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边哥
老边哥姓边,和我一样是租房陪读的租客。称他老边哥,是出于礼貌和尊重,他其实并不老。我和他年纪相仿,岁月的沧桑却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稍大些,因此我称他老边哥。
老边哥个子不高,身材瘦削,他时常蓬松的头发、敞开的衣襟,印证着他的不修边幅。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精神头儿 你但凡能见到他,那他肯定是行色匆匆的模样。其实,他不过是骑辆自行车去市场,或是去超市,为即将高考的孩子买点儿可口的食物。可是,这在老边哥眼里,却是顶要紧的、天大的事,似乎一刻也不容耽搁。
老边哥伺候孩子饮食极其用心。鸡鱼,一定吃活的;豆苗,少吃,尤其是所谓的“毒豆苗”,一定不吃,多吃豆腐。早晨的豆浆,一周之内几乎不重样,花生、黑豆、芝麻、红枣、核桃……掺杂着做。甚至为了给孩子换换口味,老边哥不惜在深秋时节下到河里去采摘天然无污染的“鸡头米”,做成独一无二的“父爱牌”豆浆。这份深情,让人动容!
当然,他家孩子成绩在班里总是名列前茅,这倒是他最大的慰藉。
老边哥善谈,不知道为什么却爱找不善言辞的孩子的爸爸聊天。有一次,老边哥发自肺腑地说:“不瞒你说兄弟,他们都劝我盖房子,我死活不。我家的房子在我们村几乎是最破的。你说我盖座好房子干什么?不如把钱省下供孩子上大学。兄弟,不要认为我盖不起,我跟你说,我还有一片宅基地,在大路旁边,位置好着呢。现在闲着,我自家兄弟说给我5万买了去做生意,我不愿意卖。我给他说你愿意用就用,但我不卖。你说你一个农民没有地还行?有了地心里才踏实。等我老了,我在里边儿养些鸡养些鸭,种点菜,过健康自在的生活。”
我有些诧异。一个农民工,读书不多,“民以食为天”“土地是万物之母”“供孩子读大学”这样的理念竟在他的拿捏之中,而且老之将至,甚至还有几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境界。蓦地,老边哥让我心生敬意。
老边哥很关心孩子们的成绩,每次成绩出来,他都加以询问。一次月考,孩子考得一塌糊涂。老边哥听说后跑到我们院子里坐下,不抽烟,让茶也不喝,只是有些动情地说:“兄弟,这个时候千万别嚷孩子,你越嚷,孩子就越焦急,越着急越乱。孩子难道不想考好吗?我们这时候要忍耐,即使你心里万分着急,你也得表面上装着不着急。兄弟,我虽是个粗人,但你一定要听我的,我有这方面的经验……”几乎穷其一生的育儿心得,没有戒心,没有保留,老边哥和盘托出。有感于老边哥这份深情,我伫立一旁,暗下决心:今后教育孩子时,一定放宽心胸,少几分呵斥,多几分鼓励。
热情善良的老边哥,一个话题和孩子爸爸聊了一个多小时,走时再三叮嘱:可别一味地嚷孩子。说实话,老边哥原来在我眼里多多少少有点迂,而现在我才体会到他的真诚与善良,感动如十里春风,瞬间轻拂心田。
一天傍晚,老边哥敲开我家的门,送来一些看起来粗陋不堪,外形近似纺锤的东西,说是他从南方打工时带回的菩提子。我只知道菩提是佛家圣物,有智慧之意,至于菩提子,生于北方的凡夫俗子何曾有机缘见到它的真实模样?
老边哥说:“兄弟,你把它打磨打磨,像把玩核桃一样在手里把玩,不错的玩艺呢。”为了不辜负老边哥的美意,也为了菩提子美好的寓意,孩子爸爸空闲时,又是锯又是凿,又是钻又是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最终给我做了一枚菩提戒指,给孩子做了一个菩提项链,孩子的项链更是得到不少同学的啧啧称赞。事后得知,这些菩提子是他在南方从事高危工作——镶玻璃幕墙类,休班时采集的。一根绳索,形如蜘蛛,命悬高空,老边哥工作的艰难我无法想象!可他面对生活所流露出的热爱和热情,还是让我心生敬佩。看着眼前华丽转身的菩提子,我在心里不由得感激他的这份情意和祝福。
霜重水寒,风起雪落。临近严冬,不经意间觉得好长时间没有看见老边哥了,心里不免隐隐有了一丝疑惑。
一日的午后,老边哥一个人从门前匆匆而过,我打过招呼并询问缘由得知:老边哥去照顾生病的母亲了。90多岁的老母亲患了老年痴呆,吃喝拉撒全靠人照顾。一边是过独木桥斩千军万马需要扶持的孩子,一边是卧病榻与死神赛跑的耄耋老人,哪边能割舍?抉择下,老边哥带母亲来陪读!谈起伺候老母亲的经历,老边哥不无感慨地说:“兄弟,说实话,这伺候老人,是真不容易啊!老娘的吃喝拉撒不说,这一冬天,光老人家的棉裤我就准备了六七条,一天到晚不能离人……可咱有什么可抱怨的,谁让她是自己的亲娘呢?”看到老边哥一个人这样不容易,我原本是存了好多疑问要问的。可此时,我只想听他静静诉说,一切询问,都是多余,因为在这个家里,即使天塌下来,也有老边哥撑着。
带着母亲伺候娃,面对人生,老边哥拥有的不只是山的伟岸让母亲依靠,更有水的柔情给孩子以呵护!这样的人,堪称“大写”。
原来见到老边哥,我只是客气地打声招呼,现在想到他的善良、他的无私、他的乐观,他的担当,我不由地对他刮目相看。
草长花开,蝶飞燕舞,春来啦!所幸山河无恙,百姓安康,只愿每一个像老边哥一样的好人都被善良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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