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着“女性独立”“女性互助”的旗帜，又揣着“完美受害者”和“出身清白才配美好人生”的内核。《梦华录》将底层官伎们受到的苦难和屈辱，全都轻描淡写又天真烂漫地消解了。
这波只是被打了低分，真的不冤。
文 | 金融八卦女特约作者：醉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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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偶剧可以甜宠、可以绝美恋爱、可以双向奔赴。
但是古偶剧打着女性主义的旗号，还试图把风尘女子所遭受的苦难浪漫化。
这样真的不行。
最近仍在制霸各大榜单的《梦华录》，播到第19集时，终于来到了男女主互相袒露心声的环节。
顾千帆抱着赵盼儿，向她坦白自己有过婚约，但那是家里长辈订的亲，后来见都没有见过就退亲了，并发誓“我从来没有过任何小娘子，也不曾玩过什么逢场作戏”。
赵盼儿也表示，自己跟在一起三年的前男友也是“发乎情，止乎礼”。
于是“双洁” “发乎情止乎礼”等词条很快冲上了热搜。
所谓“双洁”，意思就是“两个干净的人，双向奔赴了。”
这个剧情一播出，网上骂声一片，甚至有网友冲去豆瓣给《梦华录》打低分，一夜之间从8.8降到了8.6。
观众们不是不知道这是古代戏，也不是不能接受男女主有什么保守封建的思想。
而是对于这种前几集还在营销girls help girls，突然又对官伎出身的女主卖起了贞洁烈女的人设，还挂在热搜上被人大磕“好甜”的行为，实在觉得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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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录》改编自关汉卿笔下的元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
原著中，刘亦菲饰演的赵盼儿和林允饰演的宋引章都是出身底层的风尘女子。
后来宋引章遇见了富商周舍，声称可以为她赎身，却不想婚后却遭遇了残忍的对待。
走投无路的宋引章，只能给赵盼儿写信求助，赵这才上演了一出“风月救风尘”的戏码。
可以说是真正的girls help girls了。
而电视剧中，赵盼儿又被改成了怎样的形象呢？
其实在电视剧第一集，赵盼儿就已经向代表着朝廷威严的男主交代了自己的出身。
不同于原作当中的出身低微，这里的赵盼儿是因父亲落罪才被贬为了官伎。
换句话说就是：我不是出身就这么低微，而是落难公主罢了。
这当然是为了日后和男主结合的“门当户对”做铺垫。
其实，这部剧到了这里，人设就已经全然崩塌了。
关汉卿为赵盼儿和宋引章设定了风尘女子的出身，就是要为她们卑微正名，就是要捍卫她们哪怕低到尘埃里的身份，也应当享有做人的权利。
而宋引章摇身一变成了“落难公主”，一切都立不住了。
再到后几集，编剧又借着东京名妓张好好的口，说出了“以色事人才叫贱，我们靠自己个儿本事吃饭”的话。
b站up主“崩登仓仓”的一句总结很到位：
编剧认为，只有行为没有过失、性格没有缺陷，最好还背着贞节牌坊的女性，才配代表女性群体。只有这样“完美”的女性，才有资格争取作为“人”的基本权益。
官伎，真的能如赵盼儿所说，卖艺不卖身的独善其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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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恋人耳边絮语时，赵盼儿说，自己坠入风尘六七年一直在藏拙，假装不会弹琴作画，后来被嬷嬷嫌弃舞技太差，就被送去学了账房管事。
这真的是一个天真无邪的童话故事，从刘亦菲的口中说出，让人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网友对此的评论倒是一针见血：“夜总会妈妈嫌我不会唱歌送我去了商学院。”
事实是，身在贱籍中，这些官伎们做什么都由不了自己。
豆瓣有个帖子：如果官伎的生活这么幸福，以后有小女孩问我，为什么现在不能有官伎呢？我该怎么回答？
她们所受的苦，绝不是“以色事人”就能说得清，而是连生与死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古代，女性扮演着很多角色，妻妾婢姬妓。从这个排序就可以看出，作为风尘女子，她们如物品般低下的地位和悲惨的命运。
而“卖艺不卖身”这种情况，绝大多数是没有的。
只是在清朝的时候，有些风尘女子染上了病，出于对病毒的恐惧，才有了“卖艺不卖身”的行为。
王书奴曾在一本书的自序中说：
每一战争起，只老百姓的生命财产，无辜遭损失者已不可胜数……小民流离失所，家败人亡，典妻鬻女，展转堕落平康中者，难以悉数。
女子本来只有两条生路。第一“卖劳动”，第二为“卖性”。卖劳动已绝望。那么只得走入“卖性”的一途了。
她们怎么可能有得选？！
电影《姊姊妹妹站起来》，讲了一个关于风尘女子救赎的故事。
民国时期，农家女佟大香家境贫寒，随母亲一起进城投奔舅奶奶。
不料却被舅奶奶伙同恶霸马三以介绍工作为由，将大香骗到胭脂虎和崔胡子经营的风月场所。
这里有一群像大香一样被骗来，饱受迫害和压榨的风尘女子。
病倒了也要继续接客、用火燎封住伤口治疗性病、昏死过去的女人随时都有可能被“活埋”……
她们每天都承受着非人的暴力，她们的生活就像这部电影一样，只剩下黑白。
在这部影片中，饰演老鸨胭脂虎的李凌云，曾经也是受过迫害的风尘女子。
从小被卖到风月场所中，她受尽了折磨与屈辱，就是这样刻骨的记忆，才让她在电影中的表达如此逼真、遭人唾弃。
饰演大香的李萌后来在回忆中说，李凌云拍摄这部电影时，一度因为想起自己的往事，动不动就和姐妹们哭成一团。这字字血泪都是她们苦难的过去，又怎是一句“以色事人才是贱”就能一笔勾销的呢？
这种对风尘女子苦难的消解、甚至是美化，很难不让人想到短视频中曾经盛行的“军阀姨太太”之风。
穿着旗袍，化着复古的妆容，再配合着“军阀的姨太太们来报到了”的文字。
或者是做一些“若生在古代，我虽算不上头牌，但勉强有几分姿色，会些淫诗艳曲，擅长以色事人……爱过很多人，短暂而又真心。”
很难说，这些失了智的言语和行为，是不是和那些过度美化的文艺作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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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评人毛尖老师曾经对电视剧有过一段振聋发聩的演讲：影视剧就是全中国最封建的地方。
大钱胜小钱，有钱胜没钱，正出压庶出，正室压侧室。耍弄心机做坏事的，往往都是那些从底层爬上来的角色。
《上阳赋》里章子怡演的上阳公主十全十美，各族男人都爱她，唯独身边侍女要陷害她，而且是各种动机紊乱的陷害，没什么理由，就出身不好。
这番评价，放在《梦华录》里也是可以反推的。
要塑造赵盼儿一个英勇果敢、至情至性的完美人设，从根上她就得是一个“清白之人”。
关汉卿当年写下《赵盼儿风月救风尘》，以他700多年前的视角，已经具有相当的先进意识，放到今日都不见得落伍。
他费劲笔力为几位主人公洗白“污点”，使她们即便作为官伎之身依然拥有独立的人格和勇敢的心灵。
如今到了《梦华录》中，官伎变成卖艺不卖身的落难贵人，风尘也变成了可以随意晋升、转岗的5A级现代职场。
还是那句话，古偶剧、撒糖剧、爱情轻喜剧，这些都没问题。
但是扛着“女性独立”“女性互助”的旗帜，又揣着“完美受害者”和“出身清白才配美好人生”的内核。
将底层官伎们受到的苦难和屈辱，全都轻描淡写又天真烂漫地消解了。
这波只是被打了低分，真的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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