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雨,时缓时急,绵绵不止。缓时如谁撒了一把豆,噼噼啪啪落在屋顶,颗颗分明;急时如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气汹汹势可吞山河。嘈嘈切切的雨声中,门内的人,心神却莫名宁定。是无杂事相扰,恰可读书写文的那种安闲静好。

或许下雨天更适合回忆吧,被一张老照片牵引着思绪,我也想起了我家的第一辆自行车,以及与之相类的其它一些老物件。

你们家里都有什么老物件 说说我家的老物件(1)

文/林梢客n;欢迎关注中财论坛

自行车

我们家的第一辆自行车,是一辆老金鹿,父亲刚参加工作时买的,应该是60年代末吧。那时的自行车不是随便可以买到的,需要凭票购置,价值大概相当于父亲大半年的工资吧。若论年岁,比我和姐姐都长。车座是牛皮的,几十年都没有坏。后座很宽,镶了一块灰蓝色的纤维板,平展展的,坐起来一点都不硌。前边的横梁上,母亲缝制了一个当时自行车的标配——我们当地称之为“小褡子”的褡裢包挂在上面,两边都可以放些许东西。横梁靠近车把的区域,还可以安置一个半圆形的儿童座椅。六七岁前的我,经常跟着父亲去上班。父亲休息的日子,也会骑车带我去赶集,或四处去游玩。坐在这个专属座椅上,背后是父亲安暖的怀抱,他的双臂像大鸟翅膀一样张开着,稳妥地拢束着顽皮好动的我。前面是一览无余的田野风光。优哉游哉地漫行路上,我喋喋不休地问着各种幼稚的问题,父亲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有时候,年轻的父亲也会故意将车子踏得飞快,看路旁的树木刷刷地迅速后移,我紧张而又兴奋,双手紧紧抓住车把,不停地咯咯笑着,小小的心儿就像肥皂泡泡一样,轻盈绚烂,欢乐无比。

这辆车子整体质量特别好,重实又“泼辣”,我们家的每个人都是靠它学会了骑车。我的两个叔叔、姑姑、姐姐和我。我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开始骑车了,但腿短够不到镫子,只能借助惯性,等左边镫子转到上面来的时候,左脚猛蹬一下,右边镫子转到上面来的时候,右脚再猛蹬一下。技术欠佳,车子不知道被我摔了多少次,好在性能丝毫未受影响。

我们长大后,家里又陆续添置了几辆自行车,那辆老金鹿也就光荣退役了。它在老家的门廊里闲置了很多年,一直都还是可以骑的。后来买的几辆自行车,虽然式样更新颖也更轻便,但质量和寿命皆不及它。从前每次回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它,但那一次,视线却落空了。忙不迭地去问,父亲说前一阵有人来收这种老物件,被人家劝说着卖掉了。看着空空的一隅,竟然有种怅然若失之感。不知道它此后的命运,是如买者说的那般被收藏,还是被当做废品处理掉了呢?

你们家里都有什么老物件 说说我家的老物件(2)

挂钟

村里最先有挂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晓红家。她的爸爸属于村民中读过几年书又比较有头脑的,是分产到户后,最先抛别土地、离开农村去城里谋生的那部分人中的一员。晓红爸爸做的是某类商品的推广销售,村里人称之为“跑外的”。他做的很成功,他们家很快就成为远近闻名的“万元户”,生活水平高出普通人家一大截,盖起了砖瓦到顶、宽敞明亮、高墙大院的新房子,家里也随之添置了许多新奇的物件,其中最令我艳羡的,不是很多小孩子趋之若鹜的电视机、录音机,而是挂在雪白墙壁上的那架咖色木纹的大挂钟。有一扇镶着玻璃的小门,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金色的表盘,银亮的钟摆,黑色的数字和指针,一到整点,就“当当当”地响起报时声,清脆悦耳,余音袅袅,美妙无比。而我们家,只有父亲戴在腕上的一块老旧的手表。如果父亲不在家,时间便全凭母亲估摸。有一个冬天的早晨,母亲估错了时辰,喊我们起床太早了。我和姐姐出门天还是黑漆漆的,瑟缩在学校门口等了很久,才有老师来开门。因此,我一直渴望家里能有一块表,可以告诉我们准确的时间。而晓红家那美观大气的挂钟,再一次强烈了这个愿望。

回到家后,我两眼放光、极尽细致地向父母描述了晓红家的挂钟,并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当时我并不知道,因为爷爷一直卧病,需要长期服药缓解、维持,还有我们一家人的各种开销,父亲的工资月月都是捉襟见肘,勉强支应,根本满足不了我这个太过奢侈的愿望。母亲没有说话,父亲静静听我眉飞色舞地讲完,微笑着用惯常温和的口吻说道:“咱不要那样的。我听说有一种最新的,非常神奇,样子和平常的钟表差不多,但每到整点的时候呀,就会有一个小人儿跑出来,举着一根小槌‘当当当’地敲钟报时。等咱们这儿的供销社里有了这样的,咱再买。”“真的吗?好,就要那样的!”我开心极了,因为有了更加美好的期许。

大概两年后吧,父亲终于抱回来一个大挂钟,和晓红家的一模一样。因为我们那儿的供销社里,小人儿报时的那种新奇款式始终没有到货。我并没有特别失望,依然非常兴奋地跟父亲一起,将它端端正正挂上了我家正房的土墙。在我和姐姐岁岁更新的色彩鲜丽的各种年画拱卫下,它看上去是那么耀眼烁目。

很多年以后,我才懂得了父亲的睿智。他用一个充满童话色彩的梦,呵护并斑斓了我本会被失望晦暗的小小心灵。

你们家里都有什么老物件 说说我家的老物件(3)

收音机

电视机普及之前,我最喜欢的是我们家的那台收音机。方方正正,大概有一块红砖那么宽,三分之二块红砖那么长,黑色的塑料外壳,套着一个黑色镂空的皮套。皮套上有同色同质的提带,非常雅致,又便于携带。在我眼里,比其他人家那些大而笨重的款式不知道美气了多少,音质好像也更清亮圆润些。

收音机,这个会说会唱被我们称作“戏匣子”的神秘小盒,它给家里的每个人都带来的无限的惊喜和欢乐,让我们简单、苍白、寡淡的日子变得充实而丰富。父母爱听的地方戏、姐姐爱听的广播剧、我爱听的小叮当和星星火炬,以及我们都爱听的山东快书、评书等。几乎只要醒着,收音机便是开启的状态,吃饭听,做各种活计听,即使去田地里干活,也不忘提着,只怕错过了播放的时间。袁阔成的《三国演义》、田连元的《隋唐演义》,刘兰芳的《岳飞传》《呼家将》《杨家将》,以及孙镇业的山东快书《武松打虎》,有些经典片段甚至已经熟悉到张口就来的地步,也还是会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听。

后来,我离家到小城求学时,母亲将它放进了我的行囊,它又伴我度过了四年最美好的时光。课余时间,我听的最多的是诗朗诵,纪宇的《风流歌》、刘擎、王嫣夫妇的《四月的纪念》、舒婷的《致橡树》……这部小小的收音机,又为我青春的生命注入了更多新鲜的滋养。

此外,还有用了几十年至今仍然没有任何故障的长城牌落地扇、前进牌缝纫机等等,这些现在看来不过是一般家庭司空见惯的寻常配置,在当时的农村却是曾耀亮过蓬荜、美好过人生、丰盈过生命的新颖家什,响当当的大物件。虽然这些古老的物件早已湮没在日新月异的发展浪潮中,此刻却似获得了新生般,在我的记忆中再度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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