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高宗调露元年,蓬莱县令王立德突犯急病死于自己的宅邸中,他死后,却在夜深人静时,仍象生前一样,在院内出现。这个话题在京师引起了狄仁杰的注意,他决心亲自赴蓬莱侦破此案。

日薄西山,天色转暗。狄仁杰带亲随马荣微服察访,一天来到潍县东关一小酒店,酒保过来正待招呼,忽见门帘一掀,走进一个人来。边走边向这边笑着道:“看此光景,两位客官也是途中歇脚充饥,如果不嫌弃,不如一起坐来,大家叙谈叙谈。”

狄仁杰抬眼望去,见来人四十来岁,虽然瘦骨嶙峋但精神饱满。正待答话,只听马荣拒绝道:“我们不要你这素昧平生的人来陪伴!”

来人显出不高兴的样子说道:“在下卜凯,祖籍蓬莱,现在京城与人合开渔行,时常往返于海隅京城之间。这酒饭钱就当我的见面礼”。

狄仁杰断案简短小故事(狄仁杰智破游魂案)(1)

卜凯爽快地自报家门暂时驱散了狄仁杰、马荣心中的疑惑和不快。二人不便再拒,便腾出地方,邀卜凯过来同坐,三杯酒下肚,马荣开口道:“卜先生既然常往来蓬莱京城间,想必知道那王县令…”

卜凯听到此处,正色道:“可是那蓬莱县令王立德吗?他不是早死了吗?”

狄仁杰闻言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马荣说道:“王立德这人死得不明不白,其中定有蹊跷…”

狄仁杰望了马荣一眼,马荣顿悟,忙改口道:“卜先生,那王县令生前为人如何?”卜凯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卜凯除了尽心渔行事务外,从不过问政事。”言毕,唤来酒保,算了帐,头也不回地径自去了。

正午时分,狄仁杰一行到了蓬莱地界,狄爷辞退了车夫,与马荣身着便服沿着静静的海岸线徒步行走,不知不觉就临近了距海岸不远的紫云庵,因是女尼宿处,狄仁杰主仆不便相扰,正想绕道离去。忽见庵门徐徐开启,出来的不是尼姑,却是两个妙龄少女。两人从狄仁杰身旁经过时,侧目望了望,正与狄公那敏锐的眼光碰个正着,好像变了下脸色,随即快步离去。狄爷终于看出了名堂:“啊!分明是一男一女.”说着,朝马荣一挥手,大步走到虚掩着的庵门前。当狄仁杰、马荣分别步入大佛殿两厢的边门时,却嗅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狄爷目光扫处,左侧厢房的床边地上横卧着三具淌着鲜血的女尼尸体。屋角蜷着一个衣衫槛楼、目光呆滞、难辨年纪的庵堂女佣。这时,马荣转回到左厢,看着地上的死尸,不无惊诧地禀道:“老爷,那边也有四具。”这意外的惨状,迅速地在狄仁杰的脑海中旋转着。“狄爷,不如我们先把这妇人带走?“不,她又聋又哑,与杀人之事无关,咱们去王立德府邸,今晚便宿在那里.”

秋仁杰边说边与马荣疾步走去,庵堂屋顶闪过一条黑影,虽然此人动作极为疾速,却仍未逃脱狄仁杰那双机敏的眼睛。

狄仁杰与马荣来到了县衙大门。马荣上前递过史部碟文,衙丁忙不迭地趴在地上叩了个头,然后奔至县衙内报信去了。

不一刻,从高内奔出一位须眉斑皤的老史,抢步到狄仁杰面前纳头便拜,口里说道:“小人是县衙主簿唐桢祥,自王县令仙逝后,暂时料理衙内日常事务,专候老爷,"说着,便要下跪。狄仁杰将他扶起,说了几句安慰的话。随后,唐主簿即请狄公馆驿安歇,狄仁杰婉言谢辞,执意请他先带自己去王县令宅邸休息,唐主簿却吞吞吐吐地说:“老爷乍到,我怕您受惊,所以请两位爷暂屈居馆驿”

“嗨,唐主簿,这鬼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我狄某素来疏狂,却偏要看看这王立德的鬼魂是如何吓人的。”

既然您和马大哥都执意要去,小人也不好再三阻挡。”

天刚幕黑,马荣便提了一个燃着蜡烛的灯笼限随着狄公悄然来到王县令生前的居室。狄仁杰从袖中摸出白天从唐主簿那里拿到的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借着朦胧的月光,闪烁的烛光,狄仁杰仿佛看到居室内有一个灰色人影,恍惚之间只瞥见他头上缩了个髻,正待推门进去,猛听背后一声惊叫,忽忙回头,却看见一个女子瘫倒在地上。狄仁杰大呼一声:“马荣!”马荣立即会意地去搀扶那女子。那人影一闪便消失了,来不及多想,狄仁杰让马荣陪那女子稍候,自己便擎着烛火迅速走进卧室,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套紫檀木的茶柜,柜前是煮茶用的茶炉和铜锅。

秋仁杰刚要拉开柜门,就听马荣在身后叫道:“老爷,她…她非要我带她进来,”话音未落,刚才倒地的女子已经到了狄公前面,竟自拉开茶柜门.看着里边整齐摆设着的紫砂茶壶和风格各异的套套茶盅,狄仁杰发现面前细弱消瘦的身形在微微颤抖,那女子扭过头,冲着狄公屈身施礼道:“小女子参见老爷,”声音更咽。一抬眼莹莹的眼光中流露出无限哀怨。

狄仁杰断案简短小故事(狄仁杰智破游魂案)(2)

“起来,你是谁?有话慢慢讲。”“我是王立德的女儿紫音,母亲早逝:父亲死后,便一直在姨母家居住,今天回来祭奠双亲,谁料竟遇到了…”

“紫音,你是否看清了那身影?"

“没…没有。”秋仁杰不再问话,只是安慰了一下紫音,命马荣暂且带地回衙内稳定情绪,免得睹物思人,并嘱咐马荣速去速回,紫音只得恋恋不舍地限着马荣走出房门,临出门时,却极快地向房梁瞟了一眼,眼中依旧是湿湿的,这一瞬间的异常动作,却被狄仁杰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除了花园里花枝草叶沙沙作响外,没有其它的声音,阵风掠过,从房梁上飘洒下了些尘土,狄公见那茶具上全蒙了灰尘,不由得皱了皱眉。突然,他抬头凝神望了望房梁,又用手在布满灰尘的器皿上轻轻抹了抹,异乎寻常地瞪大了眼睛。

这时,马荣提了一个灯笼推门走了进来,看着狄公奇怪地问道:“老爷,看您怎么弄了一身土,我来给你掸弹,咦,怎么这土里还有白沫沫?”

狄仁杰尚未答话,马荣掸掉土,看到那大书架上的叠叠书帙,笑道:“王县令倒是个读书人,不像我马荣,没翻过几本,”说罢,翻起书来,边翻边嚷道:“老爷,您看,这书里夹着一张庙宇平面图,怎么这么眼熟?”

秋仁杰凑上前来,只见那图旁竟还密密麻麻地注满了数字、符号。仔细看了一会儿,猛地一拍马荣道:“这不就是白天我们去过的紫云庵吗?那王立德自然与紫云庵有些瓜葛了,”

马荣边听边称是。

狄仁杰道:“马荣,我发现这房梁虽是新刷的油漆,但仍可看出落满灰尘且有蛀洞。其中是否有些古怪?”狄仁杰让马荣照着亮,自己站在靠椅上,仔细地检查过横梁,说道:“这横梁便是杀人的凶器,”说着,他从椅子上下来,“马荣,王立德乃是被毒死的,害他所用的毒药粉,正是从这横梁下端的一眼小孔里落到那烹茶的紫铜锅里,这条计策果然高妙,凶手在王立德需刷漆的横梁下端钻了一眼小孔,藏入毒药后又用蜡封合,只轻轻抹了朱漆,王立德每回在这下面煮茶,蒸气便会融化蜡水使毒药粉撒在铜锅之内。”马荣听得膛目结舌,喃喃道:“老爷,你真是神人,这么快就…"

“吸,哪里是我神妙,多亏那位紫音姑娘,她临去时曾期期艾艾地望了房梁一眼,才引起我的注意。但不知她如何得知,难道…不对,王立德是她的亲生父亲,而且看地面貌形态,也不似狠毒不孝之人."说别此处,狄公看看正听得津津有味的马荣笑道:“明天,我们定要找找王姑娘,查查紫云庵,另外还得问问唐主簿这漆刷顶梁之事…

天色渐亮,秋仁杰和马荣尚未起身,门子便进报说卜凯求见,片刻,卜凯出现在面前:“哦,狄爷!只因怕耽误狄爷的公事,故而天色微明就冒味打扰,请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卜老板这般精明爽快之人,请都请不到,今日重聚,实是幸会。”

卜凯说:“我与二位自潍县相识,很觉投缘,而且两位的凛凛正气也令我着实钦佩,所以到达此地后,卜某便继转查问,此地人皆道王县令生前公正廉明,尤其喜欢养花饮茶,且这饮茶一事,从汲水、烹煮及至饮毕冲洗茶具、茶器,都由他亲自来做。但听查验王县令尸体的仵作讲,王县今的死似与茶水有关,因而我斗胆断言,必有精细的歹徒设计谋害王县令,我卜凯出于正义,特来禀告,请狄爷为冤死的王县令报仇!”

狄仁杰听罢,一时不知如何答复才好,正踌躇间,唐主簿忽来求见。一向沉稳持重的唐主薄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紫音姑娘。唐主簿显然有急事要禀明狄公,当他进来下意识地望了卜凯一眼后,脸色也变得煞白,紫音则两眼发直,身子瑟瑟发抖,继而向卜凯走去……卜凯见此情景,连连后退,道声,“多有得罪,打扰了!”便急急辞去。

秋仁杰关切地问:“王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紫音望着卜凯远去的背影怅然道:“大人,此人极象我的父亲,世上怎会有这等事?”

唐主簿也在一旁答话道:“天下竟有如此相象之人,”

唐主簿已从惊惧中回过神来,从衣袖内哆里哆嗦地抽出几张散帖,递给狄仁杰道:“老爷,老朽今日为此事匆匆赶来,”狄仁杰翻看那帖子,只见其中有的是讲紫云庵淫尼坑财害人,其罪当诛的:另一些则是陈述王立德如何与紫云庵勾结图霸银钱,死有应得。狄仁杰脑中有的结子解开了:看来,王立德与紫云庵尼姑的死都是报应,但是这扬善惩恶的又是什么人?是同一人,还是……紫音姑娘跟她父亲的死又有什么关系?昨日,紫云庵前的那对男妇,还有那貌如王县令的卜凯,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卜凯是否与王县令之间有什么关系,唐主簿、王小姐,你们是否听说过王县令可有亲朋来往?”

唐主簿见王紫音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言道:“下官听说王县令有个胞弟在京师经营渔业菜市生意,但却从未见到过他。王县令故去后,我也曾托他生前的心腹花匠捎信与其弟,并催他速来蓬莱收拾王老爷遗物,可直到今日音信皆无。”

“噢?这花匠与已故王县令如此亲近,我倒要会他一会。但不知他身居何处?”

“回狄老爷,王县令过世后,花匠呆了两日,就辞职回乡去了。他所居花香村离此不过四、五十里,老爷寻他,我差人找来便是。”

狄仁杰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唐主簿,你可知那王县令宅邸梁柱漆新一事?”

他边问边注意地看了看一直默默不语的王紫音,只见她的身子似乎动了一下。唐主簿回忆了一下,答道:“王县令死前曾吩咐过修饰内宅,梁柱修刷新漆一事。下官着花匠就近去请工匠,那日,他领来一个漆匠,去宅邸漆活。只有半日光景,那漆匠便将横梁修漆一新、光彩照人了。小人给了他些赏钱,他便告辞了。”

“你可看清那漆匠的模样?”狄爷追问道。唐主簿凝神片刻,答道:“那是个眉清目秀的英俊青年,似乎还有些腼腆,像个大姑娘似的。”听了唐主簿这几句话,狄仁杰的脑海中即刻掠过了紫云庵前杀人的黑衣女郎的身影。“难道是他?”狄公脱口叫了出来。

紫云庵内依旧是空荡静寂,那个头发零乱、衣着不整的痴呆女人,还如发案之日一样,面无表情地坐在佛龛旁的地上。

狄仁杰和马荣的突然出现没有引起她的任何反应,但善于捕捉人内心世界的狄公,却在转瞬即逝的顷刻,觉察到了痴妇眸子里透露出的极为精细的敏锐光芒,忽然间,狄公猛地感到身后有声响,正等回首,后面的人已发了话:“狄爷,我便是你意欲搜捕的花匠。我的真名叫程士晃,请狄爷饶了尤姑姑吧,我情愿跟您走,尤姑姑隐忍了这么多年,只为了一个‘义’字…”

马荣正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们三人,猛见门外闪电般地飞来一把利刃,直取花匠。他顾不得多想,一下子抢步上前挡了回去,就势向门外望去,只见那欲杀花匠的不是别人,正是卜凯,卜凯见狄仁杰和马荣正望着自己,便上前一步指着程士晃道:“狄爷,这个程士晃正是杀害王县令的真凶。”

只见狄仁杰冷静地说道:“尊兄王县令是何许人,因何而死,世人自有公论,你不必再扮其阴魂,吓唬大家,更不必隐姓埋名,急不可待地要除掉这位背年,容我把事情讲完。”说着,狄仁杰平和地走到那痴妇面前,向众人道:“我先请各位看一件宝物,”转而对那痴妇低语道:“请尤姑姑移步,”言毕,狄公一声令下,马荣即欲上前打开佛坛下的暗门。

“且慢!”随着一声断喝,只见尤姑姑一反往日呆痴的神情,斩钉截铁地阻挡道:“谁也不准动这十六万金银。”说着,她向狄公拱了拱手:“狄爷,多谢您的好意,还是让我自已来告诉大家吧,”

“五十年前隋王无道,英雄四起。先父尤俊达替天行道,与程士晃的祖父程咬金等好汉,阻截了十六万皇杠脏银。截银后,为了躲避官府搜查,乃将金银运至此紫云庵的佛坛下面,相约日后取出造福黎民。岂料前蓬莱县令王立德收留这帮淫尼强占紫云庵,以图利用权势,侵吞这笔金银。我去通知了程士见,他便扮花匠混入王宅并取得其信任,后又与另一位青年一起,在县令之女王姑娘的帮助下,除掉了王立德这个恶賊。这位常常男扮女装到庵中并杀死恶尼的青年便是秦琼老前辈之孙秦崇义,”

此时,案子已经水落石出。狄仁杰即命取银,当那金灿灿、白花花的黄金白银呈现在人们眼前时,众人无不感慨万千,龙姑姑理了一下零乱的数发,坦然自若地说道,“河有清浊之别,人有善恶之分,这金银便是最好的一杆秤。我尤姑姑久居孤庵早已褪尽了名利私欲。现在金银已尽数交出,狄爷如宽宏大量赦了我等杀戳恶人之罪,我情愿长居此庵,延绵我佛祖圣洁的香火。”

马荣见这些侠肝义胆的仗义之士终于完成他们的夙愿,心中的敬慕之情油然而生。不禁说道:“可惜今天唐主簿没来。”

“提起唐主簿,我倒要告诉你。”狄仁杰好象想起了什么,“那唐主簿是奉我之命护送王姑娘回她姨母家去了。”

马荣听罢,不由地叹一声:“这王姑娘要是豪放一些就好了。”

“紫音姑娘经历这些事情会坚强起来的。”狄仁杰十分感慨地说道。阳光下,一张张脸上透出欢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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