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华山强人与少庄主史进
到底是谁在求谁？
水浒中的纸马
结义篇15
布衣豆腐 说水浒系列
第十五回
关圣帝君
无锡纸马陶氏木版年画第四代传承人陶晓梦作品
之前我们说到，在传统生活中，异姓结义祭拜神明，使用纸马是一种常态，不仅强人聚义要用纸马，良民结义需要使用纸马，坏人也会结义，坏人结义也会使用纸马；男人结义用纸马，女人结义也要用纸马。可见，这些文本中的兄弟姐妹结义，跟水浒中晁盖兄弟六人聚义，到多次补充增订迭代结义，一直到宋江一百单八将大聚义，都是一脉相承的。所以，结义就该供奉纸马。没有问题。
那么，晁盖也好，宋江也罢，他们在结义的时候，心中膜拜的，究竟是否可能就是桃园结义呢？换句话说，在水浒的世界中，桃园结义的故事流传铭刻在好汉们结义时的脑海之中的这种景象，是否具有可能性呢？
其实，至迟在宋代，民间就开始流传“桃园三结义”的故事，宋末元初赫经在《重建庙记》中就有“初，王（关羽）及车骑将军飞（张飞）与昭烈（刘备）为友，约为兄弟”的说法。到了元代，该故事越来越完备，并且出现了不同的版本。元杂剧《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与元代《三国志平话》中的都有完整的“桃园三结义”故事。由此推导在元代之前的宋代，就已然流行三国的桃园故事，一点都不为过。
所以，桃园结义也随着三国故事的传播而逐渐成为社会上各种行业帮会，团体，异性兄弟结义效仿的最佳情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插图：唐鼎华
之前我们在《醉眼戏说水浒传：招安的旅程》专辑中已经陈述过，水浒中存在着浓重的关羽崇拜，那么水浒中有没有桃园结义的崇拜呢，那自然有。你看，宋公明自己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自己所倚仗的，就是仁义价值观，这跟刘备完全一样，宋公明与刘皇叔他们两个，谋略上，一个依靠诸葛亮，一个依靠吴学究，武功上，一个依仗关羽张飞，一个依仗梁山全体好汉，之前我们也说过，在梁山好汉中，扮演关羽的很多，美髯公就有两个，张飞的扮演者也有好几个，从长相说，是林冲，从脾气说，是李逵，从与美髯公对仗的角度来说，是雷横。看来，梁山的人才储备要远胜于刘备，因为他的人才系统都有备份，有梯队。
在水浒一开始的时候，少华山的二当家陈达不听大当家朱武、三当家杨春的劝说，执意要去撩拨史家庄的大虫九纹龙史进，结果自己被人家活捉了，在少华山上，陈达的武艺是最厉害的，眼看靠蛮力不能解决问题，神机军师朱武就决定施展一下苦肉计，他把自己和三当家杨春都给绑了，送到史家庄去，那么老奸巨猾的朱武是如何蛊惑年轻的史进史大郎的呢？书中描述说：
朱武哭道：小人等三个累被官司逼迫，不得已上山落草。当初发愿道：‘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 虽不及关，张，刘备的义气，其心则同。今日小弟陈达不听好言，误犯虎威，已被英雄擒捉在贵庄，无计恳求，今来迳就死。望英雄将我三人一发解官请赏，誓不皱眉。我等就英雄手内请死，并无怨心！”史进听了，寻思道：“他们直恁义气！我若拿他去解官请赏时，反教天下好汉们耻笑我不英雄。
大家看清楚了没有，朱武在陈述自己兄弟关系的时候，一个是强调三兄弟是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二是强调“虽不及关，张，刘备的义气，其心则同”，由此我们明确得知，朱武所说的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就是引用的刘关张桃园结义的誓言。所以他的意思是，刘关张兄弟三人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是千古兄弟结义的典范，我们三个虽然不能跟他们比，但是我们也要向往，模仿，追随他们，所以我们三个兄弟，也要同生共死。
插图：唐鼎华
由此可见，水浒世界中的好汉，心中明确就是存在着桃园结义的情怀。桃园的兄弟聚义，正是梁山好汉聚义所效仿的，回荡在众多好汉心中刻骨铭心的主旋律。
从以上这个陈述，我们可以明白，至少在水浒的世界中，江湖好汉对桃园结义是非常熟悉的，大家在结义的时候，也是以此为榜样，加以效仿的。而朱武之所以对着史进说这番话，也说明，在朱武的观念中，史进也必然是了解桃园结义的故事，明白刘关张结义的价值的，否则，假设史进对此故事对此含义并不了解，朱武岂不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由此可见，三国故事，桃园结义，已然在水浒江湖世界中普遍流行。
果然，朱武的这次精神点穴非常精准，也非常有效，年轻的史进一听这个话语，马上就自觉服膺在了桃园兄弟情义的崇高光芒之下，自己也赶紧入戏，迅速扮演起三国中义释黄忠的关羽，义释严颜的张飞，义释马超的刘备，九纹龙如同三国仁义英雄附体一样，当场释放了朱武杨春陈达。自己与那三个兄弟组合也追加成了新的兄弟组合，完全跟三国演义的故事逻辑如出一辙。在朱武的催眠与诱导之下，史进彻底入戏。
大家要注意，史进的重情重义，是比少华山三个头领更为深挚的情怀，你看，少华山三个头领，彼此相识多时，一起干着那桩杀人放火的买卖，共担犯罪，有深厚的兄弟情义的基础，但是对史进来说，他与三个强人的关系，一开始不过是从敌对的关系，通过神机军师朱武的巧妙腾挪，将剑拔弩张的敌对关系瞬间化解而已，按照一般的情理，史家庄的少东家，看在强人彼此很义气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三个强人的性命，已经是大恩大德的事体，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强人，我当我的里正，你别来骚扰我的地盘，我也不来主动撩拨剿灭你们，大家相安无事，就这，也已经是我史进的宽宏大量了，这样，对于少华山的三个头领来说，就已经是上上大吉了，求之不得的美事了。
玉皇大帝
无锡纸马陶氏木版年画第四代传承人陶晓梦作品
但是，深受结义情结之毒的九纹龙，却不顾朝廷法度与社会禁忌，去主动去和山贼你来我往，称兄道弟，他竟然被少华山三个头领彼此深厚的桃园义气给感动了，由此自愿请求加入成为神圣道义兄弟的一员。所以事情到了最后，不是少华山三兄弟请求史进饶命，放过自己，而是九纹龙请求三兄弟带自己加入神圣美妙的桃园结义组织，带自己玩。虽然史进一开始并不是形式上的武装落草，但却是事实上真价实货的情义落水。
所以，当官府的公人围住了史家庄，要史进交出三位强人的时候，书中叙述说：
话说当时史进道：“却怎生是好？”朱武等三个头领跪下道：“哥哥，你是干净的人，休为我等连累了。大郎可把索来绑缚我三个出去请赏，免得负累了你不好看。”史进道：“如何使得！恁地时，是我赚你们来捉你请赏，枉惹天下人笑我。若是死时，与你们同死，活时同活。你等起来，放心别作缘便。
史进与强人来往了几次，就在心底里与这三个哥哥成了没有仪式的结义兄弟，也要和三个哥哥同生共死了。这既是史进的道义境界的自然流露，也得益于朱武的深刻把握与推动。同时，也是史进平素一直崇拜向往桃园之义，而自己愿意信奉，自己求仁得仁的结果。
水浒中，也不仅是少华山的几个头领曾经结义，曾经怀有同生共死的情义，而是，结义兄弟的同生共死的情怀在各个山寨动辄可见，比比皆是。
灵宝
无锡纸马陶氏木版年画第四代传承人陶晓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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