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城里有个沈园,里面装满了陆游的才情,以及他和唐婉的爱情。
陆游出生在1125年,是当时朝廷右丞相陆佃的亲孙子。他才气过人,“年十二能诗文”,29岁赴临安省试得第一,后来还被宋孝宗赐进士出身。他也做过官,并力主抗金。他在军旅生活过,写过很多爱国主义诗词。
后人认为陆游是南宋诗人之冠,陆游自己也说是“六十年间万首诗”。
然而,最让后人们津津乐道的,还是他和表妹唐婉的爱情故事。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陆游与唐琬,本是两小无猜的一对儿。陆家当年以一枚精美凤钗作为信物,与唐家订亲。
1144年,陆游19岁时,与16岁的唐琬成了亲。
婚后,二人卿卿我我,成了一对神仙眷侣。
这引起了陆母的不满,加上唐琬一年未孕,遂以唐琬耽误陆游前程为由,叫陆游休妻。陆游不愿意,另筑别院安置唐琬,被母亲大人察觉,强令他休了唐琬,又另娶了王氏为妻。
陆游和唐婉,只做了三年夫妻。
陆游后来还纳了一个妾,并与妻妾生下6子2女。
唐婉离开陆家后,又嫁皇室后裔赵士程。
赵士程是宋太宗玄孙赵仲湜之子,宋仁宗第十女秦鲁国大长公主的侄孙,和陆游是文友。
赵士诚第一眼看见唐婉,就对她一见倾心,只时那时的唐婉,已经是陆游的妻子了。
赵士诚非常钦佩唐婉,对她宠爱备至。夫妻之间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一晃十年就过去了。
十年后的一天,屡试不第的陆游因心情烦闷
去沈园散心,不巧就遇见了来游园的唐琬夫妇。
遇着也就罢了,偏是赵士诚重情重义,着人于园中给陆游送了酒肴,全是陆游爱吃的东西,大多出自唐婉之手。
见到唐婉做的饭菜,陆游仿佛觉得又回到了从前。
唐婉夫妇走后,陆游感慨万千、怅恨不已,借着酒劲在墙上题了一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 、错、 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 、莫 、莫!
第二年,唐琬再次来到沈园,一眼瞥见陆游这首词,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提笔和了一阕《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晚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据说,陆游无意中把写于沈园墙上的情诗宣传于外,他和唐婉的事也公布于大庭广众之下了。
唐婉又爱又怨又恨,终日郁郁寡欢,当年秋便因病去世了,年仅35岁。
唐婉去世和,赵士诚遵从之前“在世不纳妾,死后不复娶”的誓言,谢绝了众多媒人的好意,投笔从戎,奔赴到战场上去了。
他最终战死疆场,死时不过才四十出头。
至于陆游呢?他至死都没有忘记唐婉。
84岁那年,他蹒跚着最后一次去了沈园,写下了和她有关的的最后一首诗——《春游》: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一年后,陆游便与世长辞了。
今天,来这个园子里缅怀陆游、凭吊他和唐婉的爱情的人群挤挤攘攘。众人都为他和唐婉的爱情叹息,我却怜悯赵士诚,心中兀自感慨曰:
世人皆知钗头凤,有谁怜过赵士诚?
十年深情相陪伴,不及一首“钗头凤”。
站在刻着两首《钗头凤》的石碑前,我思绪万千:倘若陆母没有强迫儿子休妻,倘若陆游没有听母亲的话,倘若他们生活在现代社会……
蓦然地,我想起纳兰容若这句话:“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容若一生的爱情,何其悲也!
小时候,容若家的明珠府来了个小表妹纳兰慧儿。慧儿这次来京城,是带着家族的希望来的——选秀。
慧儿和容若都喜欢汉文化,可谓是情投意合、两小无猜。
十年过去了,容若成了翩翩少年,慧儿也出落的亭亭玉立,可她却也到了选秀的年龄。
那时候,每个旗人少女都必须参加选秀,只有选不上的才可以自由婚配。
才貌双全的小表妹自然没有落选,她和容若连个互相表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送进了宫里。
宫城院深墙高、戒备森严,容若无可奈何,徒留下“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的叹息。
仅仅有一次,容若乔装僧人冒着生命危险人宫探视,侥幸远远看了一眼,却不敢相认。慧儿转过回廊,用手指扣头上玉钗,暗示容若她看见了他。
容若回家后心痛不已,写下了这首《减字木兰花·相逢不语》: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容若20岁时,尊家族长辈之命娶了两广总督卢兴祖的女儿。
卢氏“生而宛娈,品行端庄,贞气天情,恭客礼典”,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卢氏相当有才华,性格也温柔,和容若有共同语言,渐渐相处甚欢。
康熙十六年,卢氏生下了一个儿子,阖家欢喜至极。
只是乐极易生悲,一个月后,卢氏因为产后受了风寒,一命呜呼。
三年的美好生活恍如梦中,从此后,容若和卢氏这“一生一代一双人”,也只能在“两处销魂”了。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之后,容若常在孤独寂寞中思念卢氏,怪怨自己没有好好珍惜那看似平凡、却又无比珍贵的生活——“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容若后来又续了弦儿,但和这个女子只是平平和和地过着日子,二人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直到最后他遇到沈宛。
这是一个有才气的江南女子,和容若情投意合。可惜她是汉人,容若家是家世显赫的满人。
那时清廷有规定,满人贵族不得迎娶汉人。
容若的父亲纳兰明珠身为朝廷重臣,自然不敢也不愿违反规定,所以他始终没能同意儿子的婚事,以致容若最后连一个妾的身份都没能给沈宛。
“人生若只如初见”,世人都不知道容若这句看似浪漫话是写给谁的;但我们可以想象得到,容若一生是如何在家族富贵、家族安危与自己的爱情生活和人身自由中苦苦挣扎的。可以说,容若30岁就去世,和他一生所遭受的情感伤害不无关系。
此刻,站在沈园的院子里,我在拼命思索:是谁让这两个本当相亲相爱的人相离相弃,甚至阴阳两隔?
我想起巴金的名著《家》。
高家是一个封建的大家族,在奉行旧礼教的高老太爷主导下,身为长房长孙的觉新被迫放弃和表妹梅芬的爱情,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娶了名门望族之女、素不相识的瑞珏。
瑞珏很爱觉新,常常为他折梅花、画梅花,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梅花。
梅芬嫁到赵家,不到一年便守了寡。回到成都时觉新已经成家。
梅芬终日郁郁寡欢,最后病死在家中。
觉新虽内心愧疚,好在瑞珏通情达理,又很善良,遵从“三从四德”的礼教,和全家上下老小和睦相处,日子也算随顺。
瑞珏生第二个孩子时,恰逢高老太爷病故,高家长辈认为女人生产要避开高老太爷的灵柩,免得有血光之灾。瑞珏被迫搬到城外荒凉的破房子里,最终难产而亡。
最让人感到悲伤的是,高家人讲究“男人不能进产房”,连觉新的妹妹也不敢给他开门,
瑞珏只好在破土房里和自己的丈夫隔门相互呼唤着离世了,虽近在咫尺,却也未能见上丈夫一面。她最终还是成了封建迷信和高家内部尔虞我诈的牺牲品。
我又想到西汉才女班婕妤、《城南旧事》中的疯女人素珍、钱塘才女苏小小……她们的命运,无不叫人叹息伤怀!
封建迷信和封建礼教,再遇上懦夫、愚孝男 或“墙头草”男,女人的命运便可想而知!
不过是,世人好看红火热闹,好谈男欢女爱,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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