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恩施锣圈岩天坑底部的寄生植物 新华社发(宋文摄)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植物分类学应该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几乎每个人在生命旅途中,总难免会被一棵树、一簇花或一片绿所吸引、所打动,进而关心起它的名称、类别与特性。这时,不管是否自觉,他实际上已经同植物分类学发生了交集与关联。而之所以说陌生,则是鉴于植物分类学毕竟是少数科学家从事的一门冷寂学问,其种种奇异与甘苦,大都属于业内话题,而鲜为局外人所知。“万花如海一身藏”,植物分类学及其从业者的历史境况庶几如此?
为了让植物分类学以及献身于此业的人们能够进入公众视野,作家彭程悄然置身这一领域,凭借其一贯对自然万物的挚爱与关注,以及由此迸发的创作热情和艺术才智,精心写成了长篇报告文学《草木葱茏》。这部作品作为中国科学院、中国作协和中国科协联袂组织的“创新报国”文丛之一,由浙江教育出版社推出。植物分类学在自然、历史和人的三维空间里获得了充沛而生动的展现。
中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复杂多变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孕育了丰富繁茂的植物资源,同时也催生了国人由来已久的从感性和经验入手对植物的认知与利用。然而,由于近代中国积贫积弱,科学教育落后,加之国人的思维长于直觉而疏于逻辑,所以知识和学理形态的植物研究在我国起步较晚,直到20世纪初,才由志在科技救国的青年才俊从国外引入。此后近半个世纪,我国第一代植物研究者筚路蓝缕,含辛茹苦,在极端困难、简陋乃至险恶的条件下,捧出了一批坚实的成果,显示出植物分类学在中国最初的生命力。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尽管百废待兴,但党和政府还是及时关注植物研究,并作出切实的规划与布局。改革开放以来,植物分类研究进入前所未有的快车道。相关部门和单位通过调整思路,明确目标,充实力量,补齐短板,坚实基础,有效加快了科研步伐。同时进一步拓展全球视野,扩大对外交流,使学科水准在取长补短中跻身世界前列。
对于中国植物分类学走过百年历程,《草木葱茏》进行了客观精当的书写,既充分展现出巨大、显著的时代跨越,也没有讳言其起点的滞后与基础的薄弱,以及它在前行路上所遇到的困难和曲折。透过全书,我们看到作家面对历史所秉持的严肃认真、实事求是的创作态度。
《草木葱茏》讲述近百年来,尤其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植物分类学的发展轨迹,自然要介绍与之相关的历史背景、重要节点、专业知识、研究状况以及材料数据等等。所有这些,都不曾妨碍或遮蔽作家对作为科研主体的人的关注与描绘。
作品除了在不同场合随时记述科学家的劳动成果之外,还沿着大致的时间顺序,先后开辟四个以“栋梁”为题的独立章节,集中状写了一批为植物分类学研究作出重要贡献的著名科学家,如被称为“20世纪上半叶中国植物学界领袖”的胡先骕;创立北平研究院植物研究所,以突出成就矗立起植物学研究又一座丰碑的刘慎谔;在蕨类研究方面产生了重要国际影响的秦仁昌;笺草释木六十载,把毕生精力献给了植物标本采集、整理与鉴定的王文采等等。这些章节尽管篇幅不大,但要言不烦,从而构成简约、精致的科学家列传,使全书在“史”的品格之外,又增添了“志”的风采。
在《草木葱茏》中,植物学家们有着各自不同的经历、性情与作为,但又不乏共同的人格操守与人生追求。他们都有着吃苦耐劳、精细严谨的劳动态度。植物标本是植物分类学研究的前提和基础。为了做好这项前提性和基础性工作,几代植物研究者栉风沐雨,宵衣旰食,无数次跋涉和劳作于山野之间,进行植物特性勘察与标本采集,其包罗之宏富和涵盖之广大,在洋洋洒洒126册,录载了三万多种植物档案的《中国植物志》里,有着充分详尽的展示。植物园里的工作同样扎实细密,一丝不苟。俞德浚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坚持春秋两季对园中数以万计的植物进行全面检查,株株过目,处处留心,其始终贯彻的“六有”标准,尽显科学管理的之严。曾孝廉40年如一日,专心致志地为植物画图像,练就笔下的无法之法,硬是在“冷板凳”上作出了大贡献……所有这些,均让人读后感慨万端,肃然起敬。
他们还有始终不渝的家国情怀。20世纪初,中国的植物研究从标本采集到整理鉴定,都由外国人来做。对于这种情况,作为早期植物研究者的钟观光,深感不满和不甘。为此,硬是自己动手,创造条件,建立起我国第一个植物标本室,开了中国植物自主研究的先河,为国家和民族争了气。刘慎谔在欧洲从事植物研究多年,取得了显著成就,被法国植物研究机构誉为“第一个研究法国植物的外国人”,但他最关心的还是中国植物研究的发展。他带着两万多号植物标本和一批靠节衣缩食买来的专业图书,毅然回到祖国,加入植物研究的行列。类似这样放弃国外优渥条件,决心以专业报效祖国的学人在植物学界还有若干。“乞得种树术,将以疗国贫”,胡先骕当年的诗句可以作为这个群体的精神告白。
阅读《草木葱茏》还可发现,作家不仅善于捕捉和提炼植物研究者身上所蕴含的精神品质,而且很注意进行新颖、别致的表达,努力营造质文兼具、相得益彰的艺术效果。作品结构别开生面,梳理植物分类研究的历程,但没有满足于常见的材料整理与平铺直叙,而是首先锁定集植物分类之大成的科学巨著《中国植物志》,并将其喻为一棵生机勃勃的大树,然后以此为焦点和线索,通过树由“播种”到“新苗”再到“佳木”的成长过程,展开植物分类研究的方方面面,同时盘点它所经历的“虚热”“风雨”“春回”“金秋”的洗礼,及其光明开阔的前路。于是,中国植物分类学曲折发展、砥砺前行的轨迹,有“意”有“象”,跃然纸间。
同时,《草木葱茏》的知识播撒自然生动。聚焦植物分类学必然要介绍相关专业知识。而在涉及这类文字时,作家不仅落笔轻盈,深入浅出,生趣盎然;更重要的是,能将植物学的专门知识巧妙地穿插于人物行为和事物变化之中,化为艺术叙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而有效地强化了作品的文学性和审美表现力。(古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