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离开的人画画像
在湛江市霞山区的民治路上，有位老人已经在一家小店旁边的路口画了几十年的画。他叫李中华，今年70岁了。
10月的天气有点微凉，李中华的习惯仍然没有改变，如果没有下大雨，每天都会骑车到民治路上作画，他将自己的一些画作，如齐白石这些名人画像，直接摆放在街头的墙上，成了这个路口一条独特的风景线。
画炭画人像，是他最大的骄傲。尽管在这个时代，找人画像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但是李中华仍然觉得这些炭笔还能发挥无穷的作用。他记忆最深的，就是曾用这些炭笔帮人画出他们心中的亲人画像。
年少自学炭画
在白纸上画出人脸的轮廓，然后用炭笔、橡皮不断地在上面交替打磨，成品一出，四周的人纷纷惊叹，除了没有色彩，简直和相机拍出来的照片一模一样，甚至更细腻，就连眼睛一旁微微的眼角纹，在画作上面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民治路附近有个小学，路过的学生常常在他的画板旁边观看、聊天，李中华也喜欢和这些学生聊聊家常，这让他觉得自己仍旧年轻。有时路过的学生向他“讨”一幅画，他也欣然答应，用炭笔很快画出学生喜欢的卡通人物来。
出生在20世纪50年代的李中华没有读什么书，到了读初中，已经无学可上，他就自学画画。一开始，他什么都学。“我就画一些山水画，花鸟和风景。”
后来，李中华觉得画炭画比较有出路，因为炭画在农村很兴盛，炭画的画像可以长期保存，能够把祖先的人物肖像一直流传给子孙后代。当他听说吴川的炭画知名度颇高、家家都有老人的炭画相时，就独自一人跑去，看那边的师父怎么画，偷偷学下来，自己慢慢琢磨。没多久，有画画天赋的李中华很快就学会了画炭画。
为了让别人看到他画得好，他先给自己画了一幅挂出来。挂出来后，好多人过来说，你这个画得太像了，跟本人一模一样。夸赞的同时，也有人批评他，怎么能给自己画这么大的画像。
面对这些批评，李中华默默接受了，但是坚持要画画的想法没有改变。改革开放后，他重新开始画人像，为了生计，李中华还去画一些舞台布景，依靠画画这一行，养活了四个儿女。
“那时候经常一画就一整天，有时只能画一幅大的人物画像，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画画。”李中华回忆到。
把人重新“画活”
李中华说，他画的人像，都是已经过世的老人。由于老人生前没有留下影像，其儿女找到他，希望能重新看到完整的父母影像，也有的是家人照片被老鼠咬了、被腐蚀了，影像残缺，或是只有一张很小的照片，后人希望可以修复好前辈的音容，画一张更大的画像用于纪念。
“20多年前，湛江有两个姐妹来找我，说想给母亲重新画张像，母亲已经不在了，没有照片。”李中华说，当时那对姐妹说她们跟母亲长得像，又描述了一下母亲的模样，他就按照描述画下了轮廓，她们说很近似，可以继续画。
几天后，他们兄弟姐妹七个人一起过来拿画像，有个女儿突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抱着画像说：“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有阿妈了！”
“这个女儿哭了后，那几个姐妹都哭了起来。”李中华说着，眼睛湿润了。
曾有个找他画像的老人也让他印象深刻。
“二零零几年的时候，有个80多岁的男人来找我。”李中华说，那个老人告诉他，找过很多人画自己已过世老婆的画像，但是都画得不像，他不满意。
李中华按照老人讲述的模样画出了轮廓，又依照老人对嘴唇、眼睛、发型的描述，画了出来，男人看到最后老婆画像呈现出来的样子，不停地拍手说：“画活了！画活了！”李中华问他为什么那么激动，才了解到，这位老人的儿子当上了校长，事业有成，快退休了，心中却一直有着一个遗憾，那就是从来没见过母亲。
“后来我才知道，他老婆在战争中牺牲了，那时候儿子才一岁，不记得母亲的模样，所以一直想看看母亲是什么样的。”
李中华精通炭画的技艺，在当地小有名气，甚至也有慕名而来的香港台湾同胞以及外国友人。
曾有电视剧剧组在拍摄吴川籍的抗日爱国将领张炎将军时，经人推荐，找到李中华，请他为电视剧作画张将军之像。2015年，湛江当地的抗日爱国将领詹式邦、江升贵被追认为烈士，由于他生前的照片没有保存，于是，李中华也被找来，为这些没有留下任何影像的烈士重新画像，并刊登在报纸上。
炭画已经濒临失传
画了50多年画的李中华有很多徒弟，但是现在仍在画画已经没几个了，“很多人改行，或者做生意去了，画画要耐得住寂寞，现在画炭画的更少了。”
炭画也叫炭精擦像肖像画，其来源于透明水色年画，借鉴月份牌年画技法，利用素描明暗调子的变化，发展而来的一种独门画派，一直流行于中国民间。炭画曾源于上海“擦笔画”“月份牌”，不仅可以绘制人像，更适合于制作巨幅人物、花鸟、山水画，广泛受到喜爱，更令收藏家热捧。
70岁的李中华仍在坚持画炭画，虽然生意少了许多，但仍有一些人，需要他为他们画画像。“这条路上，最多的时候有十几家画炭画的，现在就剩下了两家。”李中华说，学炭画的年轻人更是少之又少。
他也承认，在这个新时代下，仅仅会画画是不行的。
“以前有个孩子跟我学画画，他十几岁就无心读书，他的家长找到我，说他没办法了，孩子书读不下去了，让我教他画画。”
李中华却告诉这个孩子，如果单单学画画就没有很大前途，李中华教他画素描，画色彩，同时，他还不停地劝这个孩子，要回去学习，以后才能有出路。李中华的学生中，不少去读了美术学院，事业上取得了成功。
他经常和那些在路旁看他画画的学生聊天，李中华觉得，虽然孩子很少会去学炭画，但也可以激发孩子的兴趣，让他们觉得画画是件有趣的事。
如今，炭画技艺已经濒临失传，李中华也很坦然，“现在大家照相都很方便了，不需要找人画像。”但是他仍然觉得，自己有被需要的时候，那些遗失了亲人照片的人，会来找到他，选择用这种方式和亲人再次“相见”。
【记者】王越莹 实习生 黄诗淇
【拍摄】吴明
【剪辑】王俊涛
【作者】 王越莹；吴明；王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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