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长》长篇小说连载——作者云涛(二十七)

关山牧马

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英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那些遗落久远的乡村故事,那些对命运抗争的人们,如同河水一样,都有自己的前行轨迹,一路坎坷,一路向东。

正是:

世事茫茫多不平,

艰难困苦出英雄。

万里黄河奔大海,

一路坎坷直向东。

乡村记忆是乡村振兴之路(江河奔流关注乡村振兴)(1)

杨石头背枪在岗亭前来回走动,其他人不知去向。杨石头扭头,看见赵天明摇摇晃晃走过来,连忙跑过来搀扶赵天明。

“石头,咋你一个人?孙猴子他们哩?”

“孙哥说他肚子疼,休息去了。”

赵天明本想找个出气筒,见是杨石头一个人,碍于有一层关系不好意思发火。

杨石头搀着赵天明坐到岗亭里:“队长,我给你倒杯热水去,醒醒酒。”

“你去把孙猴子他们喊过来。”

杨石头不敢迟疑,连忙跑出岗亭,来到西门里的一家民房,那里有一个换班室。房子里,灯影摇曳,人影晃动。孙猴子几个家伙正在摇骰子,热火朝天。

孙猴子看见推门而进的杨石头:“你咋来了?谁站岗?“

杨石头脸静得如同一汪湖水:“赵队长替咱执勤。”

“啥?”

乡村记忆是乡村振兴之路(江河奔流关注乡村振兴)(2)

“你没骗我?”

“队长来了?”几个家伙开始慌了。

“各位哥哥,队长有请!”杨石头右手一摊,做个请的姿势。

呼啦,呼啦,几个家伙整理衣服,收拾鞋帽,麻溜地拎起枪,跑了出去。来到卡子就见赵天明斜靠在岗亭里,衣服领子解开,帽子扔在地上。赵天明见这几个人急急匆匆的模样,似笑非笑地说:“哎呀!不好意思,打扰各位雅兴了。”

“队长,你咋来了?”孙猴子脸堆春意。

“我不来,真要翻天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家伙。”赵天明吼道。

孙猴子以为杨石头告的黑状,狠狠地瞪了杨石头一眼。赵天明一脚踢过去,直接把孙猴子踢倒在地:“跟杨石头没关系,是老子请你们这群爷!”

随手解开皮带,狠狠地抽在孙猴子身上。

“站好!”赵天明一声吼,几个家伙赶紧站好队,生怕惹毛了。赵天明挥舞着皮带一个挨着一个抽过去。

“孙猴子,别整天想着耍钱,再有下次不要怪我不讲兄弟情分。”赵天明警告道。

“再不敢了,请队长放心。”孙猴子说道。

“要是同拐子摸进孙镇,我非把你几个皮剥了,晒在城墙上当干挂面。”

“有队长坐镇,同拐子借个胆都要绕着走。”孙猴子嘴甜得跟抹了蜂蜜一样。

“尽会给老子带高帽子。”赵天明骂道。

赵天明收拾了这帮家伙,火消了,气顺了,酒劲也下去了,扬了扬手,打道回府了。孙猴子他们挨了顿打,也没有兴趣再搭摊子耍钱,背着枪和杨石头一起执勤。

还是孙猴子消息灵通,很快在赌坊打听到确切消息:赵队长昨晚输惨了!赵天明是个铁头,回回赌,回回输。怪不得,拿咱当出气筒哩。孙猴子嘴碎,赵队长输钱的事全小队都知道了。

人们因为金钱的损失而伤心,因为金钱的增加而快乐,除此之外,影响人们心情的事情好像并不多。

杨石头心想,这烟膏放在手里,没门路出手,就是天上明晃晃的月亮,可望不可及。还不如做人个顺水情,自己初来乍到,需要赵天明帮衬的地方还在后面。杨石头打定主意,出门右转,去找赵天明。敲开门,见赵天明闷闷不乐,坐在办公桌后喝茶。

“明哥,我有事要向你汇报。”

“哦?”

“我有笔意外之财,能给明哥解个紧。”

“嗯?”赵天明有些怀疑。

杨石头见赵天明不相信,就一五一十地把两罐子烟膏的事说出。他边说边观察赵天明,赵天明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赵天明突然站起来,茶杯一放:“好你个杨石头!”杨石头心里一惊,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好兄弟!” 赵天明后面的一句话,让杨石头长出一口气,“和你接触时间短,兄弟是个仗义人啊!”

刚想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赵天明顿时愁云消散,满脸春风。 以前只当是个关系户,照顾一二就对得起师兄了,没想到这个杨石头还是个有心人。

“明哥,我现在给你拿过来。”

“白天,人多眼杂。”赵天明摆了摆手,“天黑了,我在这里等你。”

杨石头走后,赵天明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嘴里一个劲地说道:“柳暗花明,柳暗花明啊!”

拿到烟膏子后,赵天明转手卖给当地的烟贩子,不但还完赌债,还盈余下十个大洋。

一天早上,杨石头正在站岗,孙猴子神神秘秘地过来,说是赵天明有请。

来到赵天明办公室,赵天明正在用细布擦拭盒子枪:“门关上。”

杨石头把门关上,笔直地站在桌子前,像根标枪。“哎呀,客气啥哩,坐下说话。”赵天明笑道。

赵天明把枪别进枪匣里,站起来走到杨石头近前:“兄弟,你帮了哥哥,哥哥心里有数。” 赵天明顿了顿,“准备一下,你和我公干一趟,大概半个来月。”

见杨石头满脸疑惑,赵天明伸出右手捋捋胡子,笑了:“便装,拿上家伙,待会到中队大院集合。”

杨石头换好衣服,来到院子,才发现不是赵天明一个人,是一群人。孙猴子也在场,见杨石头来了,撇撇嘴,眨眨眼,算是打个招呼。

赵天明也是一身便装,盒子枪藏在裤腰上,眼睛扫了众人一圈。

“人都到齐了,走!”

赵天明带领着这群人来到镇子外面,七八辆大车装得鼓鼓囊囊的,用细麻绳捆绑得结结实实的,瞧不出装的啥东西。

“路上多加小心,谁他娘在路上耍钱嫖妓耽误了正事,老子认你,老子的枪不认你!” 赵天明发起威来,天神都要让他三分。

“枪都藏在最后面的大车上了?”赵天明问道。

“队长,老规矩!你把心放进肚里。”孙猴子忙搭腔。

赵天明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队伍押运八辆大车浩浩荡荡,直奔西北方向。杨石头不敢多问,跟在队伍后面。路上好吃好喝不用说,遇上卡子,自然是赵天明上前理论。赵天明揣着特别通行证,没人敢给自己找麻烦。大概走了六七天,渐渐进入山区,山坡上尽是初春的残雪,这个山坡上厚点,那个山坡上薄点。一个弯过去,又是一个弯,似乎这山路永远走不出去。

只有车队行进的声音,偶尔一声鸟叫,在寂静空荡的山谷里觉得很是瘆人。

“都精神点,翻过大山就到了。”赵天明喊道。众人将枪端在手上,警惕地望着四周。

“这是到哪里了?猴哥。”杨石头小声问孙猴子。

“刚进淳化山区。”

“我们咋跑这么远?”

“生意都在路上嘛。”见杨石头很惊讶的模样,孙猴子笑了,像一个老把式带徒弟似的,把里面的道道说给杨石头。

“咱每个月紧俏物资和他们换烟膏子,回来转手就是翻这个价。”孙猴子伸出三根手指,“咱来回一趟,管吃管住,每人得五块钱,不是谁都能来的,你小子走狗屎运了。”杨石头这才晓得赵天明是投桃报李。

“他们是谁?”杨石头睁大眼睛疑惑地问。

“北边的!”孙猴子低声说道。

“这一路上顺风顺水,也没有啥危险啊!”杨石头不以为然。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去年刚进山区碰上土匪劫道,咱还折了三个弟兄。”

“杨石头,等一下。”赵天明在后面喊道,孙猴子加紧脚步,拉下杨石头。

“石头,你现在知道你最缺啥?”

“缺钱。”

赵天明弹了杨石头一个脑门:“贫嘴。”

“你小子,拳脚还行,但是枪法太烂。”赵天明边走边说,“你还没近身,人家一枪就把你放翻了。这出来一趟,上面给足了子弹,我教你打枪。三份武艺,七份家伙,最后保命的还得靠这个。”说罢,赵天明拍了拍腰间的盒子枪。

“多谢明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杨石头说道。

队伍经过半天的行程,终于过了大山。半下午的光景,一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淳化县城十里铺的一个大车店。大车赶进院子,赵天明命令持枪警戒。大车店很简陋,四下厢房都是普通的民房,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住店的。一个中年人迎上来,浓眉短发,鬓角见白,脸上露着笑意:“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赵天明熟识来人,拱手相谢:“程老哥,咱俩又见面了。”

“晚上住一宿,明日再走不迟。”听口音不像陕北的,带着浓厚的关中道口音。属于不起眼的那种,在人群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种地的。

赵天明见天色见晚,笑道:“兄弟打扰了。”

“都是自家兄弟,你就别假客气了。”说着中年人亲热地拉起赵天明的手进了里屋。

过了好一会儿,中年人出来吩咐伙计们准备伙食,自己则带着人亲自点清货物,共计食盐一千斤,布匹五百尺。

这个大车店是延安设的一个交通点,主要任务是掩护交接从国统区运输过来的各类物资,有时转接从西安投奔到延安的青年学生。

“老赵,下次过来,弄些枪和子弹,这里土匪多得要命。”中年人说。

“这事得想辙,你老兄老主顾了,你的事我放在心上。”赵天明豪爽地说。

“弟兄们一路奔波,早吃饭早休息,东西我让人都准备好了,就等装车。”

“还是程老哥想得周到。”赵天明很清楚这个中年人真实身份,一张窗户纸,捅破就没意思了。

生意就是生意,和谁做不是做 ,再说这是别人的生意,自己充其量就是个看场子的。只管把货安安全全送到,顺顺当当折回,其他事和自己无关,天塌下来,自有大个子撑着。晚上程老板作陪,赵天明他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折腾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骡子套好缰绳,大车上又装得满满的,捆绑结实。回来的路上天气放晴,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走路多了,身上的棉衣觉得穿不住,大家解开纽子,敞开胸怀。初春的山风微微吹来,让人心情舒畅。

赵天明兴致很高:“弟兄们,一路无聊,我给大家唱一段,权当解闷。”

“ 好!好!”

“一段《三娘教子》,弟兄们将就听啊!”

赵天明声音一转,婉婉唱来,竟是青旦唱腔:“王春娥坐机房自思自叹......” 赵天明一段唱完,大家纷纷捧场。

“没想到咱队长还藏有这手。”

“唱得真好!”

“得亏你从军了,要不成名角了。”孙猴子喊得最凶。

赵天明笑道:“尽他娘的瞎起哄。”

“哎呀,队长,你刚刚还是一个青春美妇人,这一声咋就变回成黑脸张飞了。”孙猴子打趣道。

天空湛蓝,干净中透出宁静。大山被斑黄的枯树覆盖,青绿的松柏点缀其间。

“到前面树下,歇歇脚。”赵天明命令道。

前面是一条沟,两旁,苍天古槐。小溪已经出现消融的迹象,踩在上面,有如履薄冰的感觉。溪水缓缓流淌,叮咚作响。众军汉席地而坐,喝水休息。车把式停车卸套,让牲口在地上打打滚,扫扫尘。支好牲口槽,用瓢舀上溪水,拌上草料。路远费力,草料里夹杂了硬料——豌豆。

正是:前路何惧风尘仆,征袍洗净新如初。杨柳藏春何处寻?满河清水破冰出。

“你们谁还想练练枪法?”赵天明问道。

众人要么摇头,要么摆手,要么低头不语,要么忙打哈哈。

赵天明见状,不由得叹气:“石头,走!一群不长进的货。”赵天明带着杨石头来到沟边,“我不吹牛,百米之内,打人左眼,不会伤你右眼。”

“猴哥他们咋不拜师学艺呢?”

“丑人多作怪,以为披上黑皮就没人敢惹。遇上硬茬子就是活靶子。你不要向他们学,艺多不压身哩!”

“我老家有一个叫幺狼的,枪法很牛,传说黑夜里用枪打香火,一枪一个。”杨石头羡慕地夸了一句。

“幺狼是干啥的,名字响亮,狼嘛!”

“一个土匪!在我那里方圆百里没人敢惹。娃们不听话,爹娘经常用他的名号吓唬。”

“土匪而已。”赵天明很是不屑一顾,“看见树上老鸹没?”

百十米远的沟边,一颗古槐,枯枝纵横。树巅之上,一只黑色老鸹正在卖弄唱功。赵天明拔出短枪,未做瞄准,抬手一枪,啪的一声,黑羽散飞,老鸹摔下树梢。

“牛!”杨石头伸出大拇指,彻底服了。

“要练好枪法说起来也简单,八个字,心别乱想,手别胡颤。”

杨石头本来在部队待过两年,有比较扎实的基本功,这让赵天明很满意。

“枪耍得就是一个熟字,你是个好苗子,不可偷懒啊!”赵天明谆谆教导。

大山深处,杨石头尽情地享受射击带来的畅快。

晚上,赵天明约了几个心腹到万春楼吃饭。介绍自己人给杨石头认识,新兄弟的加入,让大家在以后多加关照。

赵天明每月往返淳化和蒲城一次,不用说,杨石头每次必定同行。一进山区,杨石头心痒难耐,手痒难禁。老鸹,麻雀,野兔,山鸡,都是他的目标。好枪法都是子弹堆出来的,这话不假。在浪费大量的子弹之后,杨石头的枪法越来越好。确定目标,稍做瞄准,基本上十枪八九中。赵天明很高兴,很欣慰,在保安团多年,终于教出第一个徒弟了。

清明很快到了,赵天明告了假,说是回潼关给老父亲上坟。杨石头闲着无事,被赵天明喊上一起回家。赵天明特意让杨石头换上便装,将短枪藏在裤腰里,自己扮成一个做生意的商贩,杨石头是他雇的伙计。到城里买上桃酥,蓼花糖,腊牛肉,装得褡裢鼓鼓囊囊。两个人先搭车到渭南,再从渭南向东,一路风餐露宿。两天后,天色将黑,他们来到一个村庄。

乡村记忆是乡村振兴之路(江河奔流关注乡村振兴)(3)

在一户青砖门楼前,赵天明停下脚步:“到了!”

杨石头走上前,刚要挥手敲门,“石头,慢着!”赵天明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套家伙,杨石头定眼一看:飞虎爪。

赵天明拿着绳子,甩了甩,使劲一扔,爪子攀上房檐。赵天明拉了拉,估摸着抓牢,左脚蹬地,双手用力,魁梧的身体丝毫不影响他攀爬的速度,像只肥硕的大壁虎噌噌几下,站在墙头,收起绳索,别在腰上,纵身跳下墙头。

杨石头看得目瞪口呆,心想,真是个高手。

乡村记忆是乡村振兴之路(江河奔流关注乡村振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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