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四年的心酸故事(和男友相遇相知相伴快二十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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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沐聆推开同学聚会ktv包厢的门,斑驳的灯光、吵闹的音乐、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夹杂着回忆,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沐聆站在门口,神情有些恍惚,九年了,眼前的一切,如梦亦如幻。

“嗨!沐聆。”

“沐聆,好久不见。”

熟知的默然的,沐聆微笑着,一一招呼。

曾经顽劣的少年西装革履,谈吐大方;彩发小太妹素颜朝天,抚摸着肚子一脸母爱;帅气的篮球队长挺着啤酒肚,熟练地摇着筛子吆五喝六……

岁月将所有人切割重组,只留下鬓角眉宇间丝缕熟悉的痕迹用以怀念。

老友重聚格外话多,她被一群人笑嘻嘻的包围着,大家七嘴八舌的问着近况,说来说去,但总归比不过一个话题。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结婚了。

问不出来就灌酒,老友重逢如何能够没酒喝?

毕业九年,同级的人里面速度快些的孩子都上小学了,她独身多年,却突然传出结婚的消息,同学们恭喜之余不由得要好奇一下。

她酒量浅,很快就被灌醉了,面色酡红的躺在ktv柔软的沙发上,睁着迷蒙的一双醉眼一个一个望过去,那些脸或多或少都变化了些,恍惚之中过去与现在重叠,从前那些青涩的脸颊都仿佛存在一个遥远的梦境之中。

哦,那些笑脸中,还有楚河的。

人群里突然有人仿佛想起来什么一般,

“新郎居然不是楚河?”

“我以为,沐聆有一天要结婚,新郎一定会是楚河呢。”

沐聆仍然将手臂挡在脸上,遮住眼睑下滚烫不绝的眼泪。装醉。

“那沐聆的婚礼,楚河会来吗?”

“你管人家来不来呢,同你有啥关系啊。”

沐聆觉得身上一阵阵的燥热,胸口像是有团火在烧,一直蔓延到全身,脑袋格外沉重,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四肢百骸绵软无力,无力紧压胸口,将尘封心底多年的那个名字又一次的按压进去。

搁置得久了,连自己都忘了自己还记得。

楚河,楚河。

他们认识快二十年了,认识他的时间,早就比不认识他的时间长了。

那她的婚礼,他会来吗?会吗?

和男友相遇相知相伴快二十年,可我结婚那天,新郎却不是他

迷迷糊糊之间,这些年来的记忆突然喷涌而出,一帖一帖,画一般精致清晰。仿佛回到了最开心的少年时候。

2

其实沐聆从前很讨厌楚河,十分讨厌。

她讨厌他宛若暖阳般的笑容,傲人的聪明,和每次都能够让楚阿姨在家长会受到逢迎的成绩。她讨厌他,很讨厌,尤其讨厌他可以跟任何一个大人小孩处好关系。

就像最讨厌小孩子的李阿姨,对她总是一脸不耐烦,对楚河却是慈眉善目,给他吃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法国进口巧克力。

哦,也许是因为他干净。

六七岁,正是最调皮最闹腾的时候,常常上房揭瓦,下沟摸虾,不管是手还是脸,统统一层泥巴糊糊,张姨说,都不敢给自己家孩子买白球鞋,怕过两三天就变一个色。

沐聆的妈说,她连鞋都不想给沐聆买。沐聆想出去玩,她都恨不得让她光着脚出去。

在一群泥猴中,楚河就像一个例外,他像,像一个变异体,一群泥猴中皮毛光滑漂亮,眼睛晶莹剔透的金丝猴。

不管什么时候,楚河的袖口,领口,还有那双白球鞋,永远干干净净。

整齐的像是刚从专柜拿回来的一般。

“人家楚河的白球鞋才叫白球鞋,看看你的,像什么?”

沐聆妈的这句话曾激怒过沐聆。

她一气之下带领着一群小孩子,将楚河摁住,亲自动手,扯下楚河的球鞋,楚河的袜子都干干净净,雪白如初,还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她年少时候不止一次的奇怪过,楚河连脚都不臭不脏的吗?

突然被沐聆“攻击”,楚河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惊恐万分大声哭闹,只是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看着她。

眼神中,还有些好奇。

他居然不怕?

沐聆一气之下将鞋子一把甩进了臭水沟里。

你该慌神了吧?

可是她失望了,楚河不但没有惊慌失措,他开怀大笑,笑容明亮耀眼,如同日光穿过云层,净生无尽暖意。

她撇嘴,眼睛里反而不争气地飞出了眼泪花,她大声娇喝。

“你为什么不哭!我扔了你的鞋子啊!你为什么不哭!”

楚河只偏头笑。

“沐聆!你又闯祸了?”

直到母上大人一声平地惊雷传来,她才惊觉是因为什么,原来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背后了,正眼冒怒火地盯着她。

其它的孩子作鸟兽散。

她再转过头去瞪楚河,只见他眉眼弯弯,藏着狡黠笑意,点点闪亮,像只小狐狸。

沐妈斜眼看着沐聆。“去,给人家把鞋子捡回来,拿回家。”然后又转过头蹲下身,和蔼地冲着楚河笑,摸了摸他的头发,从包里摸出一把巧克力,塞到楚河手里。

“楚河别介意,沐聆就是欠,阿姨回家好好收拾她,把你的球鞋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啊。”

楚河并不介意,笑着点头,“没关系阿姨。”

沐聆眼巴巴看着楚河手里的一把巧克力,眼泪花疯狂直飚,委屈巴巴地叫道,“妈!那是我的巧克力。我一个星期都没吃巧克力了。”

沐妈瞪着她,“你活该!谁让你欺负人家楚河。”

沐聆看着巧克力被楚河捏在手里,仿佛心尖尖都痛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楚河对不起!”

楚河看看她,看看手里的巧克力,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沐聆继续昧着良心说道,绞尽脑汁地说好话。

“其实楚河你笑起来特别好看,人也特别好。”

楚河偏头。

“是吗?可你笑起来好丑。”

于是,她哇哇大哭着跑了。

尽管如此,回家依旧被沐妈押去给楚河洗鞋子,她手小身子小,拿着刷子又刷不动,偏偏沐妈盯着她,不洗完不许吃饭,只好眼泪哗哗的,一边刷一边哭。

最后沐妈看沐聆实在看不顺眼,将她扔进另外一个卫生间里,命令她好好把一身泥给搓了。

等沐聆哭唧唧地洗完澡出来,阳台上已经晾上了那双白球鞋。

夕阳里,那双鞋子白得很好看,像一双白鸽停在那儿,还散发着淡淡的肥皂香味。

饭桌上,还有一盒巧克力。

年纪小小的沐聆站在客厅中间,玫瑰色的余晖从大大的客厅窗户里透出铺满了整个房间,米黄色的窗帘被风扬起,她用大毛巾搓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踮起脚看着影子,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到窗台那么高。

那画面,一定格,就是永远。

3

后来,与楚河的交锋并没有结束。

楚河外表虽然精致得像个少爷,可实际上是个皮猴,沐聆从来不是他的对手,每次想欺负他每次都能够被他欺负了。

她时常被气得跳脚,而楚河则笑得极开怀,可明明气得发誓再也不理楚河,却依旧每次都会被他嬉皮笑脸地逗得笑出来。

沐妈无数次的骂过沐聆是个没心没肺的,每天嘻嘻哈哈的,还买过一本少年维特之烦恼让她好好看看,说让她学习一下人家维特小小少年是怎么烦恼的。

那本书和很多沐妈买的名著全都搁在沐父的书房里一起落尘了。

沐聆从来都学不会什么是烦恼。

可偏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沐聆,在父母离婚,沐妈拖着箱子要走的时候,却抱着沐妈的腿,哭得声嘶力竭,左右邻居全都被惊动了。

楚河想跑过来拉沐聆,却被楚父拦住了。

沐聆哇哇地哭着。

“妈,你不能走啊,爸爸不会做饭啊,你走了我的小笼包、蟹黄包、灌汤包、鱼香茄子、黄焖鸡、爆炒腰花、辣子鱼我去哪里吃啊?”

沐妈偏着头在哭,却不由自主被沐聆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但一想起马上就要离开女儿,又心如刀割,心头一时复杂万千,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原本想骂几句小没良心的,声音出口却不由自主的哽咽了。

“我都给你做了一份搁冰箱里了。”

沐聆依旧不肯放手,眼泪汪汪的。

“还有羊肉饺子、韭菜饺子、猪肉大葱饺子、三鲜饺子呢?”

“我都快过生日了!我还要吃生日蛋糕!”

沐妈无奈之下放下了行李箱,在左邻右舍的劝解下,被女儿拖回了家里。

回家之后沐聆说什么都不再放开沐妈了,无论沐妈怎么哄,她都害怕沐妈马上又收拾好了箱子提着出门。

沐父哄也没用,沐聆两只爪子逮着沐妈,就用两条腿去蹬沐父,又哭又闹。

“你为……什么……不要……你老婆了?你为什么……要让你老婆走?为什么你没了老婆……让我也没了……妈?”

从来泼妇的沐妈在这个时候突然温柔了起来,不再清澈的眼神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轻轻地抚摸着沐聆的背,听她急促的抽泣声,从沐父手里接过温热的湿毛巾,将她涕泪横流,十分狼狈的小脸擦干净,用自己的脸去碰了碰。

“不管在哪儿,爸爸妈妈都是永远爱你的。”

沐聆依旧抽泣着,却慢慢平静了下来,“真的……真的……吗?”

“真的,快睡吧,睡醒了起来吃妈妈给你做的鱼香茄子。”

“妈,你别走,别走,我以后好好穿鞋子,好好穿衣服,再也不要你操心了……”

“……”

到底是小孩子,哄一哄就睡着了。

等沐聆再醒的时候,以为沐妈不见了,跳下床去找沐妈,却见她在厨房里像往常般忙碌着,放下心来,蹭蹭沐妈的腰。

沐妈给沐聆做的早饭是油炸的小油条和豆浆,油捞得干干净净,油条金黄酥脆,盛在白色的小盘子里,豆浆是用绿豆打的,加了蜂蜜,清爽又甜甜的,并不腻味。

一切都合她的口味。

沐聆吃的很香甜,吃完了之后沐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她渴慕已久的粉色公主裙,给她扎了漂亮的小辫子,说带她去游乐场玩,爸爸也去。

沐妈带她坐云霄飞车,坐旋转木马,给她买粉色的棉花糖,把小零食塞满了她的书包。

沐聆终究还是个孩子,在巨大的幸福里放松了警惕,累了一天歪在母亲的肩膀上睡着了,再醒,在回家的车上,却只有父亲一个人了。

她环顾左右,怎么都找不到妈了,冷寂的车里,夜风一阵阵的灌进来,凉透了,霓虹灯快速的闪过,一边开车一边抽烟的父亲脸上神色莫测。

她突然嚎啕大哭。

4

父亲没有办法安慰她,只一支支的吸着烟,偏过头去看车窗外,掩住眸中水色。

到了家,车还没有停稳,沐聆趁着父亲不注意就冲了出去,直接跑进了楚河的家里。

楚河手足无措,连忙问她怎么了,她再次大哭。

“妈妈,妈妈,妈妈不见了…...”

沐父从后面追来,沐聆说什么都不肯再跟他回家。

沐父只好嘱托楚河好好照顾沐聆一晚上,明早上再来接。

楚河不住的哄着沐聆,她却越哭越烈。楚河只好板起脸,揪住沐聆的脸蛋不许她再哭。

“虽然你哭起来很可爱,让平时最喜欢整你的我都心里疼疼的,可是我还是喜欢你丑丑的笑。”

沐聆终于止住了哭泣,一双大眼睛红通通的看着他,“明天就是我生日了,我妈为什么连我七岁生日都不陪我过就走了?”

她踮起脚看公主裙下那双白色的球鞋,干净无尘,眼泪花又来了。

“你妈走了,还有我啊!”楚河拍拍小小的胸脯,“你说,要什么!要星星我都给你摘!”

沐聆抹了一把眼泪,大声的喊,“我就要星星!”

楚河也大声喊了一句,“好!”转身跑去了小区的便利店,提了个塑料口袋回来。

他从里面摸出两袋东西,一个打火机,一支笔。

沐聆红肿着眼睛,好奇的看着楚河拆包装-----竟然是孔明灯。

楚河将孔明灯拆开包装,手指很小心的将孔明灯抖出了形状,在孔明灯上写上了“沐聆之星。”然后让沐聆帮忙将孔明灯控制好,自己点燃了中间那颗蜡。

两人慢慢将孔明灯倒转过来,感受到纸张在手下膨胀,橙黄色的温暖火光透出,在漆黑的夜里,一闪一闪的,当真亮似星星,却比星星更多一份温暖。

楚河轻道,“放。”

沐聆松开手,孔明灯在两人掌间晃悠悠的升向璀璨的蓝色星夜。

楚河戳了一戳沐聆,“看,漂不漂亮,这是我送给你的星星!我们一起放上去的吗,快许愿,它会把你的愿望告诉天上真正的星星的。”

沐聆不动,只是看着楚河,“可是今年你陪我许了愿,明年谁又会陪着我许愿?”

“我,我会陪你过的,陪你过很多很多个生日,过到你都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

夜凉如水,星光极尽温柔,远处蝉鸣阵阵,清风吹过,簇簇树叶簌簌作响,这一切如此美好,可都不比不上那男孩十分之一的美好。

5

沐聆的父亲和楚河的双亲工作极忙,大多数时候只有他们两个自己在家,沐聆怕黑,爱吃却不会做饭,很多次深夜害怕的睡不着觉大哭跑去楚河家里。

楚河为了之前承诺的一句,“你没妈了,我就当你妈,一样可以把你照顾的好好的。”不得不学会了做饭,也会陪着沐聆到她睡着,有时太晚了就直接睡在了白家。

沐聆年少时的画里,没有哪一幅没有楚河。

连她第一次月经都是楚河上网查询了之后去商店红着脸给她买了卫生巾,又将脏了的床单洗干净,还给沐聆熬了红糖姜水。

甚至青春期,都是楚河陪她去内衣店买的背心。

楚河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妥,他和沐聆成长路上父母中途缺席,相依为命许久,也没有人教过他们或许哪里不妥。这一切经过多年已经习惯成了自然。

直到那夜晚饭过后,楚河正在电脑上厮杀的如痴如醉的时候,沐聆突然兴冲冲的跑过来问他,她新买的背心好不好看。

他打着游戏,并不想抬头,只敷衍了两句,“特别好看,皮肤很白,颜色很衬,腰肢很细很柔软。”

沐聆一巴掌拍到他背上,“不许敷衍我!”

楚河猛的抬头,愣的不知作何反应。

沐聆见楚河抬头来看了半晌,眼珠子都没转动一下,突然觉得害羞了起来,粉面如桃霞。

“你干嘛!看傻了?”

楚河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迅速将身上的白色外衣脱下来扔到沐聆身上,背过身去,语气稍有严厉的道,“赶紧穿好。”

沐聆也不自然的穿上了楚河的衬衫。

她和楚河这几年基本一直生活在一起,小时候朦朦胧胧的,仿佛突然有一天就从孩子,变成了少男少女。他们之间本来也只是纯粹的亲情,仿佛从那一天开始,他们之间就多了一些模模糊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了。

有些好笑的却是,第一次意识到她与楚河之间的感情是喜欢的时候,还是通过别的女孩的嘴。

6

那个时候的高中生被逼的紧了,自习课的时候就会想方设法的给自己找乐子。

有段时间流行下五子棋,就用作文本子,不同颜色的两支笔,寂寞的青春就能在上面开出花来。

五子棋这种东西,看似简单,但还是有玄机的,走一步看三步,变化也还是不小,这方面沐聆当然没有数学好的楚河强,把把都输。

但沐聆十分准确的诠释了什么叫人菜瘾还大,缠着楚河下了一局又一局。

有次输得太惨,才八步她就被楚河弄输了,沐聆瘪瘪嘴,输惨了,颇有些不高兴。

但后来,她仿佛脑袋开窍了一般,越战越猛,盘盘都赢,沐聆快活的下了一盘又一盘。

旁边观战的男生都不敢置信,“楚河你居然输了?”

楚河随手丢了笔,“嗯,输了。”

沐聆更加得意。

楚河杀棋的本领楼下的老大爷都比不上的,哼,她居然能赢了楚河,明天就下楼去制霸幸福小区的棋桌。

直到后排暗恋楚河的女生不冷不热的冒了一句,“他让着你呢,有什么可得意的。”

楚河居然会让着她?

楚河胜负欲可是超强的一个人,要是哪个人敢考到他前面去,那狗子得不眠不休的学下去,直到将分数拉开,远远的甩开第二名为止。

他居然会让着她?

晚上两个人回家,楚河写完作业,沐聆就又缠着他下棋,楚河走到某一步的时候皱了皱眉,笔刚要落下去,沐聆就托住了他的笔,“哎,楚河,我这里可是三颗子了呀,你再不堵我的棋路,你可要输了喔。”

楚河挑眉,“哦,没看见。”

“怎么可能!今晚上你都没看见三次了!”

“楚河,你该不会是让着我呢吧?”

“爸爸今天是没给你喂药吗?”

楚河不把她的话当回事,随口回答,开始收拾沐聆弄的乱糟糟的书本草稿纸,给她整理好了放进书包里面。

沐聆按住楚河的手,欺身上前,靠近他,一双眼眸亮晶晶的。

“楚河,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楚河表面上没有变化,耳根子却可疑的红了,沐聆腾的翻了个身,拿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兴奋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的传出来,

“楚河真的喜欢我,啊啊啊,楚河喜欢我。”

楚河恼羞成怒,制止沐聆继续滚来滚去,摁住她的脑袋,“谁说我喜欢你的!”

沐聆的眼睛笑眯眯的,闪着狡黠的光,“那你能说你不喜欢我吗?”

楚河语塞。

沐聆故作可怜,眼眸里包了泪水,“你说呀,你说呀,你说你不喜欢我。”

楚河愤然起身。

他说不出来!

7

陈妙才将醉酒的沐聆从KTV扶出来的时候,她见到了沐聆的未婚夫沈严。

很成熟,穿着灰色呢子长大衣,戴着一副银框眼镜,气质儒雅,一身的学究气。

很难想象,沐聆会选择看起来这样古板的人结婚。

读书的时候,她性子是最跳脱不过的了。只要有她在的场合就不会冷场,总是热热闹闹,欢声笑语的。

但他从她手里接过沐聆的时候动作好温柔,车窗打开透气,他把她放在副驾驶,座位是已经调好的,还有一床给她准备好的薄毯。

或许是这个男人很会照顾人吧。

就像楚河一样。

陈妙才不由自主的去想。

沐聆醉的昏昏沉沉的时候,听见沈严问她,“你见到他了吗?”

沐聆立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吐了个昏天黑地。

然后她就记不得了,只记得一个温暖至极的怀抱,将她抱出车,换掉了脏兮兮的衣服,躺进干燥馨香的被窝里。

她无意识的抱住沈严的手臂,“沈严,你真好。”

她一点都没夸大,沈严真的很好,好到哪怕她喝再多酒,她都会保持一丝理智,不会喊出另外一个名字来。

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却愿意同沈严试一试。

他的绅士风度,进退有礼,时时刻刻都体现着他对她的尊重与疼爱。

沈严给她端了一杯蜂蜜水,掌着杯子让她慢慢喝下去。

沐聆感觉胃里好受了很多,眼睛也能聚焦看人了,她望着沈严傻呵呵的乐,“沈严,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吗。”

沈严无奈的摸她的额顶,“那个吐的昏天黑地的小姑娘,我当然记得。”

沐聆环抱住他的腰,闷闷的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故事的后半段嘛,我今晚上就全告诉你。”

沐聆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的,就算父母离婚,但沐妈从来也没有忘记过沐聆,逢年过节,沐聆的生日,永远不会缺了沐妈的那一份礼物。

何况还有一个楚河。

所以沐聆虽然聪明,却并不喜欢在功课上用心,她性子跳脱,是不肯在座位上坐很久就为了算一道压轴的。

中考的时候有楚河押着,她勉勉强强和楚河考上了同一所高中。等到了高三的时候,楚河眼见着沐聆还是每天快快乐乐,一点压力都没有,是又头痛又无奈。

楚河真的就是拿沐聆一点办法也没有。

特别是两人心意相通之后。

直到高三的十一月份,要在教室后面贴志愿表了,楚河的志愿是整个班的人都知道的。

北京。

沐聆那时还徘徊在本科线左右,她掰着指头,将北京的大学一个一个排除过后,发现没有一所公办的好学校是她能考上的。

那天傍晚没心没肺的沐聆望着志愿表流泪了,她第一次后悔那三年自己没好好学习。

楚河安慰她说自己不是非要去北京的。

沐聆握着小拳头,“不,你要去北京,我也要去北京,我们都要去。”

沐聆肯学,楚河自然是全力相帮。

沐聆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晰,她的目标不是楚河那样的顶尖名校,只是一个说出去不会让楚河丢脸的学校名字就好。

她勤勤恳恳的努力了大半年,查成绩的那个晚上,她高兴的欢呼了一声,开心过后才发现,楚河的房间里悄无声息。

天之骄子的陨落,每年高考都会有的事情。

楚河固然令人觉得可惜,但老师们都劝楚河,还是不要复读了,没必要将自己人生的大好年华执着在那一纸名校的学历上面。

楚河倔强的背起书包要复读重来一年。

所有人都劝他,那个结果可以了,够了。只有沐聆撕了录取通知书,和他一起回去。

楚河阻止过她,“你这样很不成熟的,你也不是个喜欢读书的性子,再来一年你会哭死的。”

沐聆满不在乎,“我才不怕呢,我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那个时候他们牵着手,望向彼此的目光坚定不移,总觉得未来不管有多少险阻,只要在一起,总归是能够克服的。

复读的一年于沐聆而言不过就是再读一次高三而已,她在复读班混的风生水起,成了整个班里枯燥无味日子里的调味剂。

沐聆的复读甚至比应届的时光更明媚一些,她快乐的不得了。认真体会了一次天天学习,每天进步的踏实感觉。应届时候没有享受过的老师的宠爱。

同学之间的关系也特别好,后来关系最好的陈妙才也是这个时候认识的。

更何况,还有楚河呢。

踏踏实实的每天,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近,他们一起走向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没有比这更快乐的时候了。

以至于,她都忽略了,楚河是什么时候,变的那么偏执的。

8

或许是一次次的模考失败,或许是一次次的大起大落。楚河再不像应届时候那么云淡风轻,他对清华陷入了一种疯狂的偏执里面,似乎只有上那所大学,才能找回他少年的意气风发。

沐聆那个时候只是相信他,她对他从小到大已经有了一种崇拜感,楚河是战无不胜的存在啊。

她一直深信不疑。

她从来没想过她这样的深信不疑和周围人的期许会给他带去那么大的压力。

那个时候还是先填志愿再出分数。

楚河偏执的,只肯填清华一所学校。

他填的时候老师同学都劝他,太冒险了,太冒险了,他倔强着,死活都不肯改志愿。

再一次高考分数出来的时候,楚河不出意外的滑档了,没能录取到清华,而是到了他的第二志愿。

楚河问她,“为什么我会有第二志愿。”

她不敢说。

她实在害怕楚河要是滑档了,没录取成功,他读了四年高中,就没用了啊,他会崩溃的,所以她瞒着他让老师给他多填了一个学校。

他招生网的密码她知道,他所有密码她都知道,沐聆的首写字母加上她的生日。

她从来没见过楚河那样绝望的眼神。

他说,“原来连你也不相信我可以。”

楚河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不吃东西,眼神都黯淡了。

沐聆明白楚河,她太明白楚河的骄傲了。

他是从小骄傲到大的人啊,为了那所学校他付出了十二年,就算聪明也需努力的,一朝梦破,再来一年,依旧陨落。她太明白他的感受了。

那不仅仅是高考,是他静默的十二年的时光,是他虎口处刷题的老茧,是他一直自信骄傲的来源。

她抱着他大哭,她说,“我比你更难受,我知道你在深渊,可我要怎么跳到你深渊的位置来陪你,你告诉我好不好。”

楚河不肯出门她就陪着他,她日日夜夜的守在楚河身边,她低血糖晕倒之后终于唤醒了楚河。

楚河在病床旁握着她的手哭,“是我错了,我忘了我还有你,我们一起上同一所大学有什么不好的。对不起。”

她真的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好起来。

直到,她发现楚河的脸上,再也没有笑容。

他很努力的想快乐起来,他想开开心心的陪沐聆去毕业旅行,去买大学穿的新裙子,陪她去做很多很多很多事情,可他笑不出来,他开心不起来。

他得了抑郁症。

那就是一种病,一种他快乐不起来的病。

沐聆含着泪笑。

“没关系,这有什么,你就是跟快乐走丢了,我们再把它找回来就好。”

大一到大二,他们一直在外面租房子住,沐聆陪着楚河去心理疏导,监督他好好吃药,帮他稳定情绪。

楚河渐渐的仿佛都好起来了,甚至可以搬回学校的寝室。

直到大四,教授要举荐她去南方某所大学一位名师的研究所,她高中就喜欢的一位作家,她有机会成为他的学生。

可是楚河考研,再一次失败了。

因为抑郁症,他前几年的简历一片空白,投出的简历石沉大海。

楚河,去不了南方。

9

楚河不声不响的将她的朋友都叫上,给她过生日。

那天他言笑晏晏,操持安排着一切,回眸的时候,笑容灿烂的仿佛还是从前十七岁的那个少年。

他对沐聆说,“我很好,真的很好,你可以放心的。我们就分开一年而已,一年以后,我就去南方找你。你要去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啊。”

朋友们全都应声符合。

都说如今楚河的状况很好很好,何况还有他们在照顾,都让她放心的去南方读研究生。

沐聆置若罔闻,径直走到楚河的面前,握住他宽大的衣袖藏住的拳头,问他,“你什么都好,那你手握拳干什么,你是不是把那一瓶药一起吃了?”

“我们一起长大,我骗不了你,你也骗不了我的。”

“楚河,你离的开我吗?你离的开吗?”

“楚河,我不会走的。”

从餐厅里面出来,沐聆就当没说过那些话,没发生过那些事情,她紧紧将楚河的手抱着,甜甜的笑,跟他说很多快乐的事情。

“沐聆。”

楚河叫她。

沐聆置若罔闻,侧着脸笑,指着旁边的一家小龙虾店,“刚刚只顾着说话了,我还没吃饱呢,我要吃小龙虾。”

楚河没有应声,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沐聆嘴角笑着的弧度未变,指着小龙虾店的手也没有放下来,街边行人匆匆而过,两个人却静止的像一幅画。

“沐聆。”

楚河再叫她。

“我要麻辣的,蒜蓉的一点也不好吃。”

“沐聆!”楚河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心头仿佛安了一台绞肉机,“我们,还是分开吧。”

沐聆转过身,“我不要。”

“你还有很广阔的人生,为什么,要浪费在我身上。”

“我愿意的,我愿意的楚河,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沐聆眼泪唰的落下,她向来倔强,脾气火爆,她应该跳起来说老娘乐意你管得着吗,而不是拉着他的手哭的泪眼汪汪。

楚河心里疼,他勉力一笑,“沐聆笑便该笑逐颜开,哭便该涕泪滂沱,爱冒险,爱找人吵架,喜欢新鲜事物,沐聆不是一个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她不该因为一个人改变自己。”

沐聆将他的手拉住,贴在自己的脸庞边,眼泪簌簌的落下,“可以变的,楚河,人都是会变的,为什么我就不能变呢,我早说了,我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楚河摇摇头,“不该的,沐聆,不该的,你应该和世界碰撞之后选择一种让自己舒服的方式快快活活的改变,而不是为了一个不在你未来里的人妥协。你是在妥协,不是改变,不是。”

“是不是改变是我说了算,我是改变还是妥协,本该是我自己定义的,我觉得值得就可以,管它到底是妥协还是改变。”

“你是要我愧疚一辈子吗?”

楚河退了一步,他的手滑出了沐聆的掌心。楚河的眼神里是少有的温柔。

沐聆突然读懂了他的眼神,捂着脸,破碎的抽噎声控制不住的从指缝中流出来。

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好,她当然可以一直陪着他,一直阉割自己陪着他,但他看着她折断羽翼,心里只会比她多上一百倍的折磨。

他们,从七岁到二十一岁,十四年,一起长大,情窦初开的年纪双向奔赴,互相选择。他们之间没有误会没有第三者,到现在还是彼此深爱,她知道他爱她,他也知道她爱他。

她选择了他,他也选择了她。

所以他们必须分开。

沐聆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妙才会说,但凡你们之间,有一个少爱一点,自私一点,或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那之后,他们很久没联络过。

10

十二月的某天,楚河约她出门。

她欢喜的从床上一蹦而起,奔下楼,正看见他等在寝室门口,冲着她笑,背后是冬日的暖阳。

他穿着长长的白色羽绒服,围着鲜红的围巾,在萧索的冬天里,是一抹跳动的颜色。

他的笑,还是像以前一样的笑,眼睛弯成月牙,眼里没有别的,只有她而已。

她好久好久,没看到他那么笑过了。

她以为,他们可以回到以前了。

“楚河,我发现了,我这个人真的好喜欢阳光啊,我喜欢阳光下的书页,窗边的花影夹在书上好浪漫;我喜欢阳光下的油菜花田,金灿灿的;我喜欢阳光下晾晒的白衬衫,还飘着皂角的香味,我喜欢这些一切!喜欢这些美好,喜欢这些让我心里温暖舒服的东西。”

楚河看着她一边笑一边垫着脚步朝前,午后阳光下那女孩子的笑容是真的很明媚,像她喜欢的那些美好一样的温暖舒服。自己虽然也跟着笑,脚下却越走越慢,渐渐顿住了。

他再也不是一个能给她带去阳光的人。

他笑着看她回头,还是那样灿烂的笑,他说,“沐聆,那你一定要一直活在阳光下啊。”

沐聆的笑容渐渐消散了,显得有些困惑,“你不和我一起了吗?”

楚河站在那样好的阳光下,朝着她笑,再也没有回答。

北方的那座城市,冬日难得有那样好的阳光。把一切都沐浴在一种橙黄的温暖里。

可是在那样好的日子里,他们却走散了。

11

沈严陪她在青大坐了很久,沐聆撑着下巴看操场另一边的夕阳,“看来他是不会来了。”

沐聆偏过头问沈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讨厌很任性,明明马上都要嫁给你了,还在这里,等以前爱过的人。”

“有时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大度,还是一点都不爱我呢,明明知道我和楚河有过一段那么长那么深的过往,还一点都不介意。”

沈严笑,将她的手捉住,抵在她的心口处问她,“楚河在你这里,还能拔除吗?”

沐聆眼里的笑意僵了僵,她嘴唇动了又动,还是没能回答的出口。

“他完完全全融入在你的前半生里,成了你生命的背景板,缺了任何一块,我都无法遇见这样美好而深刻的你。我爱你,自然是爱所有的你。爱明朗大方的你,也爱那个爱着别人的你。”

或许这就是她选择沈严的原因。

沐聆仰头看天空,学生时代的天空真是分外的美好,远处篮球一声一声的回荡,少年奔跑叫嚷的声音,恍惚间都能将人圈了进去,仿佛还在自己的少年岁月。

沐聆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

她等不来她的少年。

但人一生那么多个阶段,谁说只有少年阶段才是美的。

还有五分钟到七点。

“走吧。”

“你不等了?”

沈严颇有些意外。

“你那么好,给我这么久的包容与爱,我既然选择了嫁给你,那自然是要跟过去好好的告过别之后,干干净净将一颗心给你的。好了,一切都结束了,不等了。”

沐聆牵起沈严的手,同他十指相扣,眼睛里干净澄澈。

晚霞极好,绵亘千里似一匹上好的锦缎,颜色变幻莫测,柔光洒满大地,一对新人牵着手在霞光下远去。

白球鞋从暗处走出,白的亮眼,像一对白鸽停在那里。

路过的学生也会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

却也没有深究。

十七岁的年纪,什么都很吸引人。(原标题:《我的少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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