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思想怎么看待女人(为什么男性文人把女人最别无选择的出路设想成最合理自愿的出路)(1)

博物馆里有古色古香的铜镜。

它们典雅精美,又朦胧黯淡。

斑驳的锈迹深锁着岁月。

女人,就是曾经对着它们一代又一代轻理云鬓细施粉黛吗?

那时铜镜纤尘不染,明光锃亮。

对镜的她们,能否看清自己?

拭尽锈迹,我们又能否看清岁月深处的她们?

哪怕只是看清“真实”的映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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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中的佳人|第三章 亦虚亦实篇:纸上清影|

唐诗的一种贡献——男人之见

——都只为风月情浓——不出产情种

——贞烈的妓女——荡妇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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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思想怎么看待女人(为什么男性文人把女人最别无选择的出路设想成最合理自愿的出路)(2)

现代人“复原”的杨玉环——近两千年来男人从未放弃的遐想

男人之见

中国男性文人喜欢用来做诗歌题材的有几个历史上的名女人。

历史上的名女人很多。

不过有幸被诗家青睐的,还有一些要素——须是绝代佳人,须是悲剧命运并且有故事还带点传奇性。

这么一来,值得一写的也就有数了。

最常在诗中展现姿容的,远古是尧之二女舜之二妃娥皇、女英,往后是西施,王昭君和杨玉环。

我不知道她们本来就算是中国历史上的名女人,还是给名文人多情地写来写去,写成了名女人。

娥皇、女英很单纯是一对节妇烈女,文人写她们情感饱满,却没有太多文章可做。

没人了解她们是否美丽,和舜又有什么恩爱夫妻的旖旎情节。

做点不恭的猜想,尧那种天下为公的皇帝肯定不满世界选美也不会要三宫六院,他的皇后是能和他同甘共苦很会干活不图浮华的贤德老婆。

两口子对公主决不至娇生惯养,娥皇、女英不是吹弹得破的大美人——十之八九是敢定论的。

她们同侍的大舜同样是个天下为公的皇帝,否则不会南行视察民情到以身殉职的程度。

舜国而忘家,自然忙起来就把两个妻子置之度外。

娥皇、女英和舜的关系很人之大伦,没那些“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的花哩胡梢,也是十之八九敢定论的。

她们本身并无可写,诗意只在那投水的一刻绽放,再浓郁于身后的苍梧愁云,九嶷斑竹。

西施、王昭君、杨玉环耐写。

她们的人生纠缠进最高统治权力,直接或间接影响着国运。

为一个有名的美女献诗是男人的由衷和愉悦,透过美女评价历史讽喻政事又是儒人的天职和习性。

也是男人也是儒人的中国诗人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他们便这人写了那人再写,你这么立论我那么立论,有男人的情切切意绵绵,也有儒人的义正辞严真知灼见。

名人名诗与名女人相得益彰同归不朽,最后西施、王昭君、杨玉环再凑进一个小说人物貂蝉,成为中国五千年中挂头牌的四大美女。

别的美女不服气白不服气。

比如褒姒和西施同是迷倒了一个君主断送了他的江山,但褒姒并非处心积虑,周幽王也只是个昏庸无能的糊涂虫,哪有吴越春秋起伏跌荡,夫差勾践一对枭雄棋逢对手。

浣纱女西施半为爱情半为爱国帮着名臣范蠡挥舞起美色对夫差和吴国痛下杀着等等来得摇曳生姿招人大写特写呢?

褒姒再美,也被一身是戏的西施比成泥美人,悦目而不赏心了。

再比如汉唐之世,和亲是朝廷常规的外交举措,嫡亲公主都出得塞,一个宫人王嫱有什么独值得为之抱不平的?

但中间穿插着一个贪赃索贿爱财不怜色的画师毛延寿,其他公主宫人和亲是命该如此,王嫱却成了汉元帝官僚主义作风和他的宫庭廉政不力腐败大行其道的牺牲品,成了一桩错案,活活把升职为妃嫔的应有之份错过了。

于是别的和亲女使在塞外入乡随俗,活得正常死得安宁,只有王昭君活着是不尽的哀怨,死了抱恨千古,让坟头草都不甘像塞外那样发白,要跟中原一样发青。

王昭君的芳魂大概是化做叶绿素了。

那么到底怪毛延寿弄鬼汉元帝躲懒“画图省识春风面”,还是怪王昭君自己美过了头“意态由来画不成”?

这种悬疑,就是文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用武之地了。

再比如陈后主、隋炀帝、李后主,亡国都和爱美人脱不开关联。

唐玄宗爱杨妃起码没到真弄得江山改姓了安或是史。但那些末世之君的美人都是一大群围着龙床,彼此和平共处想必还姐妹相称,没见谁是杨玉环似的“三千宠爱在一身”,挤开了所有佳丽不算,连硕果仅存的一个梅妃也不容皇帝亲近,让堂堂李官家只好奉行一夫一妻制,“春从春游夜专夜”,比民间男人还规矩单调。

受宠的后妃很多,也便寻常,专宠不衰如杨玉环的却绝无仅有。再加上最终是死于非命,竟至于“君王掩面救不得”,真是生也奇异死也奇异,不写她一写才叫浪费材料也浪费才思。

李隆基和杨玉环是大唐王朝最凄艳的一道风景,似乎证实皇帝和妃子也能进入海枯石烂的爱情,又似乎证实皇帝毕竟是皇帝,妃子毕竟只是妃子。

这种复杂,让到了敌兵逼进宫门时拉了爱妃一同跳井的皇帝显得毫无深度。

中国文人写历史名女人的诗都是佳构,更难得还能挑战中国文化的“祸水”之说,很公允很有男性良知地谴责着制造女人悲剧的男人,为悲剧中的女人付出真切的同情和感伤。

他们比那些酸腐的文化应声虫剔透许多高明许多,他们的确是男人中的有心之士文人中的真才子。

可惜终究是囿于男人之见,那些诗跳出了文化的一种谬误,又落入了文化的另一种谬误。

再有心和多才的中国男性文人,也做不到换个女人的立场想想,那几位美女真是摊上了女人命运的大悲剧大不幸么?

文人说西施不如做那个邻家的丑女东施,倒能“头白溪边尚浣纱”,平平安安过一生。

可是西施自己会不会喜欢和甘心“头白溪边尚浣纱”?一辈子就是那条溪那点纱,浣去了红颜浣出了白发,除了一份农家小妇人的日子什么也不知道。

美女西施去了吴宫,先周旋王者夫差,把一个强国玩弄于女人的纤掌,后随着名臣范蠡泛舟五湖,去远天远地纵情消受生活。

做为女人,色和才都得以超水平发挥,情感也风起云涌体验丰富。

现代人若想“头白溪边尚浣纱”,那可太容易了。但他们守着挣不脱的平凡,躁躁乱乱杯水兴波地只巴望“过把瘾”,“潇洒走一回”。

不安份显然也是人性最难泯灭的冲动之一种。

以此观之,往古来今,包括男人在内,有几人那把瘾过得比西施更潇洒?她这一生有什么对不住自己的?

文人说王昭君“环佩空归月夜魂”,“分明怨恨曲中论”,却不反过来想,昭君在汉宫,无非是汉皇众多妃嫔中的一个。

美人太多了,“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纵然运气好被多幸了几回,又免不了忧谗畏讥,这边怕皇后找茬,那边怕新人替补,还要日日对镜,生恐云鬓改秋节至什么的,更得担心一旦当今天子百年归西,她们这干人又何处是归程?

塞外朔风漠野,雪花大如席,满地石乱走,固然自然环境严峻,文化和生产力都比中土落后一大截。

但胡人没受大汉的文明教化,也没学会那个文明的毛病。

单于不远万里迎来王昭君,是隆而重之娶做阏氏——正宫娘娘和第一夫人。要名份有名份,要尊荣有尊荣,要宠爱有宠爱。

单于是矫健的骑手骁勇的战将,也许不会象汉家皇帝那样端坐龙庭哼呵哈呵接受百官朝拜,一大捆一大捆批阅奏章,却驯得烈马挽得强弓。

何况胡地的民俗看似荒蛮,实际对女人没什么不利,老单于登仙了阏氏还是阏氏,只不过丈夫换做了老单于的儿子,一个同样威风凛凛却年轻的男人。

只要王昭君自己别是一付圣贤文化的冥顽心态,非效仿两汉古诗中的女人去“女子重前夫”,把不能从一而终视做莫大痛苦,她在那片高天阔地出任终身制的阏氏,满可以比毕生幽禁于深宫中“不得见人的去处”活得更自由而快乐。

不是女人也没出过塞的中国文人焉知王昭君琵琶上弹的是怨恨还是庆幸?

中国文人对杨玉环的说法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不说她舍得自弃么?又凭什么要自弃?

法国男人一针见血,美貌是女人的财富。这又是女人特有的年限很短,不及时投资便会冰消雪融的财富。

杨玉环做了对女人来说回报率最高的投资,用美貌猎取了一个被称为“至尊”的男人。二十多年里,享受了一般女人做梦都梦不到的一切。

天生丽质真是个好东西,她干嘛要自弃?

男性文人对女人的理解傻气得很。

杨玉环收场不好,确是“喜荣华正好,叹无常又到”,命定的马嵬坡前一条白绫,那口气咽得不明不白不情不愿。

一场国家的灾难向一个女人迁怒,李三郎居然不能对着六军大吼一声:你们不发就不发,有本事弑了我这个君。杀贵妃没门儿!

他已经是个老人了。登基的年头已经很漫长。皇帝还没做够?

这一刻,杨玉环或许心中掠过一声叹息:来生不入帝王家。

但别忘记,这是她此生已充份帝王家过了才发出的叹息。常得君王带笑看那阵,她可顾不上叹息。

果真有来生,仍然是天生丽质,又仍然有做贵妃和做民妇两种选择,转世的杨玉环会选择哪个?

倘若不巧没有进宫的机缘只有嫁入民宅的宿命,国色天香的杨玉环是否会象《项链》里那个法国美妇郁郁不平?又是否会在妻妾争斗中伤痕累累?或者做了思妇“音响一何悲”,做了弃妇“长跪问故夫”?做了刘兰芝“举身赴清池”?做了短命丈夫的未亡人“寡妇起彷徨”?

不入帝王家,杨玉环是否有把握厮配得才貌仙郎搏得个地久天长,夫妻和美儿孙争气,是否有把握不死于暴疾难产兵变灾荒溺水坠崖准能活到七老八十寿终正寝!

杨玉环自弃了丽质无非如此。

男性文人从名女人命运中看出的悲剧便主观而武断,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对女人的同情便杞人忧天无的放矢,不知道被他们同情的女人说不定在天上发笑:没救的男人之见。你们十年寒窗不如我回眸一笑,谁同情谁呀!

中国男性文人打不破的玄关是,总喜欢假定女人最理想的人生是平平稳稳侍奉一个丈夫,和他白头偕老。

他们总没有勇气看透,也有女人不是这种人生满足得了的,她们没准儿也想试试乘长风破万里浪我辈岂是蓬蒿人什么,也不惜一切追求社会地位和生活质量。

而许多看上去满足于“头白溪边尚浣纱”的女人,未必有满足,只因为并没有人请她们进吴宫汉宫唐宫。

对另一种女性人生,且不说她们为与不为,首先是不能也。甚至知道都不知道。

男性文人把女人最别无选择的出路设想成女人最合理自愿的出路。

类似的男人之见,聪明女人历来并不怎么当真,她们清楚男人不可能比女人更了解女人。

倒是男人往往对男人所说的信以为真,不少人到现在还照信不误。

他们听见了女人的发笑么?

✎待续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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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匡文立

编辑:@云山

配图: 杯子

校对: 绿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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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责声明

本文选自甘肃人民出版社 1997年第一版第一次印刷的第二种真实:女性启示录丛书《铜镜中的佳人——女人面对传统》,经过作者匡文立授权网络发布。如有转载请注明出处和作者信息,否则视为侵权,作者保留追责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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