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赞赏丨天子脚下的男伶
高中时看《霸王别姬》，只觉张国荣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现在重温，命运、无力、荒诞、反抗、艺术还有人生味儿多少咂摸点出来了。
后读《闲情偶寄》，李渔写“薄游吴市，集名优数辈，度其梨园法曲，红弦翠袖，烛影参，望着疑为神仙中人。”十分羡慕，想来神仙居不过如此。
现在有这么一本书，它讲的不是《霸王别姬》，而是类似《霸王别姬》背后的故事——天子脚下的男伶。
《红楼梦》中有句描写：“歌有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做尽悲欢的情态。”台上总是风光无限的角色，唱的是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故事，而台下他们自己的故事是什么样呢？
中国戏剧的历史悠久，主要角色包括生、旦、外、贴、丑、净、末等，其中的旦角大多由男性扮演，这是中国戏剧最突出的特点之一，也是中国文化特有的一个现象。
明清两代戏剧繁盛，做为都城的北京名角荟萃，北京人把男旦称为“像姑”，也称“相公”。
图为晚清上海戏园
当红的名伶精心布置自己的下处，为的是方便接待宾客，方便与老斗交往，最终的目的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尽量多多赚钱。
客人来伶人下处的消遣一般可以分为几类，一类是打茶围，一类是喝酒，一类是吃饭，每一种的花销也各不相同。
喝酒，又称为排酒，客人们所喝的酒水是免费的，可以随便喝多少。下处的主人不提供热菜，佐酒的只有一些水果、干果、糖食、冷荤，分别摆放在碟子里，但没有煎炒的热菜。酒后只喝一点粥，没有饭。
不同的时代，在伶人下处喝一次酒的花销也不一样。比如光绪初期，一次需要三十千钱，外加十千的赏钱。到了光绪中期，一次需要当十钱五十八缗，其中四十缗是酒钱，十八缗是赏给下人、仆役的。全部费用折合成银子，大约是五两。到了使用银元的时代，喝一次酒大概需要七、八块银元。因为币值的变化，很难在几个数据之间进行比较，简单地说，摆酒的开销还是比较大，一般的财力玩不起。
有一首《梨园竹枝词》，说的就是在伶人的下处摆酒，客人们没吃到什么东西，灌了一肚子酒，却花费掉四十千钱：“何必珍羞列满筵，玉壶但送酒如泉。生生几味蔬和果，飞去京蚨四十千。”
在伶人下处喝酒的大体过程如下：客人带着几位朋友来到某位伶人的下处，伶人带着仆人热情迎接。寒喧之后，各位朋友提笔急书，以飞笺召唤自己相熟的伶人过来相陪助兴，这就是写条子。
然后酒菜摆上来，大家正式入座。应召的伶人们这时候也差不多赶过来了，酒筵正式开始。每个客人身边都有粉面相伴，唱曲戏笑，划拳斗酒，很有看头。不喜欢喧哗热闹的，也可以慢慢清谈。不喜欢听唱的，也可以只听管弦吹弹。总之是要什么有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全看各人的喜好。
名声响亮的伶人，也就是所谓“红相公”，普通的客人写一张条子肯定召唤不来，只有关系亲密者，或者拥有权势者，红相公才肯屈尊赴席。应召而来的伶人，陪酒唱曲之后，并不久留，尤其那些名气响亮的红相公，寒喧一阵之后早早离席，登车而去，赶往别处去应酬。
伶人应召而来，当然要有报酬。《燕京杂记》中记有伶人应召一次的酬劳，数量不等，基本在十金以下。这里所指的，不知是银元还是银子。酬金之外，有时候还会有馈赠的珠宝珍玩或者服饰，碰到那种有家底的客人，随便一件小物件，就是价值连城。几个地方转下来，伶人这一天的收获也很可观，这些还都是登台唱戏之外的收入。
酒到深夜，伶人们先后离开，场面清静下来，客人们喝酒喝粥，一场酒宴基本结束。此时，客人还要给仆人们分发赏钱，仆人们点起灯笼来送客。徒步的客人带着一盏纸灯笼离开，那个时代北京的街道上没有路灯，夜里漆黑一片，这一盏一盏的纸灯笼格外显眼，星光点点的景象煞是好看，像《梦华琐薄》中说：“伶人家备小纸灯数百。客有徒步来者，临去则各予一灯，囊火以行。中北城所属胡同，入夜一望，荧荧如列星，皆是物也。”
本书详细介绍了男旦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如何培养一个男旦、他们的生存状态如何、他们与官僚士大夫如何交往、红相公、黑相公、大下处、小下处、老斗是何义、男旦当中的代表人物王紫稼、徐紫云、李桂官、魏长生等人都有过什么样的坎坷经历、皇家戏班和王府戏班中的男旦的命运如何，并且中间穿插一些伶人慷慨侠义、腾达与沉沦的故事。
其所涉内容的时间范围从明代中晚期到清代的光绪年间，地域限于北京。从具体而可信的史料出发，正史之外，参阅大量的文人笔记、诗文小说和戏剧资料。合理组织史料，尽量做到闲适、博雅而不散乱，每一章集中叙述某一位代表性的人物，或者男旦生活的某一侧面。通过独特的视角，集中再现明、清两代戏剧发展的状况，再现北京伶人在戏台上下的风光、热闹、辛酸和凄惨，以此为切入点，帮助读者领略旧时代北京权贵和市井百姓的娱乐生活。
于左，自由作家
自1994年开始，于左18年如一日地坚持创作，至今已创作200余万字的小说。已出版《玩在唐朝》（中华书局）、《皇帝的饭局》（东方出版社）、《闷骚——中国古典气质的十一个样本》（百花文艺）、《玩在宋朝》（商务印书馆）等历史文化随笔。另有《新画皮》、《沉默的骸骨》（广西人民出版社）、《五行师》等系列小说在台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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