥有所食,居有其屋。

雪中有诗,诗中有人。朱光潜先生说,“艺术并不是远离人生的无意义的形象,它是对人生的自由地观照,并且启示着人心的深广的理解和同情”,以此品雪读诗,或者更得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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