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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秘密》特约作者:徐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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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山隧道南口西侧,沿一条小路走到底,山脚岩石上有一面两米多高、一米多宽的摩崖石刻,这是杭州现存唯一一块“将名字刻在了耻辱柱上”的布告石。

这块1923年的“杭县公署第一七一号布告”,并非一块石碑,而是直接刻在玉皇山东南脚的山岩上,目的显然是以示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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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山脚下的“杭县公署第一七一号令碑” 摄影@停香

该布告主要内容是查实张巨川、王盛麟、冯畅亭三名不法之徒,将玉皇山慈云岭附近的三十五亩石山,盗卖给上海水泥公司采石,严重破坏此地的名胜古迹。

除查处以上三人外,“自示以后,凡玉皇山界内,以及毗连支山,无论公有私有,永远封禁开采。倘敢故违,一经报告,定拘案严惩不贷。各凛遵切切,特此布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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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告细节 摄影@停香

指名道姓地刻在山石上永久性惩戒,除了岳坟前跪着的那几个铁人,在杭州恐怕也绝无仅有了,说明此山之重要,非此不可。该布告正上方还刻有“天龙寺祖山”五字,表明了玉皇山的显赫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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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山上空一道彩虹跨越钱塘江两岸,江对岸还下着雨。 摄影@hex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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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寺位于玉皇山南(现已不存),宋乾德三年(965),由吴越国末代国王钱弘俶出资建造。三年前,宋太祖赵匡胤开启了统一大业,已先后灭了武平、荆南、后蜀等割据政权,地处江南的吴越国,也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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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寺遗址 摄影@停香

定都杭州的吴越国,钱氏三代五王以“保境安民,信佛顺天”为国策,百姓安居乐业,远离战争,为东南富庶一隅。北宋初年礼部尚书陶谷在《清异录》中称杭州“轻清华丽,东南为甲;富兼华夷,余杭(杭州)又为甲;百事繁庶,地上天宫。”这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谚语的雏形之一。

为守护好这“地上天宫”,最后一任国王钱弘俶在形势紧迫之际,建天龙寺于玉皇山南,便有强调“保境安民,信佛顺天”之意,吴越国果然在五代十国中存在的时间最为长久。

玉皇山古称龙山(或龙山主峰),南临钱塘江,北望西湖,是南山系的最高峰,也是拱卫杭城之重要主山。清代卓炳森在《玉皇山庙志》中将其称为“万山之祖,省城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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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民国地图上的玉皇山一带

中国风水学说第一人,东晋郭璞曾有“天目山垂两乳长,龙飞凤舞到钱塘”之语,其中的“龙”与“凤”,往大里说是北山和南山系,往小里说就是玉皇山(龙山)与凤凰山。

郭璞认为:“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背山面江的玉皇山南,是为“聚气”之风水宝地,这也是天龙寺建于此的原因。如今,天龙寺虽已不存,但其遗址上的三龛摩崖佛像留存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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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寺弥勒佛造像群 摄影@停香

天龙寺中龛摩崖造像的主尊为近两米高的弥勒佛;西龛的主尊为阿弥陀佛;东龛为水月观音。弥勒佛与阿弥陀佛象征未来与西方极乐世界,代表着对未来的美好期望,观音则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象征。这些佛像表达了钱王对辖地能继续繁荣,百姓能保持安乐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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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寺阿弥陀佛造像 摄影@停香

天龙寺到了宋代曾改名“感业寺”,建炎三年(1129)一度毁于大火,寺内唯有一尊木制观音像独存,据说此观音为钱弘俶女儿所刻,百姓均感菩萨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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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寺水月观音造像,很多人羞于抬头看她。 摄影@停香

到了明代,在天龙寺东侧,由王阳明门人建起一座天真书院,以纪念先师及讲学集会,因王阳明曾到过这里,发现此处风景绝佳,正符合自己心中日后归隐之地。现天真书院遗迹仍依稀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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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书院遗址 摄影@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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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天龙寺的“祖山”,玉皇山南不光有天龙寺,在其上方还有更为重要的一处吴越国遗址,即郊坛,也称登云台。如果天龙寺代表“信佛”,郊坛即“顺天”。

郊坛是古代天子祭祀天地的特定场所,一般设在都城的南郊与北郊,南郊祭天,北郊祭地。按“天圆地方”之说,天坛为圆坛,也称“圜丘”;地坛为方坛,也称“方泽”。晋以后南北郊坛合二为一,皇帝主要在南郊举行三年一次的祭祀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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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淳临安志》(南宋咸淳四年(1268),清同治六年(1867)补刊本)中皇城图中的郊坛。

玉皇山南的郊坛由首任吴越国王钱镠所建,比天龙寺早44年。位于山腰的郊坛,由下至上分为三层,每一层均背靠巨岩、面朝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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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坛第一层平台 摄影@停香

第一层平台最为宽广,略大于一个标准篮球场。其靠山岩一面,中间有一口名为“甘露”的古井,上方岩壁上有钱王郊坛题刻。东侧有个灵化洞,属石壁相夹而成的天然溶洞,据史料记载,此洞“深百余步,阔十余丈”,且洞内有林逋与苏东坡的摩崖题刻,但显然发生过塌陷,现在洞内巨石横亘,空间狭小,林、苏二人的题刻也无踪影。平台西侧还有清代所建的朱天庙遗迹,曾祀明崇祯皇帝(朱天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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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庙遗址 摄影@停香

第二层平台除垒石而成的建筑遗迹外,奇怪的是北面崖壁下有张床,这张由整块石头凿成的石床,有一隆起的石枕,类似古代的靠榻。此床与山体相连,不知凿于什么年代,哪位仙人曾在上面躺过。

石床上方石壁上有形似大篆的“午梦床”三字,为清同治年间吴廷康重书。吴廷康本职是名官员(司狱),又是“桐城书画派”的代表人物,他对杭州的历史文化非常热心,曾筹建了众安桥岳庙,还重修过玉皇山紫来洞旁的七星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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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坛第二层平台上的午梦床 摄影@徐骏

第三层平台较小,但位置最高,北面高耸的巨岩直指苍天,南面远眺,一条大江缓缓流过,水天一色,天人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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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坛第三层平台 摄影@停香

郊坛从上到下最重要的遗迹,应该是刻在第一层平台北面岩壁上的钱镠郊坛题记:“梁龙德元年岁次辛巳十一月壬午朔一日天下都元帅吴越国王镠建置”。

该题刻是证明此处为吴越郊坛的重要依据,却也恰恰暴露了钱镠的“僭越”之心。正史记载,钱镠正式受朝廷册封为“吴越国王”,是题刻后两年,即梁龙德三年(923),而此刻他便迫不及待自称“国王”,还在杭州南郊(玉皇山南)建了郊坛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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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镠郊坛题记 摄影@停香

郊坛祭天是天子至高无上的象征,古代帝王的祭祀大致可分郊社(祭神)和宗庙(祭祖)两大类,郊社的重要性在宗庙之上,而郊社中的祭天又最为重要,只有天子(皇帝)才有资格,诸侯与大臣是不允许以自己名义搞祭天活动的。

钱镠别说这时还没正式受封,即便已受封为王,也没资格祭天,因为中原朝廷还有“正统”天子(后梁末帝朱友贞)在。那么钱镠为何会有建坛祭天的“僭越”举动,还刻下明显的“证据”呢?

早在14年前(907)钱镠便占有杭、越、苏、湖等11州,被封吴越王。此时虽未正式宣布建吴越国,但割据政权早已巩固,而且在更早前的唐绍宗年间,钱镠已对杭州城进行了规模浩大的城垣修筑,将其打造成了一个腰鼓形的未来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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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山雪景 摄影@解立坤

一切就绪,就等立国,而此时中原朝廷动荡不安,周边小国已纷纷建立,钱镠要树立权威,必须通过有仪式感的行为,来证明和召告自己为统治者的“合法性”,从而稳定这一方辖地。

其实钱镠的“僭越”还是“轻量级”的,当时“十国”中,先后有七国的国王称帝,与中原朝廷抗衡,而钱镠虽有帝之实,却无帝之名,不仅从未有自己的年号(吴越国始终用中原王朝的年号),还每年向中原朝廷纳贡。

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说明郊坛的重要性,钱镠当年冒“僭越”之名,选在玉皇山南建郊坛,也说明了此山在钱王心中的地位。

郊坛题刻中的十一月一日,是冬至即将到来之日。古代帝王南郊祭天一般都在冬至这天举行,因为“冬至阳气生,君道长,故贺。”古人认为,过了冬至,白天变长,阳气上升,冬天很快过去,春天即将来临,是值得庆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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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郊礼图 图自南宋官窑博物馆

梁龙德元年(921)冬至,钱王祭天,阳气在玉皇山南聚集,象征“天子”的权威与凝聚力,也宣告着吴越国的正式建立。

历史上吴越国虽仅存七十二年,却对杭州这座城市定下了千年的基调与风格,如“东南佛国”、“天堂苏杭”之称,留下了西湖、六和塔、保俶塔、雷峰塔、白塔等千年文化地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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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峰塔与玉皇山 摄影@朱页川

吴越建国前,唐代的东南大都市,约可分为三等:一等为全国的经济首都扬州,二等为两浙政治中心苏州和越州(绍兴),三等才轮到杭州。使杭州从第三等超越到第一等的,就是吴越钱王。那么玉皇山南,这个当年钱镠以“天子”身份祭天立国的地方,能不重要吗?在此劈山采石,能不被永久地“钉在耻辱柱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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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告石称当时不法分子盗卖的石山,在玉皇山慈云岭附近,慈云岭在吴越郊坛东侧,路旁石壁上原有钱镠的《开慈云岭记》摩崖题刻,就是在1923年被采石者凿去,这也是要刻石惩戒的起因。

从钱镠《开慈云岭记》中可知钱镠是在后梁乾化二年(912),比建郊坛早9年,开凿慈云岭古道,从此使西湖与钱塘江相通,成为杭城对外交流的重要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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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云岭上的“乾坤一望” 题刻,巧的是在老玉皇宫内也有一块同样的“乾坤一望”摩崖题刻。 摄影@停香

慈云岭位于玉皇山与凤凰山之间,东西“龙、凤”交接,南北“江、湖”分水。岭上最有名的是被称为“吴越瑰宝”的慈云岭造像。该造像群位于慈云岭南坡,由第三任吴越国王钱弘佐在后晋天福七年(942)所建,比天龙寺早23年,是杭州诸山最古老的石窟造像,也是规模最大的吴越国造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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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云岭造像 摄影@停香

钱弘佐当年在慈云岭建了座资贤寺(现已不存),造像为寺院的一部分,有大小两龛,大龛面西,居中为“西方三圣”:弥陀佛、观世音、大势至,两旁有天王、菩萨四尊,造型精美庄严。小龛面南,中为地藏王菩萨坐像,两侧侍立供养人,龛楣刻“六道轮回”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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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藏王菩萨坐像 摄影@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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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陈延柏书的“佛法僧”石刻 摄影@停香

资贤寺到了宋代改名为上石龙永寿寺,“上石龙”指玉皇山上嶙峋巨石,从吴越郊坛如龙般盘旋至慈云岭上,再从岭南蜿蜒向东至将台山石龙洞(旧有下石龙净胜院)为“下石龙”,上下石龙交汇于慈云岭,龙首便在资贤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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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龙洞造像局部,这是现杭州地区唯一一座千佛龛,开凿年代大约为五代时期。 摄影@停香

慈云岭不仅有“石龙”、“石佛”,更神奇的是还有三个观音洞“加持”。岭北有北观音洞,岭南有南观音洞,岭巅的老玉皇宫内还有一个石观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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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观音洞山门 摄影@停香

北观音洞在玉皇山庄旁一条小路的尽头,由三个天然岩洞组成,洞中有观音石像,历朝为附近百姓朝拜之地。此洞不知开于何时,应非常古老。北宋诗人秦观游此洞后,曾作诗:“匹马骄嘶石路斜,观音洞口踏烟霞。普陀风景差相似,只欠潮音小白花。”将北观音洞与普陀山景色相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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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观音洞 摄影@停香

南观音洞位于慈云岭古道的南端,其西面就是那块1923年杭县公署的禁止采石布告石。此洞也是天然石灰岩洞,七米多深,两米多宽,呈锐角三角形。洞虽不大,但洞里洞外、上上下下历代造像密布,不仅有佛像,还有道家神像,是较为罕见的佛道并存洞窟。据研究者称,该洞应初开于南宋,而且是已知唯一有南宋临安府宫廷官吏参与资助的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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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观音洞 摄影@停香

慈云岭顶江湖伟观亭对面为老玉皇宫,也称慈云宫,宫内西北角有一天然岩洞,洞口朝南,洞内正上方有块突出的岩石,酷似一尊悬空而立的观音,头、身及衣袍均惟妙惟肖,其右手边还有一侍立的童子,据说原来左边也有一位童子,已风化脱落。这是三个观音洞中,唯一一尊天然石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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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玉皇宫 摄影@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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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宫内的观音洞 摄影@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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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钱王对玉皇山的重视,还体现在其中有两位钱王的墓,建在了玉皇山南麓。吴越国第二任国王钱元瓘(文穆王)的墓建在玉皇山南,即现南山公墓内。当时钱王墓为一隆起小丘,前有高二丈、宽七尺的巨型神道碑,及石人、石马、牌楼等,占地约二百顷,玉皇山脚东南向之地几乎全为钱王墓园,因此现南山公墓其实就是原来的王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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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元瓘墓 摄影@停香

钱元瓘第二子,吴越国第三任国王钱弘佐,也就是开慈云岭造像的忠献王之墓,在玉皇山西南,离其父王之墓不远,现已不存,只剩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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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淳临安志》(南宋咸淳四年(1268),清同治六年(1867)补刊本)中西湖图中的两处“钱王墓”。一处就是南山公墓内的钱元瓘墓,另一处则是江洋畈附近的钱弘佐墓。

玉皇山西南,文穆、忠献两王之墓附近,北宋年间还建有纪念吴越国王钱镠的表忠观,观内有苏东坡撰写的《表忠观记》石碑。表忠观在元代被毁,明嘉靖年间,由总督胡宗宪迁建于清波门外,即现在的钱王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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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左右钱王祠门前的功德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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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钱王祠曾一度成为网红打卡点,被誉为杭州“小故宫”。 摄影@停香

钱元瓘的爱妃吴汉月(吴越国末任国王钱弘俶的生母)之墓,在玉皇山东南的八卦田附近,此墓古时曾被盗,但建筑基本保存完好,墓室四壁布满精美浮雕,多为道教神像及图腾,尤其是其墓顶的石刻星象图,与钱元瓘墓顶的天文星象图一样,都是目前世界上出土最早的星象图,现均陈列于杭州孔庙星象馆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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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元瓘墓顶石刻星象图 摄影@停香

地宫中的星象石刻,与玉皇山上的祭天郊坛遥相呼应,说明钱王家族敬天祭地的王家传承。

玉皇山东南麓的八卦田,一直被认为是南宋的“籍田”,即皇帝亲自耕作,以祭先农的农田。但近来越来越多的考古证据表明,八卦田此地原是南宋皇帝祭天的郊坛,而籍田在洋泮桥及金家山一带。据此,吴越郊坛与南宋郊坛均选择了玉皇山南,相聚仅几百米,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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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下的八卦田 摄影@何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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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下的八卦田 摄影@何经纬

据史料记载,八卦田是在明嘉靖年间开始形成的。清康熙年间,八卦田中间的太极圆内还筑起过一座大墓,民间传为“陈阁老坟”,其实墓主为海宁陈氏望族的陈敳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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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杨尔曾《新镌海内奇观》(明万历三十七年刊,杭州夷白堂刻)中就有八卦田,当时被作为农田使用。

陈敳永曾官拜工部尚书,不过即便是一品大员,将墓建在古郊坛上,也过于“僭越”了吧,难道倚仗的是海宁陈家的“深厚背景”?金庸《书剑恩仇录》中的故事,不会是受当年八卦田中心这座陈家大墓的启发吧?而且书中重要情节就发生在离此不远的六和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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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八卦田的陈氏大墓早已消失,倒是千年前的钱王墓(文穆王钱元瓘墓),屡次重修后,依然立在玉皇山南。说起钱元瓘之死,其实与玉皇山的传说也有些关联。

后晋天福六年(941)的某一天,杭城突发大火,火势迅速蔓延至凤凰山的吴越王宫,几乎将整座宫殿烧毁殆尽,吴越王钱元瓘被突来的大火吓得惊恐万分,最终癫狂而卒,可见当时杭城的火灾有多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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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直以来看到的八卦田都是从玉皇山上拍下去的为多,这张是1990年6月时,飞机上从江面往玉皇山方向拍摄。 摄影@仲元

杭州火灾是自古以来的大患。据记载,自唐代宗广德元年(763)起,到民国二十五年(1936)灵隐罗汉堂被焚毁,特大火灾有二百多次,中小火灾不计其数。光是南宋定都临安(杭州)的一百三十余年间,据《宋史·五行志》记载,城中大火有三十余次。其中最厉害的是嘉泰元年(1201)三月二十八日那场大火,烧毁军民房屋五万一千四百家,绵延三十里,燃烧四昼夜才灭。

杭城火灾主要原因,一是房屋密布连绵;二是竹木板壁居多,砖石结构较少;三是几乎家家信佛,佛龛前彻夜燃点香烛。但古人不这么认为,据形家所言,杭州城南的玉皇山位于八卦中的离位,玉皇山(龙山)即离龙之祖,而离卦为火,玉皇山上的离龙入城,故多火患。

清雍正年间,浙江总督兼巡抚李卫采用形家之言,为镇住这条离龙,消除杭城火患,在玉皇山山腰筑七口铁缸,仿北斗七星排列,每口缸外铸符箓,内注清水,名曰七星台,也称七星缸。还在城内紫阳山顶布坎卦石,以“坎”(水)制“离”(火),并禁止吴山上所有寺庙外门墙漆成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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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缸与七星亭 摄影@章胜贤、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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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缸下不远处便是玉皇山最大的洞穴紫来洞,旧称飞龙洞,据说“离龙”(火龙)就住在洞中。紫来洞恐怕也是杭州最深的天然溶洞,里面大洞套小洞,洞中又有洞,谁也没走到底过,至今不知其有多深,传说这个神秘的洞穴可通安徽绩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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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来洞口,80年代玉皇山有了盘山公路后,这里就变成了避暑纳凉的“基地”。 摄影@停香

民国时期有这样一个故事,说安徽绩溪附近有个叫安山尖的地方,此地有座山,山上有个洞,洞口塑有一座观音像。某日,有一中年妇女,带着她的爱犬来拜观音,其爱犬从观音像后进入洞中,始终不见出来。几日后,该妇女来杭办事,居然在玉皇山脚下见其爱犬。此事一传出,便有紫来洞可通安徽之传说。

为推翻这个不大靠谱的传说,1934年12月9日中午,由浙江国民军训会及杭州国民新闻社共同组织一支16人的探险队,入紫来洞进行探测。探险队携带麻绳、强光手电、小刀、皮尺、指南针等,领队与副领队还各带1把手枪以防不测,同时准备了1块上有所有队员签名的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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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来洞内 摄影@徐骏

他们先将绳子的一端固定于洞口,然后带着器具牵绳鱼贯入洞。进入宽阔的洞内第一层平台后,通道向西呈四十余度角斜下,四面怪石嶙峋,雾气弥漫,电筒一照,含有云母水晶成分的火成岩晶光点点。过了二十余丈到达较窄的第二层平台,然后又斜下四十余丈折而向南,至一可容十余人的斜坡,此时系于洞口的百丈麻绳已用尽,只得将备用绳系在岩石上继续缓慢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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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来洞“天窗” 摄影@停香

又过二十余丈的狭窄通道,发现一下垂洞口,用强光手电照射,深不见底,四周绝壁呈九十度直立,探险队员们面面相觑。这时发现一面石壁上刻有“一中二年级到此”几字,估计曾有爱探险的中学生到过此处。

刻字旁的岩石中间,有条可攀爬的缝隙。队员们将绳索放下,其中六名习武队员依次沿缝而下,五六丈后,经过一块斜出的巨石,到达洞底。洞底只有丈余见方,平如水面,底下均为细泥。队长用手枪向地底射击,弹入泥土,嗤然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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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来洞内 摄影@章胜贤

在洞底西面石壁上又发现“青年会少年科到此”几个刻字。举电环照四周,见西北向立着一株石笋,仿佛破岩而出,鬼斧神工,应是火山喷发后地心硫磺气泡上升所致。其上方有一缺口,传说通安徽的洞,估计就在此处。

队中两名最强壮的队员,脱去外衣,双手双脚抵住岩壁,奋力攀岩而上,艰难上行至七八丈高后,抵达缺口处。这是一个状似大靠椅的凹洞,高约五六尺,顶上石乳倒悬,有两只蝙蝠停在上面,电筒一照,鼓翅欲飞。石椅对面有一无法过人的小洞,旁有怪石侧出。那石椅的椅背像天然石鼓,层层上叠,犹如幻境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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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来洞外的紫气东来碑,曾经很多当地居民都爱带着孩子在这乘凉、玩耍,据说贴壁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会交好运。 摄影@章胜贤

两名队员将携带的签名木牌放在石椅之上,并用小刀挖下一块岩石留作纪念,然后再攀岩而下,与洞底众人汇合。稍作休整后,所有队员相继拉绳沿壁出洞,此时天已黄昏。

据山上老道说,之前美孚洋行的几个洋人也到过洞底,但回不上来,幸好所带猎犬出洞求救,由老道用长条白布将其一一救上。他还在洞底发现过七具尸骨,已为之埋葬。这次探险队到达的绝壁缺口,是前人从未到过的,已是很了不起的一次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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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来洞口 摄影@停香

这次有组织的玉皇山紫来洞探险活动,当时在各大报纸上进行过详细报道,同时为激发国民的冒险精神,还承诺只要有人取来洞中石椅上的那块签名木牌,便免费赠阅一年的《杭州国民新闻》。

消息登出没两天,就有广东的登山好手入洞将木牌取出,还捉获蝙蝠一只。其他各路好汉也纷纷入洞一探究竟,结果失足跌伤者剧增。最后为安全起见,政府部门不得不暂时封闭洞口,禁止随意入内探险。

没想到的是,三年后杭州沦陷,紫来洞内先后安置过几千名难民,此善举是玉皇山顶的福星观主持李理山所为。本身为原始洞穴的紫来洞,也是由李理山1930年开发的,他将其内部开凿拓广,使之可容纳上千人,并起名为“紫来洞”,取道家“紫气东来”之意,也因该洞开有自然“天窗”,阳光透下,洞内常年紫雾缭绕,又与其本人相关,李理山道号“紫东”。紫来洞外还修整了一个平台,是俯瞰山下八卦田全景的最佳点,后来也成了安置难民的临时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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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来洞外是俯瞰八卦田与钱塘江的最佳点位。 摄影@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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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理山道长是玉皇山福星观历史上一位重要人物,是他使这座道观的发展达到鼎盛,也使玉皇山真正成为了一座道家名山。那么玉皇山自古以来到底是属于佛家还是道家的呢?总的来说是佛道并存,以道家为主,佛家为辅。

据民国来裕恂的《杭州玉皇山志》记载,玉皇山,唐代名玉柱峰。唐玄宗年间,有人在山顶采松花,遇一道人,问其为何来此,答曰:“特朝三清道祖”,说完便腾空而去。此事一传开,便有道家在此开山启建玉龙道院及大罗宝殿,供奉三清教主,即道教所尊的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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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福星观 摄影@肖奕叁、hellohutao

到了吴越国时期,吴越王钱镠从明州(宁波)请来佛教阿育王像,供奉山上,玉柱峰改名为育王山。在此期间,育王山上还先后开建了许多佛寺与造像,如天龙寺、资贤寺等。此时的玉皇山为佛教胜地,时间虽不长,佛寺也均已不存,但几组珍贵的摩崖佛像留存至今。

吴越至宋初期间,玉皇山仍有道教活动。全真道北五祖之一的刘海蟾,就曾在此山上参世悟道,面壁九年。此时慈云岭以东的将台山山腰开建了佛寺“下石龙净胜院”及至今还在的“石龙洞造像群”、巨型摩崖碑刻《心印铭》等,可见当时玉皇山上的佛道并存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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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印铭”石碑 摄影@郭卫

到北宋仁宗年间,复建玉龙道院,育王山更名玉龙山。道教内丹派南宗第五祖,南宋名道白玉蟾曾在玉龙道院炼丹修行,并得道飞升。至今福星观内还留有一口“玉蟾还丹井”,井水依然清澈。据说此井是晋郭璞所凿,为道院内最古老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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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蟾还丹井 摄影@停香

元代,道教全真教龙门派创始人,长春真人丘处机来到玉龙道院修道,并开白华丹井,由此开创了玉皇山全真龙门派的道场。据说武当派祖师,元末明初著名道人张三丰也曾来玉皇山上采药。丘处机、张三丰,这两个金庸小说中熟悉的名字,原来均与玉皇山有过渊源,丘处机路过临安牛家村也顺理成章。

明正德年间,玉龙道院正一派道士罗普仁,苦修十三年,多次“大悟”,正德十三年(1518)被敕封为“无为宗师”。罗普仁随后扩建玉龙道院,将其改名为福星道院,也称福星观,罗普仁因此被尊为福星观的开山祖师。福星观主殿供奉玉皇大帝,所以又俗称玉皇宫,玉龙山也随之更名为了玉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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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左右民国时的福星观与观内道士 摄影@甘博

清康熙年间杭城火灾频发,浙督李卫不仅在玉皇山山腰筑七星缸,还在山顶福星观内开日月池,建真武殿和斗姆阁。

真武殿内供奉的真武大帝,也称玄武大帝,为北方水神。斗姆为北斗七星之母,与七星缸相“配套”。这些道教形制与神祗都立意于“取水胜火,以厌火灾”。

此外,每逢农历初一、十五,李卫还派员上福星观拈香,请神灵严管“离龙”。并要求和监督山上道士定时向七星缸注水,保持缸内清水常满。

从此以后,玉皇山福星观不仅仅是一座道观,而是守护杭城的重要“机构”之一。不管这些到底有没有用,对那时的当政者来说,这是必须要做的一项“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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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修的福星观大门 摄影@停香

1860至1861年间,太平军两次攻陷杭城,玉皇山一带均为战场,福星观被毁于战火。同治三年(1864)福星观历史上又一位关键人物蒋永林道长,来到玉皇山顶福星观的废墟上结茅而居。

蒋永林在山上偶遇乡绅卓炳森等人,交谈中均有复兴道观之意,卓炳森等随即向时任浙江巡抚杨昌濬恳请复建七星缸。因七星缸是“为民消灾”之“重器”,先将其恢复,当政者更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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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月圆之夜下的玉皇山 摄影@停香

杨昌濬同意了此项请求,并派杭州府司狱吴廷康落实此事。吴廷康就是前文所述的在吴越郊坛重题“午梦床”三字的金石家,他在长官的支持下,利用官府资源立即复建了七星缸,随后又逐步重建了福星观。

1919年,李理山道长被公举为福星观监院,后升任主持、方丈。此后,福星观在李理山的主持下,在动荡的时局中,将其治理成一座闻名江南的全真丛林,并拥有雄厚的财力与影响力。

李理山,号紫东,生于1873年,江苏南通人,1900年在杭州出家,中年曾云游四方。他精通道术、医术、武术及数术,在道学、文学和书法艺术上均有很高造诣。李理山与江西龙虎山天师道第六十三代天师张恩溥一度齐名于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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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理山像

有一位“十月革命”后流亡到上海的俄罗斯人,名叫顾彼得,他有次来杭度假,无意中到了福星观,见到了李理山,立刻被李道长的言谈举止所吸引,在道观住了下来。

顾彼得在观中学习了道家典籍,与道士们探讨道家学说,并亲眼目睹了李理山主持的几场法事。其中有一场是为李理山好友,汪裕泰茶庄老板汪惕予(西湖汪庄主人)病危的公子点灯祈福。

当时重病的汪公子远在上海,正与死神抗争,而玉皇山福星观中的那盏油灯,也忽明忽暗,将要熄灭。经过几位道士一整夜围着油灯虔心祷祝,灯火逐渐变得明亮而平稳了。次日晚,汪家从上海发来电报,说病人已恢复过来了。

在李理山的感召下,顾彼得最终成了一名虔诚的道教徒。他后来写了一本书,名为《神秘之光——百年中国道观生活亲历记》,内有许多对李理山及福星观道士的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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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下的玉皇山与福星观 摄影@hexiang

与孤云野鹤、避世修炼的道人不同,李理山交际甚广,当时的军政要人、富商大儒均为其座上宾,据说蒋经国还以师谓尊之。李理山的社会职务也很多,在抗战前后两次担任杭州道教会会长。

李理山利用其影响力将福星观精心打造一番,不仅开发拓建了紫来洞和太极园,重建了慈云岭上的老玉皇宫,还募得香客巨额捐款,在观内开挖了大型水池“天一池”,取“天一生水”之意,与下面七星缸遥相呼应,为玉皇山又增一景。此外,李理山还重修了玉蟾还丹井,并建有内存数万册藏书的“丹井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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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池 摄影@停香

郁达夫当年登玉皇山时,也感叹李道长花重金兴建福星观之浩大工程。在杭州许多山中,郁达夫偏爱处于江湖之间的玉皇山,站在山顶道观一览江湖,“便可把一切的世烦俗恼,一例都消得干干净净”。最为神奇的是,此处有时可见钱塘江上的水雾,越过山峦,降临于西湖湖面,仿佛一条云龙翻山越岭,盘旋于江湖之上。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福星观的素斋馆也相当有名,餐厅宽敞,凭窗远眺,西湖诸景尽收眼底。其菜式之精美,据说远超上海的“功德林”,而且没有定价,任香客游人随意付费,一些豪阔的游客往往倍付其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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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星观素斋厅 摄影@徐骏

李理山还规定山脚下的轿夫,每次上山收费七角五分,不得私自增减,消除外地游客被“刨黄瓜儿”之忧。每年夏季,在慈云岭、禹王庙等处备有茶汤、十滴水等,供香客免费饮用。这些“贴心”的措施,使得玉皇山福星观的香火更旺。

福星观的进香活动,有每年正月初九为祝玉皇大帝圣诞举行的“帝诞特供”斋醮仪式,以及为众生祈福的“金箓大醮”等。正月初九的“玉皇圣诞”,后演变为正月初八上玉皇山烧香的习俗,每逢此时,玉皇山上人山人海,杭州人称为“烧头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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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正月里来玉皇山寺庙敬香的香客 摄影@章胜贤

抗战期间,福星观在上海租界开设分院,从1939至1944年间,各举办了五届“祈祷全国平安日道场”和“祈祷世界和平大醮”。李理山认为道教以慈悲为念,希望通过斋醮活动“能感召天和,救生者于万劫之中,慰死者于九泉之下。”

相比福星观,杭州及周边地区有些道观,时局艰难之下难以维持,或因管理不善,最终公推由李理山出面接管,如金鼓洞鹤林道院、葛岭抱朴道院、吴山元妙观和伍公庙、仓桥朱天苗、大涤山洞霄宫等,共有十处道观均由李理山管理,可见其当时的影响力及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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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飞云 摄影@朱页川

1919年,河南洛阳一带发生洪灾,哀鸿遍野,大量饥寒交迫的难民流离失所。1920年上海成立了一个名为“华洋义赈会”的慈善团体,到洛阳接纳了七千多名难童。

上海西门子洋行买办管趾卿为“华洋义赈会”发起人之一,他与李理山是好友,福星观的扩建,管趾卿也是主要出资人。李理山通过管趾卿挑选了40名难童,带回玉皇山,聘请了两名教员,在慈云岭老玉皇宫开办了一所“慈云初级小学校”,食宿、学杂费全由道观提供。

该校五年后停办,大多数学员入福星观当了道士,成为李理山“宗”字辈的弟子,其中有吕宗安和高宗宝两人。解放后李理山因私藏枪支弹药被捕,吕宗安和高宗宝为其多次申诉与辩护,终于在1987年对该案“予以纠正”。

李理山主持玉皇山福星观时,最值得称道的,即在杭州沦陷期间三次收容难民。1938年杭州沦陷后,钱塘江边、南星桥、闸口一带,房屋全被烧毁,百姓扶老携幼,无衣无食,无家可归。李理山毅然停止宫观活动,开放福星观、紫来洞,又发动道俗群众在山间空地上搭建茅棚,先后三次收容难民:第一次三千余人;第二次一千二百余人;第三次一千四百余人。

福星观供给每位难民“每日两粥,任其饱食,不加限制,茶水不断。”因难民数量太多,粮食不够,而山下有日军关卡,不让运粮上山。李理山通过关系,与日军周旋,最终解决粮食运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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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从玉皇山顶眺望六和塔和钱塘江 摄影@章胜贤

福星观除解决难民的吃饭问题外,“有衣服不周者,本观购备照给,新旧均有,不令受冻。”对于病患,“本观备有紧要西医药水及本国痧药,间有延请医生开方服汤药者。”因此福星观的开支巨大,山上香火已停,收入断绝,渐渐难以为继。李理山便派弟子吕宗安到上海租界,先后开设了两座福星观分院,利用租界的偏安,募得香火钱来接济玉皇山本院的难民。

福星观的难民所维持了一年多时间,总共救助了近七千名难民,等局势逐渐稳定后,玉皇山上的难民才先后散去。李理山此举,可谓功德无量,善莫大焉。

1954年初,毛泽东在杭州西子湖畔主持起草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部宪法,当宪法“四读稿”通过后,毛泽东心情轻松了许多。3月12日,毛泽东由谭震林、罗瑞卿、谭启龙等人陪同,沿着两千六百多级台阶,一步步登上了玉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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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顶南望钱塘江 摄影@停香

毛泽东在山顶福星观一高台上伫立良久,俯瞰杭州全景,感叹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真是个好地方!”

下山时,毛泽东没有选择原有的小路,而是径直踏着杂草向灌木丛生的野坡走去。卫士急忙提醒前面没有路了,还是往回走吧。不料毛泽东大手一挥,说:“往前走!没有路,我们可以走出一条路来,路是人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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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墙而过如蛟龙般的巨藤 摄影@停香

路是活的,如盘龙;玉皇山也是活的,似游龙;老玉皇宫外,翻墙而过如蛟龙般的巨藤,也是活的;山上一排排似龙鳞般的石头,经雨水冲刷,泥沙流动,会渐渐滑动,因此也是活的。

曾有盗采山石者试图行贿李理山道长,被严词拒绝,因为这是一座活的“龙山”,不容侵犯。登上玉皇山,低头“见龙在田”,抬头“飞龙在天”,此刻,见天见地不见山,只缘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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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云海中看到玉皇山顶与远处的钱江新城天际线 摄影@肖奕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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