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前有乌江拦路，后有韩信追兵赶到。霸王抬头，见江中来了一只打鱼的小舟，霸王连忙昂到：师傅，带一脚啊……”
听到西楚霸王项羽哀求渔夫“带一脚”，场内爆笑。
开张两个月后一票难求，至今场场爆满
演出结束，左邻右社全体演员登台。 记者万建辉 摄
这是8月20日晚，武汉左邻右社团队在湖北剧院小剧场表演汉派相声专场的返场节目。一个快板四段相声演完，观众此起彼伏都笑累了，仍久久不愿离去。班主钟豪请热门演员马源再露一手贯口《浑人》，操着一口武汉腔的霸王“项羽”被矮个头有些秃顶的马源演绎得滑稽可怜，令观众离场前再过了一把相声瘾。
两个小时的演出结束，记者目睹有女观众拉着马源在小剧场外合影。
演出结束，左邻右社演员和小剧场观众合影。 记者万建辉 摄
在左邻右社的抖音账号上，《浑人》的视频也是热度最高的。
“我们主推汉派相声，像《浑人》这样的武汉方言节目，今后在我们的演出中占比会越来越高。”开场前，钟豪在后台的狭小空间接受记者采访。
初见钟豪，眼前是一清秀的年轻人，和想象中的相声社团创始人差距甚远。钟豪笑言，包括他在内的左邻右社七名正式演员，六人是90后，一人是00后。他年龄最大，91年的，今年31岁。
“不光演员年轻，观众也年轻。通过网络售票平台和抖音账号的数据，发现观众在18岁到40岁之间。最年轻的一拨，并非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春晚相声影响的那批观众，他们有的是看郭德纲长大的，网上看还不过瘾，找剧场看现场演出。”
左邻右社相声社团去年7月成立，每周六固定在湖北剧院小剧场演出两场，小剧场150个座位，开张两个月后已一票难求，至今场场爆满。观众反馈“从头到尾，笑得肚子疼”“有武汉特色”……
左邻右社抖音号如今已吸粉3.1万，一些节目片段的小视频特别火，网友留言有上千条。在武汉相声界，成立一年的左邻右社已小有名气。
著名相声演员、省曲协主席陆鸣称赞左邻右社异军突起“是个很好的现象”“他们的演员出于对相声艺术的热爱，节目更自由、放松”。
班主钟豪从拜师学艺到独立门户
左邻右社班主钟豪在小剧场后台接受采访。 记者万建辉 摄
90后钟豪如何走上相声从艺之路？又如何发起一个以90后演员为主的相声社团，并迅速赢得一批年轻观众的？
钟豪告诉记者，他不是武汉人，1991年出生在恩施利川，2010年考入武汉晴川学院，学的是自己不太喜欢的市场营销专业。一次在校内看学生相声演出，感觉自己上去演都会比他们演得好。后来了解到郭德纲的相声正火，在网上搜武汉本土相声，发现了徐永刚老师和他的天乐社，于是在一个周六，从武昌龙泉山的晴川学院直奔武昌丁字桥一家菜馆，天乐社在那里设有演出场子。
那家名为“人民公社”的菜馆墙上贴有剧照，菜馆一天经营结束后，把桌子拼起来就开始演出。钟豪一个月内去看了四场，然后问徐永刚能不能跟他学相声，徐永刚说感兴趣的话可以，但要先学点东西。
学什么？并非武汉话，而是学普通话，训练运气吐字，区分平翘舌音、前后鼻音，念一段新闻，说一段广告，要咬文嚼字。“那四个月进入到一个疯魔的程度，其间包括布置舞台，给观众端茶打水。”
接下来每周一场演出，练得好，能上台演一个配角都非常高兴。当时众多徒弟中钟豪最小，他每周都心心念念能够上台表演。
“那时师父很开明，你用心学，他就用心教。只是家人不理解，说是不务正业。”后来参加湖北经视喜剧选秀，拿了一个金奖，父母在电视里看到他，态度才好转，此时已是他学相声的第三个年头。
在2014年晴川学院毕业前，钟豪在学校里成立了相声社团，一演出学生们就乐得不行，他教社团里的学生绰绰有余，但他明白，你在学校的舞台哪怕是明星，一旦站到社会舞台，你的语气、节奏、抖包袱等基本功掌握不好，老相声迷是不会买账的，他们的笑点门槛可高多了。
那时还常去徐永刚家里学，师父一句一句教，包括上台如何做自我介绍，说绕口令哪些是必须会的，为何先要背、要练，再到节目，节目从报菜名开始。
“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喜欢，想把相声学到手，没指望日后靠它吃饭。”钟豪说，跟徐老师学了8年，最后阶段想按自己的理解来演。也因为有个人的想法，觉得到了一定岁数，在而立之年做点自己的事，用如今的话说，就是创业。
大家想法比较契合，一拍即合
大鹏、程彪表演相声《买卖论》。 记者万建辉 摄
“能否做好，是未知的，但事在人为，于是联络一批年龄相当的哥们兄弟。他们是真心喜欢相声，有的从小学艺，生在北京或武汉，从小耳濡目染相声艺术，大家想法比较契合，要说老百姓认可的相声，就这样一拍即合。”
20日晚的演出，00后郑博杰第一个出场，小伙子眉清目秀，脸型方正，表演快板《绕口令》。其中一段是：“山前有四十四只石狮子，山后有四十四棵死涩柿子树，山前的四十四只石狮子吃了山后四十四棵死涩柿子树的涩柿子，山后的四十四棵死涩柿子树的涩柿子把山前四十四只石狮子给涩死了……”
00后郑博杰表演快板《绕口令》。 记者万建辉 摄
把观众绕得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接着报以热烈掌声。
郑博杰出生在武汉，从小学习快板相声，多次在本地电视台亮相，被称为小童星。但他没有在剧场面对观众演出的经历，钟豪在外面演出碰到郑博杰，觉得他不错，郑博杰说钟豪的创业思路很好，这样形成默契。
郑博杰、钟豪表演相声《大保镖》。 记者万建辉 摄
当晚的相声表演，郑博杰（甲）还和钟豪（乙）合演了相声《大保镖》，其中有这样一段对白：
甲：您的艺术水平那是和尚找对了庙
乙：怎么讲
甲：是那个寺（事）
乙：您夸我
甲：老太太吃冰棍
乙：这又是
甲：够xuo（学）
乙：您也是捧我
甲：您是没煮熟的红薯
乙：这是
甲：硬是个夹生苕
这段对白是对不会装会，还爱吹牛，最后闹笑话的人的一种讽刺，其中用到不少武汉话谐音俚语，让观众倍感亲切，还增强了幽默与讽刺效果。
演员马源出生在汉口吉庆街，从小喜欢曲艺，跟汉派曲艺大咖都有接触，因为自己喜欢，也爱钻研，一直放不下相声，他在左邻右社团队对武汉话的运用更为娴熟自如。
胡凯、周漂亮表演相声《大话情圣》。 记者万建辉 摄
演员胡凯和周漂亮当晚表演了相声《大话情圣》，对男女恋爱观作了呈现，表现了一类女孩的无理取闹和男生的无所适从，其中大胖子男演员周漂亮在相声中多次串演武汉女子，有恋爱中胡搅蛮缠的女子，有娇妻也有悍妇，其娇嗲柔媚、姿态万千的形象，令观众忍俊不禁，过目难忘。
钟豪说，演员胡凯从小在武汉青少年宫学习曲艺，后来上了专业的曲艺学校，之后在上海一些曲艺团体演出，最后回到武汉。周漂亮从小在北京长大，经常穿梭于各个相声园子之间，喜欢跟一些相声前辈聊天，耳濡目染，在武汉上大学，最后留在武汉。
“与他们碰到一起，可谓是一种结缘。”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上了相声
马源、方淼云表演相声《学叫卖》。
左邻右社何以吸引这么多年轻观众？答案在他们抖音账号的网友留言上。
网友留言多肯定“武汉话贼好玩”“武汉话说相声，有意思”“汉版相声，蛮有味儿，是那个事”。有网友看完《浑人》中的项羽故事，感叹“之前历史老师如果这样讲的话，我要高兴死”。更有重庆、湖南网友称“毫无困难能听明白”“居然都能听懂”。
最近的演出，钟豪发现许多从没在剧场听过相声或多年没在剧场听过相声的观众，走进了他们的小剧场。有老观众说他还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汉口民众乐园听过相声。
钟豪说，如果说有创新，左邻右社是在运用传统相声技巧的基础上，来讲武汉人的柴米油盐故事，把许多老段子用武汉话来讲，把北京天桥改在武昌司门口。同时许多历史经典故事，千百年来人们百听不厌，这些经典不用就可惜了。左邻右社用武汉话“解构”这些经典，并非对经典不敬，重点在娱乐观众，探索汉派相声创新的边界。
左邻右社多数演员是武汉人，生活在武汉，每天和武汉人打交道，许多演员的亲朋好友是武汉人、黄陂人、仙桃人，通过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感悟地方语言，整理加工后搬上舞台，他们也向何祚欢、陆鸣、田克兢、阿星等曲艺前辈学习，甚至借鉴他们的段子，填上现在生活的内容，进一步活化汉派相声。
这一点上，演员马源也认为汉派相声是在不脱离传统相声结构基础上，尽可能用武汉方言讲故事，讲武汉人身边的事。他也认同借鉴前辈相声资源，吸取养分，进行二次创作很有必要。“现在武汉孩子都不会讲武汉话了，我们用相声让观众开心，还传承了武汉本土文化。”
对于有网友批评他篡改历史，马源认为他不承担历史学者的职责，说相声不是在评价历史，只是借用历史故事作为相声的素材，落脚点在观众的会心一笑。“观众也不傻，他们当然知道这只是相声。”
省曲协主席陆鸣表示，体制内院团承担有许多惠民演出和群众的思想导向任务，和民营相声社团自由度不同，大家各有面向的观众和努力的方向。体制内院团也更注重演出的专业性和娱乐性。武汉说唱团的都市茶座曲艺剧场每周的周六、周日晚上的商演也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陆鸣说：“小剧场武汉三镇满地开花，是他一直的心愿。现在武汉相声的发展势头很好。”像钟豪的师父徐永刚，他的天乐社在吉庆街演出，以师父带徒弟的形式为武汉相声界培养出了许多人才。武汉市文化部门也坚持扶持新的相声团体，大家也经常去看他们的演出。
像武汉的国潮相声大会，是由武汉“南方单口相声传人”潘海波先生携徒弟张一天，以及张一天的“路字辈”众徒弟们，带来的80后、90后和00后跨世纪组合的武汉本土相声大会，他们的相声更灵活，表演评书，前不久还表演相声话剧，与音乐人冯翔合作“音乐地图”。湖北省群艺馆的刘雄，他在电台节目里说相声，也开场子说相声。
“有了他们，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上了相声。”
（长江日报记者万建辉）
【编辑：赵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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