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三四月，皮肤科都排起长长的队伍，柳絮过敏的人们表示：
很想生活在一个没有“柳絮精”骚扰的干净世界。
这不，北方这两天又要爆发持续20天左右的飞絮，大家的口罩可以准备起来了。
不过，在富有情趣的眼光中，漫天飞絮颇有浪漫古典的情调。
白居易诗云：三月尽是头白日，与春老别更依依。
让我们跟随古人的诗句，唠唠这让人又爱又恨的杨花柳絮吧。
南宋有个志南和尚，写了一个千古名句，叫做“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春天的风，从此就叫做“杨柳风”。
农历二月的“杨柳风”吹过，到了阳春三月，“杨柳风”却变成了飞花扬絮“杨柳疯”。
二月杨柳︱万条垂下绿丝绦自古以来，中国人将“杨柳”并称，这是有科学依据的。根据现代植物学分类，杨树、柳树，都属于“杨柳科”。
《采薇》，讲的是征人思念家乡的故事。去年的早春，村里的小芳，就是倚靠在村口的大柳树下，目送离人背影，泪眼婆娑。她的身姿，正像那婀娜的杨柳；她的青春，正像刚刚吐露新芽的柳枝。“杨柳依依”，你是一棵树，你被人类赋予了感情色彩。
到了唐宋年间，杨柳大量出现在诗词中、春天里。大诗兄认为，杨柳就是为了春天而存在的。我没见过谁写夏柳、秋柳、冬柳。早春二月的杨柳，人畜无害，美到没朋友。它的画风就是贺知章的《咏柳》：
贺知章《咏柳》
好大一棵树！杨柳之美，就在于它是高大的乔木，然而又婀娜多姿。你看，整个一棵树，就像一整块碧玉，养眼。
“万条垂下绿丝绦”，就像一根根绿色的丝线。其实，这种比方，说到底还是人类想象力匮乏的表现。人造的物件，比如丝线，美则美矣，怎么能跟天造之物相比？细细的柳叶，就像用刀剪裁出来一样齐整。
二月的春风，就是造物主的剪刀。
趁着二月的春风，孩子们用柳条编织出绿色的花环，这是女孩子的王冠，男孩子的野战伪装；折下柳枝，截成小棍，用铅笔刀剥掉树皮，刻画出不同的花纹，玩儿“花棍”，伴着一股苦涩的清香。
早春二月的杨柳，是小清新。比如王维的《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客栈边上种几株杨柳树，搭配台阶和墙角的青苔，素淡静雅。
唐朝时候，还有一种曲牌，叫做“杨柳枝”，白居易、刘禹锡这些人，是成组成组地写，乐此不疲。刘禹锡的几句如下：
三月杨柳︱惟解漫天作雪飞
时光在流逝。二月春风之后，桃李花开、菜花金黄。大家都去赏花，一时间忘记了杨柳的存在。杨柳花开，一片鹅黄色。然而，这种花儿极细极小，又有多少人在意？
一个多月过去了。杨柳，再次进入人们的视野。现在，它的画风是这样的：
韩愈《晚春》
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北京胡同和上海弄堂，杨花、柳絮、榆荚、二球悬铃木，飘下雪一样的飞花，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从PM2.5到PM250，无孔不入、无所不在。
二月的杨柳是“人畜无害”。现在，不论你是志南这样的高僧，还是诗兄这样的俗人，以及发春的猫儿、摇尾巴的狗，统统成百上千个喷嚏伺候。
这是花粉过敏，是“呛死你的温柔”。
《辞海》上面说，杨柳科植物，“花单性，雌雄异株”，“蒴果裂为2到4瓣”，“种子多枚，基部围有一簇丝状长毛”。这“一簇丝状长毛”，就是“惟解漫天作雪飞”的主角。
杨柳是“雌雄异株”，而产生飞絮的是雌树。新闻报道说，截至2016年，北京城有200万株杨柳树雌株——这是天文数字。为了控制飞花扬絮，人们给它们注射花芽抑制剂，给雌株嫁接上雄性枝干等等。还有更彻底的一招，今后再也不种雌性杨柳树了！
高度重视，必须绝育。这种待遇，植物中只有杨柳。对它们动手的时节，就在这杨柳飞花的阳春三月！
细看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杨花柳絮，不仅能引起人类生理上的不适，还会在人类的心理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哩。不信？我就一口气给你念三首：
“杨花诗”三首
真是个春风沉醉的时节。
这还没完。还有更铺陈的。请看下面这位：
苏东坡《水龙吟》
韩愈对待杨花榆荚的态度，是硬邦邦的。“杨花榆荚无才思”，就像老夫子板着脸训人。
而人家苏东坡，是浮想联翩的，是柔情似水的，是少女心思代言人的。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杨柳飞絮，也没个花的样子，所以，本来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但是呢，“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这飞絮落得家门口、路旁边到处都是，仔细思量，情绪开始不对头，开始酝酿发酵，有所思。春困，睡一觉，醒来，还是困，媚眼儿睁不开。梦中人何在？依旧在万里之外，不由得泪眼婆娑。
算了，不想了，到西园子里看看。杨花柳絮不说，姹紫嫣红的各种花儿，也通通被雨打风吹去，落红粘在大青石上，满池子都是花瓣儿。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苏轼曾经自己注释说：“杨花落谁为浮萍，验之信然。”古代人认为浮萍是杨花变的。想象力像小孩子一样丰富，科学素养也跟小孩子差不多。
小池塘里面游动着一股两股“黑线”，仔细看，是一群小蝌蚪。小鱼儿不时跳出水面，吹个泡泡、吃口杨花。“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看着蝌蚪与小鱼，看着随流水而去的柳絮，看着葬身鱼腹的杨花。此情此景，独自赏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文：杨金志
图：摄图网、《一年好景君须记》插图
《一年好景君须记 古典诗词中的季节之美》
杨金志 著 | 化学工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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