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晚年曾自谓临御天下三十余年,欲使“讼息刑清,家给人足”。其实除了不时的水、旱、蝗诸灾和比较频繁的兵兴徭役之外,大唐此时基本上确实是朝着讼息刑清、家给人足的方向进展。高宗病逝之后,武则天临朝称制,实现了权力的平稳过渡,全国没有出现大的动乱。
接着武则天改革官制,大用诸武,意图建立一个名义上上应天庭仙阁、形式上托古改制的新帝廷。武则天的做法引起了李唐宗室的不满和唐朝旧臣的愤惋,他们暗中联络,准备寻找合适的机会进行反击。在此背景下爆发了李敬业在扬州的举兵反武,号为“匡复”。
四川广元市唐高宗和武则天雕像
嗣英公李敬业正是太后当年心腹、在朝中和军中具有极高声望的故相英国公李勣之孙,因其父李震死亡较早,他袭爵为英国公。史载李敬业有胆略,武艺高超,讨伐过地方叛乱,有一定的战争经验,历任太仆少卿、眉州刺史等中级官。光宅元年九月,他因为贪赃由眉州刺史被贬为柳州司马,其弟盩厔令李敬猷适于此时也因犯错免官。李敬猷的下属盩厔尉魏思温曾为御史,此时也因犯事被罢官。给事中唐之奇贬授括苍令、长安主簿骆宾王贬授临海丞、太子詹事司直杜求仁贬授黟令。这些人各因事被贬黜,一时皆失意。
这些失意人官职不大,都为中下级官员,颇有志大才疏的特质。有的出身名臣之后,有的原来在朝中做官,他们曾经也春风得意过,但现在对政治地位极为不满。除了李敬业外,杜求仁叔父是唐朝功臣原宰相杜正伦;骆宾王虽不是出身名门,但自幼好学,聪敏过人,七岁时创作的《咏鹅》名作传遍全国,文才与王勃、杨炯、卢照邻三人并称为初唐四杰,所作《夏日游德州赠高四》之序自谓“仆少负不羁,长逾虚诞,读书颇存涉猎,学剑不待穷工。进不能矫翰龙云,退不能栖神豹雾,抚循诸己,深觉劳生”云云,可见其自负、怨望、怀才不遇思想。
此时这些怨望之人碰巧聚在扬州,他们回忆起原来的荣耀,谈起太后废立囚禁中宗,无还政睿宗之意,又杀害废太子贤,起用武氏子弟,以为已引起天下共愤,越谈越气愤,越谈越投机,都感到前程渺茫,商议乘时而兴,登高一呼,就会得到天下人的响应,干一番大业。扬州是唐在南方的经济、军事中心,但远离神都,中央控制力相对较弱,加上扬州富庶,较易募集经费和人马,所以选择扬州为起事地点。
商议已定,于是就着手行动起来。魏思温做过御史,有一定谋略,李敬业就以他为谋主进行筹划。一群失意官员,于是动手做起大事来。
李敬业扬州兵变
魏思温先定计占领扬州。他使其同党在朝中任监察御史的薛仲璋上书要求出使江都,得到允许。唐朝制度,监察御史代表唐廷出使地方,权力很大,也可废黜官员。薛仲璋到江都后,魏思温再令同党雍州人韦超到薛仲璋处告变,说“扬州长史陈敬之谋反”,由出巡御史薛仲璋收系于牢狱。
几天后,李敬业乘驿车到达,诈称自己是朝廷派来的新任扬州司马,假托圣旨杀了陈敬之。接着,又诈言“奉太后密旨,高州酋长冯子猷谋反,募兵进行讨伐”,即日打开扬州府库,拿出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和武器,释放监狱的囚犯,武装工匠,得到数百人。挟持官吏,不从者杀之。李敬业的做法引起扬州府少数官员的疑惑,录事参军孙处行就是其中之一,他准备写奏章上报朝廷问明真伪,不料事情泄露被李敬业派人抓起处死。
于是李敬业占据扬州,以协助中宗皇帝李显返宫为名,回复了中宗嗣圣年号。以“匡复”为名,开置“匡复府”、“英公府”和“扬州大都督府”三个府,自任匡复府上将,领扬州大都督,分署幕僚,任唐之奇、杜求仁为左右长史,原扬州府士曹参军李宗臣和薛仲璋为左右司马,魏思温为军师,骆宾王为记室。扩大招募,旬日之间得兵十余万。
为扩大影响,发展势力,打击敌人,提出自己起兵的政治纲领和路线图,乃由骆宾王撰写《讨武氏檄》,传发至各州县。此檄文历数武氏乱伦,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诸罪,有的是事实,有的是诬构。最重要的是,檄文揭发武氏“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再不挽救,则国家将亡,因此表明此次起事,是“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爱举义旗,誓清妖孽”的起义。故末了疾呼大家“共立勤王之师,无废旧君之命”;“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这道煌煌檄文,有极高的文学价值,是骆宾王的代表作之一,词双句俪,文辞甚美,可以与隋末反隋瓦岗军祖君彦《讨隋炀帝檄文》相比美。
此文很快传遍全国,也传到了宫中。武太后初读则微微讥笑,认为作者自不量力,仅凭几个中下级官员发一道檄文就敢于和自己相抗衡。当她读到文中的“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之句时,突然问侍臣说:“这篇文章是谁写的?”使臣回答说:“骆宾王所写。”太后乃叹息说:“这是宰相的过错,怎么会没有发现这样的人才呢!”武太后爱才之心溢于言表。不过文辞美则美矣,但所述问题不够明确,意思费人推敲,这道檄文既然是政战的文宣,就应将政略宗旨讲明确说清楚,例如勤王的目标是谁,废嗣君抑或新嗣君?匡复是要清妖孽,妖孽是谁,包括帮助太后的所有文武吗?檄文既未说清楚,满朝文武自不会轻易表态。加上李敬业又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一是政略的,一是战略的,遂使匡复形势急转直下。
武则天
所谓政略的,是指一方面以废嗣君李哲和新嗣君李旦为辞,一方面却找了一个貌似故废太子李贤的人,说他本未死,置于城中,奉之为主。李贤已死已是不争的事实,朝廷已为李贤之死发丧,满朝文武尽知,这只能骗庶民,不能骗满朝文武,并且使匡复目标更加混淆,臣民信心丧失。
所谓战略的,是指战略选择错误。他不先直取神都,却选择攻取江东以求自固为优先,丧失了行动自由权,使战争形势陷于被动,终至被压缩消灭。
大唐初期实行府兵制,折冲府是各地的征兵中心和练兵基地,并不是各州都有配置。其分布是以固本国策为指导,由此形成了强干弱枝的国家战略。在此战略指导之下,折冲府集中京师所在的关内道(二百多个)、太原所在的河东道(一百多个)和神都所在的河南道(六七十个),扬州所在的淮南道配置折冲府的数目则极少(约六个)。因此,即使举扬府所属七州之兵力,实不足以抗衡中央,何况扬府所属州县并未全部支持李敬业,所募到的十余万所谓胜兵,也大多是临时乌合之众,势难敌久经训练的官军。起事部队的先天劣势如此,当务之急应以集中兵力争取战略主动,乘唐军未集而迅速直取政治中心的神都为上策。
但是李敬业则不然,与重要幕僚作了以下会商和决定。军师魏思温建议:“明公以匡复为辞,宜率大众鼓行而进,直指洛阳,则天下知公志在勤王,四面响应矣!”
“金陵有王气,且大江天险,足以自固,”右司马薛仲璋异议说:“不如先取常(扬府属州,治今常州市)、润(扬府属州,治今镇江市),为定霸之基,然后北向以图中原,进无不利,退有所归,此良策也!”“山东豪杰以武氏专制。愤惋不平,闻公举事,皆自蒸麦饭为粮,伸锄为兵,以侯南军之至。”思温分析说:“不乘此势以立大功,乃更蓄缩自谋巢穴,远近闻之,其谁不解体!”
敬业接受了薛仲璋的意见,令左长史唐之奇守扬州,李敬猷屯淮阴,韦超屯都梁山,自将兵渡江攻润州。魏思温见此,向右长史杜求仁叹惜说:“兵势合则强,分则弱,敬业不并力渡淮,收山东之众以取洛阳,败在眼中矣!”
李敬业可能只是一个自少跟随祖父征战的勇将而己,智不及于战略,又惑于王气之说,此说使他的起事被人判断“是真为叛逆”,果不其然致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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