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壶发祥地是明代的金沙寺吗?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是的。为什么不是?哪里才是紫砂壶真正的发祥地呢?贫僧来说说这个问题。
一个500年的谬传
有一个流传了500多年的故事:明朝正德年间,解元公吴颐山携书僮在宜兴金沙寺读书。金沙寺僧会澄泥制壶,书僮供春就偷学。金沙寺内有一棵银杏树,每100年长一颗树瘿,供春就以树瘿为形,做了把“供春壶”。后人因此奉供春为紫砂壶的鼻祖,金沙寺为紫砂壶的发祥地。
无论是明代周高起的《阳羡茗壶系》,还是今天的《宜兴陶瓷史》,无不对此津津乐道。──其实这个故事破绽百出。比如:做壶又不是什么武林秘籍,老和尚为何要保密?不然供春为何偷学?供春只是个孩子,靠偷学就能做出好壶?供春既然是偷学寺僧的,那鼻祖就当是寺僧,怎么是供春了?那白果树凭什么100年结一颗树瘿?谁负责统计的?吴颐山为什么到金沙寺读书?
贤者云:“学贵有疑,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疑者,觉悟之机也。一番觉悟,一番长进。”意思是说:学习贵在心存疑问,小疑问有小进步;大疑问有大进步。疑问是觉醒的关键,有一番觉醒,才有一番长进。面对这个破绽百出的传说,如果连一点疑问都没有,无论你的称号有多大,恐怕也是浪得虚名。
金沙寺并非紫砂壶发祥地
2005年底,台湾学者徐鳌润多年的考证结论出炉了。──原来金沙寺并非紫砂壶的发祥地。
传说中的金沙寺,在湖氵父东南一里左右的地方。因为该寺群山环抱,常有老虎出没,宋代曾连年出现多起老虎吃人的惨祸。为了阻挡老虎,人们在金沙寺南面种上大片毛竹,这就是今天宜兴竹海的来源。
然而竹海并未挡住老虎。明代布衣学者王穉[zhì] 登在《荆溪疏》中云:“余以万历癸未(1583年)…闰二月初二…间道走金沙,路中见虎迹。与夫尽怖。”可见那时金沙寺周围依然是老虎的天下。
明朝正德初年,奸臣刘瑾在金沙寺严查“僧牒”,使金沙寺僧去寺空。
吴颐山寺院读书是从正德3年开始(1508年),他不可能带着书僮,选择居住在虎区的空寺中读书。
明嘉靖年间,金沙寺由杭淮出资整修,并请来北方高僧圆珂为住持。杭淮是宜兴人,官至中丞相。王穉登把这些都写进了《荆溪疏》中,却对解元公读书、供春制壶这类事只字未提。如果寺中真的发生过,《荆溪疏》中会只字不提吗?
证据还有很多,贫僧就不一一赘述了,因为其中任何一条都足以证明:金沙寺根本不可能是紫砂壶的发祥地。
那么,哪里才是紫砂壶的发祥地呢?
福源禅寺才是紫砂壶的发祥地。
福源禅寺处于宜兴大潮山峰顶,是明代工部侍郎沈晖的家产,而沈晖是吴颐山弟弟的岳父。沈侍郎有一首诗,专门题写此寺。诗作如下:
题大潮寺
太湖西拥大潮山,万丈青莲一水环。
佛殿高凌银汉表,禅房多住白云间。
散花龙女乘风去,乞食山僧带雨还。
记得攀萝登绝顶,迎探月窟府尘寰。
大潮山福源禅寺是当时文人聚集之地,又与吴颐山是亲戚,他选择在这里读书,概率显然要高得多。
清代文人吴梅鼎在《阳羡茗壶赋》里说:“余从祖拳石公读书南山…”此处的“南山”,是大潮山的另一名称。吴梅鼎是吴颐山的玄孙,他了解的情况,显然要比周高起可靠得多。
大潮山自古就蕴藏着大量的陶土,山下有众多的窑场和陶工,具备发明制造紫砂壶的条件。
这是一块乾隆十八年间的禁碑。它是官府在大潮山私挖陶土的禁令,其中清楚地再现了古代大潮山开采陶土的盛况。金沙寺不光没有陶土,而且远离窑场和陶工,不具备紫砂壶产生的任何条件。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误解?
崇桢13年,即公元1640年的某一天,江阴文人周高起来到宜兴。他经过匆匆的一番走访,写出了《阳羡茗壶系》一文。这是史上第一部紫砂壶专著,关于金沙寺是发祥地的说法,就出自这篇文章,并为后世沿用。其实周高起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紫砂壶已经诞生130多年了。诸君试想:一个江阴的记者来到宜兴,匆忙采访130多年前发生的事,可靠率能有多少?
徐鳌润老先生在他的考证文章里,推论了许多造成误解的原因,本文只说一条。
吴颐山,名仕,字克学,他因为喜欢易经中的“颐卦”,就自号“颐山”。而金沙寺所在的山恰巧也叫“颐山”,这是唐代隐士陆稀声在此隐居时,发现山形很像“颐卦”而给山命名的。自号与山名如此巧合,很容易让人误解与吴颐山有关!毕竟吴颐山是四省学政,江南名人。
认清紫砂壶发祥地有多重要?
紫砂文化出自佛门,自有其因果。佛学要人识真、求真、证真,不真无以觉醒,不醒无以向善。《华严经》里说:“于真实性觉如如”,“不坏诸法真实性”。
长者徐鳌润为了考证紫砂壶发祥的真相,查阅了《宜兴县志》、《鼎蜀镇志》、《秋园杂赋》、《吴氏家乘》、《文物研究》、《浙江通志》、《钱塘县志》等大量史书。他在书里说:“一破自《壶系》四百七十年来的荒谬,期待能唤醒宜兴陶都,认清其开创史的正确性,排除以被神话式的愚弄世人的荒唐史所蒙蔽。”徐老说得很明确:神化式的开创史是荒唐的,是愚弄世人的,会使人变痴的。
紫砂壶开创于佛门,乃是我佛欲以壶引众生求真,引众生觉醒,让众生聪明。如果让人变痴了,岂不是与我佛初衷背道而驰?如今把制壶人神圣化、把紫砂壶神秘化的荒唐事时有发生,让众生或是无所适从,或是盲目膜拜,不仅不能因壶而觉醒,反而变得更加愚痴。贫僧愚陋,窃以为:要克服紫砂界“只问名头多大,不问文化何在”的荒唐现象,不妨从紫砂壶发祥地之事上求真开始。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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