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庆祝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纪念在那场改天换地的建设中艰苦奋斗流血牺牲的父老乡亲;并致我逝去的青春————题记,今天小编就来聊一聊关于夯歌响在历史深处?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夯歌响在历史深处(夯歌嘹亮的岁月)

夯歌响在历史深处

——谨以此文庆祝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纪念在那场改天换地的建设中艰苦奋斗流血牺牲的父老乡亲;并致我逝去的青春。————题记

2021年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携妻带子,到了闻名全国的“南水北调”工程“渠首”。 但见枢纽建筑雄伟磅礴。丹江水库碧波千倾。江水入渠一路北上。我久久凝望着屹立在蓝天下碧水岸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上雕刻着“渠首”的两个红色大字,往事浮现,风起云涌。我觉得那是无数普通劳动者英雄的化身;那是一个时代革命精神的象征;那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带领劳动人民战天斗地改造山河的惊世壮举。五十年前,我和全县民工,参与“渠首”建设的情景历历在目,不由得心潮澎湃——

1.

1952年,共和国领袖在视察黄河时讲了一句话:南方水多,北方水少,如有可能,借点过来也是可以的。

领袖以指点江山“敢叫日月换新天”的伟大气概,以胸中装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国土的雄才大略,以伟人风格的睿智谐趣,一句话便奠定了南水北调战略工程的最初构想。

1958年9月1日,汉江丹江口水利枢纽工程正式开工。

1960年3月丹江口大坝开始进行建设。

1967年11月丹江口主体大坝建成。

1969年1月丹江口下闸蓄水工程决定在邓县九重乡开工——

当时还处在大集体管理下的数万农民工,召之即动。打点起行装,告别家乡,从四面八方向工地集结,从而拉开了南水北调中线枢纽工程“渠首”前期建设的序幕。

那年我刚满17岁。

我挎着捆成背包的被褥,拎着母亲为我收拾的网兜,里边装有一只洋瓷碗和两根顶端用胶绳连在一起的筷子。作为新野县沙堰公社南大队的一名小民工,跟在大人们身后,加入了浩浩荡荡的“治河”大军。

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妈流泪了。我安慰妈说,我都长大了。队长说,去锻炼锻炼。

队里派往工地三辆架子车。一辆车上装满了用来搭建工棚的棍棍棒棒和麦草编织的苫子。一辆车上装着几布袋红薯面、豆面、萝卜和少量的一点白面。另一辆车上,装着钉耙、铁锨、勾担、蓝子、麻绳。这些简陋的物件,本来只是农民习惯于在农田耕作的农具,在当时条件下,便是用来落实中央宏大战略部署,改造大自然的装备。当然,除此之外,他们还凭仗着庄稼人有一把用不完的力气,还有一种在当时被称为一往无前的革命精神。

来自各路的人马,汇聚到了邓县向西的一条公路上。人声嚷嚷,稀稀拉拉,前后望不到首尾。偶尔有一辆带挂兜的解放牌货车,“哗哗隆隆”开过去,扬起漫天灰尘,呛得人们灰头土脑的。大家避让着,笑骂着。队伍一路向西,向邓县一个在当时不起眼的叫陶岔的村庄进发。

行进的队伍中,一名外地民工和表叔搭腔说话,指着我说:这娃子也上工啊?表叔点头。那人说:像个小炮弹。我恼了,大声回他:你像个大炮弹。人们哄笑。那时候我最讨厌有人说我小。

开工誓师大会,在一丘陵地召开,据说那天有上万人参加。岗上岗下,黑乎乎一片。各县民工以团、营、连、排编制,有序不乱,席地而坐。会场上,各建制的红旗迎风招展,红成一片。喇叭里播放着激奋人心的革命歌曲。县团部的旗最大,旗杆上带着矛尖,飘舞着金黄色的线穗,呼啦啦,猎猎作响。这大的场合阵势,让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瞪大双眼,充满兴奋和好奇。

分布在会场上的高音喇叭,传来主席台上指挥长的讲话,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上空回荡:

“我们的工程是伟大的工程,我们要把丹江水引到北京去,这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伟大指示。这是一场改天换地的人民战争.....参加我们工程的民工中,有兄弟、有姐妹、有夫妻、有父子;有七十多岁的老兵,也有十七八岁的小战士......”

身边的表叔,怜爱地摸摸我的头:娃,你听,你就是几万民工中最小的民工。我真的最小吗?我起身环顾四周,可不,人群中果然看不到和我一样的同龄人。

2、

民工驻地,绵延十几里。丘岗上布满了麦草搭建的人字形简易工棚,一眼望去,冬日阳光下,白花花一片。

入夜,劳累一天的民工都在酣睡。挂在工棚门口柱子上的马灯,在寒风里忽闪着微弱的光亮。突然, 有呼叫声传来,打破了夜的静寂。大家惊醒,钻出工棚。但见西北方向的哪个工棚区,有火在燃烧,夜空里,映红了半边天。

进入工地的头几个晚上,几乎天天都有失火发生。这边还没扑灭,那边又烧起来了。第二天,传来消息,才知道是哪里的工棚着火了。邻县有土墙搭建的桶子房工棚,为了保暖,一溜十几间草房,只留三个门洞。失火了,人堵在屋里出不来,烧的很惨,据说还死了人。

连里召开紧急民工会,强调防火安全。大块头的连长说话瓮声瓮气,而且带有乡土式的幽默:伙计们,老少爷们,冷点,累点,饿点,死不了。可不能一把火把小命给红烧了,家里还等着咱们回家过年哩。

带工的队长脾气燥,瞪着眼,指着做饭的炊事员和那几个旱烟袋不离嘴的“烟妈”,狠狠地说:你们几个爷们听着,千万给老子小心了!你一条小命死了,蛋球!这草棚连草棚,弄不好可就是火烧连营!

大家伙被连日失火震撼了,七嘴八舌地纷纷表态:真的不敢大意了,水火无情啊!好说俏皮话的小黑说:不打渣子(不是开玩笑的),我一窝娃还木打洞哩(我还没结婚哩)。大家哄笑。

队长分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当消防安全员:每顿饭后,负责用水浇灭锅灶里的火灰。还定了两条规矩:不准在工棚附近吸烟。再冷也不准烤火取暖。我很认真地履行我的职责,饭刚做好,就拎一桶水,冲锅地道泼进去。几个烟瘾大的表叔也被我管得老老实实。队长夸我说:这娃靠得着。

驻地南边,山峦起伏。平原长大的孩子,见山稀罕。我趁开工前,去爬了一次山。我兴致勃勃,我想在高出平地许多的山上,望望大地是个啥模样。

那山太高,我爬到半山坡,就累得气喘吁吁。远处有开山的炮声传来,能看到像老鸹一样的石头飞起又落下。有人站在高处的大石头上在摆动着小红旗警戒。

我迎着凌冽的北风向山下俯瞰。大地一片苍茫。前期开工的民工们已经黑压压地分布在山下的河道里,像一条黑色的巨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自南边山岭中钻出来,向北部平原延伸而去。

好壮观的场面啊!我想起小时候爷爷给我讲过的关于神龙造河的故事。说那河,是龙的尾巴一扫就扫出来的。

爷爷还真是有点革命的浪漫主义呢。原来,那龙不是别的,就是人,就是这些有着血肉之躯的凡人。他们像蚂蚁搬家一样,锨挖、肩挑、车拉、人抬,硬是要靠两只手在这大地上整出一条河来。

作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尚有点文学情怀的少年。那天,我望着山脚下的宏大场面,想到我也将成为其中一员,不由得豪情满怀。我对着茫茫群山,放声喊出了一句当时最流行的民歌:“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

我听到了我自己的声音,我那尚显稚嫩的声音在山间廻响:我——来——了——

3、

我来了,我作为工地上一名据说是最小的民工来了。当时年幼,只说是来挖河置高工分,并未意识到,我正而八经地参加了这个后来举世闻名的伟大工程。

冬天的凌晨,天很黑,指挥部那边传来起床的号声。北风吹过草棚顶,呜呜呼啸,昂扬悠长的号声,在风中飘忽不定。我缩在被窝里磨蹭。

上工了!队长的声音简短威严。我赶紧从地铺上爬起来,揉揉朦胧的双眼,癔症着。表叔递给我一根麻绳,让我勑在腰里,说,腰里勑一道,胜似穿棉袄。

我把袄一览,勑紧麻绳,戴好母亲为我买的有帽耳的帽子,两手左右往怀里一插,暖和多了。工友们笑,说我像是小说敌后武工队里的打扮。

工地上,规划着几条石灰线,从南边过来,向北边过去,这便是河道了。各地民工,都已经先后到达工地。天还黑,有的就捡来柴火,点燃起了火堆,远远看去,通南彻北,整个工地像是一条火龙。

这河口也太宽了吧,足有四五百米吧。我日他堆啊!这要挖到猴年马月啊?大家观望着,议论纷纷。我们连队民工有百多人,集合起来,听连长作工前训话:

“都看见了吧,工程怪大。不过,大,不可怕。愚公连山都敢搬,一条河,算个球!虽然眼下只是两条石灰线,将来这里肯定会是一条河。我信,你们信不信?”全体民工,可着嗓子,齐声吼叫:信——。百十号精壮劳力的呐喊,很有点气壮山河的豪迈。有的还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铁锨,斗志昂扬,像是要上战场的战士。

有个愣头青,打断了连长的话,在人群中高声嚷道:说的两月就中了,我看两年也挖不起。连长吼道:你歇火球哩?听我说完!

连长说完,大家这才明白,工程大得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不是两月,也不是两年,计划要整四五年,而且还只是总干渠。后边的工程大着哩,据说要一直连到北京去。各县轮流换班,按土方,谁完成任务谁回家。

小队长们,纷纷咋呼着,招呼着各自的人:整,整,抄家伙,不整了不回家。看啥看,鸡蛋擦包,揉不到眼里去。嫁了,就不怕家伙大。整,整!大家说笑着,掂起自己的家伙三,开干了。

没有任何施工机械,全靠人力挖掘。前边钉耙刨,后边铁锨挖,用蓝子挑到河堤上。拉车,算是最先进的运载工具。土堆的冒高,一人架把,两人两边推。我挑不动挑子,就负责往拉车上装土。

带有礓石的粘土,很难拆,一天下来,累得浑身像散了骨头架。上工时妈给买的手套很快磨烂了,手冻得裂开了口子,还磨出了泡。寒风吹来,生痛钻心。我想哭,但没哭。因为我知道可以安慰和心疼我的母亲远在百里之外。我这才明白了,啥叫锻炼。锻炼就是离开亲人的呵护,靠自己去坚持。我咬着牙,努力握着铁锨把,一锨一锨坚持着。

队里有一个外号叫“驴”的汉子,两只篮子总嫌土装得少,堆得再也堆不上去了,还叫用掀拍拍,用脚踩踩。那至少有一百多斤,扁担已经难以承重,他用一根圆棍替代扁担,弯腰,直身,跳起来面不改色,气不发喘。沿着河堤的陡坡往上走,腿不发抖,脚步不乱,吸引得工地上的民工,呼声大叫地为他喝彩。

我佩服得很,表叔说,你知道他一顿吃几个馍?我说,我能吃俩,他吃四个吧。表叔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六个。有一回改善生活,花卷馍他一气吃了八个。我跟在驴的后边,崇拜地说,驴叔,您真是大力士!驴叔说,咱饭量大,就得多干点。驴在我眼里简直就是力大无穷的英雄。

4、

河道的土挖上来铺垫成堤,一层层铺平,然后再用夯砸实。我从书里曾看到过古代人用木夯修渠筑坝的图片,但这却是石夯,是用碾盘上的石滚摽上木棍做成的大石夯。

石夯很重,要12个人来抬。还要有人喊号子。号子就是口令,随号子声,全体一起发力,把那据说有八百斤重的石滚,高高举起,然后同时松手落下。利用石夯自身的重量和撞击力,一夯挨一夯地砸过去,土就夯实了。这石夯夯出的效果显然是木夯所无法比的。

大堤质量, 全在于土层是否结实,因此打夯是最重要环节。开始是用打麦碾场的小石滚,由于重量轻,砸很多遍,仍达不到施工要求的质量标准。

检测质量的工具,是一个像打煤球的圆形铁筒,砸进土层,取出土来,用称称。重量就是土层密度的指标。重量1.2斤为合格,1.5斤为优质。为了确保质量,就把小石磙换成了大石滚。当然,那需要付出更大的力气。队长开会说,这夯堤的事,百年大计,可不敢马虎了。大石夯重,只要好使,咱累就累点吧。大家伙应声说,没事,咱干活人,有的是力气。力气是奴才,使完再回来。那时候的人,着实,干起活来,一是一二是二,从不偷奸耍猾。

让我锻炼锻炼的队长,面对我的坚持,很是赞赏。就调整了我的工作,让我给打夯的喊号子。那是只需动嘴无需下力的差事。

我很快学会了夯歌那简单的腔调。我拉着腔调喊:“石夯八百八幺。”大家就边发力抬夯,边同时接腔:“哎幺里夯啊!”

喊声助力,力随声发,圆圆的大石夯被十二双粗壮的手臂猛地举起来,高过头顶,然后落下,砸在地上,发出“嗵”地一声闷响。

夯歌的快慢,决定打夯的速度。打夯人累了,就希望我把腔调拖得长点,喊慢点,这样他们的动作就慢点,就能够多喘几口气,缓缓劲。需要赶活的时候,队长不住督促,来个快的,来个短的。或者,干脆不让我领,大家一起简单地喊“嗨幺里夯啊!”那是没有歇息的被叫做“鸡叨豆”的打法,不松劲,没有间歇,不能持久,一会儿,大家就累得气喘吁吁,这时候,就又轮着我上场了。

开始,我喊的夯歌是工地上通用的夯词:“石夯八百八,十二人来抬它。夯夯举过头,心齐力量大。”“一夯挨一夯,夯个梅花样,夯夯抬里高,质量有保障。”后来,工地指挥部要求,夯歌要体现革命精神,鼓励创作新夯歌。这到难不着我这个小学文化的文学爱好者,就在工棚里,搓着冻僵的手,在我带来的日子本上,挖空心思地编起夯歌来:

“东风吹红旗飘歌声嘹亮,总干渠民工们斗志昂扬。开大山挖大河引丹济黄,冒严寒顶寒风心有朝阳。”“民工力量大如天,江水敢引山敢搬。渠水哗哗流得欢,迎来春色满人间。”

编好后,我先念给大伙听,大家鼓掌,都说中。还说,这娃怪有才。

5、

连长发现我喊夯歌声音嘹亮,就让我同时领四个夯。表叔鼓励我:谁说娃力气小,一个顶四个。我听了夸奖,心里很自豪。但也有狼狈的时候,北风嗖嗖吹,雪花纷纷飘,抬夯人浑身冒着腾腾热气,而我却站在那里冻得哆嗦着发不出声来,喊出的夯歌也被冻得像是“咩咩”叫的小羊娃。冻急了,我就替换一个劳力,边抬夯边喊,身上很快就暖和了。

那天下午,刮着小北风,裹着干雪花。土层刚铺上,连长跑过来通知,说团部检查团马上要来了。要大家鼓起劲来,整个猛的,为连里争光。队长发一声喊,带头摔去了衣服。

大家的集体荣誉感很强,抬夯的12个大汉,个个露出了精脊梁。冒着热气的肌腱,融化了落在身上的雪花。冲天的干劲,消腿了北风的严寒。我被大家热烈的干劲鼓舞起来, 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临近的几台夯也跟着我的夯歌加入进来。开始四台,后来增加到八台。一人领,百人和。八台石夯同时落地,轰然山响。像是雄壮的黄河大和唱,而我就是领唱的男高音。我的歌声在风中清脆嘹亮,大家的接腔随发力粗壮雄浑,那场面简直是气壮山河。参观团来了,首长们看得热烈鼓掌。

那时候,没能留下那打夯的镜头。在今天看来,那该是多么令人热血奔涌的画面啊!那是中国老百姓在党的领导下战天斗地的时代特写。在那艰难困苦的年代,这些来自黄土地的农民,凭的就是这种近乎原始的劳动方式,用拼力气的革命精神,创造了“与天奋斗其乐无穷”的人间奇迹。

我们的夯,被评为英雄夯。指挥部开表彰大会,全体人员带上了大红花。我作为喊夯歌的,也成了其中一员,那是我生平所接受的第一次荣誉,也是受嘉奖的最小民工。

那天指挥部的团长,听了我喊的夯词,很是赞赏。又听说夯歌是我自己创作的,称赞说我是民工中的小才子。团部还专门组织了夯歌培训班,让我去讲夯歌创作经验。团部政委表扬我说:17岁的少年,力量有限,但他的歌声却充满着力量。这是什么?这就是革命的情怀激发出来的革命精神!

那年代,“革命”这个词有着至高无上的神圣。 这个词的政治含义太深奥,还不是我小小年龄所能理解的。但我感到,“革命”会产生一种催人奋进的激情。一切为了革命,没二话可说,一个字:整!有条件上, 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人的因素第一,被“革命”精神武装起来的人,是不可战胜的力量。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那应该就是一种时代精神。

6、

我们工地的南端与湖北工地搭界。一天,连长领来三位湖北的年轻人,说他们是湖北那边连部负责搞宣传的,要和我交流学习新夯歌。

过来两男一女,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他们看了我编的30多首夯歌,说我编的好,有才华,不俗,像诗一样美,就掏出笔记本抄写。有几支歌词比较长,不大好喊,他们要我喊个听听。我不好意思。那位女青年说,听说你在工地上一人喊了八台夯,也算是见过场面的,咋就害羞了呢?

我犟不过,就扯开嗓子,给他们喊了一段。那女青年说:你的声音真嘹亮,你这不是喊的,你是在唱山歌哩。我说,夯歌应该就是这样的。同样一句夯歌,可以喊出不同的音调。舒缓悠扬,让民工们在劳累中得到精神的愉悦。激昂热烈,让民工们鼓舞起更大的干劲。

那女青年听了我关于喊夯歌的见解,豪爽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行啊!你说的真好!她突然问我:你爱好文学吧?她说她也爱好文学,平时也喜欢写点啥。又问我:你不到20岁吧。她告诉我说,她20岁了,叫张燕(化名),要让我喊她姐。还说有空了要我教她作诗。

临走的时候,我送他们。那位张燕姐告诉我,说她们驻地的工棚就在路边商店南边。问我知道商店吧。我说买牙膏去过。她要我有空找她,说要领我上山去玩。说那山上有古时候修筑的石堡。还说登上山顶,就可看到山那边的丹江。又问我,看到过丹江吗?我摇头。她说,那太遗憾了,干引丹的活,没见过丹江,你一定要去看看。

她还真像个大姐,揽着我的肩膀,边走边说,再三交代,要我一定抽空过去。说那丹江好大,碧波荡漾,说不定一看就来了写诗的灵感呢。她穿着蓝色工装,剪着齐耳短发,样子亲切好看。走远了,还回头向我招手。

队里工友问我,那女的是谁啊?咋跟你恁亲热?我说,湖北的,我表姐。他们就开我玩笑,真的假的?你脸红啥?

工地上活撵的紧,我很长时间没空去湖北工地。但我惦记着那位张燕姐,惦记着她说的要带我上山去玩的话。我真的想去看看那古堡,看看那丹江。总算遇到一次雨后歇工的机会,我赶紧过去了,但只见到那次见过面的一位男青年。他告诉我说,张燕参加了青年突击队,加入了开山洞隧道的工程。

男青年指着南边那座山说,看,就是那座山。那座山是要挖通的,丹江水,将来就要从这条隧道通过。为了加快进度,在山上分别打了两眼斜井,把人放下去,从山的腹部,向两端对开。那活很艰苦,一下去就是几个小时。张燕是团支部书记,她带头报名参加了青年突击队。

没见到张燕,我有点怅然若失。我站在山下,望着眼前那座山郁闷。一座没有树木的石山,只有石缝中的枯草在寒风中抖索。我知道,那位说过要和我一起去看丹江的叫姐的姑娘,就在这山的腹部,在那黑暗的隧道里,借着帽子上矿灯的亮光,用手中的风钻,在进行着一件要把大山打通的工作。我难以想象,一个那样的姑娘家,怎样去面对坚硬的岩石,这应该是男人干的活吧。我在心里默默送上我的祝愿,祝愿她早日完成任务,从阴冷漆黑的山洞里回到地面上来。没见到张燕,我没有了一个人去看丹江的兴致。我想等着,等着她完成任务 有机会了和她一起去。

经过40多天的苦战,我们的土方任务提前完成,由另外一个团队接收,我们就撤工回家了。临走,我又去了一次湖北工地,但还是没见着张燕。有人告诉我,她还在开山洞的工程中。我无奈而又不舍地望着那座山,在心里默默向她告别。

半年以后,在家乡,有人从丹江工地上回来,传来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说引丹工程隧道出事了。那天突降暴雨,山洪爆发。洪水灌进竖井,民工们来不及撤出,造成很多人遇难。说有一个青年突击队,无一幸免。那人唏嘘着,摇着头说,半个小时,洪水就把洞淹没了。都是年轻人啊!人捞出来的时候,好多都是紧紧抱在一起的,分都分不开。

五雷轰顶!我惊呆了!

青年突击队?那不就是张燕参加的青年突击队吗,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让我喊她姐的姑娘;我想起她说过要带我去看古堡和丹江的话;我想起了她那留着短发充满着青春朝气好看而又亲切的笑脸。我心里一阵发痛,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涌出......

7、

当时的国家,一穷二白,百废待举。闸后总干渠的修建,那是后来被称为“人海战术”以人取胜的原始劳动方式。那时候讲的是“人定胜天”学的是“愚公移山”。那些皮肤粗糙黝黑,吃着“将军帽”“黑桃A”,穿着破衣烂衫的农民,他们以劳动者质朴的本色,凭一身力气,以主人公的精神,建设着自己的国家。他们丝毫不怀疑愚公可以把山搬走的结果。听党的话,跟党走,党叫干啥就干啥。不讲任何条件,不停地挖。我们挖不完,自有后来人接着挖。挖河不止,坚信河一定会挖成。他们用劳动者的奋斗,再次诠释了当时很有名的一句领袖语录: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我有幸参与了那个伟大的工程,虽然年幼,力量微薄,但毕竟参与了。回想起来,作为少年成长的经历,那是人生的财富。我目睹了身边乡亲们的奋斗,我感受了他们那种不畏艰难的奋斗精神;我真切的明白了什么是劳动者的本质;什么叫作困难中的坚持;什么叫作人心齐泰山移;我还懂得了这条后来被称为“生命之渠”的工程所蕴含的悲壮和伟大。

1974年8月,历时五年零八个月,总长10公里的引丹总干渠完工。参与建设的民工(包括新野县在内)先后达到十余万人。有资料公布,挖出的土方、石块及混凝土6700万立方米。将土石量砌成一米见方的墙体,可绕地球赤道一周半。施工中,有2880名民工伤残,有141人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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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几十年过去了。时代在前进,社会在发展。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攻坚克难,走进了光辉的社会主义新时代。被称为“世纪工程”的中线南水北调工程已经成为现实,我这个当年17岁的小民工也已是年过花甲。丹江水从闸门里倾泄而出,清澈地流向北方。那江水将沿着太行山东麓,穿过大平原,流经四大省市。我望着这一片曾留下无数劳动者汗水和生命的工程,不由得感慨万千。我告诉身边上大一的孙子,说这渠是在艰苦年代里,最初是靠人力一锨一锨挖出来的工程,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望着壮美如画的引丹渠首,耳边似乎响起了那个遥远年代嘹亮的夯歌。眼前好像又浮现出众人合力抬大夯的雄壮场面;大块头的连长、燥脾气的队长、好说俏皮话的黑子,那位能吃能干的大力士——驴叔;还有张燕——那位我仅见过一面却终生难忘的和我一样爱好文学让我喊她姐的姑娘.....一个一个鲜活的模样,像是过电影,从我眼前走来。

他们都是平凡的普通人,平凡得像这迢迢长堤一捧土,普通得像这千里长渠一滴水。但他们曾在这里付出了坚苦卓绝的劳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们的名字为许多人所不知,甚至会随时光湮灭,但我相信,历史永远不会忘记。

从1952年领袖提出南水北调的构想,到1974年初步建成总干渠渠首;从1978年开始再次调查论证,到1992年中国共产党14次代表大会把“南水北调”列入中国跨世纪骨干工程。从2000年全线规划有序展开。到2014年12月12日,建成正式通水;从上个世纪艰苦条件下拼人拼力气的艰苦奋斗,到新世纪现代化建设的突飞猛进。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社会发展日新月异。那是中国老百姓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为了追求美好生活,重新安排河山的壮举;那是先后动用了18万人改天换地的“人民战争”;那是为了协调国土南北水资源差别中国共产党带领民众向大自然的挑战。经过半个世纪的奋力拼搏,水利工程史上一座跨世纪的丰碑,巍然屹立在世界东方。开天辟地,绝无仅有,恢弘古今,震惊世界。

(供稿:马景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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