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聚会遇到十年前的初恋(故事大学同学聚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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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酒楼雅间,大学同学会。

朱安少坐在熙攘的同学间,听着他们自如的谈笑风生,有些不自在。他出国十年,与国内少有联络,老同学间常聊的话题,他都有些生疏了。再说,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开朗、健谈的朱安少。这十年,他最大的变化是,学会了自个儿安安静静待着。

半年前钱芸联系上了他,偶尔跟他讲些从前同学的事,他听了也只是哦一声,并无太多兴趣。今天他回国,刚好赶上大学同学聚会,钱芸不由分说将他拉进了同学群,又竭力怂恿他参加聚会。

他本不愿意,坐飞机太累,也无甚兴致,不过钱芸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好奇。钱芸说还记得常越吗,她现在可放得开了。

常越放得开?即便在国外待了十年,朱安少也懂得“放得开”是什么意思,何况钱芸在这句话后加了个挤眉弄眼的表情,生怕人不明白似的。

“对了,朱安少——”一个戴眼镜的打扮酷似街道办主任的女人冲他道,“十年前,你大一刚读完就出国了,连招呼都没跟我们打,到底当时啥事走得那么急,跟大伙说说呗。”

钱芸转向朱安少,这也是她一直想问的问题,却从没得到过正面回答。

“私事。”朱安少说。

但显然大家都不满意这个答案,一径盯着他。为全场瞩目,朱安少有些困窘。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路上堵得厉害耽搁了一会让老同学们久等了抱歉抱歉……”

这一串不带标点符号、连珠炮似的声音,拯救了朱安少。钱芸凑到他耳边,声音中带着点轻蔑的幸灾乐祸:“瞧,我们放得开的常越来了。”

常越出现在雅间门口,她身着房产销售常见的职业套裙,这装扮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完全展露,四肢显得纤细修长,她转动着欣长、白皙的脖颈,快速的在雅间扫视了一圈,那机敏的神情像林中的羚羊。

朱安少感觉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凝了一瞬,但没露出任何表示。她的目光滑了过去。

“是我们的常越老同学来啦,快坐快坐。”一个找不见脖子的肥头大耳的胖子热情地说,他展开肥短的手臂,搭在旁边椅肩上,并用肥下巴示意座位上的人为她腾位。

钱芸再次低声说:“他叫涂发财,还记得不,大学时绰号叫猪头,不过现在人家真发财了,看吧,好戏上演啰……”

朱安少微耸了一下肩,不以为然。

“涂总好,好久不见啊。”常越笑盈盈的招呼,快走几步,待涂发财旁边那人还未站起,便已轻盈的落座在朱安少右侧的空位。

朱安少左侧是钱芸,右侧隔了个座位才有人,因为大伙与他不熟,挨着坐尴尬,现在看这空位,倒好像专为常越留着的。

钱芸有些不悦,朱安少面无表情,常越浑然不觉。

“你好。”常越微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朱安少颔首,什么也没说,不过常越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这了。她麻利地将头发绾起来,挺直双肩,目光扫过桌上的人和酒杯,完全是一副战斗的状态。

一个面相猥琐的矮个男人冲常越嚷道:“常越,涂总和我们大伙等你这么久了,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对,是我的错。”常越端着杯子站了起来,笑颜一展,说不出的娇媚:“我来晚了,对不住各位老同学,这样吧,我自罚一杯。”说完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酒局立即掀起了热潮,尤其是男生,大都在拍掌起哄。

“一杯怎么行?”矮个男人继续叫嚣,“得罚三杯。”

起哄声更大了,大伙跟着嚷:“三杯,三杯……”

马上有两杯红酒摆在常越面前。

涂发财的肥短手指指了一圈那些男人,用一种是人都能听出他与常越关系非同一般的护短口吻说:“你们要欺负常越,我跟你们没完。”

大家似笑非笑地望着常越,等着她表态,若她不喝这酒,便是承认与涂发财关系暧昧了。

常越本想着怎么躲过这两杯罚酒,被涂发财这么一搅和,却是不得不喝了,他对涂发财笑盈盈道:“谢谢涂总关心,但我有错在先,我认罚。”她咬咬牙,端起酒杯,冲大伙笑:“好,我喝了。”

朱安少讶异地看着她,在他的印象里,她可是一罐啤酒都会迷糊的人。

2

看着常越像百灵鸟一样,在二十来个同学间飞来飞去,与每个同学喝酒,攀交情,最后程式化的来一句“买房记得找我啊”,顺便递一张名片过去,有时甚至轻佻的将名片直接塞进男人左胸的衬衣口袋。朱安少渐渐理解了钱芸说她“放得开”的具体涵义。

常越不仅漂亮,不仅酒量好,不仅热情、爽朗,还长袖善舞,她可以轻佻地将名片插进男人衬衣口袋,也可以巧妙的躲开自己腰上、肩上的咸猪手,她既能给男人种种暧昧的猜想,又能不露痕迹的自保。

朱安少看呆了。这与他记忆中那个文静、羞涩的常越,至少相差一光年的距离。

“想当年,常越一袭白色长裙,一头乌亮长发,一脸的清纯羞涩,是学校多少男生心中的白月光,世事无常啊,谁能想到当年那么清纯的乖乖女,如今会这么放得开。”钱芸笑嘻嘻地看着朱安少,“朱安少,我记得你们好像还有过一段吧?”

朱安少喝了口鲜榨果汁,有些好笑地反问:“有吗?我怎么想不起了?”

“怎么没有?”钱芸一副“你以为我不知道啊”的八卦神情,“我记得大一那阵儿,好几次在学校撞见她坐你单车后座。”

朱安少脸色微微一沉:“应该是你看错了。”

钱芸见他这样,有些无趣,与旁边的人闲聊去了。朱安少正好可以享受不说话的乐趣。他看戏一样看着常越在人堆里转来转去,酒精让她更加兴奋了,她眉目放光,表情生动,举手投足不自觉地带着些表演的色彩,真可说是魅力四射,将在场其他女人都衬托得黯然无光。

这会儿她正与两个昔日女同学喝酒,她们仨端着酒杯,勾肩搭背,看起来十分亲密。喝完酒,她例行来了句“买房记得找我啊”,又将名片递过去。两个女生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接过名片,点着头说一定一定,但在常越刚转过身,她们便将名片直接丢进垃圾桶,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好像常越抢了她们男人。

这一幕为钱芸和朱安少同时捕捉。钱芸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朱安少尴尬得抓心挠肺,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该是想卖房想疯了,见人就发名片。”钱芸毫不掩饰言语中的鄙夷。

朱安少漫不经心地问:“你不是说她大学毕业就考了公务员,怎么又做起了房产销售?”

钱芸鼻子里哼了一声:“为钱呗,还能为啥?”

在朱安少的百无聊赖中,这次同学聚会终于结束了,他带着一种“真是浪费时间,下次绝对不再参加”的心情,从地库开出了车。

车经过酒楼正门时,他无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常越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她揉着额头,摇摇晃晃,外套的袖子拖拉掉在地上,一看就是个买醉夜归的女人。朱安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他手指敲着方向盘,不自觉地放慢了车速。

一辆亮着“空车”的出租车从街上驶过,常越猛然招手,司机见是个醉酒的女人,不想惹麻烦,一轰油门,开走了。常越大喊着追着出租车跑了几步,颓然停下来,站在路边,低头打开手机。

以朱安少做人的原则,即便素不相识,他也不会放任一个醉酒的女人在深夜流浪,何况是老同学。他将车倒回常越身边。

“你住哪里,顺路的话,我可以载你一程。”朱安少语气冷得像冰。

常越很认真地看了朱安少一眼,这是今晚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看”,朱安少面无表情,无视她的“看”。

“不用了。”常越的声音中带着迷离的醉意,“我已经叫了车。”

常越踉跄着后退一步,给朱安少让路。

朱安少面色僵冷,手指在方向盘烦躁地敲着。迟疑片刻,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他下车,转过车头,走到常越这一边,打开后座的车门。

“进去。”朱安少口吻里带着命令。

“不。”常越又要后退,却被朱安少一把拽住胳膊,两人对峙着。几辆车经过,都放缓车速,摇下车窗,打量着他们。

“你想这样让人看着?”朱安少又说,语气比刚才和缓了些。

常越低头想了下,挣脱朱安少的手,钻进车后座。

车中气氛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深夜街道空旷,车子一路飙行,很快到了常越家附近。

“麻烦停下车。”常越忽然喊道。

朱安少瞥了一眼后视镜,她正捂着嘴。朱安少厌烦的蹙眉,停了车。

常越几乎是连滚带爬下了车,扶着路边的垃圾桶,一阵狂吐,那摧枯拉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得很远。朱安少听得胃里翻江倒海,点了一支烟才勉强稳住。

吐完之后,常越又仔细绾了头发,左看右看发现没什么问题了,才对朱安少说了声走吧。

这声“走吧”在朱安少听来无比清醒,完全想不到是前一分钟还抱着垃圾桶狂吐的女人说的。

不过几分钟后,当朱安少在一个老旧小区的门口看见常越的丈夫时,他猜到了她如临大敌的缘由,没有哪个丈夫愿意看见自己老婆醉酒夜归、一片狼藉。不过那个男人瘦得可怕,纸片人似的,衣服在他身上晃荡,浑身只剩一副骨架了。

“老公,这是我大学同学朱安少,今晚没打到车,他送我回来的。”常越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膊,十分温柔、娴静。

那男人似楞了一下,然后赶紧朝朱安少伸出手:“我叫何望,谢谢你送阿越回来,给你添麻烦了。”

“你客气了,我正好顺路。”朱安少带着社交性的微笑握了一下何望的手。他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带着一种病态的湿凉,朱安少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把手在衣服上狠狠擦两下。

两厢道别后,朱安少坐进车里,点了一支烟。寂静的深夜将夫妻俩的对话暴露在他耳边。

“天气凉,我让你别下来你就是不听。”是常越略带嗔怪的声音。

“很晚了,我担心你嘛。”何望的声音轻飘飘的,力气像被抽走了,“该饿了吧,你每次出去应酬都尽喝酒了,不吃东西。”

“那你今晚给我准备了什么宵夜?”常越故作好奇,朱安少听出她竭力掩饰的疲惫。

“你最喜欢的虾仁馄饨。”

朱安少从后视镜看见他们挽着胳膊进了小区,一踩油门,车子飙进夜色中。

3

朱安少往城外开,二十公里后出城,进泉山,跟着导航沿着国道又开了近二十公里后,到了泉山的半山腰,一个开旷的小镇。此时已是午夜,镇子十分安静,只有昏黄路灯和偶尔的犬吠。朱安少关了导航,右转,往林间深处开了几公里,最后在一处亮着灯的别墅门口停下。

朱安少下车时,院门已经打开了,门口站着个五十岁左右面目和善的女人,她是朱安少母亲在世时雇佣的保姆,朱安少叫她蒋姨。朱安少母亲去世时,将她这套房子留给了他,并托付给蒋姨照管。蒋姨每周过来打扫一次。今天知道朱安少回来,她特意留下来了。

“安少,怎么这么晚啊,你不是说你下午就到了吗?”蒋姨急急的迎到车前。

“今天赶上大学同学聚会,顺道去了一躺,蒋姨我不是给你发消息让你别等我了?”朱安少打开后备箱。

“这么多年都没见你,哪能不等呢?”蒋姨呵呵笑着,拉开架势准备帮着搬行礼,却发现朱安少已经把所有行礼都拿在手上了,不过一个提包,一个拖箱。

“你就……这么点东西?”蒋姨讶异,跟着脸色变了,好像这孩子在国外吃了多大的苦。

“好多东西都断舍离了,反正回来也用不上。”朱安少笑着安慰蒋姨。

进房后,又说了些家常话,朱安少催着蒋姨去休息,蒋姨说了几遍厨房煨着汤,才不舍的回了房间。

朱安少放下行礼,开冰箱拿了几罐啤酒,直接上了天台。天台还和朱安少记忆中一样,养着花,悬着吊椅,支着遮阳棚,摆着喝茶闲聊的桌椅。从前朱安少常会邀一帮同学在这喝酒侃大山,那时候好像有用不完的时间。可一转身,十年就过去了。

朱安少整个身体都塌进椅子里,双脚搭在桌上,拉开啤酒,一口气灌下一半,满足的咂吧一下嘴。他并非不喝酒,可在晚上那个聒噪的同学聚会,面对那些把红酒当成水,一杯接一杯灌下去的昔日同学,他一点兴致也没有。所以他小小的计谋得逞了,当大家都靠喝酒拉拢感情,看见他面前放着鲜榨果汁,目光自然而然跳过去了。

不经意间,一阵饱含二氧化碳的气流从喉咙蹿出,朱安少一个激灵,不知是不是被手机乍起的声音给吓的。空旷寂静的夜,手机的提示音尤其明亮锐利。

朱安少故意等了片刻,将手里的啤酒喝完了,才去拿手机。如他所料,是常越。她从同学群找到了他,加了他微信。

朱安少通过了好友验证申请。

“到了?”常越问。

朱安少回:“嗯。”

“今晚谢谢你。”

“不客气。”

手机安静了,朱安少又等了几分钟,才确认再无消息了。常越加他,只是为了跟他说谢谢。

十年过去了,他们之间只剩谢谢、不客气。

朱安少目光落在屋檐下那张如今已锈迹斑斑的吊椅。十年前那个暑假的夜,便是在这张吊椅上,他借着三罐啤酒的胆量,吻了一瓶啤酒就已微醉的常越。当时不过十八九岁的他们,在酒精的作用下,兴奋又慌乱,浑身都在发烫……

就在那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朱安少母亲端着一个果盘站在灯光下。朱安少和常越吓了一跳,拥紧的身体立即弹开,两人大窘,满面羞红。

“妈,你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朱安少羞恼,声音里有怨气。

“我……我给你们送点水果,常越,你吃点吧。”母亲看着常越,难为情又有些讨好的说。

常越越发羞窘了,她囫囵应着,不敢抬头,也就没法看见朱母目光中眼巴巴的恳求。

“妈,你早点去睡吧。”朱安少有些不耐烦。

“我……我想跟常越聊聊天。”朱母说。

聊天?该不会是指责他们刚才……常越惊骇,向朱安少投去求助的目光。

朱安少烦躁起来,语气很冲:“妈,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说不行吗?”

三人间的气氛很是尴尬,母亲迟疑片刻,终于轻叹一声,下楼去了。

朱安少与常越局促地呆坐着,全无刚才的兴致。

噗通——

楼下传来一声闷响,一分钟后,蒋姨锐利的哭喊撕破了夜空。两人奔到楼下一看,顿时天旋地转。是朱安少母亲,她从三楼卧室窗户一跃而下,当场身亡……后来整理母亲遗物时,朱安少发现了母亲的日记和抗抑郁的药,原来母亲因父亲出轨得了重度抑郁。

朱安少与常越的恋情定格在这一夜,再无后续。没过多久,朱安少出了国,他将自己放逐,与过往的一切断绝了联系。

这段经历,一度就像噩梦,纠缠着朱安少,他不能接受母亲在自己面前自杀。如果那时他能耐心一些,与她说说话,也许她就不会走绝路,而且,他只顾沉浸在热恋中,竟然没察觉母亲得了抑郁症……朱安少困在自责、悔恨、愧疚中,像被囚在不见天日的地牢。

自我疗愈了十年,现在,朱安少再回头看这段往事,已经平静许多了。

所以他回来了,回到母亲留给他的房子里。

所以他已能如常的面对常越,像绅士一样送她回家,与她丈夫握手,与她客气的说不客气。

4

因为时差,朱安少整晚都没有困意,在整幢楼里四处溜达,天亮时才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后,餐厅桌上搁着蒋姨备好的饭菜。朱安少坐下,一面喝汤,一面看手机。

钱芸发了两条信息,问他今天有什么安排。朱安少回了两个字:补觉。

同学群里有人说话,是关于昨晚的同学聚会,几个人发了照片,无论从哪个角度,常越无疑都是聚会上最明艳照人的。面对这些照片,女同学集体沉默,好些男同学发了玫瑰、流口水的表情。

朱安少一溜儿拉下去,注意到常越没说话。

还有一个未接来电和两条同号码的短信。朱安少打开短信一看,居然是何望。

“朱先生你好,我是阿越的丈夫何望,谢谢你昨晚送阿越回来,我能不能请你喝杯茶?”

常越的丈夫何望请喝茶?

朱安少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手指已将另一条信息划开了。

“我知道有点唐突,但还恳请你答应我的邀请。何望感激不尽。”

话都说到这份上,不能不赴约了。再说朱安少也有几分好奇,何望与他之间,到底有什么可聊的。

朱安少回复短信:“好”。

开车下山,三点左右,朱安少到了约好的茶搂。临窗的卡座,何望望着窗外发呆。他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戴着顶棒球帽,侧脸凹陷的厉害,颧骨高耸,比昨夜看着更瘦更憔悴。

“何望?”朱安少走到卡座前。

何望受惊般,倏地站起,身子撞了桌子,茶杯里的水晃了晃。

“请坐请坐。”何望忙不迭的招呼,一脸的感激,“谢谢你能来。”说着又低头看桌上自己那双十指交叉、骨瘦如柴的手,有些腼腆和无措。

这一瞬,朱安少对这个男人生出些许好感。常越现在看着就是个庸俗、拜金的女人,至少她看男人的目光还没那么庸俗。

朱安少点的咖啡上来了,他慢慢搅着咖啡,也不催,凭直觉,他知道何望正在斟酌着措辞。

“阿越跟我说过你和她的事。”何望舔舔干燥起皮的嘴唇,终于开口了。

朱安少眉心微跳,但没说话,等着下文。

何望虚弱的笑了笑:“说起来,我与阿越认识,还是缘于你。”

朱安少停止了搅咖啡。

“十年前你母亲那件事后,她的负罪感特别强,经常噩梦、失眠,有时还会出现幻听幻视,我大她两届,心理学专业,当时做导师助理,负责大学生心理援助,有一天她找过来了……渐渐地,她讲了你们的事。她一直说如果那天多留心阿姨,跟她聊聊天,如果她没喝酒,如果她不是只顾自己开心,也许阿姨就……”

朱安少阴沉着脸,将咖啡勺往碟里一搁,低声打断:“够了。”他说不出的反感,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聊那段往事,他有种被人出卖的感觉。

朱安少冷冷说:“如果你是要与我讲这些……”

“当然不是。”何望急切打断,顿了顿,声音又徐缓下来,“我们结婚后,阿越的状况好了些,一度我也觉得她真的放下了,可是三年前,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朱安少攥着咖啡杯的杯柄,忘了喝。

“三年前,我查出胃癌,住院治疗,她单位、医院两头跑,没有太多精力顾及她妈妈。有一天,她妈妈突发脑溢血,倒在自家厨房,老人没法求助,在地板上躺了两个小时后去世了。那以后,阿越从单位辞职,做了房产销售,她到处应酬,拼命挣钱,她说她一定要治好我的病。”

朱安少牙缝里冷冷挤出一句话:“你们夫妻情深,她愿意挣钱救你,这样不挺好吗?”

何望摘下头上的棒球帽,露出做化疗的病人才有的光头,他说:“我已发展到胃癌晚期,时日不多了,医生说最多几个月。”

朱安少抬头看着何望,目光中流露出“你说的这些家事到底与我有甚关系”的木然。

何望会意,凄然一笑,为自己作为丈夫居然求到老婆初恋头上的难堪,他缓缓吁出一口气:“我不愿再治疗了,我很累,不愿白白浪费钱,更不愿意看着阿越抱着虚幻的希望不放手,所以……所以我想请朱先生说服阿越,让她放手……放弃我。”何望哽咽着,眼中噙着泪,虽然这些话来回想了无数遍,真正说出口,还是那么艰难。

从进门到现在,朱安少的情绪第一次起了波澜,他手指在桌面轻轻敲着,直接道出自己的疑惑:“可是为什么需要我……我与她早就不联系,现在跟陌生人没区别。”

何望黯然摇了摇头,说:“因为你母亲,因为她妈妈,阿越一直觉得如果她当时跟你母亲聊天,如果她当时跟她妈妈打个电话,她们就不会……对你母亲、对她妈妈的负疚感,阿越从未真的放下过。

所以现在她要拼命留住我,把她在两位老人身上未能做到的,都放在我身上,但我已是将死之人,她这个偏执念头最后只会更严重的伤害她……朱先生,你们一起经历过那件事,我相信你更懂阿越的这个心结,也只有你,才能帮她打开心扉。”

朱安少说不出话。他有些恍惚,那个昨晚在酒局拼命喝酒、与人攀交情,轻浮得像只喜鹊的女人,与此刻何望口中的有心理障碍的常越,真的是一个人?

手机进消息的提示音拯救了朱安少,他忙低头看,是钱芸发来的视频。

视频中,房产销售常越领着涂发财在一幢豪宅里四处转悠,时不时的,涂发财总把手不是搭在常越肩上,就是扶在她腰间,虽然常越会巧妙的避开,涂发财非但不气馁,好像还觉得特别有意思,一次次的尝试,像在玩游戏。一看就知,他是料定常越不敢与他翻脸,才这么放肆。

“瞧,你曾经的白月光。”钱芸说,配了个恶心的表情。

朱安少的鼻翼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何望又说:“她最近和那个姓涂的大学同学走得很近,那人要买一幢上千万的别墅,如果成交,常越会有一笔不菲的佣金。她想拿这钱继续给我化疗。”何望颤巍巍的叹了口气,“那个姓涂的就没安什么好心,方便的话,我希望朱先生能够帮忙照看她一点,我现在已经……”

何望说不下去了,朱安少抬头,看见两行泪从他深凹的眼窝涌出,沿着瘦骨嶙峋的面颊滑下来。

5

朱安少完全可以撒手不管的,就像多年前他无意间听闻常越结婚时的无动于衷一样。他此时应该身在泉山那套别墅中的,打游戏,看电影,喝啤酒,或者什么也不做,就窝在露台看泉山夜景,这不就是他回国前给自己设计好的生活吗:躺平,冷眼看红尘。

可现在他在干嘛呢,他跟着导航在城里东拐西转,按照钱芸给出的地址,找那家KTV。

直至手握在包间门的把手上,朱安少都有些恍惚,“我到底在干什么”几个字弹幕一样挂在脑门。

门推开了,迎面而来的是烟臭酒臭,乌烟瘴气,朱安少一阵胸闷。他屏住呼吸,透过刺目、眼花缭乱的光影中的男男女女,寻找常越。

钱芸眼尖,一眼看到了朱安少,她欣喜的迎了出来,很无聊的翻着白眼:“今晚涂总请常越,她非拉我们来作陪,不知道几个意思,烦死了,你来得正好,我们去吃宵夜吧。”

音乐震耳欲聋,朱安少头疼,他揉着眉心问:“常越呢?”

“她和那谁,谁知道躲哪去了,把我们几个晾在这。”钱芸长叹一声,阴阳怪气:“既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还拉我们做幌子,恶心……”

朱安少转身出门,沿着走廊走,一遍遍拨打常越电话,一面四处张望,电话响了五六遍后,隐约中,他听到了手机铃声。他顺着声音走去。

转过墙角,朱安少看见了常越,她站在洗手间外的洗手池旁,正迷惑的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谁呀这是……”她的表情在说,不耐烦的摁掉电话。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肉塔似的涂发财从男洗手间走出,站在常越面前,从朱安少的角度看,他肥厚的身板将常越整个都给挡住了。他伸出肥短手臂,搭在常越肩膀。朱安少以为她会躲开,但是,没有。

朱安少心里忽然蹿过一股无名之火。

两人转过身,朝这边走过来。

“越,一会再陪哥哥喝两杯?”涂发财大着舌头说,那只常越肩上的肥手,不安分的揉捏着。

“涂总,购房合同咱什么时候签呢?”常越一面娇笑着,身体一面往旁边让,避免与涂发财挨得太近。

但她没得逞,涂发财一把将她搂紧,老鹰拎鸡仔般把她夹在怀里,大笑:“哈哈,合同嘛,小事情,你要把哥哥陪好了,哥哥明天就签。”

朱安少站在两人面前。

涂发财醉眼一亮,“呀,朱安少也来了,是来找钱芸的吧。”他把左手往朱安少肩上一搭,“走,跟哥喝酒去。”

朱安少伸手挡开涂发财,也不说话,直拿眼盯着常越。

他眼中鄙夷的冷光让常越打哆嗦。她承不住,羞愧的低下头。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朱安少对常越说。

涂发财立即发飙了:“哎,哎,老同学,你这样可不行,先来后到的道理你懂不懂?”

朱安少慢慢转过头,盯着涂发财,眼中迸射出凶光。涂发财微楞,但还没反应过来,他的领口已被朱安少一把攥住,他手指用力,勒得涂发财直喘:“兄……兄弟,有话好说,好说……”

朱安少龇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道:“涂猪头,你刚才说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呀……”常越急了,伸手去扯朱安少,但他另一只手很轻易就把她给控制住了。

涂发财的面色红胀,翻着白眼。

“涂总,安少,你们在干什么?”钱芸和其他几人一路尖叫着跑过来。

朱安少松了涂发财,常越正要上前示好,却被他死死攥住,他不由分说,拖着她就往外走。

“安少,常越,你、你们……”钱芸脸色大变。

“朱安少,你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常越手脚并用,对朱安少又掐又打又踢,无奈他的手臂就像钢钳,她无法挣脱。

“常越,贱人,你别想老子签合同了。”涂发财喘着粗气在他们身后大喊。

常越忽然安静了,任由朱安少把自己拖下楼,拖到车前。路边刚好一张休闲椅,朱安少将她往椅子上一推。常越捂着脸坐下,双肩颤抖,像在积蓄爆发的力量,而朱安少也不管她,兀自掰下一面后视镜。

“朱安少!”常越爆发了,她动用浑身力气,嘶声尖叫,“你这个混蛋,你他妈到底想做什么?涂发财这单我已经跟了很久了,你知不知道我需要那笔钱,我很需要,何望很需要……”常越的力气流散在夜空,喊到最后,声音哑下来,变成了呜咽和抽噎。

朱安少不为所动,待常越吼完了,才将后视镜往她怀里一扔:“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鬼样子,你觉得何望看见了会怎么说?”

后视镜中的自己,头发乱蓬蓬的,眼睛红肿,眼影哭花了,面颊上一道一道墨色痕迹,整个人像从鬼片现场出来的。

常越一阵寒颤。

朱安少依旧是那副不依不饶的冷脸:“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让何望对你心怀感激?不会,你只感动了你自己。”顿了顿,他厌恶的加了句,“而且还是用这么自轻自贱的方式。”

常越抬头,眼里全是迷惘和茫然,像一个无助的小女孩。

朱安少心里微微刺痛。

6

朱安少将常越带到KTV一楼大厅的洗手池,拿纸巾蘸了水,递给她,示意她将脸擦干净。常越似没看见,楞楞望着前方镜中乱七八糟的自己,目光呆滞,魂魄仿佛出窍了。

她这副神思游离的样子,就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器,朱安少想着刚才说的话太狠,刺激了她,一时有些懊悔,语气柔和了:“擦擦脸吧,一会回家别让何望发现了。”他说,又把纸巾往她跟前递了递。

常越转头,木然的看着朱安少,眼神空洞,仿佛没听懂他的话,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看见常越的样子,都暗暗发出嗤笑。朱安少叹口气,没辙了,他只得自己动手擦她脸上的污迹。

常越眼珠转了转,神游千里的魂魄终于归体了,她眼圈慢慢潮红了。

“怎么了,弄……弄疼你了?”朱安少有些慌,重新将纸巾蘸了水,“还有一点,马上就好。”

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的涌了出来,才擦干净的面颊又被弄脏了。

“你别这样,别……”朱安少看着常越咬着下唇、哭得浑身发抖的样子,说不下去了,他扔了纸巾,轻声道:“走,我送你回家。”

朱安少挽着常越的手腕,走出大厅,走进夜色中,常越循着他步伐的节奏,乖巧的跟在身后。有那么一瞬,朱安少有些恍神,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在夜色弥漫的大学校园里,他也是这么挽着常越在月光中漫步。

只不过,那时是恋人,他会将她的小手整个儿握在自己手里,现在作为老同学,他只能轻挽她的手腕。

朱安少扶常越坐进车后座,自己钻进驾驶位。一路上,他不时瞥一眼后视镜。常越一直在哭,哭声压抑、沉痛,好像生怕打扰别人似的。朱安少想她得知何望患癌,无数个夜晚该也是这么度过的,悄悄的哭泣,生怕被生病的丈夫听见。

朱安少不说话,车速放缓了,他想她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来哭,免得将情绪带回家。

在常越家附近的路口,朱安少停了车,她的哭声终于停止了,她囔着浓重的鼻音开始说话:

“其实我知道何望的时间不多了,这三年里,前后经历几次化疗,每次他都像死过一次,我知道他很疼很累,他想解脱,在最后的日子里尽量平静、体面的度过。可我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我就想再试试,我不是为了感动他或我自己,我只是害怕再失去他。”

常越稳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缓缓吁了一口气,喉咙里让人心碎的颤音被她克制的咽了回去。朱安少从后视镜看着她,眼泪让她的面颊绽放着微光,显得柔弱无助,他不禁又想到,过去三年她有多少个深夜躲在外面,哭够了才回家的。

“我感觉我的人生一直都在经历失去。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我与妈妈相依为命,她为供我上学,兼职了几份工,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好不容易扛到了大学,我想妈妈终于可以轻松了,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可是……”

常越再次停顿。朱安少的心揪紧了,他知道这个“可是”之后那一段与他有关。

“生活一夜之间变了模样,那以后我感觉自己站在暗无天日的冰窖里。”常越就这么跳过了与他的那一段,继续哑声说,“后来我遇到了何望,我以为自己在一点点变好,可以重新对生活充满希望,可是……”常越抹了把眼泪,自嘲的笑笑,“先是我妈妈,现在是何望,我生命里那些重要的人,都离我而去,我有时觉得也许是我不配得到幸福。”

常越不再说话了,轻轻吸着鼻子,朱安少抬头凝视着夜色深处,内心泛着无边酸涩。他仔细检视着母亲自杀后的这些年中,自己对常越的种种感受。

最初是无法面对,常越就像一个醒目的惊叹号,会随时提醒他对母亲的愧疚,所以他逃走了。几年后,当他偶然得知常越大学毕业就结婚的消息,那强作的无动于衷的底下,翻涌着滚烫的憎恨,他独自承受着对母亲的愧疚,而她转头就投入别人的怀抱……

现在,时间让他获得了平静,他放下了,回来了,却不期然的得知,那些年,常越与他经历过相同的煎熬,他心情复杂,不知是欣慰还是难过。但他肯定一点,常越对何望深沉的依恋,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何望曾经帮她走出了心魔,让她获得新生。

“常越。”朱安少看着后视镜,轻轻叫了声,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心间泛着逝水流年的怅然。

常越抬头看他,目光湿亮。

“有些事发生了,我们无力改变什么,我们要学会放下,在心里让它真正的过去。”朱安少说。

常越听懂了,灼灼的盯着他。

朱安少叹口气:“常越,尊重何望的意愿吧,这应该也是他最后的心愿了,按照他说的来,不要让他再遭罪,让他解脱,体体面面的离开。我想你也不希望他带着遗憾离开对吗?”

常越胸腔爆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呜咽,她咬住自己拳头,拼命不发出声来。

晚些时候,常越收到了何望的短信:

“阿越同意我不再化疗了。谢谢你。”

朱安少回了句:不客气。

他手指按压着太阳穴,闭上眼睛,眼泪流了下来,他没有伤心,只有释然。

此时,他也获得了真正的解脱。

7

第二天,常越去上班,被老板指着鼻子臭骂一顿,老板说涂总明明已经有了购买意向,就因为常越没有招呼好,现在人家改变主意,不买了,几十万的佣金转眼打了水漂,这单损失常越得负全责。

常越试着辩解了几句,换来的是老板更鄙夷的指责:你是金枝玉叶呀,摸不得碰不得?你要觉得委屈就不要吃这碗饭哪,端着架子故作清高给谁看?

常越不吭声了。

老板唾沫横飞的叫嚣一阵后,忽然想起了正事,他眯着眼打量常越,说:“不吭声你以为就没事了,想想怎么补偿吧?”

常越仍然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老板咂吧一下嘴,说:“听涂总说,你们是大学同学?”

常越点了一下头。

老板眼珠一转,换上一副笑脸:“既是老同学,这单就能当普通生意对待,我听涂总那意思,只要你说点好话,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常越啊,你知道的,做销售嘛,脸皮不能太薄,不能放不开……”

“老板。”常越终于开口了,“我不干了。”

走出公司,常越长舒了口气。这几年她疲于奔波,拼命挣钱,都没能好好陪陪何望,现在,她有时间了,在他最后的日子,她终于可以片刻不离的陪在他身边。

朱安少是从钱芸口中得知常越辞职的,他一点也不意外。觉得意外的是钱芸,这几年她看多了常越为了卖房死皮赖脸巴结客户的样子,却没料到在即将到手的大笔佣金前,她忽然就与涂发财翻脸了。

“是因为你?”钱芸盯着朱安少。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朱安少搅着咖啡苦笑。

“我不信,你与常越到底什么关系?KTV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钱芸咄咄逼视着朱安少。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呀。”朱安少耸耸肩,起身拿了椅肩的外套,“抱歉,我晚上有个约会,得走了。”走了两步,他又转身冲钱芸说:“钱芸,不要老那么热心别人的私事,你该给自己找个男朋友了。”

走出咖啡馆,漫天的阳光扑面而来,朱安少转头四处张望,脑中浮现常越拎着菜蔬扶着何望慢慢往家走的样子。

何望给他发了短信,请他到家吃饭,他亲自下厨。

朱安少开车到江堤,在柳荫下直坐到夜幕降临,江心的水波,翻滚着涟漪滔滔远去,天际处远山的轮廓,在袅袅暮色中逐渐模糊。看着这些,他的心一点点变得安详,一点点变得柔软。

如果说在国外这些年他修炼出的平静,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淡漠,现在他的平静中,透出一点点尘世的温暖。

朱安少到常越家时,菜肴已经摆上了桌,朱安少略作环顾,家中布置简洁、温馨,是他意料中的样子。他认识的常越就该是这么布置家居的。

餐桌上还放着一瓶红酒,朱安少有些意外。

“何望说想跟你喝点。”常越说,腼腆的样子让朱安少想起与她的第一次约会。

“好久没这么开心了。”何望笑。

三人落座,常越给她和朱安少的杯子斟了半杯,只给何望斟了四分之一。三人碰杯,浅浅的微笑,好似多年老友的重逢,一切都在酒中,无需多言。

但何望还是趁常越去厨房的当儿,悄悄又给自己添了点酒,他与朱安少相视,默契的一笑。他的日子不多了,稍微放纵一下,大家都会宽谅的。

饭后,常越洗碗,将聊天时间留给男士们。何望与朱安少去了阳台。华灯初上,整座城市汪在一片灯海,霓虹中透着人世间的热烈,灼灼的,能温暖最冷的心。

朱安少试着从何望的角度去看这城市夜景,他感到了一种深沉的不舍。

“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常越的。”何望看了朱安少一眼,神秘又得意,酒精让他枯槁的面颊浮上些许红晕。

朱安少配合他,佯装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说不定我早就知道呢?”

“你肯定不知道。”何望笑着,“因为那是你出国后,我才挖掘出的。”

“哦,那说说看。”

“你以后要是遇到不开心的事,可以让常越唱歌,她绝对是KTV杀手。”

“她唱歌很好听?”朱安少从未听过常越唱歌。

何望回头看了一眼厨房,压低了声音:“非常非常难听,跑调跑得十万八千里,战斗机都追不上,没一个音是准的。”他咬牙努力忍着笑,憋得面颊的红晕更重了。

“真的?不至于吧?”

何望点点头,擦掉笑出的眼泪:“真的,她自己不开心的时候,也会去K歌,因为她也会被自己逗笑。”

朱安少瞅着他眼中无尽的眷念,低头,轻抿了一口酒。

“所以,朱安少,以后她若不开心,带她去唱歌吧。”

朱安少看着酒杯,不说话。

何望喃喃着:“我生病这几年,最放不下的就是她,我一直挺着,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现在好了,你回来了,我可以放心了。”

朱安少抬头看何望,他已经睡着了。

一个月后,何望在睡梦中去世。走的时候安详,宁静。

8

三个月后。

再次站在泉山小院,常越恍若隔世。一个人的十年,会发生太多的故事,但对于一套房子,除了老旧一些,再无其他变化。这样也好,不管过去多久,只要它还在那里,不论什么时候,总是能够回得去的。

这次同学聚会,是朱安少组织的。他将母亲留给他的这套别墅改成了民俗,取名“泉山小院”。当年他母亲买下这套别墅,是冲着附近的花谷来的,每年春天,那就是花的海洋。生性热情的母亲呼朋引伴,邀请朋友们来看花,别墅里热闹极了。

朱安少知道,母亲若泉下有知,一定也不想这套房子太冷清,一定会同意他的做法。

借着同学聚会,朱安少宣布了这件事,大家热烈响应。钱芸瞧着坐他旁边的常越,眉眼酸溜溜的。八卦的她,早就打听到了常越、朱安少、何望三人的故事,这样一来,许多老同学也都知道了,当然还包括涂发财试图占常越便宜的事。

涂发财被扣了顶“趁人之危”的帽子,觉得很没脸,在老同学中消失了。此次朱安少特意给他打了电话,他到底还是没脸现身。

常越不再是那个在聚会中飞来飞去的喜鹊了,她安安静静坐着,温和的微笑,略偏着头听旁边同学说话,从容、得体。

钱芸恨很的吞下一枚肉丸子,她知道自己没机会了,很早很早以前就没机会了。

聚会结束,朱安少带着常越登上天台。晚风徐徐,送来馥郁花香。

常越使劲嗅了一下:“是薰衣草?”

朱安少说:“这附近有整座山都种了薰衣草。”

“真的?”常越两眼放光,“我想去看。”

朱安少笑了:“留下来,你每天都可以去看。”

蒋姨要带孙子,以后没法再来泉山小院了,朱安少趁机邀请常越与他合力经营泉山小院,常越迟疑着。

常越抿了抿唇:“我还需要些时间。”

朱安少坦然笑笑:“没关系,我和泉山小院一直都在这。在这等着你。”

大学同学聚会,重逢分手十年的前任后,他告白想再追我一次

十年,无论他们以后,何望永远活在他们心里。(原标题:《曾经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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