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从小就很有个性。

父亲谢奕是东晋的安西将军,长年征战在外,她和家族中的其他子弟都跟着叔父谢安治学。那时候谢安还没有出山做宰相,一直隐居在会稽东山谢氏庄园中,但已经是誉满天下的大名士。

有一天叔父问谢道韫和谢玄姐弟俩:“你们觉得《诗经》中那一句最好?”

小谢玄抢着说:“自然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而谢道韫却不慌不忙的回答说:“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这句诗是怀念周宣王时的太师尹吉甫的,他是西周时期著名的贤相。

谢安当然不是随便问这个问题,他是想通过喜欢的诗句来评判他们审视事物的心态,却没想到,侄子谢玄的心敏感多情,而侄女谢道韫却郎朗有大丈夫情怀,倒叫人出乎意料,谢安连连称赞谢道韫长大后必是高雅之人。

能得到谢安的一句赞可不容易,在当时的东晋,哪个个士子要是能得谢安一句赞美,足可以名满全国了。

而少女谢道韫被叔父谢安称赞的,还不止这一次。

古代五大才女谢道韫(谢道韫魏晋第一才女)(1)

那是一个落雪的冬日,谢安带着家族的子弟们在庭院内围炉煮酒、吟诗作赋,抬头见雪花纷扬,便脱口而出:“白雪纷纷何所似?”

侄儿谢朗开心地说:“撒盐空中差可拟。”

盐和雪都是白色倒是不错,然而雪花是一片片的,盐却是一颗颗的,而且拿盐来形容雪花,却是拉低了雪花的审美意象了。

谢道韫想了想说:“未若柳絮因风起。”

她说,我倒觉得雪花纷扬,像春日的柳絮乘风而起。

谢安听了哈哈大笑,称为上品之作。

一语定千古之名,就算谢道韫后来曾带领家眷手刃贼子,英勇无比,都不如此时此刻,是她一生的高光时刻。

后来人们提起谢道韫,总是首先想到“咏絮之才”,就连启蒙经典《三字经》也记录了“谢道韫,能咏吟。”

古代五大才女谢道韫(谢道韫魏晋第一才女)(2)

少女时代的谢道韫是那么幸运,生在这样的家族,春日里踏青溪边,秋日里赏菊饮酒,闲来与家中姊妹斗草、打秋千、投壶,人生似乎与痛苦没什么关系。

这是她一生最好的时光,彼时她也曾幻想过未来的婚姻生活,要像未来的婚姻要如叔父和婶母那般恩爱才是完美。

谢安的夫人是魏晋八君子之一刘惔的妹妹,名门之后,也是饱读诗书,谈吐风雅。别的名士三妻四妾,而风流蕴藉的谢安哪怕是后来做了宰相,也只与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人心心相印,让谢道韫很羡慕。

到她自己谈婚论嫁时,父亲已经去世,她的婚事自然是由叔父谢安来掌眼, “谢公最小偏怜女”,谢怜对这个侄女的宠爱人尽皆知,一来自然是谢道韫才貌双全,招人喜爱;

二来,也是怀着对兄长谢奕的感恩之心, 小时候家中无人照料,谢奕纵有公务在身也会将幼弟谢安带在身边,甚至抱在怀中升堂,现在兄长已去,谢安怎能不为侄女的终身大事操心。

识人无数的谢安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一生运筹帷幄,却在最疼爱的侄女婚事上被鹰啄了眼。

古代五大才女谢道韫(谢道韫魏晋第一才女)(3)

“山阴道上桂花初,王谢风流满晋书”,能与东晋顶级士族谢家联姻的,首推王家,连皇族都得往后站。

谢安直接将目光锁定在好友王羲之家中,王羲之主办的那次千古流传的兰亭集会中,就有谢安的身影。他们既是好友,又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良缘了。

王羲之为人洒脱,书法冠绝天下,而谢道韫于书法一道也颇有造诣,唐朝李嗣真曾称其书法“雍容和雅”,她嫁到王家当如鱼得水。

只是王羲之共有七个儿子,到底该选谁呢?

论才华,自然是小儿子王献之第一,他后来的书法造诣不比父亲王羲之差,父子两人并称“二王”、“二圣”,长得也是风度翩翩,连公主都对他青眼相加。

只不过王献之的年龄比谢道韫要小一些,且他自幼与表姐郗道茂感情笃深,彼此都有意,所以只能作罢。

除了王献之,王羲之的儿子中最有名士风度的当属老五王徽之,不同于弟弟王献之以书法闻名,王徽之只凭着故事就青史留名了,《世说新语》“任诞篇”共五十四则,王徽之一人就独占了四则。

让他去上个班,高兴就去,不高兴就不去,连自己的工作内容都不清楚,上司责问他,他却答道:“西山的早晨,空气真是清新啊!”

他最出名的典故莫过于那次“雪夜访戴”了,一日夜落大雪,他一时兴起便连夜乘船去拜访好友戴安道,好不容易到了,他又命船夫回家,问他为何?答曰:“乘兴而来,兴尽而返。”

这样洒脱不羁的人,自然是名士风范,可若他在婚姻上也来个“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就不好玩了。

思来想去,谢安最后选择了平平无奇的王凝之。

古代五大才女谢道韫(谢道韫魏晋第一才女)(4)

王凝之是王家的老二,中规中矩,无功无过,看起来很老实,老实人好啊,适合过日子

就这样,东晋第一才女谢道韫嫁给了默默无闻的王凝之。

婚后,谢道韫回到娘家,谢安问起,她无奈道:“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她说,无论是王家兄弟还是谢家的兄弟们都不乏才华出众之人,没想到在这些人当中竟然出了个另类的王郎!

这个另类,不是夸奖,而是失望至极,王凝之不仅才华平庸,而且性格也极其愚痴无趣。

丈夫的平庸迂腐,与谢道韫的光芒无损,她嫁人后并没有像《红楼梦》中贾宝玉感叹的那样,从一湾清泓变成一坨烂泥巴。

一次,小叔王献之与人清谈辩论,本来是清谈高手的王献之这次却不敌来者,眼看就要落败,躲在一旁观战的谢道韫让随从告诉王献之,能为他解围。

王献之于是让人在厅上设了青绫幕幔,请谢道韫端坐其内,隔幔与众人谈议,谢道韫接过小叔的论点,旁征博引,将对手辩得哑口无言,拱手认输。

从此,除了能吟咏,世人才知道,谢道韫还善清谈,她嫁人后人气非但不减,反而更高了。

古代五大才女谢道韫(谢道韫魏晋第一才女)(5)

弟弟谢玄很为姐姐自豪,没事就在朋友面前夸一夸谢道韫,同郡有位名士张玄听闻之后很不服气,他觉得论才华风度,就没人能比得上自己的妹妹张彤云。

当时张玄的妹妹也已嫁入顾家,众人便向一位名叫济尼的出家女尼打听,因为她常在江左门阀士族之家走动,能同时见到两位才女。

济尼说:“王夫人神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有闺房之秀。”

她说,谢道韫神清散朗,有林下名士风气,张家妹妹清心秀美,自有女儿之美。看似两个人都夸到了,但高下立分。

张家妹妹的美只是女儿家的秀美,而谢道韫的美已经超越了性别,有名士之风。

这样风度翩翩的谢道韫嫁给了资质平庸的王凝之,心中有多难受我们已不得而知,她的两个堂妹也嫁到了王家,但因夫妻不合,最终在谢安的安排下和离了,但谢道韫最终还是选择凑合过下去,这才有了后来的悲剧。

古代五大才女谢道韫(谢道韫魏晋第一才女)(6)

王凝之究竟愚痴到了什么样的高境界呢?

东晋士民多都信五斗米道,五斗米道当时是道教的一个流派,但只有王凝之痴迷到了分不清做梦和现实的地步。

那已经是多年以后,谢安已逝,谢道韫与王凝之已经儿女成群,王凝之时任会稽太守,孙恩自称得神人相助,带着大批不满司马氏统治的五斗米道信众反叛,来势汹汹。

当孙恩的大军攻打会稽时,王凝之这个太守没有组织任何防御措施,他非常淡定,因为自己已经搞定了一切。

怎么搞定的呢?他告诉部下:“不必慌张,我已经请了天上的神仙,他们会前来相助,我们等着神仙来剿灭反贼就行了。”

谢道韫曾劝王凝之,要他准备抵抗外敌,但王凝之不屑一顾,神仙能解决的事情,何劳凡人动手。

于是整个会稽没有任何像样的抵抗就被破了,王凝之被杀,他与谢道韫的四个儿子王蕴之、王平之、王亨之、王恩之也全部被杀。

得到消息的谢道韫来不及悲伤,马上组织府中的家丁反抗突围,她一手拿着刀,一手抱着三岁的外孙,带领家丁们生生拼出一条突围的血路。

但他们这么点人,怎敌得过敌方大军,没多久谢道韫一群人就被抓住,孙恩首先便要拿谢道韫的外孙下刀,谢道韫拼死相护,愿拿自己的命换外孙一命,刀剑架于眼前而丝毫不改颜色。

杀人如麻的孙恩也为谢道韫的风骨折服,他不但没有杀她,反而派人护送她与外孙安全回到老家。

古代五大才女谢道韫(谢道韫魏晋第一才女)(7)

战争终究被平息,然而死去的人再也不能回来,王凝之和儿子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成了谢道韫终生的遗憾。

她余生都独自住在会稽,新任太守刘柳听闻谢道韫的事迹后,特地上门拜访,他们具体谈了什么话题已无人能知。

只知事后刘柳感叹道:“内史夫人,风致高远,词理无滞,诚挚感人,一席谈论,受惠无穷。” 刘柳也是一方名士,却在谢道韫面前甘拜下风。

宋人蒲寿宬有一首《咏史八首·谢道韫》:

当时咏雪句,谁能出其右。

雅人有深致,锦心而绣口。

此事难效颦,画虎恐类狗。

他赞叹谢道韫的才华与雅量,并非轻易能得,许多后来者再怎么刻意模仿,也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曾几何时,谢道韫是那么的崇拜叔父谢安,只可惜受限于自己的女儿身,不能像他一样成就一番事业。

但到最后,她凭着自己的才华和风度,倾倒了无数人,也成了与叔父一样的名士。

参考资料:

《世说新语》

《乌衣巷中谢家女·东晋才女谢道韫》木犀

《豪门才女谢道韫》姜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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