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界有“京派”“海派”之说。伶界在“海派”之外还有“外江”一词,就笔者所见文献分析判断,伶界的“外江”大概早于“海派”。
海派与外江
伶界的“海派”是相对“京派”而言的。所谓京派,即为北京当地一派,也叫京朝派,特点是程式缜密,绳墨严京谨,干净老到,大器而少花哨。“海派”的“海”,有泛滥无边的字义,它不一定是上海之地域概念。旧京在人力洋车出现之前,客运工具主要是“轿车”和轿子,所谓轿车就是骡车。当时京城繁华枢纽之地均设有“站口儿”,就是现在的车站。比如西单牌楼,东四牌楼,前门楼子等地都是站口儿。搭车的客人在站口儿等车,赶车的车夫在站口停车,此为旧京的一条规矩。有些车夫时常不按站口儿停靠,京师人就管他们叫“跑海”,意指其任意而为不守规矩。从逻辑上分析推断,“海派”一词不应该是沪上本地人所发明。多半出自非沪人之口,很可能就是京师人。缘于京城有“跑海”一说,又及沪上伶界剧艺不墨守成规,任意一角儿,或行头或唱念或身段或切末均可随意添加,这在京师伶人眼里即为不守规矩,与那些“跑海”的骡车把式路数类似,故而生出“海派”一说。
“外江”一词早在乾隆四十五年(1780)即已出现,有该年广州琼华会馆《外江梨园会馆碑记》为证。当时京剧尚未形成,此碑记中的“外江”是指长江流域的徽,汉,川等地戏班儿。坊间说“外江”是“外港”讹音,其含义始于广州。早年广州有七十二行,凡不是出自七十二行者,即视其为“外港”(音刚)。后广州伶界大概受到商界“外港”启发,遂把外省戏班儿也称作“外江”。
京师有“本家”“外家”之说。光绪朝,慈禧太后在内廷升平署之外另扮小戏班儿,叫“普天同庆”,又称“本家”。内廷演戏档案文牍有“府”“外”“本”之分,“府”即生平署(早先叫南府)所辖戏班儿;“外”是外面京师戏班儿;“本”即帝后私人的“普天同庆”小班儿。
旧京伶界也有“本家儿”一说,意指内行。凡打小儿在毯子上练功,身段工架边式工稳,尺寸准确规矩,即称作“本家儿玩意儿”。内行把在沙土地上练功,笨拙没准头儿而不合规矩者都谓之“外江”。当然所谓规矩是以“京派”为准绳。而“京派”的规矩与内廷不无关系,由此或可视为官方正宗标准。就京剧而言,沪上是京师之外的最大码头,两地剧艺风格确有差别。如此,有人就把“海派”之“海”释为上海。这种解释从“海派”剧艺风格上看似不离大谱儿,但“海”字的肇事渊源与始末根由似仍须详考。鲁迅先生在其《“京派”与“海派”》一文说,“京派”不都是北京人,“海派”亦不都是上海人。当然他谈的是文学领域。在鲁迅先生眼里,北人的优点是厚重,南人的优点是机灵;但厚重之弊也愚,机灵之弊也狡。他认为北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南人群居终日言不及义之说法“大体是的确的”(《北人与南人》)。
杨宝忠之《打鼓骂曹》
笔者把对传统京剧持批判态度且不大看戏的鲁迅先生扯进来,是想说明“京派”“海派”之分不仅限于伶界。同时也盼各界方家能考据出“海派”一词的相关确论。
“外江”一词虽最早见于广州,但这个词后来与“海派”大都出自京师人之口。“外江”语义更宽泛些,凡不符合“京派”规矩的外省剧艺都叫“外江”。“海派”则逐渐演变为专指上海的剧艺。这两个词意大体相同,均指剧艺不合京派规矩,或者说不合“京剧”的规矩。在旧京戏眼里,“海派”“外江”不顾规矩绳墨,添枝加叶的演法若在京师必获倒彩,且演员从此于京再无法立足。而沪人喜欢喜新奇,节外生枝的演法可大行其道。过去有人夸张地说,上海南京路建了座新茅房,沪人都得排三天大队去看热闹,可见沪上之喜新。但这些成见沪上伶界内外两行大概不予认可,尤其下层底包对“京派”多不服气。沪上伶界管京角儿有个专门词汇叫“京棒槌”,棒槌者,一窍不通之实心儿木头之谓,话也不大好听。
载自《旧京伶界漫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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