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讨论了古希腊哲学的基本内核,那么下面我们就进一步讨论狭义哲学的三大特点。
哲学的第一特点叫“追究终极”。
什么意思呢?要知道我们一般人看待任何事,都是就我们眼下的具体对象,进行多因素分析来处理问题的。比如你看一个陶瓷烧的杯子,一个瓷杯烧得好不好,诸多因素影响它。比如最初的瓷土质量好不好,比如你研磨这个瓷土的粉碎程度高不高,比如你给它做的制型好不好,着色和上面的绘画好不好,然后你烧窑的时候火候把握得是否到位,等等这些因素都在影响一个瓷杯是不是烧得好,这叫多因素分析。
我再举个例子,比如你得病感冒,它也是多因素造成的,感冒并不仅仅是你着凉了或者病毒感染了,一场流感病毒过来,有人得有人不得,有人轻有人重,为什么?因为你的先天免疫素质是有差异的,而且你当时是否受寒,因为受寒会导致抵抗力临时下降,原来正常寄居的病毒会突然变成致病菌、致病病毒。比如你当时的身体状况、焦虑程度、你当时的运动状态,各种因素都可能对你的感冒造成影响。
那么多因素分析会出现一系列问题,大家知道科学研究为什么要建实验室?所谓建实验室,就是把所有多因素屏蔽在外面,一回只调进来一个因素,在齐同条件对比下,研究每一个因素对这件事情的作用量,把这一个因素研究清楚,把它甩出去,然后把另一个因素再调进来进行孤立研究。但是即使你把所有因素都在屏蔽实验室中做了单项研究,这个问题仍然没有答案,因为各因素排列组合是一个无穷大的数字,因此在多因素分析下,任何问题你都永远得不出真正确定的见解和结论。
所以哲学在它当年追究的时候,它就不承认多因素讨论问题的方式是一个可以解决的方式,它在纯逻辑游戏上要求必须追究第一因。请大家注意第一因,也就是终极之因。大家注意,第一因就排除了因果论,因为因果这种链条,因转出果,果又成为因,转出下一个果,所以在因果链条上讨论问题是要出严重偏差的。
那么第一因的讨论就是找终极原因,这叫第一因探讨方式。第一因探讨方式有两种方式:
第一,在所谓的本体上找第一因,也就是在外部世界中探求第一因,这就是典型的本体论;第二,找逻辑极点,也就是在纯逻辑游戏上找纯逻辑的那个启动点。我之前讲欧几里得,他从公设、公理和定义出发,他为什么从不证自明的那个最简单的点,最终讨论非常复杂的问题?是他要找见逻辑上的那个极点。所以追究终极包含有对象的终极,比如神学,哲学是继承神学追究第一因的思路。这就是我一再讲神学、哲学和科学是一脉思路的原因。因为神学是追究终极——人类最原始、最粗糙的简单模型的开端。
这也就是为什么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上曾经对神学、科学和哲学做过一个说明。他说神学和哲学都是探讨终极原因的,这就是神学和哲学的一致性。而哲学和科学也有一个共同点,但是科学是探讨具体问题的。所以科学在这个地方和哲学、神学有区别。但哲学和科学又有一个相同点,它们使用的是都是理性这个工具,而神学的不同点是它使用的工具是信仰。
那么罗素这个区分方式虽然太简单,但是它大致说明了哲学思路的第一特征,是它继承了神学追究终极的这个思路。这是哲学不同于一般学问和一般科学的关键点。
而且大家要注意,如果我们讲逻辑极点也是追究终极的一个关键部位,那么你就要注意这个逻辑极点是漂移的。随着人类不断地追问,逻辑极点不断前移。
我举一个例子,比如欧几里得当年做几何学,他是设定一切几何现象是发生在平面上。欧几里得那个时代从来没有人想到过空间是一个曲面。那么直到十八、十九世纪,西方数学界出现一个著名人物叫黎曼。黎曼意识到这个世界是在曲面上建构的。那么如果这个世界在基点上,也就是在欧几里得推导的逻辑起点上,就发生了一个移位,从平面到曲面的移位。那么整个逻辑学或者说几何学建构就会被全面颠覆。
所以在黎曼几何中,两点之间是作不了一条直线的,第一公设就不成立。因为空间是一个曲面,而且三角形内角之和在平面几何上等于180度,在曲面几何上大于180度,那么整个几何学的建构就全部重新开始。大家知道这叫逻辑基点前移。黎曼几何后来构成爱因斯坦相对论——时空弯曲的数理表述基础。
请大家听懂我在讲什么——追究终极,而且追究逻辑基点终极的漂移,构成哲学思脉的纵深开端。我在这里做一个说明,当罗素表述“科学不追究终极”这个说法的时候,它是有失误的。我前面讲,因为科学就是哲学的继承,因此科学在本质上是追究终极的。我们一般人使用的其实是应用科学,而真正的哲科是不求实用的。
我举例子,牛顿当年研究他的经典力学——万有引力学说——《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他是追究终极的,他是要追问上帝操纵这个世界的方式。牛顿在把他的经典力学著作完成以后,他居然后半生花了近乎十年左右的时间研究炼金术,成为历史上的笑谈。
他为什么要研究这个问题?当他认为他把上帝操作世界的方式搞清以后,他的下一个问题是要搞清上帝制造宇宙的材料。于是他做了多年的炼金术的研究,最后以失败告终。最后英国人为了照顾他,让他出任造币局局长,发点小财,过好养老的日子。
我们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真正的科学大家也同样是追究终极的,几乎跟神学、哲学追究的方式完全一样。而我们一般人所受到的科学训练,大多是工程科学训练或者叫应用科学训练,也就是工程师水平上的训练,这才使我们脱离了哲科思脉原本的追究终极的那个境界。
由于我们学习科学较多的在学以致用的角度上进行,因此导致我们的科学教育,距离真正意义上深刻的哲科终极思维产生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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