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秀莹书写作品欣赏(付秀莹长篇新作野望)(1)

2016年,作家付秀莹推出首部以华北大平原上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村庄——芳村为背景的长篇小说《陌上》。时隔六年,她又创作了在某种意义上可称之为姐妹篇的《野望》。其间,2019年,她还写了《他乡》,是一个城市题材。以她自己的说法,这六年间,世界发生了太多变化,有一个心愿却始终埋在内心深处,在无数个夜深人静时分激励她,让她重新回到芳村,回到熟悉而又陌生的“陌上”,去记下近年来乡村大地正在发生的新变,于是就有了《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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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秀莹新作《野望》

在近期于北京SKP书店举行的,题为“新时代乡村的传统与新变”的新书分享会上,付秀莹坦言,她的根脉在乡土,写作回到乡土也是必然。“我在一些文章里也写道,写完《陌上》以后,我意犹未尽,有很多故事没有展开。我也还有很多话要对村庄说,对读者们说,对生活说。所以在完成《他乡》的同时,我几乎马不停蹄开始了《野望》的写作。十多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在写作,每天都在跟我的长篇小说、跟我的人物们相处,其实是跟我心目中的村庄、我的故乡一直在朝夕相处。”也因此,在付秀莹的感觉里,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芳村,也没有离开过乡土,尽管写《他乡》的时候,她写了一个走出乡土到城市的过程,但是这个人物的精神底色也好,培育她的故乡的精神根据地也好,都在那里。“很多评论家说《野望》是‘重回乡土之作’,我也认同,但其实我一直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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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野望》也是和《陌上》有着更为紧密的联系。因此,谈《野望》也许可以不谈到《他乡》,却不能不谈到《陌上》。付秀莹自言,这两部长篇在人物关系上一脉相承。那些曾经在《陌上》中走来走去的人物,而今在《野望》里,依然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陌上》中的农村妇女翠台,成为《野望》的女主人公。“如果说《陌上》是以散点透视的笔法,几乎挨家挨户对一个村庄展开书写的话,那么《野望》,则是把笔力聚焦于翠台一家,以此为中心,勾连出若干亲戚邻里,及至乡土中国熟人社会盘根错节的深层文化土壤,包括经济格局变动、伦理秩序更迭、精神世界嬗变、价值观念激荡,以点带面、以小博大,发散铺展开来,着力描绘一幅新时代新乡村的崭新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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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秀莹 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如此,谈《野望》就不能不谈到它有何“新变”。虽然这部长篇新作,如评论家张莉所说,依然是一种“特别付秀莹的写法”,她依然是用一种絮絮叨叨讲述着日常生活的方式,让我们沉浸在日常生活的情趣之中,去了解日常生活背后的那种味道。但是另外一方面她也写了乡村里我们大多数人不太清楚或者已经非常新鲜的、陌生化的一面。张莉感叹:“芳村里发生的重要变化,包括小说人物的日常生活,包括他们的起居饮食,比如涮羊肉,骑着电瓶车去上班等等,对于我来讲是打开我重新认识中国当代乡村的一个窗口。”

其实,付秀莹主要是通过主人公翠台的眼睛,让读者看到乡村的日常变化。评论家贺绍俊表示,到了《野望》,付秀莹的结构意识更加自觉,她写了主角翠台,她就写这样一个乡村女性的日常生活,她遇到的各种各样的烦恼,她面对乡村的各种各样的人物,她怎么去应对,她怎么去思考,写这些的同时,也就带出了她要表达的那些,由社会大的变化引起的日常生活的变化。“相比而言,《陌上》就像写串门一样,从这一家串到那一家,在这一家遇见几个人物,在那一家遇见几个人物,将这个小说结构起来的更多的是生活逻辑本身。”

支撑《野望》的,依然是坚实的生活逻辑,只是付秀莹让它“隐身”了。以贺绍俊的观察,她还是把日常生活作为重点,写它怎么悄悄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就像水里面融进糖,我们看不见糖,却能感觉到水是甜的。“比如她写翠台的丈夫根来养猪,他养的猪因为猪瘟突然都死了,这对一个家庭来说打击非常大。接着上面就来了政策,要把大家组织起来用合作社的方式养猪,降低了个人养猪的风险,这样养猪户就相对有了保证,这就是变化。这一切在付秀莹笔下,都是悄悄渗透到日常生活中的。比如小说里写好多人回村里来了,有的回来当村官,有的回来创业。有的作家可能会以此结构一个非常大的矛盾冲突。但付秀莹只是写一些新的观念怎样悄悄渗透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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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现场

而付秀莹写乡村日常生活也有自己突出的特点,即是如贺绍俊所说从乡村的伦理入手去写。“她关注乡村伦理怎么运作,怎么规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们谈《野望》写了乡村的新变,她其实也写了不变,不变的是乡村伦理。”在贺绍俊看来,乡村伦理好比是一种黏合剂。“乡村是比较松散的社会组织,从生产的角度、从社会的角度来说,家庭和家庭之间不见得有密切交往,怎么把他们联合起来?靠的就是乡村的伦理。人和人之间打交道是有一套规则的,这个规则是自古传承下来,变成一种大家共同遵守的原则,即使乡村有了新变,但这个乡村伦理依然在起作用。按说乡村生活给人感觉很平淡。但付秀莹写得不让人觉得平淡,因为她把日常生活里的小矛盾写得有滋有味。比如她写过年,从大年三十包饺子、吃饺子写起,写到各式人物的一些小矛盾,最后都在乡村伦理益生菌的作用下给调剂好了,这就把乡村日子的味道写出来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付秀莹写好乡村伦理,也就为她写好处于变化中的乡村日常找到了依据。张莉表示,正因为现在很多作家没有抓住这一点,他们写的一些乡村小说就不是太有说服力,但付秀莹对乡村有长时间的观察,同时加上《陌上》的写作经验,她写起来就比较笃定。“我们每个人都在经历时代的巨变,但是付秀莹致力于写的那些家常里短,那些婆媳关系、夫妻关系,那些很微妙的情感,不论过了多少年都没有多大变化,她抓到了这个不变的东西,来写乡村的巨变,也就找到了能够让我们心动的点。所以,她写的很多乡村经验,包括那些女性的算计,或者说精通世事的东西,很多时候都能让我产生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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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付秀莹的乡村书写能让人产生共情,也因为她并没有对乡村“另眼相看”。而在一些人的想象中,既然如今城乡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异,乡村自然得呈现出迥然不同的景象,但实际情况未必如此。比如,当城里人在追看《甄嬛传》的时候,乡下人也一样在追看,他们生发的联想和想象也未必大为不同。

就像张莉说的那样,新闻是不分阶层、不分城市和乡村的,抖音或者小红书这些新媒体让整个社会既分裂又一体,一体到能直接到达每个人的终端,所以很多农村女性看的电影、电视,或者是追的网剧,跟城里女性看的、追的那些,其实是非常相近的。“很多年前,乡村女性都喜欢追看《甄嬛传》,我记得《陌上》里写很多年轻人吃完饭也不说话,直接去上网或者抱着手机看,这跟城里人的生活没有什么区别。乡村女性也会想象自己的情感生活,比如看到一个家庭以外的男人长得很帅或者很有权力,就会想象和他发生一段关系,城里人看后也许会觉得震惊,我们纯朴的乡村女性怎么能这样?但这恰恰是因为我们对人的理解分了三六九等,要是从平等的角度看,乡村女性和城市女性,受过教育的女性和没受过教育的女性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是能见度不一样而已。”

与此同时,我们不能不看到乡村变化也让城里人和乡村人有着不同的心理感受。就像张莉说的那样,女性作家怎么书写乡村生活其实代表了很多东西,其中不仅仅包含了女性意识,还包括她们对乡土生活的理解。“梁鸿在《梁庄十年》里写到她回到乡村,看到乡村发生非常大的变化,其中就包括新建了高速公路。没这条路以前,她用五分钟时间就能走到邻居家,但现在有了高速公路的阻隔,她要绕着走过去,也就需要半个小时左右时间。她慨叹说,乡村生活面目全非了,乡村让我们回家太不方便。但你如果站在农民的角度就会知道生活更方便了,因为他们去市里面,之前要用两个小时,因为有了这条高速公路,现在只用半个小时,这样,作家站在哪个角度去书写就变得非常重要。”

但非虚构写作是一回事,虚构写作又是另一回事。区别在于,作家在非虚构写作里会灌注更多的理性思索,而在虚构写作中则更多是让自己的感觉去发酵。由此,如付秀莹自己所说,所谓的常与变,新与旧,在《野望》里,并不是那么分明,有时甚至可以说是混沌一片。“但我只负责表达和呈现,读者自己会从中去辨认,去认清我们这个时代复杂的、丰富的、多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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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付秀莹还是在《野望》给出了一些鲜明的标识。比如,全书二十四章由二十四节气命名,完成一个井然有序的四季轮回。这么命名,就在于她注意到,节气是中国乡村民间文化当中一个最基本的元素,是一个代表了常的东西。“乡村人不说星期一、星期二,他们一说就是初一、十五,他们也不说夏季、冬季,一说就是大暑怎么样,小寒怎么样,节气深深渗透在中国乡村生活的血脉深处,我就想写出那种不变的、带有文化根脉性的东西。”

在一些作家笔下缺失的风景,也可以说是乡村生活的“根脉”。一部写乡村生活的小说,如果缺失了风景,也或许是在一定程度上缺失了灵魂。而无论是《陌上》,还是《野望》,都如青年评论家宋嵩所说,有着特别多的风景描写。而在风景稀缺的当下,付秀莹能有耐心去书写风景,这本身就看似不同寻常。

不过对写作者来说,重要的不是写了风景,而是是否有效地写好了风景。以贺绍俊的阅读,付秀莹笔下的风景描写,与她的日常生活书写是融在一起的。她并不是讲了一段故事后写上一段风景,而是把风景、风物,人的行动,还有乡村的一切动物、家禽等等,放在一个整体范畴里来写。“这让她笔下的风景描写看似不经意,但往往跟她写那一段日常生活的情境,或者是人物的心灵紧密联系在一起,她的风景描写往往可以烘托当时人物的心理状态。”

这也就应了王国维讲的“一切景语皆情语”。在张莉看来,景物描写实际上是中国文学抒情传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这一传统里面非常重要的特点就是,作家笔下的景物都打上了个人的情感,我们读《野望》,很多时候读的是翠台眼里的风景,这风景也就跟着她的情感发生着非常微妙的变化,我们能感受到风景在其中的重要性,但是不能把风景单独出来,实际上是景中有情、情中有景,整个故事是跟风景一起推动起来的。这样,翠台眼里的风景也就不仅仅是风景,而是构成整个长篇小说情节、故事和人物命运的一部分。”

当然,这风景从客观上说,依然是付秀莹虚构的芳村风景。付秀莹说,有了两部长篇的积淀后,当她重新再写芳村的时候,她非常放松,就想着真正地、诚恳地、自然地、朴实地写出芳村的日常。“这日常肯定不是紧绷的,而是放松的,是自然流淌的,是亘古如新的,它特别需要我本着平常心去写,我就用我的笔细致地、耐心地、不急不躁地去写,我的眼里几乎只有人物,我深切热爱他们,同情他们,我迷恋他们的生活,我甚至特别想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我就是翠台,我就是素台,我就希望把这样一种姿态和心态传达给读者。”

新媒体编辑:傅小平

配图: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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