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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酒吧闪耀的灯球下，前一秒我装乖乖女给相亲学长发信息：「11 点了，睡觉了哦。」
后一秒在起哄声中去大冒险——10 分钟搞定隔壁卡座的大帅哥。
「这算什么冒险？」我嗤笑着撩起渣女大波浪，「还没有我拿不下来的人。」
捏着酒杯，踩着小高跟，我很自然地摔进了帅哥的怀里。
手不老实地攀上他硬挺的胸肌，我细声细语道歉：「不好意思，撞疼哥哥了吧？」
帅哥很上道，托着我的腰，语调轻佻：「是啊，乔砚砚。」
我愣了：「哥哥认识我？」
虽说这个酒吧在 A 大旁边，基本都是学生来玩，但我的名字还没这么出圈吧？
帅哥低低一笑，拿起手机晃了晃。
「一分钟前你跟我说要去睡，怎么，今晚睡卡座？」
屏幕上赫然是我和相亲学长的聊天内容。
「…… 楚，楚羿？」我嘴唇哆嗦，声音颤抖。
帅哥似笑非笑：「妹妹这么热情，这回看上我了？」
要疯了。
眼前的人，五官精致帅气，左耳一枚闷骚的耳钉，黑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美好的锁骨。
但他白天跟我相亲的时候，明明模样老土又呆板，我根本没看上！
2
今天白天，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相亲，只能用「窒息」两个字形容。
因为对象是楚弈。
楚弈是我小时候的邻居，比我大 4 岁，严肃得像个小大人。
那几年我爸妈很忙，会让楚弈带我。所以记忆里，楚弈的出镜频率比爸妈还高。
但我 8 岁那年，楚弈搬家了。
十几年没见，再见面竟然是相亲局，离谱。
被老妈绑架进包厢之前，我只顾着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
还是要装一下乖乖女的啦。
辣妹裤换成了白长裙，渣女卷拉成了黑长直，小烟熏卸掉改成了自然裸妆。
很乖很 OK。
刚放下心来，老妈拍拍我的背，喜滋滋道：「快叫人啊，这是你楚弈哥哥。」
楚弈？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我心脏骤缩。
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很土很局促的大哥。
厚刘海和黑框镜挡住了大半张脸，身高目测 180 ，但穿的格子衫和黑长裤，像是从 X 鱼上淘的连程序猿都嫌土的二手货。
我仿佛被一道雷劈中，心碎一地。
长残了啊！
仅有的童年滤镜被碾碎，压在心底十几年的恨意呼呼地往外冒。
我别过脸：「楚弈是谁？不认识。」
余光看到对方因为这句话明显凝固的表情，我心里暗爽。
老妈抬手就要给我一个脑瓜崩，被站在旁边的楚妈拦住了：「这么多年没见，砚砚不记得也正常。」
她笑盈盈地看向我：「楚弈也在 A 大念书，叫他学长就行。」
救命！他竟然也在 A 大，晦气。
在老妈和楚妈和善目光的注视下，我心里翻滚着怒意，别别扭扭喊了声「学长好」。
楚弈看着我，低低地应了一声，似乎很失落。
但视线在我手腕上停了好几秒。
我心里莫名一紧，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糟糕，纹身贴忘了洗！
刚才那股子暗爽劲儿一下子都没了，我心虚把手收到桌子下面，拼命揉搓手腕上的花纹。
我从小就对楚弈又爱又怕。
他给我带好吃的，但又管着不让我多吃，有一次我偷偷多咬了半块巧克力，他就拿出戒尺吓唬我，生生把我给吓哭了。
没想到十几年都过去了，他随便扫过来的一个眼神，还能让我下意识浑身紧绷。
没出息啊乔砚砚。
席间，一边是老妈和楚妈热泪盈眶。
另一边，我和楚弈——冷漠. JPG。
冷漠算什么？要不是在凹乖乖女人设，我就直接摔桌子质问他了。
当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全场不止我一个演员。
楚弈凹的土老帽人设，骗了我们所有人。
吃完饭，楚妈有事，和楚弈先走了。
老妈拉住我，眨眨眼：「你懂我意思吧？」
我太懂了。
全天下共用一个妈，大学前不让恋爱，大学后恨不得直接抱娃。
「别想了，楚弈这么土，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我高傲地扬起下巴。
话音刚落，老妈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背后升起，我缓缓转头。
正对上红黑格子衫下微微起伏的胸口。
楚弈他…… 怎么回来了？
厚厚的镜片遮住眼神，楚弈淡色的薄唇抿了抿：「不好意思，东西忘拿了。」
28 秒，楚弈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冲老妈点点头，迈开长腿急匆匆走出包间，用时 28 秒。
这 28 秒里，我默默低着头，目光黏在楚弈身上，思考要不要抓紧滑跪求饶。
在老妈的斥责下，我灰溜溜加了楚弈的 vx，但是「对不起」三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明明是他先对不起我的。」我小声嘟囔。
接下来的一天，我在聊天框里没话找话，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就连被室友鹿露拉着去酒吧，整个人还是蔫蔫的。
可没想到啊，人家楚弈本人，竟然在酒吧愉快地蹦迪。
3
发现玩咖帅哥竟然是楚弈之后，我嚣张的气焰立马熄火了大半。
但还是大着胆子捏了捏他的脸：「学长，你整了？」
从相亲到现在，短短几个小时，气质纯纯一个升华，简直是喜羊羊吧啦吧啦变身大灰狼。
楚弈把我的手拍开，笑得有点邪气：「刚才还叫哥哥，现在又改叫学长了？」
我不爽地哼唧：「刚才我以为是别人。」
没有镜片遮挡，楚弈的眼神晦暗不明。
「哦，对别人可以叫哥哥，对我就不行。」
他还是笑着，声音懒洋洋地拉长，听起来却凉飕飕的，我坐在他怀里直发憷。
后悔打那个破赌了。
转头，室友鹿露指了指手表，提醒我还剩 5 分钟，然后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我欲哭无泪。
还敢加油？楚弈眼底已经隐隐冒火，再加油他得给我烧咯。
但吹出去的牛就像泼出去的水，认怂实在丢人。
浅浅撩一下好了。
我硬着头皮：「学长，咱们喝一杯吧。」
楚弈挑眉，故作惊讶：「怎么？学妹终于看上我了？」
原来还在生白天的气呢。
我点头如啄米：「看上了看上了。」
楚弈接过我手里的酒杯，眼神玩味。
修长的指尖在杯口来回摩挲，恰好就在我留下唇印的位置。
有戏啊，我的心跟着狂跳。
谁知，楚弈突然抬手，一把将我从怀里推了出去。
他懒散地往后一靠，不紧不慢开口：
「学妹还是去找别的哥哥吧，我可没看上你。」
一句话，背后我那桌朋友简直炸了。
「woc 那哥哥说他没看上乔砚砚，乔姐输了！」
「没想到咱们乔姐还有被人拒绝的一天，开眼了！」
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脑袋嗡嗡作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的脸，他怎么敢的？
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头，我杀气腾腾地俯下身，扯起楚弈的领口。
「凭什么看不上我？你个大骗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是说了你土，但谁让你故意那么打扮的？我等你十几年，你就这么骗我耍我，还是不是人？」
越说我越委屈，鼻尖酸涩，怨念地瞪了楚弈一眼。
就这一眼，楚弈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特别精彩。
他轻咳了一声，喉结滚动，低声叫我：「那个，砚砚……」
我一顿。
这距离似乎…… 太近了……
一种奇怪的预感涌起。
「算了，输就输吧。」我丢下一句话，直起身子赶忙要逃开。
却还是慢了一步，手腕被紧紧拉住了。
楚弈拿起酒杯仰头猛灌，站起身，白皙修长的手托住我的后脑勺。
下一秒，带着长岛冰茶酸甜味道的吻落在了我的唇瓣。
直接而热烈。
舌尖蛮横侵略，揽在我腰间的手发狠似的收紧，眼中隐忍的怒气一闪而过。
我脑袋浑浑噩噩，只剩下一个念头——楚弈 TM 的好会啊！
背后我那个卡座已经沸腾了。
楚弈卡座里的几个哥们刚才还很淡定，这下也跟着惊呼。
喧天的吵闹声，盖不住我如鼓的心跳，扑通、扑通。
好离谱啊，楚弈吻我了。
最后我实在承受不住，红着脸推开了楚弈。
对方眼底刚才那股怒气一扫而空，他笑得很坏，神情得意。
「我就知道，你说不记得我了，都是气话。」
我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脑瓜崩。
愚蠢啊乔砚砚。
刚才盛怒之下口不择言，我都说了什么？我等他十几年？
天，这句话也太傻叉了，显得我好像很痴情一样。
「不不不，也就刚想起来。我现在到处撩人，怎么可能还会记得你呵……」我勉强维持人设。
却突然被紧紧揽入一个怀抱。
「乔砚砚，我没骗过你。」楚弈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我愣了一下，而后轻笑。
骗谁啊，还当我是 8 岁小孩呢。
4
8 岁那年，我去邀请楚弈参加我生日趴，结果他告诉我，他要搬家了。
问搬到哪里也不说，只拉钩钩跟我保证，一定会回来找我，还会送我生日礼物。
生日那天，我等了他一夜。
最后脑袋一栽一栽地被老妈抱回卧室，哭湿了我心爱的 hello kitty 枕头。
后来每年过生日，我的 KTV 必点曲目——《算什么男人》。
老妈一直不理解我对楚弈的怨恨，只当我是耍小孩子脾气。
但她根本不明白，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楚弈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那么笃定地给了承诺，又毫无解释地食言，让我觉得自己就像被抛弃了一样。
心理阴影面积无限大。
我轻嗤着推开楚弈，用不在意的口吻道：
「学长，大家都是成年人，还说什么骗不骗的，很幼稚哎。」
楚弈也不恼，顺着我的话说：
「幼稚吗？就像你装作没看上我，我也假装没看上你？嗯…… 确实有点幼稚。」
我沉默两秒，有被气到。
承认你自己幼稚就可以了，干嘛要带上我？
懒得跟楚弈纠缠，我准备放完狠话就跑。
「你记住啊，咱们现在没有关系，你不准像小时候那样管我，也不准跟我妈打小报告！」
楚弈懒散地靠在桌边，点起一根烟，笑笑地看我。
跟看小傻子似的。
我心头火起，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指着我那个卡座，
「我来撩你，只是因为跟朋友打赌而已，学长你可别当真啊。」
故意说得轻佻又挑衅。
楚弈不是玩咖吗？看我不总是一副「小孩你玩的都是我剩下」的表情吗？
但我这个小孩偏偏只把他当成了打赌的工具，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气人很有一手啊乔砚砚。
没想到，人家楚弈点点头，竟然接受度良好：「放心，我没当真。」
还被打开了思路，冲我吐了个烟圈。
「既然我帮你赌赢了，你该怎么谢我？」
很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郁闷。
更让我气闷的是，楚弈说，他、没、当、真。
没当真就把我给亲了？好渣！
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副女王回归架势回到了卡座。
刚坐下，鹿露很激动地嚷嚷。
「乔姐你可以啊，我刚打听到，那个帅哥是大四的楚弈，咱们学校超高冷的男神！」
「很高冷吗？」我做作地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但他对我很热情呀。」
鹿露看我的眼神愈发崇拜，啧啧感叹：「谁说不是呢，一上来就把你的嘴给亲肿了。」
…… 我默默抿了抿唇。
心里若有似无的疑惑被放大，有点不对劲儿。
楚弈为什么这么会撩？
按他小时候一板一眼的样子，长大以后应该是一枚古板严肃的理科男才对。
相亲局上又土又局促的形象，虽然让人很下头，但我能理解。
可他怎么变成酒吧玩咖了？
还有，楚弈比我大四岁，算起来今年应该都读研了，怎么才大四？
当然我最在意的是，他说没骗过我，是真的吗？
正琢磨着，鹿露用手肘碰我：「乔姐，你家被偷了。」
「嗯？」我抬眼看过去。
楚弈他们卡座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美艳御姐。
一袭白色长裙，拿着价值不菲的手包，正亲昵地靠在楚弈身上。
楚弈呢？倒没有表现得多亲密，但也没拒绝。
跟御姐谈笑风生，余光时不时带到我这里。
我半眯着眼睛，深吸一口气。
行啊楚弈，小时候不守承诺，长大了不守男德。
好歹我们上午相了亲，刚才接了吻，这还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当面绿我。
我不要面子的吗？
不顾鹿露的低声劝阻，我往上扯了扯裙角，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
5
「介意吗？」我笑着询问楚弈，不等回答，直接坐了下来。
就挤在他和御姐之间。
很自然地顺走楚弈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我冲御姐挑衅一笑。
「她是谁？」御姐皱着眉头，冷冷发问。
失算了，我这个正主慢了一步，被御姐抢了台词。
楚弈扫了我一眼，把酒杯抢回去，从桌上捞起一罐椰汁塞我手里。
他淡淡开口：「乔砚砚，我邻居家的妹妹。」
「邻居妹妹？」我和御姐同时开口。
我脸上胜券在握的笑容，凝固了，仰头用眼神无声逼问楚弈。
这人恍然大悟似的，笑道：「想起来了，你说咱们没关系对吧。」
他看向御姐，重新介绍：「这是乔砚砚，大一学妹。」
呵，还不如邻居妹妹。
我脸上的笑容裂得稀碎，用手肘怼开楚弈，亲自上阵。
「你好，我是楚弈的对象。」我向御姐伸出手，并善意说明：
「我们刚刚在你坐的这个位置上接过吻。」
噗——旁边的胖哥一口酒喷了出来。
我若无其事地继续介绍：「我跟楚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么多年感情一直很好，双方家长也都很满意。」
我每说上一句，御姐的脸色就黑上一分。
直到最后她也没有理睬我伸出的手，视线越过我，直看向楚弈。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妹妹？」
楚弈垂眸看我，压了压扬起的唇角：「对，就是她。」
御姐呵了一声，把手里的酒杯重重放回桌上，一声闷响。
「我说得很清楚了，你考虑好给我答复吧。」御姐站起身走了出去。
赢了呀乔砚砚。
我得意地高扬起双臂，转过头，刚好跟楚弈四目相对。
他好看的桃花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不让我管你，你倒要来管着我，嗯？」
我赶紧收回目光，执拗地解释：
「谁要管你了？我是觉得你不能刚亲完就不认账，我多没面子。而且还说什么我是你妹妹，你以为在搞骨科啊。」
楚弈笑出了声，把我的短款小上衣往下拽了拽。
「只要你不是随便玩玩，我就一定会认账的，行吗乔砚砚？」
哼，他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旁边的胖哥急得一个头两个大：「弈哥，你怎么能把安姐给得罪了！」
肥胖的身体灵活地跳出卡座，追出去：「哎哎哎，安姐别走啊，我们再谈谈。」
我突然意识到，周围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对。
之前我来的时候，哥们儿几个看着我和楚弈，都一副吃瓜的表情。
现在一个个的脸色都变得很尴尬，有一个瘦高男看我的眼神甚至充满了敌意。
我心里一阵发虚，捏住楚弈的袖口问：「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楚弈伸了个懒腰，心情很好地眯起眼，骨节分明的大手揉了一把我的发顶。
「没错啊，你刚才吃醋的样子，特别好。」
谁吃醋了？不是我。
我拽开他的手：「那个御姐是谁？我是不是给你闯祸了？」
楚弈漫不经心地挑眉：「你能给我闯什么祸？这是大人的事，我们想办法解决就好了，跟你个小孩没关系。」
一边说着，他的视线一边无声地扫过卡座里的其他人。
似乎有种无形的威压，那几个哥们默默收回了看向我的目光。
「穿上，送你回去。」楚弈拎起他挂在靠背上的西装外套，扔给我。
我本来想说还没玩够，但气氛实在诡异，我没敢再开口，快步跟在楚弈身后。
6
我一晚上没睡着。
送我回寝室的路上，楚弈轻描淡写地说，那个御姐叫安瑶，是他同学。
「她要你考虑什么？」我问到第三遍，楚弈还是沉默不回答。
我索性伸开双手挡在他面前：「你们在谈什么条件吗？」
楚弈眼神无奈，微微俯下身，脸一下子离我很近。
「没谈条件，我什么都没答应她。小孩子呢，不要整天瞎想。」
我撇嘴，不自在地后仰，拉开距离：「我都上大学了，才不是小孩儿。」
后颈的衣领被拉起，楚弈认真地敷衍：「好好好，这么多年没见，长大了。」
快到宿舍楼，我实在忍不住，开口问：
「学长，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记得你小时候说想当科学家的，怎么现在……」
又抽烟、又喝酒、又泡吧，很不科学。
还是一阵沉默。
宿舍楼下，我没等到回答，恹恹地脱下楚弈的西装外套，递过去。
他没接，似乎想了很久，问道：
「你不喜欢我现在这样？希望我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楚弈的目光犹疑闪烁，像是很急切又很不安地等我的回答。
习惯了他在酒吧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这表情反倒吓了我一跳。
我仔细想了想，慢慢摇头。
「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没有希望也没有不希望。我觉得，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很奇怪，今天之前我都还那么怨恨楚弈，但自从他说了没骗过我之后，我竟然下意识就相信了。
不自觉地重新开启对他无脑粉的模式，像小时候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那样，对他的一切都无脑支持。
没原则啊乔砚砚。
楚弈屏着的呼吸明显松了下来。
唇角上扬，抬手揉了一把我的发顶：「小孩果然是长大了，说得哥哥还挺感动的。」
然后很夸张地擦了一把眼角。
转身之前，楚弈吹了个口哨：「别忘了你答应要谢我的，明早 7 点，不准迟到。」
于是我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
——楚弈擦眼角的时候，有一晃的晶莹，他哭了？
早上 7 点，我怨念地爬起。
本来以为早 8 已经够惨无人道了，没想到楚弈说他帮我赢了那个赌，要我答应陪他晨跑，一个月。
鲨了我吧。
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下楼的时候，楚弈已经靠着墙边在等了。
他穿着清爽的运动装，略长的黑发下，红色发带若隐若现。
既不是相亲局上木讷的样子，也不是酒吧里玩咖的形象，满满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不公平啊，同样是半夜蹦迪的人，为什么我基本废了，而楚弈还神采奕奕的？
我郁闷地跟着楚弈到操场上，他跑完五公里，我才挪了三圈，但喘得比他还厉害。
楚弈笑着递给我一瓶水，
「这就对了，早起早睡，再多做运动，你就没精力晚上去泡吧了。」
原来他是这个目的，用心险恶！
我抗议：「凭什么你能泡吧我就不能？」
楚弈理所当然地说：「我是去谈事情的，也没有天天去。」
谈事情？我警觉。
但知道他不会多说，我默默记在心里。
跑完步到食堂，我整个人瘫在凳子上，让楚弈去买早餐。
「乔砚砚，我没看错吧？你以前早 8 都翘课的，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眼前是一张过分阳光的脸。
糟糕，这是前两天跟我表白、被我拒绝的小奶狗。
小奶狗倒没哪里不好，就是太粘人了，还要我保证在一起之后就不再去撩别人。
这哪能保证啊，于是我拒绝了。
没想到小奶狗依然对我热情不减，嗓门超大：「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跳起来捂他的嘴。
还是晚了，一道阴影落在我和小奶狗身上。
楚弈正端着满满当当的餐盘，站在我们身后。
明明笑着，眼里却冷意湛湛。
7
楚弈在我对面坐下，端起餐盘里的小米粥放在我面前。
「坐啊。」他很随意地说。
我腿都软了，坐下来才发现，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小奶狗「楚、楚学长」了半天，也跟着颤颤巍巍坐下。
楚弈剥着白煮蛋的纤长手指一顿，拧起眉毛，啧了一声。
小奶狗一秒 get 到他的不悦，唰地起身，火烧尾巴似的。
楚弈这才慢悠悠转头看向小奶狗，
「我记得你，创业大赛那天，你说要请教我几个问题？」
小奶狗支棱起来，拼命点头：「对对对，原来您还记得……」
「本来给你找了一些资料的，但现在…… 我无可奉告。」楚弈笑着，语气「核善」。
小奶狗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委屈到不行。
我尴尬打圆场，
「学长你别这么针对他，他没做错什么，只是跟我表了白而已，而且我都拒绝了。」
楚弈笑容渐大，眼神更加冷峻：「原来都表白过了啊……」
嗐，我说错话了。
小奶狗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表白玩的，没当真哈。」
「哦，你都随便对待乔砚砚的吗？」楚弈哼笑。
小奶狗默默闭嘴：要不你还是报警吧。
楚弈擦着手，慢条斯理地提起：「我记得，你还想加入我们篮球社？」
小奶狗脸都白了，深吸一口气：「楚、楚社长……」
楚弈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换个爱好吧，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见你一次扣你一次。」
小奶狗快哭了，楚弈还在追问：「乔砚砚会叫你哥哥吗？」
「不敢不敢不敢，我以后见到乔姐都叫她爸爸！」
看着小奶狗遭受一万点暴击后离开的背影，我一脑门黑线。
「学长，你也太挡桃花了，我以后还怎么玩？」
楚弈歪着头，笑得邪里邪气：「有我这朵桃花在，还不够你玩吗？」
我一口小米粥差点喷出来。
什么玩？怎么玩？这是可以说的吗？
说起来，楚弈确实够我玩了，啊我意思是，楚弈作为对象确实很够格了。
昨天鹿露跟我科普过，楚弈不光长得帅，篮球打得超好，还品学兼优，奖学金拿到手软。
他对别人高冷，唯独对我热情，虽然小时候古板严肃了一点吧，但现在泡吧蹦迪也都游刃有余。
鹿露最后得出重要结论——乔姐，你赶紧收了楚弈吧！
我嗤笑着拒绝了她的建议，因为我总有点不安。
毕竟他曾经失信于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那是我幼小心灵第一次怀疑人生，这个坎没那么容易过去。
楚弈慢悠悠地吃掉我夹回给他的蛋黄：「还在怪我管你？」
他理所当然道：「不是想管着你，是占有欲，就像你昨天非要挤到我和安瑶中间的那种，占有欲。」
我拿着勺子的手一顿。
楚弈每次都这样，自己承认有占有欲就算了，还非要带上我。
而且说得好直白，直白到我心脏狂跳、脸羞到通红。
「那你十几年都不来找我，明明答应了要我送礼物的，大骗子。」我闷闷地说，
「现在老母猪带胸罩，搞得一套一套的，晚了。」
楚弈笑容一敛，低下头假装认真研究不锈钢碗上的花纹。
「我找过你的。」几不可闻的一声。
我愣了一下，再抬头，楚弈依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8
我乔砚砚，以前彻夜蹦迪、嗨翻全场。
现在去趟酒吧都要偷偷摸摸。
先是楚弈每天一大早拖我去晨跑，把我跑得只剩半条命。
再是我用剩下半条小命跑到酒吧门口，总会莫名跟楚弈的哥们「偶遇」，然后被贴心地送回宿舍。
忍了半个月，腰都要生锈了。
好在今天侦察到楚弈他们几个都不在学校，我 vx 报备：学长，今天我在图书馆看书，可乖了。
然后就蹦跶着往酒吧冲。
笑了，校门口碰上了胖哥。
我扯扯唇角，灰溜溜地准备回去，胖哥却拉着我欲言又止。
「那个，小砚砚，你能不能去趟酒吧，安姐想跟你聊聊。」
安瑶？我愣了一下，看来确实没有楚弈说得那么简单。
路上，我有一搭没一搭套胖哥的话。
这才知道，确实是闯祸了。
原来楚弈在带着他几个哥们创业，不止是参加创业比赛做方案，而是真的在运营一个项目。
前期项目不大，几个人自掏腰包，加上楚弈的奖学金和比赛赢的奖金，足够项目运营了。
但现在，项目发展到了一定的规模，对资金的需求越来越大。
几个人正因为没钱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安瑶告诉楚弈，她家的安氏集团在做这方面的投资，她可以帮忙争取资金。
那天在酒吧，就是安瑶约了他们，说要谈一下投资的事。
没想到被我挤在中间给搅和了。
胖哥很无奈，那天安瑶跟他们不欢而散之后，楚弈就一直在想办法接触各种投资方，除了安氏。
「安姐说她想跟你聊聊。」胖哥的脸纠结到扭曲，「我知道弈哥不想让你搅进来，但实在没办法了，服务器都没钱续了。」
一米八八、两百斤的大糙汉，满脸的小心翼翼。
我默了默。
抬头，冲胖哥爽朗一笑：「小事儿，看把你给难为的。」
胖哥嘿嘿笑起来，饼子一样的脸上，一双眼睛挤得几乎看不见。
「对了，你们知道安瑶喜欢楚弈的吧？」
进酒吧之前，我随口一问，眼睛紧盯着胖哥的反应。
胖哥拍着胸脯：「放心，弈哥只喜欢你，他这人认定的事儿，不会变的，他还让我们照顾好你。」
所以我也跟安姐说好了，你们女孩子之间只简单聊聊天，不谈别的。
我仔细看着他的表情，不像是说谎，不禁笑了。
安瑶哪会跟我简单聊天，同为女生，我能想到她要说什么。
但这个祸是我闯的，我得帮楚弈解决。
刚才唯一担心的是，胖哥这种做法，很像会为了利益出卖朋友，我不希望跟楚弈合作的哥们儿人品不可信。
好在看他的反应，只是个大老粗直男而已，不懂女孩子心里的弯弯绕绕，那就还好。
进了酒吧，安瑶一个人在卡座里喝酒。
烈焰红唇，还是很精致的御姐做派。
看到我，她挑了挑眉：「坐。」
我紧绷着坐在对面，生怕她一杯酒直接泼我脸上。
安瑶弹了弹手里的烟，斜睨着我，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轻蔑。
「你叫乔砚砚，是楚弈邻居家的妹妹？」
我警惕地点点头，就听安瑶一声冷哼。
「你配不上楚弈。」
9
我差点拎起桌上的酒瓶砸过去。
我乔砚砚，盘正条顺又聪明，虽然家里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被捧在手心里宠大的。
什么时候被这么 diss 过？
怎么，难道安瑶她家里有钱，就可以这么随便看不起人了吗？
还真是。
走进酒吧前，胖哥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哄着安瑶开心，这样她就会给楚弈一笔过渡资金。
我深吸一口气，忍了，指甲快要扣进肉里。
安瑶眼神玩味，满意地勾唇：「很好，变聪明了，不像上次那么冲动了。」
言语间充斥着笑看「为五斗米折腰」戏码的高傲。
我索性躺平摆烂。
「对，我配不上楚弈，所以要在这里被你羞辱。可我是为了帮他。」
「你呢安瑶，你条件这么好，没必要搞什么雌竞，但你从头到尾都在逼楚弈。」
安瑶听完，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强烈的嘲讽和愤怒。
「我逼楚弈？呵——」她的声音变得尖利高亢，
「乔砚砚，明明是你在逼着他！你逼得他着急成功、一刻都不能停！」
一瞬间，我有些怔愣。
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解密的端倪。
安瑶重新点了一支烟，不再看我，自顾自回忆一样地说起。
楚弈是她见过最拼的人。
从刚上大学起，他每天打工到很晚，学习也没落下，还分出精力筹划创业。
最忙的时候，他累到肺炎住院，一边挂盐水，一边写论文。挂到一半，又急匆匆回学校处理项目的突发问题。
「我很奇怪，就问他，为什么你才刚二十出头，就这么成熟，还这么着急。」
一口烟闷了很久才轻轻吐出来，安瑶说：「他回答我，因为邻居家有个妹妹。」
很奇怪的回答，安瑶和我都没想明白。
但在知道我就是那个「邻居妹妹」之后，安瑶愤怒了。
「你就是一个温室里的小花，楚弈这些年吃过的苦，你怎么会懂？」
「他为了你，没日没夜地打工赚钱和创业，你知道吗？你理解他吗？」
「你只会撒娇玩闹，不但给不了楚弈任何帮助，还会拖了他的后腿！」
一声声的质问，我听得喘不过气。
下意识想反驳，但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胖子说，你不知道我在帮楚弈争取资金，所以无意得罪了我。但我气的不是你得罪我，而是你不体谅他。」
「你知道他们的项目一旦资金断裂，以前的努力都会白费吗？你知道楚弈一定会拼尽全力去筹资，哪怕自己背上巨额负债吗？」
安瑶看着我，轻笑。
她很清楚，我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我突然不想反驳什么了，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我把扎着的马尾散开，随便抓了抓，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啜饮。
十几年没见，原来楚弈有这么多事，都是我不知道的。
再见面，物是人非。
我那么怨恨过他，也清楚记得，他吻我的时候，眼中也是隐忍的怒意。
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早就隔了两个世界了。
我掀起眼皮，看向安瑶，第一次觉得自己输了。
她没比我大几岁，但无论是气质还是眼神，都已经有了职场女强人的影子。
如果说我是温室里的小花，只能等着楚弈来保护，那安瑶就是开在阳光下的牡丹，浓墨重彩，能跟楚弈比肩。
我慢慢扬起下巴，尽力挤出一丝不在意的笑容。
「我确实只会撒娇玩闹啊，所以我对楚弈只是玩玩，干嘛要知道他那么多事？」
「你们谈的什么创业什么资金，该干嘛干嘛，我都没兴趣。我现在玩腻了，准备换别人了。」
这几句话我早就打好了腹稿，但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有多艰难。
艰难到，整个人像是劈成两半，一半在装作不屑地说台词，另一半在撕心裂肺地阻止。
但我绷住了，姿态优雅，没有哭。
好样的乔砚砚，输也输得体面。
我掏出手机，给楚弈发信息。
「学长，我玩腻了，以后你不要联系我了。」
当着安瑶的面，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安瑶第一次用正眼看我，挑挑眉，很惊讶我会放手。
她用鼻腔轻哼：「你明白事理就最好了，我之前答应楚弈，只要跟我订婚，安氏就帮他解决资金问题，这个承诺永远有效。」
本以为已经跌落谷底的心还是被戳了一下。
竟然是要订婚，原本还以为她的条件是交往。
也对，那么多资金呢。
安瑶走了，依然是高傲御姐的气势。
我靠在卡座里，浑身脱力，装不下去了。
满脸的泪也懒得擦。
胡乱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酒猛灌。
今天的酒尤其辣，辣得我眼泪开闸似的往外涌。
越是心烦意乱，越是有不开眼的人来身边凑。
一个痞里痞气的大哥坐到我身边：「妹妹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来让哥哥安慰安慰你。」
表情猥琐，令人作呕。
我皱着眉想推他的胳膊，刚抬起手，却突然发现，坏了。
手好像使不上力气，我整个人头晕目眩，连站起来都难。
那个杯子，我刚才胡乱拿起的杯子，被人下药了。
我拼命想叫出声，但脑袋闷闷的，像被罩在一个玻璃罐中，什么声音都不真切。
只感觉一双滑腻的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引得我胃里阵阵翻滚。
最后，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胖哥的饼子脸，还有楚弈冷峻得像锅底一样的面孔。
他们三两下把那个痞子揍跑了，楚弈慌里慌张地拉起我。
「没事啊，砚砚不怕，砚砚不怕……」
我哭喊着拍打他：「楚弈你去跟安瑶在一起吧……」
10
我艰难睁开眼，刚抬了抬手，就被人按住了。
「别乱动，给你洗了胃，在挂盐水。」清冷的声音响起。
脑海中残存着在酒吧惶恐无助的记忆，我眨眨眼，发现自己正坐在医院的输液座椅上。
还好还好，没出什么事。
楚弈站在我面前，沉着脸，浑身低气压：「你很厉害啊乔砚砚。」
被数落我也开心，就像劫后余生看到亲人一样，我仰起头，急切地想求一个抱抱。
楚弈无奈叹气，低气压瞬间散开，把我搂在怀里。
「我为什么拦着你去酒吧，不是不让你玩，是知道那里比你想象的危险，现在懂了？」
我瘪着嘴抽抽搭搭地哭，眼泪鼻涕蹭了楚弈一身。
他蹲下身，平视着我。
「你无缘无故给我发分手的信息，我打过去，发现被拉黑了。等我跟胖子冲进酒吧，就看到那个瘪三在对你动手动脚……」
他语速极快，说到一半却顿住了，嘴唇轻微发抖，半晌才开口。
「乔砚砚，你知道我差点砸了那家酒吧吗？」
现在的楚弈，双目通红，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领带被扯开，松松垮垮地系着。
狼狈极了，哪还有往常游刃有余的模样。
我心里一酸，抬手在楚弈略长的黑发上揉了揉。
「对不起，我害你担心了。」
挂完盐水，楚弈拉着我去酒店。
我披着他的宽宽大大的西装外套，缀在后面小声说，
「你送我回宿舍好了，我信息里说得很清楚了，咱们还是别这么亲密……」
「了吧」还没说出口，楚弈一个眼刀扫过来。
Fine，我闭嘴。
然后就听楚弈定了个大，床，房。
这不能闭嘴了，我大声斥责：「你是禽兽啊，我肚子还疼呢！」
楚弈顶着前台小妹八卦的目光，低头睨我：「你现在这幅鬼样子，回宿舍再出事怎么办？」
迈开长腿，提溜起我的后领：「放心，今晚就算你药性发作要强迫我，我也会奋力反抗，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无语地看着楚弈翘得高高的唇角。
谁强迫谁啊！
事实证明，我确实想多了。
楚弈平常对我撩来撩去，今天竟然真的老实，只是合衣躺着给我揉肚子，不一会儿，洗完胃那种难受的感觉减轻了很多。
我侧身转向楚弈，小心开口：「你跟安瑶以后……」
楚弈冷冷打断：「我跟她没什么以后，乔砚砚，你想跟我分手，我不答应。」
按揉肚子的力道突然加大，疼得我差点哭出来。
还不解气似的，楚弈撑起身，动作有些粗鲁地掰过我的脸，差点把我捏成小猪。
「乔砚砚，你以前看不上我，嫌弃我穷，我可以忍。但现在不行了——」
他冷笑着凝视我：「你现在别想把我推开。」
带着明显怒意的急促呼吸洒在我唇边。
我错愕，联想到安瑶跟我说的那些，嗫嚅着问：
「我什么时候，嫌弃你穷了？」
11
楚弈点了根烟，深深地呼出一串烟圈，才终于把情绪稳住。
我缩在他怀里，心惊胆战地听他讲，我在温室当小公主的那十几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当年他们搬家，原来是为了把房子卖掉还债。
楚爸是做生意的，手脚不是很干净，厂子被举报查封了。
虽然没被判刑，但是被处巨额罚款，连带着生意上下游的借贷，楚爸一夜之间从我们当地有名的富豪，变成了背负巨债的「负豪」。
这样的落差对楚弈来说，已经很煎熬了，但苦难就是欺负人似的紧紧抓着不放。
楚爸变卖了所有家产，楚妈掏空了娘家家底，好不容易凑齐债款。
楚爸却卷钱跑了。
带着他秘密养了 5 年的小三，留下身无分文的母子两人。
那一年楚弈 12 岁，生活崩塌，如遭雷击。
楚妈养尊处优惯了，一度崩溃到想冲到马路上被车撞 S。
是楚弈抱住了她，那时候他还很瘦弱，几乎是趴在地上死死搂住了妈妈的脚腕。
「妈，咱们总有办法活下去的。」
那天，我在办 8 岁生日趴。
经过最初被人追债上门、不断搬家的日子后，他们好歹是安顿了下来。
楚妈拿出做家庭主妇时无聊学的烘焙技术，自制糕点去卖，两个人有了经济来源。
隔了一年，楚弈重新开始读书，从双语私立学校换到了菜场中学。
他笑着说，菜场中学也没什么不好的，放学很早，还有时间去快餐店端盘子挣学费。
我终于明白长大后的楚弈为什么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与其说他现在见惯了各种场面，懂得人情世故，不如说是从小锻炼出了察言观色、曲意逢迎的生存技能。
「怪我说得太夸张了，当时没那么难的。」楚弈用指腹擦擦我湿润的眼角。
我紧咬嘴唇，摇摇头。
怎么可能？从废墟里重建生活，肯定比他说的要难上一百倍。
「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找我的？」我用头顶蹭着他的下巴。
「不是答应了要给你生日礼物吗，你 10 岁那年，我觉得自己终于有点人样了，带着礼物去找你——」
楚弈声音凉凉地说起，「但你把我的礼物扔进了垃圾桶。」
「不可能！」我反应超大，差点要跳起来，
「你就算送个垃圾桶，我也会摆在床头每天看一遍的！」
楚弈双眼测谎仪一般看了我半天，自嘲地说，当时没钱买礼物，想来想去，只能捧出一颗真心。
于是偷偷收集楚妈做蛋糕用剩下的原料，自学做巧克力。
「虽然做了很多次才敢送给你，但总归也不怎么好吃，扔掉也好。」楚弈淡淡地说着。
我急了，拼命回想，终于从记忆里翻出一点印象来。
生日那天，院里一个讨人嫌的小屁孩拎着一袋巧克力，非追着我说楚弈爸是坏人，楚弈也是坏人，还是穷光蛋，让我别给楚弈留蛋糕。
我都快气炸了，以为巧克力是小屁孩送的礼物，拽过来砸进垃圾桶里，破口大骂。
「送这种没牌子巧克力的人，才是穷光蛋，什么垃圾，狗都不吃！」
楚弈就是听到了那句话。
他羞得无地自容，没有从角落里走出来跟我打招呼。
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遗憾地恨不得穿越回去翻垃圾桶！
我抚着起伏个不停的胸口，越想越气，捏紧了拳头。
「我一定要找机会暴打小屁孩一顿，害咱们俩误会这么多年。」
下一秒，整个人被紧紧箍住。
「不行，打两顿，我来打。」楚弈把头埋在我的颈侧，低声一遍遍重复，「还好是误会……」
既有释然，也有多年来自我纠结的深深疲惫。
误会解决了，但我更发愁了。
楚弈在我这里全然没有缺点了，那我还怎么舍得让他去跟安瑶订婚？
「要不，你别跟安瑶订婚了，就…… 就随便跟她谈谈恋爱？」
灵光一闪，我提了个很聪明的建议。
楚弈猛地抬起头，满眼冰霜：「乔砚砚，你找死？」
12
楚弈冷哼：「遇到这点小困难，你就要把我让给别人，那遇到更大的困难呢？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我委屈。
明明我才是吃亏的人，但楚弈这语气，像在控诉负心人。
楚弈掏出手机扔给我，抬起我的下巴，一字一顿，
「乔砚砚，决定权在你手里，你来告诉安瑶，是要我跟她订婚，还是跟你在一起。」
我捧着手机，像捧着烫手山芋，指尖都在发抖。
「密码是你生日。」他面无表情地说。
不光密码，连锁屏都是我的照片，是某天被他拉到图书馆，我趴在桌上睡觉吹鼻涕泡的照片。
我鼻尖一酸，瞬间破防。
根本不可能的，我现在不可能把楚弈让给任何人了。
哪怕只想象他跟别人在一起的画面，我的胸腔就酸胀发痛。
「楚弈是我的。」我大声跟安瑶宣示主权。
电话那头显然没想到打过去的人是我，冷下声音：「你让楚弈自己决定。」
楚弈接过手机：「我听乔砚砚的，她已经帮我选了。」
「还有，我们没有合作的可能，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他挂掉电话，果断拉黑。
抬头，看向我的眼中漾满了笑意。
我心里一动，张开双臂大大地拥抱住他，
「楚弈，咱们俩都收收心，好好开始搞对象吧。」
被表白了无数次，这还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表白，又害羞又害怕。
楚弈啧了一声，把我推开。
我心里一惊。
他不愿意？他要拒绝？我哪里不好？他凭什么呀？
楚弈捏着我的脸：「咱俩不是早就在搞对象了吗？」
他晃晃手机，日历上标记着「在一起第一天」，竟然是半个月前我们相亲那天。
「接吻就是在一起了。」他笑得得意。
说到这个我就生气，拍他：「刚见面就接吻，你对别人也这么随意的？」
楚弈露出受伤的表情：「乔砚砚，那是我的初吻！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瞳孔巨震，良心隐隐作痛。
楚弈表面看着是玩咖，私底下竟然还守着初吻。
他是男德班导师吧？
我感动到热泪盈眶，正想给楚弈一个鼓励的亲亲，他却警觉地眯起眼睛。
「倒是你啊乔砚砚，你接吻很随意吗？」
「没有没有！」我连连发誓，拼命往后躲，「以后我一定收心！」
「以后？嗯？」尾音上扬，威胁意味明显，楚弈猛虎扑食一样把我扑倒。
黑眸近在咫尺，呼吸越来越浓烈，我的心跳瞬间漏了几拍。
「楚弈，你说过不动我的……」
「没办法，乔砚砚，面对你的强迫，我实在无力抵抗，只能让你得逞了。」
谁强迫谁啊……
就是说虽然洗了胃啊，但是药物残留还是会有一些的，第二天我就后悔了，浑身酸痛。
楚弈起得很早，要去见投资方，他揉揉我的头发，让我自己再睡会。
我侧躺着，默默欣赏了一番帅哥美好的身材，也跟着爬了起来。
「需要多少钱，要不我跟爸妈说一下，虽然我家跟安氏差得很远，但过渡资金总归能拿得出来。」
即使不能现在就跟楚弈并肩，但我至少也不能继续当温室小花了呀。
楚弈一边打领带，一边透过镜子看我：「确实会心疼人了，哥哥很欣慰啊。」
他敛起坏笑，认真道：
「我要靠自己解决的，如果连起步都不行，以后怎么能干干净净把事业做大，给你安稳的生活呢？」
我突然想到楚弈给安瑶的那个答案
——为什么那么着急成功？因为邻居家的妹妹。
忍不住问他。
楚弈走到床边，盯着我笑。
「是啊，邻居家的妹妹虽然任性，但很傻的，我答应了要回来找她，她肯定会等我。」
「我这么拼命努力，就为了有一天能大大方方站在她面前，听她叫一声哥哥。」
在楚弈的注视下，我脸红到血管快要爆开。
慢慢凑过去，鼻尖一点点触碰到他的鼻尖，轻声开口，
「楚弈…… 哥哥。」
咫尺之隔的人呼吸明显粗重，笑声沙哑，
「哥哥才刚穿好衣服，你就来撩我，胆子很大啊。」
…… 我好无辜，明明是他想听我叫的。
13
我跟着楚弈一起去见了投资方。
回来的路上，楚弈见我一直沉默，拉开我攥得有些发白的手指，问：
「太无聊了是吧，下次别跟着过来了。」
我仰头问：「DAU 是什么？」
楚弈：？
我继续思索：「还有 GMV…… 楚弈，我加入你们，帮你一起做方案吧！」
没办法直接给投资，但帮他一起拉投资，我总可以的。
成长起来了啊乔砚砚。
楚弈一开始只是随口答应，还以为我只是一时兴起。
但看到我在高高的书堆里面严肃翻查，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乔砚砚，你认真的？」
「当然，比丁真还真！等着吧，我用实力跟你证明，你之前有多小瞧我！」
楚弈哼笑。
倒不是轻蔑，是那种「行呀小孩，咱们来练练」的挑衅。
偏偏我最不怕的就是被挑衅，更有干劲儿了。
又要跟新的投资方谈判。
前一天晚上，楚弈在网吧包了个包厢，我们要一起演讲排练、准备材料，就像考前突击复习一样。
几个哥们走进来，看到我也在，一个个都很诧异。
特别是那个瘦高个叫竹竿的，看我的眼神虽然不像之前那么凶，但还是没给我什么好脸色。
楚弈掏出一根烟，夹在指尖转着玩。
他靠在椅背上，清了清嗓子，懒洋洋开口：「今天就让砚砚来安排吧。」
一瞬间，几道视线集中在我身上，虽然都尽力做了掩饰，但怀疑和不信任依然明显。
我拉着楚弈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他显然感觉到了，另一只手覆在我的手背，拍了拍：「别紧张，就当玩玩。」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没错，就当玩玩，我乔砚砚最擅长玩。
把准备好的材料发给大家，厚厚的几十页，比他们最开始的版本加了更多图文和案例，还重新设计了封面和样式。
也许最核心的技术我不懂，但我懂客户需求呀，我也懂包装和讲故事。
一番讲解下来，大家看我的眼神明显变了。
胖哥开口问了几个问题，我一一应答，他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得我心里泛起小小的得意。
竹竿别扭了半天，问我接下来怎么分工，我说了自己的想法，本来打算问问大家的意见，没想到他们都没有异议，连竹竿都点头认可。
成就感大大被满足，我兴奋地冲楚弈眨眼。
他给我比了个大拇指，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就说乔姐很厉害啊，你们都还不信。」
这话说得我脸通红，怎么能在一群大四学长面前称乔姐呢，胡闹。
他们却都乐呵呵地点头：「对对，乔姐厉害，嫂子厉害。」
几天后，我们几个人眼睛跟钩子似的盯着屏幕，看楚弈邮箱里躺着的那封投资方邮件。
这种邮件之前看过好几封，都是「你们的项目很好，但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次点开之前，我们都抱有巨大的期待，因为知道之前的谈判非常精彩。
胖子双手合十，念起了心经。
竹竿拼命喝水，腿晃个不停。
楚弈嘲笑他们太紧张，但我看得清楚，他握着鼠标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点击，打开邮件。
「就你们的项目，我们决定合作，拟投资 1000 万，占股……」
很简单的几行字，我们来来回回看了半天。
自诩见惯了大场面的学长，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捂着嘴，眼泪哗哗往下流。
楚弈，平常看什么都淡淡的，面对投资方尖锐提问也面不改色，现在双眼泛红，紧紧抿着双唇说不出话。
我就更惨了，直接哭出了鸡叫，被楚弈用外套挡着脸，提溜出了图书馆。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我掏出手机：「快跟咱们妈分享这个好消息！」
却被楚弈拦住了：「再等等。」
14
啊楚弈没有告诉他妈他在创业的事。
他爸爸留下的阴影太深了，以至于楚妈总担心儿子自己开公司，也会走上违法和变坏的道路。
「所以相亲那天，你穿得那么土，是为了骗你妈？」我问。
楚弈眨眨眼：「你没发现你妈也很喜欢老实木讷的男孩子？」
懂的都懂，全天下共用一个妈。
「虽然我不是真的木讷，但我跟你保证，会靠自己，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做出一番事业，永远对你不离不弃。」楚弈跟我拉钩钩承诺。
这种话放到别人口中，听起来会很肉麻空洞，但放在楚弈身上不一样。
他说的堂堂正正的事业、不离不弃的爱人，这些是他家庭破碎时最深刻的向往。
楚弈拉钩钩的承诺，多少年都会全力以赴去实现。
我听着楚弈低沉动听的声音，只觉得心弦被轻轻拨动，心跳越来越剧烈。
不过等一下。
「所以你一开始就不打算通过安瑶拉投资？」在楚弈的唇瓣压过来之前，我忽然问。
他有点耐不住似的，声音焦躁：「乔砚砚，你有时候就是太聪明。」
我哼了一声，用力推开他。
破案了，安瑶的出现，从头到尾都是楚弈为了惹我吃醋而已。
「吃醋才会让你说实话。」楚弈一点都没有被戳穿的心虚。
「那你就不怕，我选的时候把你让给安瑶？」我不服。
楚弈挑眉看我，一副吃定我的样子：「你不会，你一定会选我。」
「就算你犯傻把我推给安瑶，我也会自己跑回来，把你打一顿，然后继续跟你好。」
我简直要气笑了。
回忆起刚上大学时候的雄心壮志，要玩满大学 4 年，谁成想刚大一就被楚弈吃得死死的。
「没关系啊，你随便玩。」楚弈缓了口气说，「但只能玩我。」
某天的一大早，楚弈神神秘秘要带我去个地方。
他穿得特别正式，西装笔挺顺直，衬衫解了一粒扣子，更显得风流有气质。
「到底要去哪呀？」我猜测半天。
最后一段路，我被楚弈蒙着眼睛，靠着他身体的指引往前走。
手掌离开，「砚砚，你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道玻璃门，门上贴着「方诺科技」的金字 logo。
我看向楚弈，对方浅笑着，跟我一样满眼复杂的情绪。
我们终于有了办公室。
之前的办公地要么是寝室要么是网吧包厢。
我走进去的脚步甚至有些虔诚，办公室不大，但五脏俱全。
一瞬间心头涌上各种回忆。
有过差点没钱续服务器的时候，有过被投资人质问商业模式的时候，哪怕后来获得天使轮之后，还有过彻夜商讨决策权方案的时候……
如今，终于又站在了一个新的起点。
而这次，我和楚弈站一起。
我伸手想拉旁边的人，发现空空荡荡的，再转过头，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
突然，清冽的钢琴声响起。
娇艳欲滴的花瓣从屋顶飘坠而下。
正常的白炽灯光莫名变成了彩色炫动的光束。
四面的小隔间里，楚弈几个哥们笑盈盈地冒出头，一个个手忙脚乱地放飞气球到屋顶。
办公室门口，楚弈捧着一大束玫瑰，满眼漾着笑意看向我。
这种俗里俗气的仪式…… 我是土狗我喜欢！
楚弈走到我身前，勾起唇角：「乔砚砚，跟我在一起吧。」
我：？
这不应该是一场求婚吗？为什么他在告白？
我都准备好说「我愿意」了。
楚弈显然看穿了我的心思，俯下身小声说，
「之前资金紧张，没办法给你仪式感，今天是你生日，送给你迟到多年的生日礼物。」
心中的感动激烈翻涌，我鼻尖一酸，几乎要落泪。
就听楚弈声音蔫坏：「知道你着急嫁给我，没事，咱们下次就求婚昂。」
谁着急要嫁？我气得要打他。
大庭广众，周围还有一群起哄的哥们。
我脸红到要爆炸，感觉血液里撒满了跳跳糖似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快乐尖叫。
突然，手机响了，声音盖过了钢琴曲。
楚弈皱起眉头不悦：「我表白这么重要的时刻，到底是谁这么扫兴没关机？」
我缩缩脖子，默默举手。
指着屏幕上硕大的「妈」，示意所有人闭嘴。
笑了，闭嘴也没用，老妈打的是视频电话，接起来我才发现。
于是我的红唇卷发、楚弈的西装耳钉，全都在镜头里无所遁形。
老妈把手机拉远，眯起眼睛，
「砚砚你这是玩 cosplay 呢？旁边的帅哥是演妖精吗，还挺好看啊。」
我和楚弈紧张对视，默默屏住呼吸。
就听那边传来另一道熟悉的声线：「我看看呢？砚砚没跟楚弈在一起吗？」
原来楚妈也在。
哈哈哈完球了。
老妈和楚妈今天专程来 A 市给我过生日。
两个老宝贝在盘算着怎么撮合我俩，我俩盘算着怎么装乖忽悠她们。
表白到一半，我和楚弈匆匆回到学校，换上乖乖女和木讷男的装扮，离谱。
去吃饭的路上，楚弈拉着我的手问，要不要顺便聊聊订婚的事，给两个妈惊喜？
「那可太惊喜了，堪比直接跟她们说，我已经有娃了。」
楚弈点点头：「也不是不行。」
「想什么呢！不可以！我刚到法定婚龄，还没玩够呢怎么就……」我大呼。
楚弈瞳孔微缩：「还没玩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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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着胆子对上他威胁的眼神，手不老实地摸上他的胸肌。
「对啊，我还要多玩玩——」
——你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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